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可这汗出得也不好,待汗一过,内衬的衣裳是湿的,他在外面行走穿一天,晚上必得又得病。
不过他不能再自己换一遍了,他穿得慢,换了就要着凉,身子又要不适一天。
可卫诩也不着急,等到小杨子端了饭回来,他让小杨子去给他准备内裳,他则在一边慢嚼细咽,把饭吃了。
他把饭吃得干干净净,只留了两块草药卤的牛肉,那是给小杨子的。
小杨子给他换好衣裳,去拿了药,一块他早塞到了嘴里,拿筷子夹起另一块过来,送到太孙嘴边,嘴里嘟囔着道:“早跟您说了,给我留一块、半块就行了,给两块给我那是糟蹋,您快把这块吃了。”
卫诩摇头,“你吃了,你最近长身体了,又跑得快,多吃点,以后也好帮我多跑点路。”
小杨子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太孙那句“以后也好帮我多跑点路”诱惑了他,他把筷子上的肉放进了嘴里。
肉是真好吃呀,这是陛下都在吃的好肉呢,小杨子美滋滋的嚼完,觉着这一晚上的劳累和委屈一下子都没了,不由地催促起了太孙,“您先出门,您走得慢,我去拿上百宝袋,还有把脏衣服搂了,等下赶上三姑姑,把衣裳给她了。”
还好有太孙妃,天天帮太孙做衣裳,凤栖宫的姑姑们也好,接手了洗浆太孙甚至是他小杨子公公的衣裳的活汁。
太孙洗好的衣裳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味,他小杨子身上的也有,还和太孙的不同呢,是另一种好闻的味道。
太孙妃把他们主仆照顾得好好的,日子很好过的,不能抱怨,要多跑腿,多学会看脸色,要好好活下去。
小杨子给自己打着气,提着脏衣裳的袋子,很快赶上了太孙。
太孙去了始央殿,去给陛下请安去了,小杨子跟风一样的飞快从小道跑出了始央宫,从小侧门要出去的那刻,碰到了守着这道小门的一个老公公,他停住脚,又跑了回去,跟老公公一弯腰到底,响亮地跟老公公大声道:“老哥哥早,小杨子给您请安了。”
说罢,他直起了腰,脸上的笑容,就跟后御花园后面将将升起的早阳那般清新明亮,老公公从头到脚打量了他一眼,没有血色与笑容的白脸抖了抖,看不出其的心情来。
小杨子见怪不怪,提着一大一小两个袋子晃给老公公看着道:“我去外面找凤栖宫的好姑姑,把太孙的脏衣裳送给太孙妃洗浆,老哥哥,您可吃早食了?”
老公公的嘴角抽了抽,未语。
“您还没吃罢?我还没吃呢,我要快快去了,等下去小厨房那边看看能不能讨点食,您快去小厨房罢,过年好吃的可太多了,好多好吃的,还有好多的肉,我走了老哥哥,迟了我就要赶不上趟了,您等我下次给您带好吃的啊,最近太忙了,我都不得闲。”老公公一句话也未说,小杨子上下嘴巴皮一碰,扔下一长串的话,说着便又跑开了。
他走后,老公公走了几步,碰上来接他班的另一个公公,听这公公与他道:“您老老放着他从这道门出去,陛下那里知情吗?”
老公公嘴边泛起冷笑,看向他张了口,声音又尖又怪:“这宫里有陛下不知道的事?你有什么事瞒着陛下?”
来人没想到他一句话就又得罪了这老怪物,自己惹火上身,连忙低下腰苦笑着告罪:“是后生妄测大人了,请机公公恕罪,机公公恕罪!”
第157章 朕的这个年,过得可真是热闹。
机公公冷哼一声,与他擦肩而过。
这厢,小杨子穿过接连两宫的小密林,来到了凤栖宫所在的偏僻小院子,这时,已有凤栖宫的三娘姑姑带着宫女在等着了。
临走前,三娘塞了一个饼给小杨子,“路上吃。”
“那我回去了,殿下那边在等着我。”小杨子拿着饼就跑。
殿下身边就他一个服侍的,他不能离开太久。
他跑着把饼撕开了两半,留了一半,打算等下去小厨房那边送给机公公吃。
他吃起了剩下的半块饼,吃到饼中香呼呼的比平常还多的肥瘦相夹的肉,嘴角往边上咧。
太孙妃又给小杨子开小灶了,可惜了只给了他一个,要是给两个,他还会留一个给太孙,太孙饿了的时候给太孙吃。
明早要记得给三娘姑姑说一声,改明后的几天里,每天给他多带几个。
过年了,可以分给相识的敢吃他手上吃食的公公们吃一点。
小杨子跑回始央宫的小厨房,他今天运气着实不错,机公公还在,他把饼拿给了机公公,这才去大御厨手底下点头哈腰要吃的去了。
他吃的多,殿下说他在长身体,要多吃,他便只要能讨得了饭吃,再是死皮赖脸,也要混个肚饱。
吃多了才跑得快。
机公公对面坐了一个与他同样阴沉枯槁的老太监,小杨子放下饼就跑了,机公公对面的老太监嘴角冷冷一扬,嗓子里发出了尖刻的声音:“这小子是什么污脏物都敢往你手里放啊。”
机公公鼻子里发出了轻微的一记哼声,看也未看他,把手中的半个外头还带着凝住了的猪油的饼子扯开了两半,一半塞进了自个儿嘴中,一半递给了他对面的老太监。
老太监发出一声嗤笑,“我可不吃,谁知道有没有下毒,你敢吃你吃。”
机公公抬起了眼皮,冷瞅了他一眼。
那老太监被他看得皱起了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接过了这半块饼,这饼他咬了一口,还要嘲笑机公公的时候,他尝到了饼里的药味,嘴巴一顿,话没说出口来。
等他把这半块饼吃完,他叹惜了一记,道:“佩家是真有钱啊。”
不要钱的固本培元的药材,天天往凤栖宫送,连个小太监也能吃到。
也就过年,赏点给出生入死的下人罢了,拢络下人的手段而已,不过,那小子机灵是机灵,可也挺马虎眼的,可能这饼里面到底放了什么也尝不出来,是以连主家赏的好东西都分出来讨好人了。
也许是知道,特地来孝敬他的。
机公公不是个轻信别人的性子,他对小杨子有诸多猜测,但吃人嘴短,拿人钱财,要与人消灾,他跟对面老太监动了动嘴,“你那边的路,别堵得太死了。”
该给这主仆俩放松点,就放松点。
他嘴只动了动,没发出声响,对面跟他搭了一辈子活的老太监只看了他的嘴一眼,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看后仅点了一下头,示意知道了。
小杨子这厢在混饱饭,那厢卫诩给皇祖父请完安后,便盘腿坐在案几前,整理皇祖父昨晚批过的奏折。
他要把奏折分类,送往各部。
这以前是吴公公手里的差事,他给吴公公打了几次下手后,皇祖父便把这差事交给了他。
吴公公这几年的眼睛不是很看得清了,澜圣医让吴公公往后少看些文书,这才便宜了他。
时间一守得长,机会就有了,活着才有机会改动命格,是以卫诩便更沉得下心来了,一点一滴做着他所能做的事,细水长流。
他不慌不急,以为还能守一段时日,可没想到,将将回宫半年的骆王叔,对他动手了。
可生病是卫诩从出生以来就日日面对的事,时至今日他还没死,那是他早已与死亡成为了知己好友,彼此相知甚深,有好友帮忙,阎王爷是不会轻易要了他的性命的。
整理皇祖父奏折的事,断然不可断。
这奏折分好类也不着急,要到年后各部主官上衙之后才会送到各部门的屋中,卫诩若是身体不适,告假一声也可推迟两日,不过卫诩心知,只要他今日与皇祖父告假说他身体不适,骆王王叔就会出现在始央殿中,接了他这差事。
来日这差事是否还是他的,另两说。
卫诩看似慢条斯理,实则在短短一柱香的时辰里,便把昨日皇祖父所批的奏折分好了类,另把两道他斟酌拿需拿出的奏折放到了一边,便起身搬着这几处奏折,去了前方放着各部箱子的地方安放。
吴英瞥到那两道放下的奏折,走了过去,拿起这两道奏折,去往了正殿天子休居之处。
顺安帝膳后走动了几步,打了阵功,正卧榻假寐,听到吴英过来,他从沉寐中暂时再安歇了片刻,等到精神头好了些许,他拉回神思,张嘴道:“何事?”
“太孙今日放了两道奏折,您看看?”
顺安帝便在吴英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接过昨晚自己批过的奏折一看,第一道略略一翻,没看出什么不对来,再看一遍,方才发现,他把进都城述职的南湖都察的折子看错了两个字,把“陛下恩准”看成了“陛下隆恩”,他批了一个“准”字,是以恩准了南湖都察明年把南湖三州的税银减免到六成的请奏。
南海历年只减免三成。
“烧了。”顺安帝把这道奏折扔到一边,又拿起另一道。
另一道是请封追诰命的,是官眷之事。
这是礼部今年提了屡次之事,下面已经审过数关,萧相也过了眼,顺安帝只需在这道奏折上写上“准奏”两字便可。
他不知他那皇孙为何要把这道奏折另拿出来。
“去叫他过来。”顺安帝放下奏折道。
“是。”
须臾,卫诩进来,走至龙床前,闭眼假寐的顺安帝睁开龙眼,乌黑的眼眸霎时便盯到了卫诩的脸上。
卫诩匆匆垂下眼睛,不敢与之对视。
与他的身体渐好一般,皇祖父这两年的身体,一日胜过一日。
澜圣医妙手回春,一同治好了他们祖孙俩。
许是他与皇祖父日至今日离得愈发地近了,近得只余咫尺,卫诩比以往更是敬畏他这位天子祖父。
“贺家追封之事有何不对?”顺安帝瞟过皇孙一眼,复又收眼,拿起奏折问道。
“诩儿听说,贺老太君生前所做的善事皆为贺家造假,无一真事。”卫诩看着地上道。
无一真事?
当真敢说。
萧相都批了准的事,他说无一真事。
顺安帝又翻了奏折一遍,方道:“听谁说的?”
卫诩默然,过了片许,许是壮起了胆,他头也不抬道:“是禄衣侯常侯爷。”
又是禄衣侯。
他这皇孙不把这门亲戚彻底害死,那是绝不罢休啊。
“是罢?”顺安帝淡淡道,叫吴英,“去把常侯爷叫进来。”
吴英冷冰冰的扫了卫诩一眼,躬身退出了主殿。
他走后,卫诩看着地上又道:“孙儿外面还有点事没做完,孙儿先去打扫一番。”
顺安帝过了方许方道:“去。”
“是。”
卫诩出去,接着去了主殿侧边的主御书房,把昨晚皇帝翻过的书,打开的册,又整理了一番,放回了原位。
等他做完,禄衣侯还没到,他便拿了一本誊抄到一半的书,去了主殿,看见皇祖父睡着了,他未吭声,便在主殿的地上一角以往是起居官大人所坐的的垫子上坐了下来,把书放到矮凳上,誊抄史书。
在皇祖父身侧,卫诩的双手从未闲过片刻,哪怕静候的时候,也是如此。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在吴英禀告后,禄衣侯匆匆踏入始央殿,路过卫诩的时候,他连一眼也未看这皇太孙。
卫诩在他路过时已然站了起来,等面带冷色的禄衣侯越过他,他看了禄衣侯的背影一眼,便垂下了头。
前方,禄衣侯请安,“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起。”
单膝跪地的禄衣侯立马起身。
“是你说的,贺家老太君所做善事无一为真?”
“是。”
顺安帝眼睛一抬,黑得发出沉光的眼睛冷烈地盯着禄衣侯,“你是说,萧相审察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