作者:秋水色睫
赵执没有回头,“我们有什么好聊的,李秾,你从来事事自己做主?,事事以?自己为中心?不管他人,你就这样……这样狠心?,还跟我说什么?”
李秾低头:“我承认……”
赵执懒得理她的话,看她如何接。
李秾站在门后,看着赵执的背影。骕化城夏日热烈的阳光成为背景,李秾贪婪地看他身体的每一寸骨骼。她听?见自己埋藏在心?中浓稠得化不开的想念,只要赵执一出现,心?底的想念便会翻江倒海而出,归化到这个人身上。李秾看到他,她几?乎可以?确定,分别许久,除了多了些许身在高位的城府和?威严,这个人,一点都?没变……
“赵君刃,你想知道昌祐七年冬至,我离京之后,去了哪些地方,遇见了什么人,做了些什么吗?”
赵执转过身来,口中却是拒绝:“我为什么要知道?”
李秾鼓起勇气迎向?他冰冷的目光:“可我想告诉你,赵君刃,我离开的数百日夜,让我告诉你,可以?吗?”
赵执的目光被李秾的装扮吸引了过去,不知她为何特意?换了裙装,仔细看,梳的却不是在京城梳过的发髻。她将长发挽起,发间插了个毛茸茸的白色发饰,像是什么东西的尾尖。想不到李秾如今也学会如此另类的打扮了……
赵执坐下,将目光从她发间移至门后,“你要说便说吧,我听?着。”他语气别扭,心?里却十分想知道李秾这些年做了什么。
李秾从李□□中的仆人说起,说到南浦书院,说到隐居村野的老神医,说到山贼和?令容母女,说到羊场镇和?蹉峨山,说到万里送令容到骕化城。又说骝翁和?锦狐山庄,柑栅围场一望无际的草野,坞堡城,还有去岁秋冬的马瘟……然后就是现在了。
“我从未想过,会在原野上再见到你。你是……”李秾好似知道答案,却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你此次是特意?来梁州找我的,你找过我许多次,是吗?”
问完这两句,李秾几?乎不敢再看赵执的神色。她渴望听?到他的答案,却又害怕他会说,不是,这不过是偶遇,你为何会这样想。
“你过来。”
“嗯?”
“李秾,你过来。”
李秾忐忑地朝赵执迫近了两步,赵执站起来,看了片刻,突然伸出手臂将她紧紧箍住,箍进他的胸口。
李秾被他武人的力道禁锢得几?乎窒息,却抬着头执意?要把话说完。
“赵君刃,我将这些告诉你,事无巨细。是想让你了解现在的李秾是怎样的?她与从前,到底有什么不同,值不值得你抛开京城万里寻觅到此……”
李秾没听?见赵执说话,她颈间突然狠狠一疼,是赵执将头埋在她肩颈,一口咬住了她的肩窝。
赵执的牙尖毫不留情,直到舌头尝到咸意?。
“李秾,我恨死你了。”
他恨死她!李秾猛地一惊,想要挣开看他。
挣开片刻,被赵执不管不顾地抱了回去。就是这片刻,李秾看到了赵执的脸,那?全?然不是恨的神色,而是悲戚。无处发泄的悲戚和?万般哀怜和?情意?。
两滴泪先后透过李秾的纱衣,热度滚烫。李秾想,她那?日无情弃他而去的债,现在该还了。
第151章 君意如何
李秾缓缓伸出手臂回抱向赵执的腰间?。
她四处漂泊许久, 如同沙鸥,环住赵执这一刻,被他体温灼热, 好似遇到?了一片沙洲, 供她以歇息片刻。
窗外溪头的树上传来阵阵蝉鸣, 使房间?变得十分聒噪。尽管开着窗,咫尺之间?相接的体温却变得越来越热。
李秾:“你?……”
赵执放开她:“我肚子饿了。”
这些年, 来往西北的各地?商贾多在骕化城歇脚中转, 南北美味也?在小城中聚集起来。听?人说,城中最好吃的一道美食叫炉焙鸡。
李秾和赵执从客栈出来, 一路走过喧嚣的街市, 走进做炉焙鸡的食肆。伙计将鸡肉端上来时?, 李秾闻到?那香味, 立即食指大动, 要来碗筷便大快朵颐, 而赵执象征性地?吃了一些。
他并非有多饥饿, 只是?想起李秾住在云影坊的小院时?两人在院中对坐而食的场景。那时?旁边还时?常有个女孩阿棉, 若是?有人从院外路过, 大概不?会怀疑这院中住着和美的一家。那样的场景自李秾离开或就再没有过了,他方才只是?突然想重温一下她吃东西的样子。
城中只有两条东西相向的主街, 却相当?热闹, 不?愧是?要冲之地?。吃完炉焙鸡,两人在街上随意走着, 在这远离帝京的西北小城, 没有人认识他们, 倒是?相当?随性自在。看到?街边有卖女子饰品的小摊,赵执才知道原来李秾头上戴的那毛茸茸的东西, 是?用狐狸毛做的绢花。赵执个子高了李秾不?止一头,跟在她身后半步刚好能细看她发饰。城中随处可见,可戴在李秾发间?却别样有趣。赵执想,大概是?她不?常梳妆也?不?常盘发的缘故。
夕阳映照街面,被行人磨平的石板路泛起幽幽的光泽。
李秾转身问:“你?此次来梁州还有别的事没有?”
“靳三的书信上说遇到?你?在这里,我随即就出京赶来,没来得及筹备什么,要说还有什么事,就是?见见这个梁州翟氏,顺便巡视梁州的几处马场,除了翟氏手中这一个,其余两处早已废弃了。”
“你?见过翟九渊了?”
“见过了。”
“此人年纪虽轻,却不?简单,你?和他打交道多留心?些。”
赵执点了点头,倒不?甚在意。
关于翟九渊和锦狐山庄,李秾也?只能跟赵执说到?这里。她已通过马场众人的认可,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她既加入其中,便该向外人保守秘密。令容的父亲廖彧当?初引荐李秾时?,透露了鹤鸣楼这个名字,被翟九渊罚到?戈壁做苦力一年,如今还没回来。出于信义,李秾也?不?能和赵执多说。
李秾看着山那边橘黄的流云,随口问道:“太阳快落山了,你?今日还要做什么事么?”
哪知赵执突然看着她,眉眼一拧,声音陡冷:“怎么,你?又要走?又要躲着我?”
“不?是?,不?是?,”李秾连连摆手,“可是?我今日要将粟豆带回去?,再晚,草场中的马驹就没有吃的了……”李秾握住赵执的手,“下次,下次我请求主事又让我驾车出来买食料,再来客栈找你?。”
“我过几日就走了。”
赵执说完拂袖向前走去?,李秾有些赖皮地?追上去?,“那我过几日就来!”
城外的路口停了一家装满食料的马车,两位随行的马夫坐在车中等着李秾。溪头的杨柳荫中,赵执只是?浅尝辄止地?咬住了李秾濡软的唇舌,便放开了,再用手指抹去?她唇畔被勾出的一点湿意。
李秾艰难地?仰着头,神情?懵懂:“赵君刃,你?肯原谅我了吗?”
“你?想得美,我不?会原谅你?的。”
李秾缄默闭了嘴。
李秾和一个马夫坐在车前,在原地?“驾”地?一声,驱动马车行驶起来。赵执站在柳荫下,看着马车越过前方的山丘,消失在视野里。李秾现?在就连驾车都这么熟练了,她力弱,驾车只能用巧劲,也?不?知刚开始时?受过伤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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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回到?柑栅围场第二?日,便遇到?廖彧带着女儿令容来围场看她。廖彧被罚去?戈壁做苦力到?如今方回,再呆几日,他又要受命和商队一同南下,于是?带着女儿来向恩人辞别。
廖彧看到?李秾,十分欣喜地?说:“李娘子,令容的太公当?时?说你?病势沉重,那时?没想到?,你?能恢复成如今的样子,这真是?太好了。”
“这最该多谢你?,荐我入锦狐庄,让我受到?端木前辈的关照。端木前辈一手针灸之术炉火纯青,遇到?她是?我的造化。”
廖彧看到?手中正在忙碌的李秾脸上有些快意的神采,手脚也?有精神,跟在磨坊时?病入膏肓的样子已不同了,便从心?里地?为她高兴。
“骝翁说娘子很喜欢马驹,适合住在这里,没想到?是?真的。”
李秾大方地?笑起来,“那自然是?真的,这里的生活很像是我幼时。那是双亲健在,村野宁静,让人安心?,人无论多大年纪,总忘不掉幼时的感觉。”
半大的令容在旁边打断道:“姐姐,原来你?幼时?就会骑马了!”
李秾捏捏她,“是?啊。”
这孩子受大人宠爱,渐渐从失去?母亲的悲痛中走出来,眉目飞扬的样子很是?可爱。李秾称廖彧为兄,令容却还叫李秾姐姐,她自己没觉出什么不?对,大人也?懒得去?校正她。
“令容,你?若是?喜欢骑马,你?就上去?试试,我教你?。”
令容又兴奋又忐忑:“我有些害怕。”
李秾将她扶上马匹,自己手里牵着马,让她稳稳地?坐在马鞍上。“你?先试试坐稳,以后就不?怕了。”
廖彧又要随商队南下,他带令容来看望李秾,是?有个私心?。
“娘子,我可不?可以请求你?,在马场若是?得闲,就去?骕化城看看这孩子?这孩子住在外祖家,虽然受到?疼爱,但没有母亲教导,也?没有玩伴。”廖彧无奈,“我在外总挂心?她小小年纪心?事重重。”
“廖兄放心?,我会常常去?看这孩子的。”
廖彧感激,很客气地?朝李秾行了个礼,去?找老熟人骝翁道别。李秾教令容坐稳了,帮她牵着缰绳,跑好老远去?找走散的马驹。
发生在李秾身上的改变是?不?知不?觉的,就在她见到?赵执,在他面前平和地?道出别后的经历时?,就在和令容妇父女俩谈话时?,李秾才突然意识到?,她的一些想法,跟从前已不?一样了。
疾风草浪,浩瀚如海,万物自在,大概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间?生活久了,人的心?胸也?很难狭隘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李秾甚至觉得,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接受的。
慢慢想通了许多事,李秾恍然明白?过来,这才是?她会鼓起勇气去?找赵君刃的原因吧。
她过去?选择藏匿躲避,如今却更愿意坦诚。既然活着,那么她就袒露胸怀去?接受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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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瘟去?后,围场还没养育新的马驹,因此不?必频繁外出购买草料。李秾还是?找了个理由,跟骝翁告假,又一次到?骕化城。
赵执见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辛厥传来给?她看诊,等辛厥细细把话说完,才面色稍霁。他看李秾在案上寻了本书,自己翻看起来,便继续坐下来翻看梁州府送来的册籍。
李秾很快把手中的书翻完,环顾房间?内再没有其他简牍了,再看赵执坐在那里,中衣领子都被汗浸湿了一层,便随手拿起桌上店家给?的蒲扇,笑嘻嘻的蹭过去?给?他打扇。
如今刚过三伏,梁州的夏日比建康城中热多了。
赵执一边看手中的公文一边随口问她:“你?今日什么时?候回去??”
李秾放下蒲扇,把心?一横,小声问道:“我今晚,可不?可以不?回去?了?”
“什么?”
“我说,我就留在城中,可以吗?”
赵执看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过去?,“关我什么事,随你?的便。”
然而到?了晚间?,李秾看赵执兀自埋首案牍,没有要留她的意思,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柜台处再开一间?空房住,赵执却又问:“你?不?是?要留在这里?”
站在门口忐忑踌躇的李秾嫣然一笑,“是?是?,是?我要留在这里。”
天?气闷热,李秾正准备去?让掌柜的打点冰凉的井水。突然有人敲门,她打开门,是?锦狐庄的伙计。伙计得到?允许,往房中抬进来一个重重的器皿,说这是?翟掌柜送给?消夏的。伙计离去?后,李秾打开细细一看,竟是?一个青铜冰鉴,铜缶中装了满满的冰砖。
才不?过半柱香的功夫,房间?内便凉快下来。梁州冬日严寒,许多人家都会储冰,但储冰却又十分麻烦。
赵执也?看向那冰鉴,“冰砖储存不?易,已过了三伏,翟氏还能拿出这么多……锦狐庄中当?真财大气粗。”
“翟九渊知晓你?在朝廷的身份了?”
赵执点头。
翟九渊虽然知晓赵执身份,也?并未有任何巴结。只是?客气疏离以礼相待,这冰鉴也?是?庄中惯常的待客之道。翟九渊手里握着军中开的公验,却并未到?朝廷去?兑换一官半职,大概此人就是?不?想跟朝廷扯上关系。
两人又聊了一番梁州荒废许久的皇家马场以及朝廷的马政,待到?月上中天?方才睡下。
李秾不?知道随行的靳三辛厥他们是?不?是?住在隔壁,因此不?敢多说什么,枕住赵执一条胳膊,规规矩矩地?躺下。
赵执先是?也?躺着,却毕竟是?壮年的笙体,忍了太久,不?能真的百忍成神。他搂住李秾,将下巴放到?李秾颈间?,先是?轻轻地?蹭,后来就是?用力地?嘶磨。午后将将长出的胡茬扎得李秾微微地?疼。
“赵君刃,你?,要不?……”
李秾清晰地?感知到?背后他笙体的变化,在冰凉下来的房间?热得吓人,抵住她的地?方很快汗湿。
赵执有一件事始终隐忍难言,就是?问辛厥李秾的笙体到?底可不?可以,可惜……这实在是?他的隐私,他就是?心?里想无数遍,也?不?便对辛厥宣之于口。
上次在津阳门鸽房,从李正口中说出的“绝症”二?字吓住了他,他完全不?知道她的笙体能不?能cheng受别的事……因此宁愿忍,可唇尺间?不?知不?觉地?就用了很大的力道,几乎要咬破李秾的讥肤。
感受到?李秾无声的邀请,赵执从挣扎隐忍变为无声的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