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见婆婆眉飞色舞,眉眼间没有了那深藏的淡淡忧郁,佩梅也高兴,回头看着婆婆的笑脸,一时连路都忘了看。
这个时候就看得出诩儿很像婆婆了,诩儿高兴起来笑的时候就跟婆婆一样飞扬、骄耀、美丽。
*
小凤栖宫离凤栖宫近,东西是相对的方向,小凤栖宫位于两个地方的中间,方位偏东一些,但比起真正的东宫——太子的正英宫就要离凤栖宫近多了。
快要至凤栖宫时,卫诩的对面远远地来了一行人马,这厢他和小杨子还有他身后的两个带刀侍卫皆停下了脚步。
一厢一行四人皆相对面面相觑,竟无人说话,末了,小杨子眼见人愈来愈近,他吞了吞口水,躬着身小心翼翼地问太孙道:“太孙,我们要不要避一避?”
卫诩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小杨子也知他们都看到来人了,想必来人也早看到他们了,他也是太害怕太子爷了,才说出这话来。
太子对太孙是好的,可太子都没说过让太孙进始央宫跟着陛下学**后娘娘与太子近些年感情也不太好,显然和始央宫说话之前根本问都没问过太子的意思,现下看来路,太子已经去了一趟凤栖宫,按以前太子和皇后娘娘见了就不会太愉快的过往来看,这次见面想来也不会有多好,小杨子可是真怕这节骨眼上跟太子对上。
太子是个冷厉的人,就是对太子妃和太孙要比对常人柔和一些,但也仅此柔和一点,别人不明白,小杨子能不懂太子对太子妃和太孙的苛刻?姨娘们和姨娘们的儿子能做的事,太子妃和太孙是一件也做不得的。
太子对太孙的要求就是让他做好嫡长兄的表彰,要谦让弟弟们,也要为他们做好表率,不得做错任何一件事。
如今……
就在小杨子在心里叫苦不迭时,卫诩已抬脚朝前方走去,前方的人也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很快到了他跟前。
“儿子见过父王,儿子恭请父王金安。”人将至,那步子尚未停稳,卫诩已然拜下,双手举揖朝他的父亲太子恭敬请安道。
“嗯,去凤栖宫?”卫襄看了他这快有他高的儿子一眼,见他脸色苍白,额头间还冒着汗,一副不堪劳累站都站不稳的样子,眉头情不自禁地拢了一下。
卫诩太弱了。
卫襄都有些真信卫诩就是他母后借来敲打他的。
“是。”卫诩这厢回了。
“去作甚?”
“去皇祖母宫里问皇祖母一点事。”
“什么事?”
卫诩闭嘴不答。
“说。”卫襄见长子低头不语不看他,淡淡道:“男子汉大丈夫,畏首畏尾像什么话?抬起头来,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是。”卫诩抬起头来,毕恭毕敬回道:“今天下午皇祖母宫里的丁大人来母妃宫里告知孩儿初一十五可进始央宫随皇祖父抄书,孩儿鲁顿,当时只顾心喜孩儿能得皇祖父青眼一事,忘了问丁姑姑今天就是初一,孩儿是不是得去始央宫拜见皇祖父一番,听听他老人家对孩儿的安排。”
“你就是去问这事的?”卫襄话说得甚是温和,“那不用去了,天晚了,你皇祖父这个时辰已经是处理过公务,准备用晚膳夜间御花园散步的时候了,这是他休息的时候,你不用过去打扰他了。”
卫襄厌恶他生母皇后不经他允许就把卫诩送到了他父皇面前,其中最要紧的就是连他这个当太子的都不能随意进出始央宫,宫里的人都当他是因着他生母皇后跟他父皇之间生了闲隙,可只有太子明白,实则是当今天的皇帝陛下不太喜欢他每日随意进出始央宫,卫襄一闻到他的这个味,不用他父皇明说就已识趣地少去了,现在去的多了,还是因着他那个父皇不得不多见他,与他当面商讨交给到他手上的那些政事。
他都不能随意进出的地方,卫诩却能每个月去见两天,跟的时间长短还不好说,卫襄不喜,因不知他母后心里真正的用意,不喜上加不喜,更添不喜。
这不喜之情一在心里泛滥,他也不愿意去帮他儿子问这一趟,就直接拒了他这儿子的用意,他挥手道:“你也不用去问了,回罢。”
说罢,他迟疑了一下,道:“一起回,我正好要去找你母妃,见见你媳妇,早上那杯儿媳妇茶我还没喝到,正好喝了。”
卫诩僵在了原地。
“走。”卫襄提脚就走。
他走了几步,福公公在他身后小声道:“爷,太孙没跟上来。”
“哼。”卫襄轻哼了一声,脚下步伐速度不变,他不信卫诩敢不跟上来。
“爷,太孙爷,”他们背后,小杨子都快哭了,他带着哭脸道:“您就回罢,您要是不回,太子爷不定怎么借故发落娘娘呢,您忘了,还有梅娘娘娘呢。”
卫诩阴着脸朝那行人的背影看去,只见这天色将黑的暮光下,他苍白的脸就如黑夜当中竖着的一张白色招阴幡一样地糁人。
第40章 这趟小凤栖宫她铁定会去得值。
“回。”
夜暮中,小杨子只见他家太孙的身子在十二月的寒风当中就像纸剪的人一样摇晃了几下,声音轻飘飘得就像空中的风。
卫诩不得不回。
他的母亲,他的妻子不被为难,胜过他去博取皇祖父那不知名的欢心。
他也担不起那不孝子逆子的罪名,他父王从张口那刻起,就没给他拒绝的可能。
太子啊,他的父亲。
卫诩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他母妃为了他委屈求全,他还能不能活到如今。
“是。”太孙终究是认了,只有小杨子知道他家太孙这轻飘飘一字后的血泪,这厢卫诩未哭,他却是掉了眼泪,又怕前面的人看到,他飞快别过脸去擦去眼睛,再回头又是一张笑脸,“太孙,小杨子扶您。”
“好。”卫诩让他扶了他,放软了身体,虚虚弱弱地走了两步,又叫来了其中的一个侍卫,“时令哥,过来背我。”
侍卫秦时令获令出列走到他前面弯下腰背了他。
一行四人的速度快了,很快跟上了前面的人。
福公公转头看到了跟上来的太孙,还没说话,他今儿带的小太监小喜儿眉毛一挑,尖着嗓子惊讶地道:“太孙原来走不动了呀。”
就这身子,还想走到凤栖宫去呢。
小太监和小杨子不对付,说着眼睛还带了小杨子一刀,刮了小杨子一眼。
怎么今天跟着福公公的是这厮?小杨子心里叫苦不迭,也不知怎么地,他在福公公的徒弟们面前已经很是伏小做低了,可福公公有两个徒弟老是看他不顺眼,这小喜子就是其中一个,今天这厮拿他作筏子,是他带累太孙了。
小喜儿嗓子尖锐,说话自带三分讥讽味,这话一说出来,那意味就跟说太孙爷是个走不动的废物差不多。
福公公看了他这徒儿一眼,小喜儿一见师傅的眼睛看过来就低下了头,跟鹌鹑一样乖巧。
“太孙累了?”徒弟太尖刻,却未必没合太子的心意,福公公摇摇头,转身上前一步,向卫诩走近了一点,关心问道:“太孙,可有哪儿不适?要叫太医吗?”
福公公这话听来就好多了,小杨子也分辨不出福公公对他们太孙是好还是不好,可人家满脸的关心作出来就是令人舒服,他强笑着回了福公公:“是有一点点乏了,将将太孙有一点点不舒服,怕回去了没精力陪太孙妃一道给太子爷奉茶,就让秦侍卫背了他好养精蓄锐,等会儿也好有精神多和太子爷说几句。”
小杨子说罢,福公公点点头,和气道:“是了,那我们走快点,太子爷都走在前面了。”
“是。”小杨子道。
福公公转身,转过身的时候眼睛冷冷地看了他那徒弟一眼。
太子身边比他还小两岁的小太监已能独当一面,应付起他来都井井有条,他这个心眼小的徒弟还以为他比人家高明,要高人一等,见到人就要踩人一脚,也不知从哪来的底气。
小喜子被他这一眼看得背后一寒,肩膀都拱了起来,头低着看着地上,再无找小杨子茬的心情。
这厢小杨子看在眼里,他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依旧满脸愁容,可他心里那心肠因这一眼又冷了些许。
这欺善怕恶里的宫,就是太孙也比不过一个老太监的眼神令人害怕。
*
秦侍卫背着太孙到了小凤栖宫门口,就见太子妃已迎了出来,他把太孙放下,悄然退到了一行人的身后。
卫襄见到太子妃,肃厉的神情明显柔和了下来,见刘湘笑意吟吟朝他行礼,他快步上前扶住了她,道:“爱妃不必多礼。”
“您来了?”刘氏让他牵着她的手,顺带着他往里走,眼睛只带了她儿一眼就顺势转过了身子,朝卫襄温言道:“可用过晚膳了?”
“还没。”
“可有要紧事在身?要是暂且没的话,就在宫里用过再去忙正事罢。”
“也好。”卫襄颔首,回首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跟在他们身后的卫诩一眼,回头与她道:“路上碰到诩儿了,我一想今天早上没空没来得及喝那碗儿媳妇茶,这便就过来了。”
“您有心了。”刘氏微微一笑,说着吩咐了身边的鲜嬢嬢,“嬢嬢去找一下太孙妃,我刚才让她去里面帮我找个东西,她应该在我房里。”
听到太子来了,身后还跟着她儿子,刘氐让儿媳妇去她寝宫里帮她找一条有梅花花纹的帕子,她则带着人去了门口迎人。
“是。”鲜嬢嬢应了话。
那厢她去了内宫太子妃的寝室,看到了帮太子妃找帕子的太孙妃,帕子正在太孙妃手上,可带太孙妃来的周女史却不在太孙妃身边。
鲜嬢嬢眼睛转了寝宫一圈,嘴里道:“太孙妃,太子妃叫您过去,太子到了。”
说罢,她没看到人,又道:“周女史呢?怎么不见了?”
佩梅浅浅一笑,道:“嬢嬢,我叫她去帮我做事去了。”
做事?鲜嬢嬢一顿,斟酌了一下方问道:“什么事啊?她是小凤栖宫的女官主掌,太子妃时不时有事找她。”
“就一点事情,我等会儿就跟母妃说。”佩梅朝她一笑,小心地把手中帕子又仔细叠了一叠,方才拿着往外走,“嬢嬢我们去罢,莫让父王和母妃等久了。”
这厢佩梅去了小凤栖宫前面见公公太子,那厢受了太子妃一拜的周女史抄小路双手捧着裙子往凤栖宫跑了几十丈,见头上戴的长钗来回动荡不停,她干脆拔了揣到了怀里,朝凤栖宫更快跑了过去。
她很快到了凤栖宫,正好碰到了要出门的丁女司。
“丁大人,下官有事要禀。”周女史一见到丁女司就拜了下去。
丁女司一看冷静自持的周女史居然没有了平时的自矜,忙扶起人,二话没说带着她往里走,边走边道:“可是急事?”
“是,也不是……”一想小凤栖宫那艰难的处境,周女史一时也是有些茫然,可太子妃和太孙妃让她过来就是为求一线生机的,周女史迅速把心头那丝茫然压了下去,低头与丁女司急急道:“不瞒姐姐说,奴婢是受了太子妃和太孙妃的嘱托,过来寻求皇后娘娘的帮忙的。”
太子妃听到太子来了,背后还跟着太孙,当时这传话的人是他们小凤栖宫的宫人,是远远看到太子他们过来了才过来禀告的,当时太子离他们也就十几丈远,太子妃什么也没说,就静静地看了太孙妃一眼,然后让太孙妃去她殿内找条帕子。
周女史当时以为太子妃只是支开太孙妃避一避,好等太子过来后再叫出来见人,她万万没想到,一进娘娘的殿内,太孙妃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帕子,而是朝她弯下腰,道了一句:“求姐姐帮梅娘一个忙。”
她让周女史来凤栖宫问一问,这始央宫今天是去,还是不去。
周女?*?史便来了,这厢天都快黑了,她怕传回去的消息不及时,一路没停过脚。
好在老天没有绝了小凤栖宫的路,她刚到凤栖宫门口,就见到了内宫的第一女官,帮皇后娘娘处理内宫事务的丁女司大人。
“好了,我这就进去禀报。”丁女司拉着她到了皇后娘娘寝宫的门口,见同僚妆容全乱,连头发都不成形了,她扶了扶其头上的头发,见其散形了,干脆一手拉开迅速挽了个女官头的花样,拔*出她头上的一根花钗帮其定住了头发,她这动作前后也就两个眨眼的工夫,话也刚说完不久,说罢她就转身敲了敲门,见里面没声响,便推开门进去了。
周女史很快被传了进去,不一会儿后,她又从凤栖宫出来,用比之前还快的速度跑向了小凤栖宫。
凤栖宫里,将将见过人的狄皇后坐了起来,朝替她梳头的丁女司道:“你说,我一天见他两次,他会不会把我轰出去?”
“陛下最是儒雅,不会。”丁女司替她梳着头,道。
狄皇后叹了一口气。
“倒是您等会儿要去太子妃宫里接人,太子要是还在,您就又得受委屈了。”丁女司似是没听到她的叹息声似地,接着往下道。
“对上就对上罢,卫襄这些年过得太顺了,他媳妇也好,我也好,这些年太依着他了,久而久之,我们这些女人他也没放在眼里了,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真当我们是死了……”狄皇后说了一通话,也有些疲倦了,她合上眼,缓缓道:“恐怕这次最让他愤怒的不是本宫了。”
而是他的太子妃。
刘湘现在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希望,那丝希望还来自始央宫,就是要了她那条命,她恐怕也会为着那一丝希望博上她的一切,包括她对卫襄强装出来的温顺,不会再任由卫襄对她予取予求。
卫襄最终会发现他以为的那个仰承他鼻息而活的湘娘,会为了他们的儿子不惜连他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