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玉 第16章

作者:驰驰响当当 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天作之合 先婚后爱 古代言情

  顾衍誉轻轻吸了一口气,表情甚至是冷漠的:“梦见我有任务没有完成,我爹,让我跪在顾氏祠堂里。他走出去,关上了门。祠堂里很黑。我听见外面给祠堂落锁的声音。”

  “主人与太尉血脉相连,不会……”

  顾衍誉清明的一双眼,看向他:“而我在那祖屋里,过了十年。”

  令狐玉眼波微微一动。

  顾衍誉却不说话了。

  令狐也不多言,他伸手把被子铺平,而后给香炉里添了新的香。清甜的味道在室内逸散开来,顾衍誉嗅了嗅,她对此感到满意。

  她忽然道:“兄长跟我说,他记下过很多将士的心愿。有人想娶妻生子,有人想给父母盖一间新屋。如果大事成了,放你自由,你最想去干什么?”

  令狐玉顿了一下,眼微微向下看,似乎是在想。

  过了片刻,顾衍誉恶劣地一笑,凉薄地在他发言之前开口:“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若你想走,离开的念头一动,就会有人在你的脖子上架一把刀。”

  令狐玉像是忽然领悟了她发问的缘由,转身来,带着一种非常平和的笑,又有一点隐秘的纵容的意味:“奴才甘愿在这里,伺候主子一生。”

  顾衍誉一条腿盘着,一条腿立起,如此歪坐,刚刚被令狐铺平的床又弄皱了。她接了刚刚他的回话来说:“那你很聪明,本公子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跟着我,确实是个好选择。”

  令狐玉十分糟心地看了她一眼,没理她的恶意玩笑,也没管她的浑话:“真睡不着可以再看点东西。陵阳又来了些新官,身家背景、喜好、逸闻都在这里,主子打算何时背下来?”

  顾衍誉感受到了生活的恶意。往被子里一缩,闭上眼假装已经睡着。

  令狐玉自安稳地收拾着东西,像每一次一样。而后到底轻轻摇头,无声地笑了一下,去把盆中炭火拨得更旺了些。

第34章 他很聪明,知道如果故弄玄虚,我不会理

  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甲修剪得齐整,透出健康莹润的色泽。看起来更像是一双会执笔的文人的手。他翻动书页时,掌心随之向上,能看到无名指和中指的指根处有薄薄的茧,那是练单手剑留下的痕迹。

  书页翻动的声音被门外侍从打断,一个男声回报:“公子,是……罗汉寺那边。”

  翻书人的眉间一动:“怎?”

  侍从的声音压下去:“江大人可能……要不行了。”

  闻言,那位公子神情一凛,眼中隐有悲意。

  只听侍从说:“之前一直是卢老大夫照顾,卢老大夫走后,那位徒弟压不住江大人的病情,一睁眼就疯得厉害,只能喂药让他睡下,避免他痛苦。可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大夫说那药也伤身,只怕……”

  那位公子没有说话。

  侍从上前一点,这话几乎是从他嗓子眼里挤出来的,听着就知说话人的为难:“公子,我们能不能……请那位杜衡大夫来……”

  公子低垂着眉眼,声音很缓:“我要想想。”

  江毅江大人要救,天下独一的神医妙手当然是最好选择。可那人在顾衍誉的别苑里。不知顾衍誉用了什么办法,让这样一位大夫做了她的家臣。若想向杜衡求医,只怕绕不开她。而顾衍誉何其聪明,只要见到江大人的异状,怕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都要知道了。

  也总不能贸然进去把杜衡偷出来,他们早已试探过,那“在水一方”看似是给不成器的顾衍誉所建的玩乐之所,实则防卫严密,别说人了,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还有一事。”他问的是那张银票怎么处理。

  那人回答他:“送到安大人那儿,给寺里吧。”

  “真收啊?”

  “他送出来的东西,什么时候见收回去过?”

  “在水一方”里。

  令狐玉拿着账本来提醒顾衍誉,这个月的支出里面有一项是她花了两千两买了戴珺三个字。顾衍誉瞄他一眼,老神在在:“无妨,就这么呈上去。玉珩公子一字千金,我这还多赚了一千两,我爹看了会为我感到欣慰的。”

  令狐玉应了一声“是”,不再多言。

  她喜欢在一些小事上偶尔给顾禹柏找点不痛快,但玉珩一字千金这个说法,倒也不全是假的。

  传闻戴珺八岁的时候跟着父亲去给人祝寿,那位老人活到一把年纪,其实病歪歪都不怎么行了,见他长得可爱,多说了几句话,说知道他是戴大学士的公子,字和文章都不错,问能不能给他写几个“寿”字。小戴珺看着那位隐退多年的老人,说可以,我会送你百岁之寿,于是给人写了一张百寿图。

  那老头看了他的字之后开心异常,人都站起来了,最后还真活满了百岁,圆满地办了喜丧。打那之后这个小有才名的公子就变得大有才名,一字千金难求。成亲的,祝寿的,乔迁的,无不想求他一笔好字,捎带图个好意头。

  这传说顾衍誉也有耳闻,不过按她这神鬼不信的性格,猜测多半是旁人为了逢迎大学士,有意夸大了传说。

  想求字的多,能求到的少。戴文嵩这人油盐不进,通常也没人敢上戴府开这个口。后来不知哪里起的风潮,有人会通过沈万千去求玉珩公子的字,毕竟沈万千号称天下没有他这里买不到的东西。

  顾衍誉的别苑落成那一日,原是想自己写个匾挂上去的。她有一手能仿人字迹的奇技淫巧,打算仿个前朝大家的字,好附庸一下风雅。

  但不巧,她偶遇了一次戴大学士。

  随着她渐渐长大,在陵阳的纨绔之名也渐渐远播,戴文嵩对她从“有点儿嫌弃”,变成了有很多点的嫌弃,藏都藏不住。那天戴文嵩的马车和顾衍誉的马车当街遇上了,顾衍誉正要招呼家中仆从,给戴大学士先让个路,这位大人却像避瘟神,让车夫扭头走了小路,一句话没多说,生怕沾上似的。

  于是顾衍誉叛逆了,讨好戴珺给自己写了一个这么清贵的牌匾。

  “在水一方”刚落成之后不久,她还曾诚挚相邀她的狐朋狗友们上门宴饮,连别苑的大门也不关,路过就能看见风情万种的男男女女扭着细腰,衣不蔽体地在里面来回,顾太尉为此发作过一回,当街挥着鞭子把顾衍誉抽得满地爬。

  顾禹柏数落她败坏门风,要她遣散了这些人去。顾衍誉拿出了不怕开水烫的亡赖精神,说如果把这些美人送走,不如现在就要了她的命。

  她跟唱戏一般,说哭就哭,哭自己没有娘亲疼,爹也不爱。气得顾太尉差点当场昏厥,后来虽留了她这个别苑,但要她从此关起门来,正门不准开,也不准带其他人进来玩乐,所有腌臜事情关在院墙内,少给他丢人丢到外面去。

  于是“在水一方”就小小地出了些名儿,跟无数不甚文雅的故事绑定在一起,每每有人路过呢,嘿,大门紧闭,别的是看不着,但一抬头呀~就能看到玉珩公子亲题的匾!

  顾衍誉自己日子过得不怎么自在,因此偏爱给旁人也找点糟心事。一想到戴文嵩大学士偶尔路过一回得膈应成什么样儿,就乐得直翘脚。

  今日顾衍誉正在别苑里跟令狐玉对账,有人来报外面有动静——

  一支破空的羽箭带着一张薄薄的信笺,被钉在“在水一方”牌匾的下方。顾衍誉端详片刻,觉得这角度找的,多少有点私仇在,两边门柱那么大根看不见,专射人牌匾,但又偏了一寸,堪堪避开了字。

  令狐手上戴着杜衡特制的手套,飞身把羽箭和信笺都摘了下来。杜大夫伸手在虚空中招了招,没有嗅到特殊气味,这才退一步让顾衍誉上前。

  令狐玉将纸张抻平,递到顾衍誉眼下。

  内容说的是三日后,城东水亭,有关于雅克苏的事可以相告。落款是玉公子。

  “玉公子,沈万千的那个义弟?”

  令狐玉又细细翻覆看过那张信笺:“印记也与传说中无异。”

  顾衍誉微微歪了一下头,她知道有这么一号人,但从未有过交集。

  那沈万千据说最早是个流民,做些买东卖西的事情发家,如今俨然是庆国首富。

  但顾衍誉知道,真正赚钱的生意都在贵族手里。自古钱权相伴而生,如果最有钱的不是最有权的那个,最有钱的那个就要夜夜难以安眠了。钱不在于府库中记录在册的多少,而在于想要的时候就能有。

  相比之下,民间富商做的都是辛苦买卖。说破天了,也还只是生意。盘面稍微一大,就免不了上下打点,还要姿态做足,今年帮忙赈灾捐粮,明年散尽千金劳军,为的是朝廷能容得下他。

  所以顾衍誉对这个沈万千并不以为然。

  至于他那位更玄的义弟,玉公子,传说他知识渊博,没有他不知道的事。顾衍誉就更不买账了。读书识字皆不便宜,算有钱人特权的一种。若是家中殷实,或者祖辈藏书丰富,听过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很容易就得到个“博学”的美名。然而这博学是相对而言。天下何其大,人再怎么聪明,都知不尽天下事。

  但这二位也必是个人物,才能有这番声势来。至于这些噱头嘛,她就只当噱头,相当于酒店的酒招,挂得高一点,好叫客人看见。非要论证其中虚实,那纯属抬杠。

  顾衍誉对这个人没兴趣,但“雅克苏”三个字切中她近日的心事,她当真好奇。

  令狐玉看了一会儿,主动说:“有些奇怪。”

  “嗯?”

  “要找玉公子问事都有价码,通常是事主先把问题抛过去,玉公子会开出自己的条件。但这一次,他却直接要给主人一个消息。”

  “未必是给,肯定有所图。”顾衍誉说,“他们从不主动卖消息吗?”

  “不曾听闻。”

  顾衍誉想了一下,道:“那他很聪明。如果顾弄这套玄虚,上来开价要卖给我一个消息,本公子才不会理他。”

  “要去吗?”

  “去。”

  关于雅克苏的事,她确实想知道。她还得弄明白为什么这个小部族跟庆国的仗能打这么久。

第35章 戴面具的漂亮男人

  城东水亭外。

  顾衍誉的脚步不疾不徐,面上十分平静,实际精神绷得很紧,风的微动在她耳中都清晰。

  这周围动静正常,除了视线中已经出现的那两人,并没有其他人存在的迹象。想来既然主动找上她,必是为得到点什么,事成之前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于是她忽然就自在了起来。

  今日她来赴约,穿得一派风流倜傥,头顶的白玉发冠衬得人分外明艳,衣裳是白锦为底,绣着细密的金纹,一条深色腰带束在当中。眉毛斜飞入鬓,眉尾边缘清晰而锋利,一双水波粼粼的眼,放在一个男人身上过于潋滟了些,带出几分惹眼的俏。

  天寒使她鼻头染了几分红。风一起,她用手拢紧了托着的那个小巧的手炉,外氅上的白色绒毛被风吹着去轻挠她的脸。

  亭中早有人在等,一个身形高大的玄衣男人,身后跟着个同样戴了半截面具的侍从。

  从她出现起,那玄衣男子面具之下的眼就锁住了顾衍誉。

  顾衍誉进来亭下几步之后站定,肆无忌惮打量对方,从上到下,几乎用眼神把对方扒了个光。从他站姿和面具之下露出的皮肤来看,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对方很巧地穿了一件玄色底的衣裳,白色与金线交织走出花纹,乍一看与她这件倒像是一套。

  “顾三公子有礼。”他的声音有些许沙哑,特殊处理过。没有其他地方口音,是陵阳官话。

  顾衍誉没说话,微微歪头去看他的手,轮廓漂亮,手指修长,没有金玉丛中养出的富贵虚浮,应当是很有劲的。被她如此放肆地盯,那人下意识想把手背到身后,不过他又忍住了,最后看起来只有小指和无名指微微一蜷。

  她这时才抬眼去看他被面具遮住的脸,接上方才的问好:“有礼。怎么称呼?”

  那人道:“一些江湖朋友称在下‘玉公子’。我义兄姓沈,顾三公子也可叫我一声‘沈二’。”

  顾衍誉听了,对他露出一个顽劣的笑:“我不喜欢不跟我说真话的人,也没有到处认‘婶儿’的习惯。既然真名不便相告,代号也别报那么多了。玉公子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妨直说吧。”

  对方眼波一动:“不慌,按照约定在下要先告诉公子一件事。公子听了,再决定要不要出价。”

  顾衍誉对这个听起来诱人的条件无动于衷:“我不想欠自己还不上的人情。先说你想要什么吧,如果你要的我给不了,这件事我就不听了。整个陵阳城里都知道,我顾衍誉是最正直忠厚之人,从不叫他人吃亏。”

  对面这位连真名都不报,顾衍誉扯起淡来更是一点不脸红。

  那玉公子静默片刻。而后道:“不瞒顾小公子,受人之托,在下要为一位长辈治病。当今世上唯一能救的人或许只有贵府上的客人,神医妙手杜衡。”

  “你们怎么知道我别苑中是真杜衡,而不是随便哪个姓杜的草包?”

  她这句话问出来,对方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只在那双眼里能看到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顾衍誉忽然觉得自己问的不是好问题,知道杜衡在她这里,也知道去在水一方找她卖消息,对方知道的恐怕还不少。

  她兜圈子的心淡了几分:“求医问药是正当事,遇见了理应搭把手。但——我说了不算。”

  “玉公子”微微侧耳,向她抛来一个疑问的眼神。

  “满天下的权贵征招不去,杜衡却独在我的别苑中,是因为我给了他最大程度的自由。”顾衍誉道,“他可以医治自己想要治病的病人,不必跟我报备。我也不能因一己之私,叫他做出有损医德的亏心事。他住在我的别苑里,却不代表他是我顾衍誉的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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