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驰驰响当当
戴珺的脑子没有主动回忆今日发生的一幕,手指却记得那花瓣一样的嘴唇的触感和顾衍誉一瞬间失措的眼睛。
顾家人的相貌特征明显,应当是祖上有些外族血统,鼻梁比普通人要高一点,五官更为挺括,这相貌表现在顾衍铭身上极为周正英俊,顾衍誉作为一个男人,本该更像他兄长,但实际是跟顾衍慈像了八分。只是这好相貌在顾衍慈身上是端方雍容、名花倾国,生在顾衍誉脸上,平素被他不怎么正经的行径掩盖,叫人关注重点不在此处,若细细端详,却有种说不清的妖异意味,就在眼前却看不穿,自诩看穿了又想看得再明白一点。
他强迫自己把神思转回来,让阳朔接着往下说。
阳朔一股脑倒出来,说总之顾衍誉在乐临的表现,使得那些人对顾衍誉又恨又怕。比如旁支的长辈生辰,顾衍誉还大闹过现场。不出去吓人的时候,都只待在祖宅里,早先请过一个先生,待的时间挺长,教他读书识字。后面陆续又换过不少先生。
如今顾衍誉养在“在水一方”的那位令狐玉是被顾太尉收养的,也放在祖宅里生活过。
戴珺见过顾衍誉躺在令狐怀里,令狐喂他吃果子的情景,两人的关系不言自明。如果令狐玉是个姑娘,这件事会好理解一点。但令狐玉是个男人……“通房男丫鬟”这个词冒出的瞬间,戴珺被自己的思路惊了一惊,不敢再深想下去。
其他关于顾衍誉的信息就不具体了,无非是懒、挑剔、喜怒无常这些词儿,也不新鲜。
“不过对最早那位这教书先生有印象的人还不少。”
阳朔说着掏出一个卷轴来:“依公子所言,找不到顾三公子相关的消息就打听他身边的人。据说教他识字的先生喜欢与人结交,还经常帮附近村民农户代写家信、对联,他们只知姓吴,早在七年前离开了乐临。”
戴珺将时间一对比:“那他确实教了燕安很久。”
阳朔把卷轴展开:“这是乐临一个农户挂在家中的字,说是那位教书先生的手笔,看起来很像大家之作,去打听的人就买下带回了。”
写的就是一般吉祥话,倒是这个笔迹,隐隐让他有些熟悉……戴珺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爹督促他练字练的也是横平竖直的无趣字,说写字就像做人,不要他学那些花哨做法。唯独有一个人写得也豪放不拘,他爹却很赏识,戴珺问这个为什么例外,他爹说狂放之中自有风骨。那人是多年前才惊朝堂的状元郎,吴三思。戴文嵩的书房里还挂着一副他的字。
戴珺心中微震,二十多年前大庆朝堂由盛转衰,聂弘盛似乎做累了开明皇帝,从为自己的长生祭坛放逐言官开始,朝廷气氛陡变。吴三思据说因为当朝顶撞皇帝而被厌弃,将他放到一个小城去做县令,赴任途中遭抢匪劫道,从此不知下落。戴文嵩还很为此唏嘘,但他当时自身难保,对此也有心无力。
没有人会把吴三思跟顾衍誉联系在一起,只要开了这个口子,很多细节都能被他对上。比如说顾衍誉的字,无论写得有多潦草……也隐隐能看出吴三思的风骨。但所有人只会认为这是这个纨绔子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戴珺确信顾衍誉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毕竟若能得吴三思隐姓埋名数载光阴,难道只为教出一个不成器的世家子?
他在乐临长大这件事就很蹊跷。当时戴珺年纪还小,他隐约记得那时顾禹柏成了一个鳏夫,对外说家里没有女眷照顾孩子所以把他送去乐临。可这说法细究站不住脚,本身照顾孩子也有府上侍从代劳,一个三岁小儿,如果亲爹不在眼前看着,送出去受了委屈都没人知道。
戴珺甚至疑心过从乐临回来的顾衍誉不是顾禹柏当初送走的那个,但顾衍誉长相倒是原原本本的顾家人。他这身份再高贵,也只是个朝臣的儿子,似乎也没换子的必要。
那就使得戴珺更加困惑,有什么理由要让一个幼子离开父亲的视线,离开陵阳十年,有吴三思教导,却长成了一个败家子回来?
他回到陵阳之后的事,其实都在眼皮底下,但杂得让人一时捋不出头绪,一个没个正经事做的纨绔,三教九流都认识,赌坊青楼画室书院,哪里都去。
阳朔:“他身上查不出更多事,但身边有个人的身份清楚了。那个叫杜衡的大夫是真的杜衡。”
戴珺微微一怔,杜衡,杜大夫,神医妙手,对疑难杂症颇有心得。几年前赶上水患之后瘟疫横行,他一张方子救了一方百姓,但权贵征召都不去,使得他这个“神医”的名头更添几分传奇。以至于天下姓杜的大夫不少改名叫了杜衡,不姓杜的也改名叫杜衡,什么李杜衡,张杜衡,遍地都是,俨然成了大夫的代名词。最初他也以为顾衍誉身边的杜衡是这么来的,谁能想到真的杜衡,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待在他的别苑里。
戴珺深吸一口气:“他在乐临的事继续查,所有接触过的仆从都要盘仔细,仆从有家眷,家眷还有家眷,只要发生过的事,不会没有一点风声透出来。”
他不禁开始回忆从认识顾衍誉起发生的一点一滴,不愿错过任何蛛丝马迹。戴珺试图拆分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他发现这些真真假假毫无痕迹,浑然一体地变成了顾衍誉这个人。
他情不自禁拈了拈自己的手指,那里还有一点停留在对方嘴唇上的触感,柔软而温热。
第20章 人们头顶的青天好像不爱管闲事
顾衍誉在等消息,这是她近段时间唯一该做的正事——等贪墨案的审判后续,好保证所有前期努力都能稳稳落地。
主审大臣自打接过这顶大锅,整日战战兢兢,等着看各派势力下菜。轻易不敢得罪严家和背后的建安侯,又知道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有心人捅出来就是为了搞垮严家,想判不知道该判到什么程度,想高拿轻放,又怕把自己放倒了霉,于是遵循上意,打着彻查的旗号能拖则拖,盼哪尊大佛能先给个明示。
贪墨案牵连甚广,压已经压不下去了,严家是准备断尾求生还是能捞的尽量捞出来暂时不好说。太尉让顾衍誉盯着,适时给严家或者建安侯再扎上一刀,叫他们无法伸手才好。
不过机会是要等的,顾衍誉也就懒洋洋地做,没有主动想干活儿。
她真正在等的是秦绝的回话,她在意那位谢大人是不是还好好活着。
谢为良被牵连不会是巧合。淮山在庆国版图中地位特殊,无论商贸还是军事方面都很要紧。这么个得天独厚的好地方,能被放任到吏治稀烂、遍地饥民也是奇闻,直到前几年谢为良升任要职后,治理才见起色。
朝廷不是没想过要治,但治标不治本,根上烂掉的地方,清官比贪官难做。如果要从头到尾地清理,往上不知道要拔到哪一层,皇帝本人大概都下不了这个决心。于是那就成了一套过于强大的系统,任何人进去了,都只能按照它原有的方式运转,除了谢为良。
谢大人难得的能屈能伸,顾衍誉探听得他在淮山做的那些事,愿把他悄么声刻在自己心里的英雄榜上。谁都没能料到,这么个皱巴巴的文人真能把淮山撑起一片天。
顾禹柏曾属意顾衍誉在这里安进去可信的人,不过顾衍誉塞的都是边角料位置。她倒是想把人塞在重要的位置上,可谢为良能做的事旁人做不到,当“能臣”是白菜,到处都有的么?不能的也不会因为效忠顾家就能。
谢为良这回被揪住小辫子看起来解决了她的问题,空出了一个位置。
可她不想解决谢为良。甚至怕没轻重的真把谢大人弄死了,淮山再烂回去,这里生活的人可又怎么办呢。
她一时没控制住的愤怒有点坏事,使得这事不便再拿到令狐跟前议,恐引他生疑。此刻被动等着秦绝消息,顾衍誉忽然觉得……顾家的“顾”,可真不是顾衍誉的顾。无处不在的“耳朵”和“眼睛”都是顾太尉的,明里暗里做事的“手”也是顾太尉的。
这个念头一出,顾衍誉觉得自己的想法太危险了,好好地当着顾家三公子,享受着陵阳顾家的泼天富贵,她应该有什么不满足么?
顾衍誉换好衣裳,出门直奔聚贤阁,等会不会有人过来。
算日子怎么着都应该有长治的回信,如果秦绝的小脑袋瓜够灵光,现在应该已经把她要求的事情办妥。到了那儿枯坐片刻,她开始郁闷地想,秦绝这个狗东西,拿了她那么多钱和人,总不会抠搜到让人传信都不舍得用快马吧。
她只能要了香茶和点心,心不在焉地在聚贤阁听说书人说书。
被顾衍誉在心里翻来覆去骂的秦绝有点冤枉,他半点不敢怠慢,一回长治就立马跟吴行之商量了顾衍誉吩咐的事,吴行之似乎并不意外,让秦绝点了脑子和身手都很不错的分坛坛主苗驰去淮山。有顾家帮助,官府不再为难,青帮得以喘息,收复起原来的势力只是时间的事。吴行之说自己能稳得住局面,去陵阳回话的事,让秦绝不要假以他人,自己快马出发。
秦少帮主路上捎带手救了个人再把人送到安全地界,耽误了一点时间,紧赶慢赶到陵阳。结果不巧在城门口撞上一个人,是个会武的青年,长得也正派。秦绝勒住马绳将人拉起,他已经算是反应快的,奈何那武人还是撞了上来。秦绝问他情况如何,那人捂着心口说问题应该不大,就是走路困难,得难为侠士送自己一程。
阳朔不太会演戏,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他的极限,好在秦绝眼拙,也没察觉什么端倪。想着人是自己撞的,这武人明理没有纠缠,只要求送他回主人那里,还有什么可拒绝的。路上阳朔随口问:“我见少侠身手不凡,怎么称呼?”
秦绝观他打扮,像个大户人家的护卫,未必会有交集,就以真名相告。
阳朔立马说:“秦绝……再观少侠手里这把刀,可是青帮的少帮主?”
秦绝:“……”
秦绝愣住。他没想到陵阳城内一个护卫都这么有见识。
阳朔一脸诚恳:“我跟着公子也听了不少江湖故事,你们在长治的义举人人皆知。”秦绝心下微微一热,阳朔又问他来陵阳做什么,秦绝这次终于保持了警惕,寡淡地说只是来找人办些事情。
他照着阳朔指的路把人送到戴府,正要出门的那位公子他见过,当日在倚翠楼下,这位仙气飘飘的公子让人给顾衍誉递过靴子。
阳朔见了主人,三两句把秦绝身份交待得清清楚楚。秦绝在一边默默无言,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希望不要生出什么波折才好。那公子倒是斯文有礼,对他微微点头,打量他片刻之后道:“少侠这一身衣裳怎么脏了,都到门口了,跟阳朔回府上换了吧,如果要办事见人也方便些。”
秦绝这才打量自己,他一路风尘仆仆过来,衣服本就沾了灰尘,一侧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利器破开两条口子。想起顾衍誉曾经说过的,下次见他换一身好衣裳,秦绝稍作犹豫便答应,跟着阳朔进了戴府,而那公子抬脚出门去。
另一边顾衍誉听书听得有些入神,这说书人讲的是跟於镜庭有关的一段野史,俨然把皇帝的鹰犬都说成了江湖侠客,千里之外取贪官首级,雷霆手段,手眼通天。
要顾衍誉说,监察机构自古以来都不好做。若真的上监皇帝、下管百官那是开玩笑,跟谁都不站在一起,很快就得被弄死。
如果这种机构替皇帝监察百官,说穿了是私兵,皇帝也是人,说法再怎么大义凛然,只怕私底下黑白不分的事也要做;
只监察百官,不背靠皇帝是更不好做的,总要选一派投个诚。监察不是自立一国,自己不能从查案、抓人到审判做全了,若真是自成一体,又有谁能保证监察的立场不偏不倚,谁又来监管监察呢?
顾衍誉听闻漠北那边的雅克苏部族是最后一种,他们信奉草原上的神,代表神的意志的长老权力也是天授,并不比部落首领地位低下,亦有监察之职。
但无论哪一种,都是个直接在别人切身利益上动刀子的危险位置,越有用则越凶险。
百姓乐于听这种故事,愿意相信有这么一把看不见的剑,大概它切中了百姓的某种期待——手握尚方宝剑,内藏侠义之心,就算吏治浑浊、圣上昏聩时,也有人能替天行道。又像一双暗处的眼,盯着芸芸众生,叫作恶的伸手前都要多想一想,是不是今天多做了两件亏心事,明天睡梦里就会被摘了脑袋。
最初的版本还不是现在这样,是指名道姓说的当今皇帝与於镜庭的故事,后来被禁了一回,剧作家把里面国名和人名都改换了,情节又做调整,才渐渐又流传起来。今上不禁改后的版本大约也是怕再禁下去反而惹人多想。
最初那个版本说今上当初上位时,皇位来得也不那么名正言顺,他以皇子之身,笼络了一批私兵为自己做事,最后先皇传位于他,乃是遭遇了逼宫。
不过先皇在位时,皇权滥用,皇帝失察,使得民间怨声载道,反而是当时不怎么得圣心的聂弘盛得了人心,支持他的有激进派文人,也有武将。
但先皇不喜欢他。这就是皇权亦是私权的弊端,哪怕这位真的文韬武略都不错,他老子不乐意,他也得不到皇位。可拱卫聂弘盛的人怎么肯任由皇位落在软弱的继承人手中,于是就不那么讲究手段,逼宫使得先皇下旨。
真的当上皇帝之后,聂弘盛在意起名正言顺这件事来,悄么声处理了自己的私兵。有人发挥了自己的想象力,说是被编入了立朝以来几经废立的於镜庭,私兵成为官差,暗中依然有监察之权。
故事被改头换面之后,跟原版本有些许出入,但人物形象没差太远,里面唱的那个“问青山”,就以戴文嵩本人为原型。据说聂弘盛登基之初,为了解决一直以来文臣武将之间的不合,也为这监察之权用得更慎重一些,聂弘盛将能调令私兵的镜令给了学士戴文嵩。戴大人也不负所托,刀剑加身志不改,后面愣是把几个还有从龙之功的大贪官给弄死了。结尾一个问青山的独白唱段,那真是感人肺腑,有激浊扬清之势。顾衍誉每听一遍都感觉自己的道德水平能上一个台阶。
但这段故事嘛……顾衍誉其实并不买账,顾家最好的探子都没能查出什么端倪来,这段曲折的传奇剧作,大概是民间剧作家发挥想象力拼凑的。聂弘盛扑朔迷离的登基之路,自建国初几经废立的於镜庭以及聂弘盛当初倚重却意外死亡的几个重臣,几件事杂糅在一起凑出一个神话。荒诞程度好比说齐天大圣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的孩子,有第三只眼但没鼻子,长大后去了高老庄倒拔垂杨柳。
只当故事是很有趣的,顾衍誉心想若於镜庭真是这么个地方,她这样的人,活着可就危险了。就说此番,若谢大人因她而死,她岂不是脑袋要在城门上被挂三天才行?
可惜了,那就是个吉祥摆件,人们头顶的青天也好像不爱管闲事,只管刮风下雨,民生依然多艰。
顾衍誉正这么想着,眼前忽然出现一个清隽的身影。她嗅到戴珺身上好闻的冷香,玉珩公子走到哪儿都自带仙气,叫人赏心悦目。
“玉珩?”
戴珺朝她微微一笑:“燕安身体可大好了?”
第21章 秦绝美貌正直,但实在愚蠢
顾衍誉又装上了,笑道:“大好大好,还要谢谢你上次的汤。”这么一提又想起当时在楼上看的那一眼,两人各有不可说的心思,眼神一触即分,又因各怀心事,都没捕捉到对方也不大自然。
戴珺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聚贤阁喝茶,顾衍誉故作遗憾:“冬猎在即,又赶上节庆多。大家都忙,就我一个闲人。”他做戏也很真实,戴珺仔细端详他那张脸,却没找出半点可称心机的东西,生动得浑然天成。
他说着在顾衍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还以为你是约了人在这里,既如此,那我就讨个座。”
顾衍誉心想该死的秦绝也不知道到底派人传信没有,别是出了什么岔子,脸上却笑得欢喜:“有玉珩陪我,那再好不过。”她顺手给他倒了茶递过去。在陵阳待了这么久,她知道很多人喝茶的习惯,比如戴珺喝茶不喜欢杯子太满,最好六分满,她猜是怕递杯子的过程中泼洒出来湿了袖子,这个清贵人不喜欢。而严柯不喜欢太清苦的茶,回甘越明显的他越中意。
戴珺看了一眼她倒茶的动作,忽然升起一个念头:这不是他最放松的状态。他在演。
若他只做自己的时候,应该是懒洋洋不爱动弹,等着人把茶水斟好,放到刚好能入口的时候,递到他唇边。意识到这一点,他好像窥见顾衍誉的什么秘密,这份看穿忽然叫他有些愉悦了。
戴珺自然而然接过茶,也听了一段说书。
他忽然一转头:“你相信么?”
顾衍誉微微一愣,她原本在打量对方,这一转头使得二人距离倏然缩进。她不动声色微微挪开一点:“野史嘛,听个乐子。不过我看安大人长得确实是刚正不阿,或许确有镇国辟邪的用处。”
戴珺跟着一笑,同时他心里在想,他不知道於镜庭的事,否则不是这个反应。
两人正对坐喝茶,忽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顾衍誉心头一跳,心说秦绝的人不会这时候来了吧。她的担忧还没来得及成形,就看到秦少帮主那张正直有余的脸出现在了面前,带点着急地喊她:“公子!”
在他下一句说出口之前,顾衍誉及时打住,她亲切地引秦绝在自己身边坐下,热络地抢白:“秦小兄弟,你来了。”然后不着痕迹地对戴珺介绍:“这位小兄弟是江湖人,上次喝酒认识的,想让我帮忙引荐给我哥去军中。”本不必说到这个程度,她自己心虚,编得较为具体。
秦绝彻底没说出话,一脸空白。
顾衍誉略有些失望,可真是……一点不机灵啊。棒槌成精都比他要灵活三分。话递到嘴边,附和个一声两声的,怎么就难死他了呢。
戴珺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一趟,心下一片明了,他觉得更加有趣,欣赏了片刻秦绝空白的表情和顾衍誉表面平静之下的恼火,悠然起身道:“燕安有约我就先走一步,改日我再请回这杯茶。”
理论上没有这么快送客的,但秦绝瞧着属实不大聪明,不知道还能捅出什么漏洞,顾衍誉也就顺势跟戴珺告辞。等人走了,顾衍誉看向秦绝:“你这是怎么了?”
秦绝发愣的眼神还没收回来:“他知道我是谁,我刚在他府上换的衣裳。”
顾衍誉:“……”
她听秦绝说完前因后果,顺手支使他给自己灌一杯茶来压压惊。不幸秦绝没懂她的眼神暗示,看她目光在茶壶和茶盏之间来回,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紧绷起来,最终压低了声音问:“有人下毒?”
顾衍誉沉默了,她开始体会到世界上最美丽的道德是勤劳,她自己动手斟了茶。
进城撞上戴珺的随从,又去换了个衣裳,很难说到底是不是巧合……不过就算戴珺知道秦绝真实身份又怎么样呢?
玉珩公子心不在朝堂之上,因文名在外,皮相又实在是好,老皇帝硬是给他在大鸿胪寺挂了个虚职。每每有接待外使之类的活儿,就得把戴珺拉出去展示一番,好似生怕别人不知道庆国有如此美人。
但戴珺除了这些不牵涉任何人利益的面子活儿,是半点人间烟火不沾,从不搅和世家大族那些污糟事。他每年还有相当的时间往陵阳之外跑,顾衍誉让人跟过几回,左不过是寄情山水,以及参与一些文人集会。公子玉珩一字千金,这名头除了他老爹给的好处,戴珺自己在文人雅士中的影响力也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