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水色睫
这一点倒是赵执完全没想到的。
“这么说来,那位麒麟贵客的爱慕之情,被你和她利用了一番。”
这话?让李秾有些不爱听,忍不住反驳道:“虽然?……但不全是这样的,这不能单一论之,你不知道……总之不能这样说。”她一时不知如何跟赵执说。
赵执自小在?京城高门长大,如今又掌权大理寺日久,心里常常想的是算计和博弈。想了想便?脱口而出道:“那位吐谷浑王公的一片真心,他若是知道被人算计,不知道会不会后?悔自己那晚的作为。”
李秾因为喝酒,眼睛变得有些红,她用那双红眼睛看着赵执,慢吞吞地问:“赵君刃,你是在?责备我吗?”
赵执话?已出口,但却?没有多?少?责备的意思,纯是平日在?朝中做事时的心思使然?。酒意冲击下看到李秾的通红的眼睛,又令他恍然?了。
“通”的一声,赵执仿佛听到自己心湖之中落下一块悬空许久的巨石——李秾这人,她到底是不是……
可又看了李秾许久,赵执还是没答案。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他从未跟人有过?亲密的接触,女人的身体是怎样的?他一无所知……
“当然?没有责备你,我只是说了事实。李秾,你眼睛这么红,你喝醉了?”
“赵君刃,我跟你说,不是这样的,你……凭什么因为这个责备我?”李秾一着急忘了叫大人,直接叫了赵执的字。
“你从没有爱上过?什么人,又怎么懂得为她一掷千金的情意?”
李秾好像真的喝醉了,歪着头,眨巴着眼睛,等着赵执的回答,好像要倒下身去?。
赵执急忙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几乎有些气?急地问道:“李秾,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他感觉李秾的手腕冰凉无温度。“手腕这么冰,李秾,你冷吗?”
李秾被赵执捏得疼了,从酒意中清醒过?来,坐正了。“不是冷,大人,我自小就常年体寒的,无事。”
窗外侍候着的陈婶听到二人的对话?,贴心地将大开?的纱窗放了下来,阻住了院外的凉风。
“你有过??”李秾很是好奇似的,“我记得,大人并未娶过?妻妾啊?”
李秾突然?想起,她在?谢府中第一次见到赵执时的场景。那时的赵执不过?二十,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听过?他娶妻成家的事。
赵执垂下眼眸,好像专心在?一桌精美的菜肴,一时间并不想回答李秾的话?。
李秾心里想,也许他是在?什么地方有了心仪的人吧……这也未可知。京中的高门子弟以?风流成性为荣,身边有几个相?悦的女子乃是常事。
暗自猜度着,李秾不愿意想这些事了。赵君刃的感情之事,说到底跟她这个下属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便?挑开?话?题,“大人,你自重回朝中,日日这样忙碌。这么累,又是为了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
赵执也想了想,说:“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为了证明,离开?赵家,我依然?是我。不是父亲的遗腹子,不是大将军的子侄才有价值。”
陈婶端来刚刚热好的羹汤,给两人各盛了一碗。两人各自喝下,心里却?都?在?想,原来自己跟对面这个人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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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吃了许久,李秾重新把纱窗打?开?,嗅了嗅夜风中的桂香,散散酒气?。
“大人,我该回去?了,可外面宵禁,可否把你的腰牌借给我?”
“大理寺卿的腰牌哪能随意借人。”
赵执看着她倚在?窗边的背影,今夜的酒明明喝得不多?,他却?感觉自己像是抵抗不住身体里一阵阵袭来的酒意。
那着男装的背影干净利落,却?有几分袅娜之态。腰身瘦削不堪一握,倚在?窗前的风中,像一株修竹。那块大石在?赵执心里反复砸动,李秾到底,是什么人……
“小李郎君还要回去??”陈伯担忧地说,“时间这么晚,街面上已经?戒严,若惊动了官府的人可不得了,大人虽在?朝廷,但也须慎重。”
陈婶又在?一旁劝到:“小李郎君,不如莫回去?了,就在?宅中歇息吧。家里空房许多?,你就在?房中歇息一宿,待明早再回去?,如何?”
“这,这不好吧……我如何能留宿在?大人的宅院?”她转过?头看,看向桌后?坐着的赵执。
第069章 青丝如瀑
赵执坐在桌后, 身姿笔直,表情却有些晦暗,说道?:“此时外出, 夜闯都城不便, 你就听陈婶的吧。”
“啊, 这。”李秾喝了许多菊花酒,倚在窗边开始有些头晕。
陈婶笑呵呵地应了。“小李郎君且稍坐, 我去东厢房中给熏一熏被褥, 你歇息时暖和一些。”
陈伯将花厅的餐桌撤下,问道?:“热水也已经备好, 大人?和李郎君睡前?可?要洗浴?”
在赵执的地盘脱衣沐浴?
这可?绝对不行!李秾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伸手扯住外衫:“不了不了, 我睡前?没?有沐浴的习惯, 我很少洗澡……”
话说完, 只见赵执和陈伯俱都转头面色惊讶地看向她。
“不是, 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李秾从窗边走到圈椅住坐下, “赵大人?请便, 不用管我, 我就坐在这里等陈婶薰被褥,多谢费心了。”
赵执早朝后在大理寺忙碌一天, 又赶到宫中, 再从宫里回到青溪,加之刚才喝下的酒气?, 确实需要沐浴。
他看李秾有些不自在, 心里想不明白?, 看了她一眼,便自己到后堂去了。
“小李郎君真的不沐浴?”
“不用了, 多谢陈伯操持,让你们费心了。”
陈伯不再问,到厨房给李秾端来?一碗解酒的菱角汤。
这么大的院子,赵执的生?活就只由陈伯和陈婶两个老仆来?照顾。李秾趴在桌上?,想到刚才赵执说的话,那?肯定是他的心里话。赵执重入朝廷,位居三?品,不是为了良田千顷,也不是希图华屋美妾奴仆成群,这青溪宅院里,几乎没?有奢靡之物。有的只是月夜清风、满院桂花……
赵执披着湿发,换了一身燕居服出来?时,李秾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陈婶抱着被褥进来?,急忙走过去叫她:“郎君,小李郎君,醒醒。”
李秾无?意识地歪了一下肩膀,动了动,没?醒。
赵执走过去,坐在她身边的椅凳。
这是他第一次在李秾无?知觉的情况下这么近距离地看她。掌管云影坊后,她换了这身锦缎长袍,长袍在她身上?并不算合身,有些过于宽松了,但腰身处勒得很紧。浓密的长发全都竖在脑后,裹在头巾里,头巾多年常用,已经洗得发白?。
陈婶:“小郎君这不是瞌睡,是醉意上?头了。郎主,我这就将他叫醒扶他回去休息。”
“不用叫醒她,陈婶,你先去东厢房把床铺铺上?。”
陈婶抱着被褥去了东厢。
赵执看着趴在桌上?的李秾,就在刹那?之间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他想解开李秾的头发……
灯下,赵执几乎没?有犹豫,伸手轻轻一扯,扯开了那?头巾上?的结,将头巾拽在了自己手里。
失去束缚,乌黑柔软的长发流水一般倾泻而下,瞬间洒满李秾削瘦的肩背……把他看得定住了,在一瞬间心如擂鼓。
此时此刻的李秾,当真雌雄莫辨!
此人?真的是男人?么?提到洗浴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在好些时候,他总觉得他奇怪?
也许是感觉到异常,李秾不舒服地换了一下身姿,又沉沉睡了过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赵执当即就做了决定,他迟早一定要知道?李秾到底是什么人?,这个想法已经盘亘在他脑中许久了……久到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的,他也已经忘了。
陈婶在东厢那?边招呼了一声。赵执俯身,抱起了李秾。
“额?发生?了何事??”李秾瞬间被惊醒,“赵君刃,不能失礼,你放我下来?。我,我怎么竟……”
“你喝醉了,别说话了。”
“不是,那?个,我可?以自己走……”
赵执将李秾放在床帐之间,酒意泛上?脸颊,李秾很快又睡了过去。但赵执看到,她在睡着时,伸手抓紧了锦袍的边缘,那?是一种下意识的退避自保。
“郎主,让我来?给小郎君脱下外袍吧,夜已经深了,郎主的被褥也已经薰好,您不必看顾他,都有我呢,您且先去歇息吧。”
赵执若是一个守礼的君子,此刻他应该离开了。可?赵执步子钉在原地,看陈婶解下李秾的外袍和鞋袜……露出里面泛白?的中衣,中衣想是也已是多年的旧衣了,仔细看那?前?襟处还有一块缝补过的痕迹。
明明不是自己在触碰她的身体?,三?尺之远,赵执却觉得,床帐之间这副包裹在朴素衣衫里的身体?处处透露出禁忌。
直到陈婶散下床帐,隔绝了他的目光,赵执才移动脚步转身出了门。
他用最后的理智制止住了自己再去探究李秾的衣冠之下到底是什么人?。站在东厢门口的夜风里,赵执扪心自问,尽管读过圣贤书,但他根本不是什么守礼的君子。
若是有下次……若是有下次,他就是脱光了李秾的衣冠,也一定要知道?答案。
他大步往后堂而去,强迫自己不能再想李秾散着长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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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秾是在窗外几声清脆的莺啼中醒过来?的,晨光投进鹅黄暗花床帐,洒下一片柔和的暗影。
自己的床帐什么时候变了颜色?
李秾猛然?一惊,从被褥间迅速坐了起来?,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青溪的赵宅。
她坐起来?的第一件事是检查自己的中衣……并未解开,摸摸里面束胸的小衣,也还好好地穿着。李秾长长地呼一口气?,后怕开始涌上心头。
她记起来?赵执好像将自己从客厅抱到这里,但,是谁给她脱的外袍?李秾头上?冒出冷汗。
床帐笼罩,没?人?看到她。尽管已经无?比确定,但李秾还是将手放到胸乳处,隔着中衣确认,若是有人?不小心碰到,这一片被束胸紧紧裹着,摸起来?还算是平坦。
李秾拉开暗花床帐,自己的外袍正整齐地覆在薰笼上?,屋子里飘着淡淡的木蜜香。
直到下床穿衣,李秾才又发现一件事?,自己的头发也被解开了。可?就是男子,也有这样的长发吧?她不敢多想,自我安慰似地想着,并飞快地将头发拢到脑后竖了起来?。
推开房门,陈婶正在将将什么药草往院中搬运,看天色,天才刚刚亮。
看到她,陈婶笑呵呵地打招呼:“小李郎君,你这么早就醒了?”
“陈婶,昨晚实在对不起,我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本不擅饮酒,实在不该多喝那?几杯。”
“小郎君哪里的话,郎主既然?喜欢你。又是佳节,你们多喝两杯是好事?。”
“他喜……”李秾不知道?怎么接话,陈婶说的喜欢不是那?个喜欢。
“小郎君稍坐,我去给你端热水来?。”
“陈婶,昨晚是你替我解开的外袍吧?”
“对的,本想帮你换身中衣,但你是客人?,又在昏醉,换中衣反而会弄醒你。”
幸好是这样。
“陈婶,赵大人?他,”提到赵执,李秾现在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同时暗暗责怪自己,她怎么就在赵执的家宅留宿了?
“赵大人?他还未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