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禄衣侯的吩咐,还是听从的好。
这位侯爷这两天杀人杀顺手了,哪个敢不听从他的意思,怕是要被他顺手处理了,到时候便是哭也没法找陛下哭,只能去地底下找阎罗王诉苦申冤了。
闻言,小吴子苦笑了一声,带着人去了始央殿,一入大殿第一道大门,他叫人停下,小跑着去了正殿面前找他义父。
吴英恰好在服伺皇帝,听他抬来了太孙妃送账薄,阴鸷的眼睛微微一眯,令小吴子脖子一缩,赶紧把来龙去脉说了。
一听是那个呆侯夫人的主意,吴公公叹了口气,不置一词,转身便朝殿内走去,不一会儿,他走了出来,叫小吴子把人请进来。
没等太孙妃过来,吴英先回了殿内,和停下朱笔的皇帝道:“正好,您抽空歇息一会儿,我看侯夫人的意思,是急您所急,要把账薄送去瀚海阁那边审校商讨,省得耽误您的功夫。”
顺安帝接过他递过来的药茶,疲倦道:“他们夫妻俩该出宫去了罢?”
“想来是,侯爷要送人回去,想来不会多留。”吴英道。
顺安帝轻哼了一声。
那个逆臣,不喜他妻子留在内宫,可让她进来,也是他求的自己,顺了他的意他还不高兴,一早就要送人回去,好像皇宫是什么会害人性命的是非之地一般,多留片刻都会有杀身之祸。
他也不想想,他妻子不安全,还不是他杀人杀多了,与皇宫何干?
“就见一眼罢,你等下让她及时走。”皇帝喝过茶,接过热帕子擦了把脸。
吩咐是这般吩咐,等见到那奄奄一息又规规矩矩的孙媳妇,皇帝见她脸色且是青的,嘴皮泛嘴,甚是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便朝她身边的宫人瞪了一眼。
这人看着只剩一口气了,怎么让她过来了?
佩梅身侧的三娘眼角光余仅瞄到皇帝的举止,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头伏着地,一声不发。
皇帝最是厌恶那些大惊小怪,一惊一乍之人,凤栖宫的奴仆训练有素,个个皆知皇帝忌讳。
三娘不声响,低眉垂眼的佩梅却因她冷不丁的一举吓了一跳,咬着嘴抬起了头来,看向了皇帝那边。
皇帝此时却是脸色温和了甚多,在她抬眼之后,朝她点了下头,与吴英道:“搬个凳子,算了,抬个椅子过来,垫着点。”
“是。”
吴英很快去了带人又回,两个太监抬了把老阁们过来才有得坐的软椅过来,吴英又听皇帝吩咐他们道:“离朕近点,好说话。”
顺安帝怕这个小孙媳妇没气说出大声的话来,便叫人把椅子放到了他下侧,等椅子放好让她过来,见小孙媳妇缩着肩膀过来,那模样较往常有着说不出来的可怜,他心底一叹,到度还是较此前对她宽容了许多。
他听说她是为了给她父亲挡刀子,才背后中了一刀,那等被人刺杀的场合,她不仅能反应得过来,还护住了她父亲,这反应能力,这孝心,也非常人了。
佩家眼下连佩老爷子也出马了,佩家三代皆在朝中,已是不遗余力了,于公于私,他也该对这小娘子温和一些。
“坐。”
在他的吩咐下,小孙媳妇小心挨着椅子边沿坐下来了,顺安帝见状,问道:“你要一直这般与朕说话?”
佩梅这厢抬起眼来,见老皇帝目光平常,没有此前见她那般的冷淡,但心底还是惊骇不已……
她想闪避他的眼神,可一想到皇帝将将说出来的话,她按住了意欲转头的脑袋,深吸了一口气,恭敬看着皇帝的侧身,回皇帝道:“回皇祖父,不是。”
“后背疼吗?”
“疼。”
“想要什么?”
“啊?”
佩梅僵住,别回脸,呆呆地望着问她要什么的老皇帝。
“朕问你,要什么赏?”
“……让您在朝堂上夸我贤良淑德,是卫家的好媳妇,”佩梅脑袋一片空白,仅记得表姐给她说的意思,“最好是把我被刺杀了,命悬一线,还不忘为您效忠分忧的事说给朝臣听清楚了。
表姐说这般说,往后这些朝臣想动她,也得想一想她今日之功,且想到了还要动她,那便是这些人皆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毫无仁义道德,往死里弄他们便是了,不会有人说她的不是。
表姐说得甚有道理,梅娘遵其教诲,这厢便是被皇帝问得身形僵住了,也不忘把侯夫人对她的教诲说道出来。
这也是她想要的。
顺安帝一听,却是眉头一皱,觉得这话不对,他撇头问一脸叹息的吴英:“这话朕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想来是有人教她的。”吴英只觉他这两日没歇的身子因着侯夫人的这番对太孙妃的教导更累了,真真身心俱疲至极。
“苑娘教你的?”皇帝扭过头,问这厢呆得颇有一两分神似了其苏家表姐的孙媳妇。
“说了一点点,”佩梅不想让表姐担上教唆之责,这下回过神来,颇为认真道:“多的是梅娘自个儿心里之话,梅娘想要这个好名声,是以这身子不便来见皇祖父,可梅娘还是斗胆来了,就怕您忘了我的功劳。”
她也是实诚,不绕那弯子,顺安帝大意知道她在讨要什么,佩家在帮着她要什么,他略一沉思,再看向眼前那脸上冒着细汗还是呼吸如常,身形不见动摇的小娘子,心中到底还是软了下来,道:“朕应了,月底大朝会,朕会跟百官提及的。”
“别跪了。”
皇帝这声吩咐说得太晚了,他说话之时,孙媳妇便已跪到了地上,皇帝还欲要说话,却听吴英失声叫了一声,“太孙妃殿下?”
宫人扑了过来,方知她已昏了过去。
她倒在地上,顺安帝还能看到她孝衣背后一块混着血渍的污迹,他皱着眉头看着吴英带着人把人送了出去,等?*?吴英回来,听吴英禀完有澜亭女徒在外头接应她的事,顺安帝沉思片刻,跟吴英道:“她与诩儿,怎地是一卦的人?”
“您是说,”吴英猜测,“小俩口皆擅长忍耐,是内秀之人?”
顺安帝颔首,又道:“不过她比诩儿强一点。”
“哪一点?”吴英小心翼翼问。
“她敢要。”顺安帝说道孙子与孙媳妇的这点区别,不禁笑了笑,与吴英道:“叫澜亭也跟过去看一看,养好身子,你不是给她出了个主意?孩子若是像她,看似柔弱,实则刚强,甘于为生存蛰伏,也愿意为一线生机殊死一博,有谋有勇,进退得当,是件好事。”
“奴婢知道了。”不知为何,吴英背后因皇帝为番话出了一背的汗。
陛下不喜欢太孙,哪怕他亲自教导太孙,也不认为太孙比废太子强出多少,且认为太孙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太孙小半生隐忍过多,身上的怨忧比他亲父废太子身上还多,身上早无君王气魄气概,谁当皇帝也轮不到太孙身上。
这番话出来,太孙无望,可太孙的儿子,有望了。
第223章 花被大风一吹散,鹰击长空万里阔。
不要成为那随风摇曳的花,要去成为那迎风击长空的鹰。
花被大风一吹散,鹰击长空万里阔。
佩梅昏睡时,表姐常侯夫人苏氏临走前与她说的这句话,一直响荡在她的脑海,她默默念着,一句接一句,那痛苦焦躁的灵魂便渐渐安静,沉睡了过去,直到她醒来,她睁开眼的那一刹那,仿如重生。
不要当那被风吹散的花,要去成为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的鹰,佩梅平静睁开眼,看到那眼睛里闪着泪花的三娘,她温婉地笑了。
三娘憔悴极了,是以,梅娘抬起手来,摸着姑姑的脸,浅浅笑道:“又劳姑姑费心了。”
扈三娘眼睛一眨,憔悴却显无情刚冷的脸上滑过两行泪,她盖着太孙妃在她脸上的那只手,淡淡道:“没有的事。”
想来,许是人心换人心,许是这个小娘子是孩子,她对皇后娘娘都没动过的情,她对这个小娘子动了。
扈三娘在这一刻明了了丁大人对这个小娘子的那一汪情深意重。
她们这一生没有生养过自己的孩子,眼前的这个孩子,知她们的痛,懂她们的意,还能心疼着她们……
她便是她们的孩。
她是她们此生未成为的那个人,是她们在这个世上未竟的那份意。
孩儿是她们对生的想望,是要护着的,哪怕为此丢了命,也在份内之事,情理之中,扈三娘咽下心中泪意,哽咽两声,方止了泪,面无表情与小娘子道:“圣医大人来过了,他说您在此后的三月当中,不能抬笔写字,不能手提重物,尽量在一月之内,最好连筷著也少用,伤到的那边左手最好连动都不要动。”
梅娘听了,眨了眨眼睛,撇头看了看她被三娘姑姑紧紧盖住的右手,不禁笑道:“我说难怪不疼,我用的右手。”
三娘小心把她的手放下,塞进薄被当中,听她道:“外面如何了?”
“不太好,王昭仪也死了。”
“啊?”佩梅愣了。
管理尚服局,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位于九嫔之首的王昭仪也死了?
九嫔原本只有五嫔,如今周修容死,温充仪出宫,王昭仪也亡,九嫔只剩二嫔尚在,皇帝的妃嫔这是要近死绝了吗?
一想父亲送她回凤栖宫之前,与她说的陛下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甚至为了江山社稷便连自己的性命也可设计的话,佩梅不禁苦笑,听三娘淡淡回她道:“王昭仪与尚方监的两个大太监勾结,说是这些年收支的银子,有近百万两之多,且她与宫内的巡视禁卫禁,兵部郎中张宝程的二子张二郎张彦祖私下通奸,私下还行过拜堂之礼,那张彦祖乃宫外反皇党的卫都主堂堂主,她身为张彦祖的姘头,便是反皇党安在宫内的眼线,宫内的一举一动,皆是她往外传出去的。”
见殿下呆了,三娘不紧不慢,接尔淡淡道:“那张二郎张彦祖,其年龄今年二十有一,他与昭仪娘娘勾结那年,便是他得武状元十五岁入宫为禁卫军那一年。”
佩梅呆了,赶紧心算了算,她是知道王昭仪年龄的,后妃的背景,丁姑姑皆按着她的头让她默背过……
王昭仪今年四十有三。
这张武状元十五岁入禁卫军那年,昭仪娘娘,三十七岁……
老草吃嫩牛。
牛呀。
算起来,不亏罢?
太孙妃殿下小心翼翼问姑姑道:“那这六年,他们皆在一起?”
“据说行过拜堂之礼了。”三娘瞥了她一眼,都说了都拜过堂了,怎地可能不在一起?
“原来如此,温娘娘说的对,”佩梅只觉自己的后背也不疼了,长吁一口气,“这后宫乱得不能细看,后宫娘娘以为自己做了的事,我也会做,她们查不到我的错处,便以为我藏得深,不是没做,只是她们没有查到罢了,是以栽赃起来,以为吴公公一查,便能查到我的短处……”
“她们不知,”佩梅嘴角勾起,眼泪却流了下来,“我嫁的是诩儿,嫁进来没多久,就要烦心太子父对母妃的薄情,烦心诩儿的身子,烦心……还没烦心完,有心护我的皇祖母死了,母妃也接着死了,诩儿去了始央宫,前途未卜,我进了凤栖宫,却要一个老姑姑以死要挟才能在凤栖宫住得住,这几年,我便是用来专心掉眼泪,我若是哭得用力,这几年都不够我用。”
哪还有力气去偷汉子,去跟人眉来眉去勾搭呢。
“你知道脏就好。”三娘擦过她脸边的泪,殿下的命呐,如今不比太孙的便宜,此前圣医过来,侧殿涌过来的人,把侧殿挤满了,人还排到殿外去了,其间将将去而复返的侯夫人坐镇,圣医带来了好几个女徒弟,太监十几个,有些便是三娘见都未曾见过,圣医给太孙妃用药,还要问侯夫人,侯夫人等半天,方才慢悠悠点了头,那颗药入了殿下的喉,殿下如赤铁一般潮红的脸,不过片刻便歇了下来,三娘紧紧地捏着自己手,探下被底,握着殿下的手,淡淡道:“殿下,您娘家表姐昨日午间随着圣医又来过一趟,我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我也不知猜得对不对,侯夫人把侯爷留给她保命的那颗药,给你吃了,你往后见到她,问问她此事罢。”
“啊?”佩梅不解,却芸芸之中,知晓这是她姑父家中人会做之事,她笑了,却也流了泪,与姑姑道:“好的,我知道了。”
祖父嫁女,嫁的从不是大富大贵的权贵之人,姑姑们也皆不是完美无缺之人,姑夫们更不是个个皆是顶天立地的大君子,他们之于佩家,皆是佩家能在背后助他们一臂之力,她以为,这些亲戚也仅仅只是限于家中日常来往的亲戚,佩家之于他们,不过是祖父有德,父亲有点小权,待她入宫的这几年,她方才知,一家人拧出一股绳来的力量,能在宫外救她于水火。
他们出钱,出力,出权,出倾巢之力。
此事,乃苏家表姐,为她的外祖家中表妹出了禄衣侯府的力量,出尽了她苏氏身在常氏侯府她为当家主母的权利。
这是苏家表姐对她的仁义、功德,这何尝不是她自己家的家中人,为她竭尽全家力的所为。
“三娘姑姑,”佩梅睁大了眼,力图让眼泪流尽,让水镜消失,她要看清三娘的脸,她想让三娘姑姑知道,她不是糊涂之人,不是胆怯之人,“我们佩氏相关联的九族,已倾巢而出,梅娘要胜,您要信我。”
扈三娘淡淡地笑,她侧下身去,擦尽小娘子脸上的所有的泪,云淡风轻地道:“我便是您的九族。”
要诛,她奉陪。
第224章 她不知谁会在接下来阻拦他们。
“你要保重身体,来日方长。”下好了决心,扈三娘的心便是稳的,转身叫人去拿吃食,又回到了佩梅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