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下无病
蒋沐宇带着小厮前来赴约,他领裴长旭进屋行乐,留薛满与小厮在外间等候。
唉,不知又要等上多久!
薛满不客气地坐到?椅子上,见蒋沐宇的小厮仍站在门?口,便好?心?地招呼:“这里没旁人,你也来坐着吧。”
小厮回身,露出一张黝黑俊朗的脸,瞧着与俊生差不多大,“姐姐,你是何大公子的婢女吗?”
“我显然是啊。”
“你跟着何大公子多久了?”
“我从小跟着他,得有十一年了。”
“你们一直生活在江州何家?”
“是啊,我们是何家人,不生活在何家,要生活在哪里?”
“呵呵,你说得对。”少年呲着一口雪白的牙,坐到?薛满的旁边,脊背笔直,轻往后靠,呈现出一种?高位姿态,“姐姐,我听说何家是江州首富,有很多很多的船运送货物,这是真的吗?”
“比珍珠还真。”薛满笑道:“我们何家是长柳江上最厉害的船商,谁要运货,都得先来问我们有没有空船,连官府都常租用我们的货船。”
“这么?厉害?”少年眸光轻闪,“你们一艘船能装多少货物?”
“我说不清楚,但何家的船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应当能装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货物。”
“他们都往哪送货?”
“长柳江连着黄河,黄河连着大海,但凡有水的地方,何家的船都能送。”
“哇,五江四海都能送?”
“是五湖四海。”薛满笑眯眯地纠正,“兰塬离江州远,不知晓我们何家的名号很正常,等改日有空你去趟江州,就知晓何家有多威风了。”
少年无意识地摩挲拇指,落空后又收回手,“将来要是有机会,我定要随蒋……随公子去江州开开眼界。”
薛满主动为他倒上盏茶,“前几日蒋公子出来时?,带的是另一位小哥,今日他怎么?没来?”
“哦,他生病了,便由我来代?班。”
少年喝了口茶,可见五指骨节分明?,动作慢条斯理。
薛满不着痕迹地端详他,发现他虽是汉人的轮廓五官,右边耳垂却穿了细孔。
在大周朝,男子可没有穿耳孔的习俗。
*
画舫内,裴长旭与蒋沐宇聊了多久,外间里的薛满便与少年聊了多久。
少年似乎对江州和何家分外感?兴趣,聊的话?题皆与两者有关。薛满一脸天?真,态度热络,几乎有问必答。
趁着薛满倒茶的功夫,少年眸中?掠过一抹讥讽。这婢女看着机灵,实则痴痴傻傻,轻易便将主家的老底掀给?旁人看。若非样貌出众,尚有暖床的用处,恐怕早已被主人厌弃。
待薛满抬头时?,他立刻恢复爽朗无害的表情,“姐姐,我想吃点瓜子,你能给?我剥吗?”
“好?啊,我经常剥瓜子给?少爷吃,你先喝口茶,我马上替你剥。”
薛满从点心?盘子里挑了颗瓜子往嘴里送,贝齿一开一合,将瓜子磕开后,递到?他面前,“来,剥好?了,你吃吧。”
“……”少年脸色僵硬,“你用嘴剥?”
“不用嘴,要用哪里?”薛满无辜地眨眼,“我平时?都这么?剥给?少爷吃,少爷夸我勤快能干呢。”
“……”少年嘴角抽动,暗骂:何家大公子倒是不讲究!
他嫌弃地将瓜子拨到?一旁,“我不想吃瓜子了,你帮我洗个枣吧。”
“好?嘞!”薛满拿起?一颗青枣,跑到?外头用清水洗干净,再?当着少年的面,用抹布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擦拭干净。
“给?,吃吧。”
“……”没看错的话?,抹布是她刚才从角落里现捡的吧?
“吃啊,你怎么?不吃。”
“我忽然牙疼。”少年干脆捂着半边脸,“咬不动枣子,你自己吃吧。”
“行吧,那我留着待会儿给?大少爷吃。”
“……”他替她何家大少爷谢谢她哦!
一番插科打诨,便到?了深更半夜。裴长旭与蒋沐宇聊完要事,吩咐画舫靠岸,各自带着仆从离开。不远处有抹人影一顿,盯着裴长旭看了又看,随即失笑着摇头。
不可能是那位,那位明?明?去了江南游玩,怎会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兰塬……眼花,绝对是他喝酒喝得头昏眼花!
……
薛满回程时?闭口不言,等回到?别院书房,忙对裴长旭道:“蒋沐宇今日带来的小厮有问题。”
“哦?”裴长旭问:“哪里有问题?”
薛满便将他的疑点一一道来,“他说是小厮,言谈举止却透着主子的做派。手上没有做活的痕迹,言语间一直在打探何家的船运生意。再?有,他连基本的成语都说不对,右耳还穿了孔。”
裴长旭思索后道:“南垗的男子出生时?便会在右耳穿孔。”
“那他有可能是南垗人?”
“极有可能。”裴长旭道:“我马上派人去打探他的底细,看能否探出蹊跷。”
“你今晚和蒋沐宇聊了什么??”
“蒋沐宇上钩了。”裴长旭笑道:“他声称有一批地底寻来的宝贝需要运送,希望我能安排一艘船,避开沿路的官府检视,尽快送到?赣州。”
“赣州?南昌府附近吗?”
“对。”
“地底寻来的宝贝又是什么?意思?”
“盗墓。”
“……”薛满道:“他们倒是不嫌晦气。”
“利欲熏心?之?辈,又怎会在乎晦不晦气。”裴长旭道:“我答应了他,七日后会安排船到?最近的港口,陪他亲自护送货物去赣州。”
“他们会将蒂棠茚混在货物中??”
“十有八九。”
薛满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问题,“你陪他亲自护送货物去赣州,那我呢,我能留在墨城吗?”
裴长旭反问:“你说呢?”
薛满道:“我不要去,我要留在墨城。”
裴长旭自然知晓她想留下的原因,“许清桉杳无音信,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独自待在此地不安全。”
“怎么?能是独身,我有云斛保护!”
“云斛一人,能抵得过广阑王的千军万马?”
“我会低调行事!”
“不成。”裴长旭难得没纵着她,“你先随我去赣州,后续再?从长计议。”
薛满反抗无效,决意与裴长旭冷战到?底,哪知过了四日,裴长旭主动找到?她,喜出望外地道:“阿满,你真是我的福星!”
薛满板着脸道:“何事叫你这么?开心??”
裴长旭笑道:“你那日跟我说蒋沐宇的小厮有问题,我派人去调查他的身份,果?然有所收获。”
薛满好?奇,“他是什么?身份,能值得你这么?开心??”
裴长旭道:“你绝猜不到?,他竟是南垗王的第十八子,如假包换的南垗皇子。”
薛满惊讶,“南垗皇子?可他分明?是中?原人的长相。”
“你有所不知,他母亲是名大周女子。”裴长旭解释:“南垗王妻妾成群,其中?亦不乏汉女,十八皇子的母亲便是其中?一位。罗夙查到?的消息称,十八皇子的母亲封号云妃,比老南垗王小了足足二十岁,膝下育有十一、十八两位皇子,多年来未曾失宠,如今竟能与王后抗衡一二。尤其近几年,十一皇子深得老南垗王的器重,外头传言他会是下一任新王。”
“想来他是随了母亲的长相。”薛满一拍手掌,“十八皇子假扮成蒋沐宇的小厮,那岂非证明?了与广阑王背后勾结之?人,正是云妃和十一皇子一派?”
裴长旭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阿满,你这次真当帮了我一个大忙。”
薛满滴溜溜地转着眼珠子,“那你是不是该还我人情?”比如答应她留在墨城等许清桉?
“不行。”
“……”又这样,她还没说什么?事呢!薛满哼了一声,问道:“话?说回来,十八皇子为何要假扮蒋沐宇的小厮来向?我打探消息?”
“这问题很有意思。”裴长旭道:“阿满,你对南垗的印象如何?”
“自然是野心?勃勃,巨奸大猾,诡计多端!”
“正如你所言,南垗野心?勃勃。”裴长旭道:“既是野心?勃勃,又怎甘于被广阑王掐着命脉?”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绕过广阑王,亲自把握大周境内的水上运输?”
“不是眼前,也会是将来。”
“广阑王竟能允许他们这等歪念?”
“广阑王疲于应对京城,自身难保之?际,更得倚仗南垗的支持。”
“好?个狼狈为奸的一丘之?貉!”薛满骂道:“广阑王通敌叛国,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骂完又是一默,广阑王是太子的亲舅舅,太子将来该何去何从?
裴长旭岔开话?题,“阿满,依你之?见,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行动?”
薛满蹙眉片刻,“十三皇子还在墨城吗?”
“还在。”
“我们能在墨城抓他吗?”
“恐怕不行。”裴长旭道:“墨城到?处是广阑王的人,即便我们抓到?他,也没法带他出城门?。”
薛满认真回想裴长旭前几日的话?,蒋沐宇不够分量,这南垗的十八皇子却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若能将他捉拿归案,指证广阑王便是水到?渠成!
问题在于,他们不能在墨城抓捕,又能在何处动手……
不知过去多久,薛满灵光一现,“船!我们可以在船上抓住他们!”
裴长旭赞赏地看着她,“此计甚好?。”
薛满随即苦恼,“但我们要用什么?借口引他一同上船?”
裴长旭道:“船业大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