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36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他提出了一个办法,他可以娶了顾怀璧,由他代家主,等他跟顾怀璧的孩子生下来,便是不折不扣的主家血脉。顾家在这期间也不会有任何动荡。

  留在顾家重要位置上的人,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对顾澜渊忠心。

  可惜一些不想说话,一些不敢说话,一些说话不那么管用。

  考虑到现实,总要有个人继续带着顾家往前走 ,剩下的人里,“三叔”最有能耐,最有希望掌权,他提出的也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除了被罔顾意愿的顾怀璧,对其他人来说,似乎都没有什么不妥。

  顾怀璧不过是个女孩儿,她又能为自己的命运做出什么选择呢?

  那一年顾怀璧十三岁。

  她的“三叔”上门来,告诉她这个决定。

  “这样你就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三叔也会疼你。你还有新的家人。”

  美丽神气的少女,她跟在顾澜渊身后到处长见识的时候,旁人又如何没有肖想过?只不过无人敢说出口。顾澜渊一死,她简直像一棵无人看守的黄金树。

  “三叔”知道这个女孩儿很聪明,她清楚自己的处境。他不想用太多哄诱,只是明明白白告诉她,无论她是否答应,都势在必行。

  顾怀璧给他的回应是,用剑斩断了他一条胳膊。

  她说:“你敢用你的一根手指碰我,我就断你一条胳膊。你敢用那种肮脏的眼神再多看我一次,你的脑袋我也敢割下来。”

  “三叔”走出去,对众人宣布顾怀璧因悲伤过度,疯了。

  哪怕事情的真相如此明白,人们会在一个有希望的掌权者,和一个弱小的孤女面前作何选择?

  她的剑术再好,她能现在管好顾家,把生意打理明白么?

  她只是一个将来总得嫁人的女孩儿。

  长辈说服不了她,家丁擒不住她。

  不过他们说服了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出手了。

  他说怀璧,对不起,你的功夫是我亲手教的,若因此带来罪孽,今日我亲手废了它。你听话一些,就不会吃更多苦头。

  顾怀璧疼得浑身上下冒着冷汗,冰冷的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无比清晰:“你教我功夫是因我父亲重金聘你。这一身本事,没有我自己为此吃过的苦,也不会凭空得来。它不是你赏我的,你无权收走。你今日断我筋脉,只说明了你的道貌岸然和背信弃义。你会遭报应。”

  素绫赶来时,抱着顾怀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惊怒地斥责师兄。

  师兄告诉她,可是顾澜渊已经死了,他们需要一些助力,才能重振门派。他是为了大义,不得已。

  对顾怀璧而言,有这身功夫也未必是好事,她总要嫁人,不能再这样“野”下去,嫁给一个真正能掌权的人,她还能继续过上如从前一般养尊处优的生活。

  素绫摇头:“师兄,你说过的,她有最好的悟性和天赋,你看着她如何一点点学会了剑术。难道那些说法是你为了哄骗顾兄帮你重振门派的讨好之言么?”

  “不,素绫,我知道她很好。可是你听我说,她只是一个女孩,顾兄已死,人人都会像她父亲那样捧她么?嫁人才是她的路。这一身功夫会毁了她,你要她带着不可能的念想去跟她的长辈们斗么?”

  素绫眼中有说不出的失望:“你不再是我的师兄了。”

  他们进入了短暂的僵持。

  素绫守着顾怀璧,她的功夫从未表现得这么好过,谁也进不了顾怀璧的院子。“三叔”让人从外层层将她住处包围起来。

  暂且关着也好。

  一个孤女,才十三岁,她能怎么办呢?等她把骄傲磨尽了,或许她会明白,什么才是正确的选择。也是她,唯一的选择。

  但“三叔”心神不宁,他总梦到鬼魂。

  他雇佣了顾怀璧的师父守在他的卧房,好叫他夜里能放心闭眼。

  烦躁削弱他的耐心。

  如果顾澜渊全家死得彻底一点,带着这个女儿也去死就好了。这个不听话的顾怀璧存在,总会提醒众人,还曾有一个比他更杰出的家主,顾家在重要位置上做事的,也还有他的拥趸。

  他不想等下去,没道理他会怕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她要么赶紧答应,要么被他毁掉。而就在他动了这个念头之后,他遭遇了刺杀——

  当“师父”的剑刺入刺客的要害,他认出了这张脸,他相依为命的师妹,素绫。

  “师兄,你以为……想杀他的,该是谁呢?”

  又一个女人被称为疯子。

  素绫“疯”了。

  那一日清晨的薄雾未散,她提着顾怀璧三叔的脑袋,欢呼着、尖叫着将其扔在了顾氏宗祠。

第171章 他们可以贪婪,她连应得的,都不能要么?

  有人说素绫是被上了身,顾澜渊借她的身回来为女儿讨回公道。有人说她不过一心为顾怀璧,被逼到了这个份上。

  总之她用自己的一条命和“三叔”的一条命,为顾怀璧换来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一个尚可忍受的处境——

  家主之位暂且空悬。主要是“三叔”一死,剩下的谁都压不过谁,他们被迫接受了这种窝囊的平衡,倒也相安无事。此时,顾澜渊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们也不再沉默。

  “师父”也站了出来,他沉默地抽出自己的剑,然后指了一个曾被顾澜渊信任的人:“该怎么办,你来说。”

  顾怀璧因此可以生活在祖宅里,依然享家主之女的待遇,但待她成人,便要在顾氏宗学为她选婿,与顾家的好后生成亲,不能外嫁。如此一来,谁的利益都好像暂时没有受损。

  除了……快要死的素绫。

  她身上有那么多的血,顾怀璧不想哭的,但她的眼泪一直掉。

  “小姨,小姨……”

  “别哭,怀璧。也不要难过,”她气息奄奄,但吐字清晰,“人生在世,一个‘义’字重于千金。你父母给了我们一个‘义’字,我该把它还给你。”

  她死死扣住了顾怀璧的手:“师兄从前不曾骗你,你是我们见过最有天分的孩子。不要,不要放弃你的剑,好好活下去,也不要让他们抢走属于你的东西。”

  “师父”依照素绫的心愿,把她埋在了顾氏宗祠后的山里。她说她本是逃命到此的人,顾澜渊救了他们,她死了也该留下为恩人守好他的最后一点血脉。

  然后“师父”没有再从山里出来。

  很偶尔的,顾怀璧若被人欺负或出言不逊,过不久就有神秘人现身,教训一顿始作俑者。久而久之,人们都相信还有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盯着这里,或许是顾澜渊的鬼魂,或许是杀人之后跑进山里再没现身的女疯子。

  “师父”不见顾怀璧,顾怀璧也不见他。

  也许他死了。也许他走了。谁知道呢。

  再往下数,稍微话语权大一些的是“二叔公”,他并不敢打破这个约定,兄长被切掉的头颅,好像悬在了他的头顶。短暂的时间内,每个人都接受了现状。

  顾怀璧身边可信的只有从小被父亲收养的小厮。

  她每天穿着白色的裙子,为家人服丧。在空旷的祖宅里寂寞地来回。

  她想做很多事,不过每一件都比顾怀璧想得更难。

  从前对顾澜渊忠心的下属,没有天然把这份信任转移给她。她想过如果活下来的是她弟弟,也许事情会有所不同。一个年幼的少主,能激起“老臣”甘愿赴死的忠心也说不定。

  可惜他们大多数已经不会再为她争取什么,或者说,她还想得到什么呢?他们不认为她还应该再得到什么了。

  顾怀璧为自己做的打算开始变得粗暴。

  她不会等着长大了,在姓顾的当中挑一个去嫁。她要带走一笔钱,然后烧了这里。如果父亲拼命赚来的一切、她本该合理拥有的一切,不再是她的,那就谁也不要有。

  若在此之前,再能有两个忠心又能打的仆从,就会更好。

  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男孩儿。

  从他破掉的鞋子里,她看到了令她惊异的一幕——他的第二根脚趾头比拇趾要更长。那是典型的,海上之民的特征。

  很有意思,顾氏宗学里,竟有一个不属于顾家的人。

  她在家丁和婆子们的交谈中,知道了他的来路,顾泼皮的儿子,可怜见的,母亲还跑了。

  她想顾泼皮一定说谎了。

  儿子不是儿子,老婆也未必是自己跑的。

  她很快想明白这个男孩的困境和他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然后她轻而易举,得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

  她知道他为她打了很多架,后来不需要“师父”的偶尔现身,自有顾禹柏会出手。他们曾叫他“疯狗”,哪怕是言语间对顾怀璧的一点揶揄,都会招来他的迎头痛击。

  她对顾禹柏的青眼也为他招致嫉妒和为难。

  但他从不在她面前提起,他有自己的办法去解决。

  他自有诡诈又狠辣的一面,在顾怀璧面前,却驯顺如鹿。

  顾怀璧有了一个很大胆的念头,如果她一定要在宗学里选一个夫婿的话,一个很受她控制的人或许是个解法……

  但现实令她失望。

  她其实早就看清了,所谓的选贤良者给她做夫君本就是骗局。这是一场光明正大的掠夺,跟多年前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她不被允许为自己的婚事做主,而最终被选定送到她面前的人,代表了族老们利益博弈的结果。

  她不过是“战利品”之一。

  至于顾禹柏,身后无人。他最好的可能是在为顾家打理生意之后,稍微往上走那么一点,很有限的一点。无论他怎么努力,留给他的,也只有为人驱使的位置。

  顾怀璧的盘算从未明言,顾禹柏却很明白何时该为她拼命。

  他为求都尉信任,中箭躺在床上的时候,顾怀璧终于正视了他在自己心中的那一点不同。

  要为自己抢回一点什么的是她,顾禹柏……他只要不出错,以他的本事总会有顺遂富贵的一生,何必搏命呢?

  放过他吧,让他去过自己的安稳人生。

  可是……

  她心里有很多不甘。

  假若她可以,她更愿意自己去拼。

  她在挣扎之后还是给了顾禹柏一个明确的指令。

  从那一天开始,她看到顾禹柏为她付出一生。

  她知道顾禹柏自接过家主戒指的那一天,内心就深埋了一种恐惧。

  他听到了仪式上古老的吟唱,害怕背叛家族的人因此有不祥的命运。

  两人都心知肚明,顾禹柏根本没有流着顾家的血,他不过一个来自异乡的流民。

  顾怀璧给了他家主的戒指,相当于把顾家拱手他人。还有比这更彻底的背叛么?

  她笑着拨弄顾禹柏的头发,把它们揉得乱成一团:“担心什么?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她说:“如果祖灵的力量还在,我的家人遇到海难时,他们在哪里?我被逼迫时,他们在哪里?他们不为我考虑的事,我为自己打算了,怎么还要因此遭受指责?”

  她人生的前十三年,是一个被家人宠爱得很好的小女孩,顾澜渊对她的看重和纵容程度都超乎寻常。因此她自有一股执拗劲儿在,还有一种鬼神不畏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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