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梅娘知道了。”
“那天你那表姐也在。”禄衣侯夫人看着冷清,却是个不吃亏的人,想来前年她受封禄衣侯夫人,头一年当功臣的妻子进宫受赏,在几位禄衣侯劲敌之妻的贵妇联手围攻下从头到尾未变过脸色,便连平平的语气也不曾变过分毫,却杀得那几个贵妇脸色大变,有一个甚至因失态被她婆母斥责了一句。
那是个面柔心冷之辈,刘氏忌讳其的冷硬,但一旦其成为了她这边的人,她就有说不出的欣喜了。
禄衣侯夫人与外家极亲,对佩家极为尊重,从侯府动用数百人在短短时日内为梅娘打造嫁妆之事就可看出常侯府对梅娘的重视。
这亦是皇后一说,刘氏想都未曾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的原因,有那位杀人不动刀子的禄衣侯夫人在,只要她稍微帮一点忙,刘氏就能把她儿媳护个全乎,绝不会让人从她儿媳那里劈开道口子来。
“是。”婆母说表姐,佩梅知道能进宫宴的表姐也只有她为禄衣侯夫人的苑娘表姐了,这厢她浅浅一笑,道。
儿媳娴静沉着,刘氏见过儿媳妇的眼泪,其彷徨无助的那一面,可还是对这小小年纪却格外沉得住气的儿媳满意不已,她握着儿媳妇的手道:“你遇事不慌,那天也只要如此就好,旁的事,有母妃。”
自那天诩儿要带她去始央宫,婆母跪下求皇后娘娘道的那句救救她的孩子,只那一次,就能让佩梅感激她这个婆婆甚久了,有一个不放弃自己的婆婆,这大概是她进皇宫得的第二份大幸罢,因此又听婆母如此说道,佩梅虽未说话,可她看向刘氏的双眼因笑意笑成了一双弯月亮。
刘氏看着面前这欢喜快乐的小女儿,也不禁笑了。
*
同日傍晚,常侯府的常苏氏迎来了一身宫内常服的吴英公公的登门。
老吴公公上门来与她说了她和她父母过几日要同去功宴之事,问道她这次同父母同去可欢喜,苏氏当下听闻便颔首,道:“自然。”
侯夫人是个温柔内敛的妇人,她这一两年来说的话一年比一年的少,就这禄衣侯还离不开她,远了的地方都不去,宁肯把功劳让给人交给朝廷的人去办也不行远路,吴英也是不懂这对男女的夫妻情是怎生维持住的。
“哈哈。”对着侯夫人的简言,吴英哈哈一笑,道:“常侯爷这几日可好?”
吴公公这等忙碌的人,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苏氏便仔细把丈夫这日的行踪与他说了,她丈夫带着人去了哪几个地方,见了何人,做了何事,皆一一与陛下的这位近侍都说了,说罢又道:“这几日的近身招待下来,侯爷也确认那位来使就是象兹国的王子,听说这位王子是象兹国的小儿子,他主要是抱着为他的王父来卫国求医的愿望来的。”
“哦?”吴英挑高了话音,好奇道:“这么一说,象兹国的国王生病了?”
禄衣侯夫人垂着眼看着桌几一角,闻言脸色不变,回他道:“好似是国王的身子不行了,侯爷与我说求医是其一,求助我大卫的帮忙是其二。”
“帮忙?”吴公公更奇怪了,“帮什么忙?”
“出兵。”
吴英闻言五指抚着手中的拂尘动作不止,半晌方哑笑道:“侯夫人这话是侯爷说的,还是来的小王子借侯爷的嘴说的?”
“借嘴。”侯夫人淡道。
这侯夫人说话也是一年比一年更直接了,吴英忍俊不禁,手指头点着她道:“这是侯爷明知洒家不愿意听那些废话,指点您来与洒家说话的罢?”
侯夫人摇首,轻轻一笑。
不是,是吴公公喜欢与她说话,她察觉到后就跟她丈夫领了这个差事。
她极愿意,她丈夫倒是有些不情愿,只是她执意如此,他无可奈何。
“既然是借嘴,”玩笑过后,吴英恢复了正经,斟酌着道:“那这事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是,侯爷说了,象兹国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不好说,要弄清楚了方好行事。”
这是催着他们去象兹国弄清楚啊,吴英又点了点她,笑着道:“你们这小夫妻俩,滑头,滑头!”
苏氏也是无奈,她丈夫几日就打探清楚了象兹国来使的来意,这可不是简单陪几天就能打听出来的,到了吴公公嘴里就成了滑头,她摇摇首,默而把未竟之意皆吞回了肚中。
吴英见她摇头不语,一派不与他等辩驳的模样,接而失笑道:“洒家这是夸你们机灵,也好,没什么别的事,那洒家就先回宫了。”
他说着站了起来。
“我送公公。”苏氏别手让下人去提给打发给吴公公的礼,她则走上前,与吴公并肩行走着道。
“也好,那有劳侯夫人了。”吴英常来禄衣侯府,与侯府夫人的熟稔程度同禄衣侯不相上下,也习惯了同侯夫人送他的这一路闲话家常几句。
“太孙这几日都是跟在侯爷身边罢?侯爷可使唤得上手?”这走着,吴英便道。
“跟着,甚好。”
“没给侯爷添什么麻烦罢?”
“一家人。”苏氏摇首道。
“啧,你们这有点偏心啊,”吴英摇头道:“陛下可是知道你们这是在帮衬着的,你们这次就不怕被卷入大事里面了?”
“佩家早已入局,躲不开。”
这侯夫人,也太直言不讳了,吴公公都拿她这不虚言的嘴舌有些头疼了,撇过身,刻意拉下脸与她道:“您也是跟着常侯爷一路走过来的,也知道有些事情有人做得,你们是做不得的嘛。”
太子做得,那是因着他是太子。
“外祖家的人无法对至亲骨肉不闻不问,我与侯爷受过外祖家的恩惠,也无法置身事外,这一早就是注定了的,”侯夫人微微叹了口气,与好意警告她的吴公公道:“这岂是想躲就能躲开的,我等皆是世俗中人。”
世俗人,逃不开世俗事。
等吴英回去,就与顺安帝把禄衣侯夫人的话都说了,末了道:“这夫妻俩有他们圆滑狡诈的一面,可也有情有义,难怪身边留得住人帮他们做事。”
“前面你不是说常家有人告他们夫妻俩欺宗灭祖吗?”顺安帝道。
吴英哑然,过了片刻方道:“那都是些贪得无厌的,怪不了他们。”
“朕看你是护着他们。”不过吴英护着那对夫妻俩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顺安帝也不甚在意,这厢挥手道:“你叫太孙过来。”
“叫太孙过来?”陛下临时起意,吴公公一时却没反应过来。
“对,叫他过来,朕答应了太子让他的庶子和于青家的女儿结亲,朕给了朕的长子脸面,朕的皇长孙也不能少太多。”顺安帝也想看看,他一力尽心栽培的太子会在这些事情当中做出什么事来。
“呀,”吴英反应过来了,讶异道:“您这是想功宴那日让太孙跟随太子也陪在您身边?”
“嗯,不成啊?”
吴公公诈舌不已,“您这是打算要让朝臣都知道太孙入了您的眼呐?”
这对太孙是好事,可对太子……
太子尚且忍不下陛下对皇后的宽容,对太子妃这个长媳的看重维护,因此心中憋着隐怒,这些日子甚至跟陛下还有些赌着气,这下他能受得住陛下眼下对皇长孙的偏疼吗?
第54章 这厢,禄衣侯夫人道:“娘娘,您的事急吗?”
“也好,朕老了。”疼疼孙子辈,也理所应当。
“我看您也是偏心。”
顺安帝看向他。
“您这是给禄衣侯脸呢。”
对于那个识时务的年轻一辈,顺安帝是有几分喜欢的,不过给脸倒是不至于,吴英也是捡了好听的话出来说,他身边这老人也是看禄衣侯好用,帮着他在笼络人,顺安帝心知肚明,挥手道:“去罢。”
卫诩将将赶在宫里落锁之前进了皇宫,他前脚将进小凤栖宫与母妃请安,后脚就接到了皇祖父召见他的旨意,且还传旨的人还是皇祖父身边的老人。
“陛下想叫小殿下过去说说大后日他陪太子一同召见诸臣之事,”吴英客气说着,见太子妃不敢置信面露狂喜,他微微一笑,道:“还请殿下让洒家领小殿下过去一趟。”
刘氏当下就道:“谢公公。”
“太孙这是刚回来?”吴英转身那恭敬站在其母妃身后半步的太孙。
“公公,是。”
“那您现下随奴婢过去?”吴英上下扫了他一眼,见他脸上含着些许尘色疲态,不过也不至于劳累过度不能行走的样子。
“好,我这就随公公前去。”卫诩朝吴英颔首。
“诩儿……”刘氏惊喜又担忧地看着他。
“母妃,孩儿先过去了,不能让皇祖父久等。”卫诩朝母亲恭敬作了个揖。
“殿下放心。”吴英朝太子妃行了礼,便领着突然之间一扫疲态等候他一道前去的太孙回了始央宫。
等到佩梅得到消息从翼和殿赶到小凤栖宫,诩儿已去了一段时间,婆母一见到她喜得握着她的手不放,嘴里直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大福星,你就是,那相师一点也没有说错,你就是我们诩儿的那颗辅星,你一归位,诩儿就什么都顺了。”
事到如今,刘氏都信了她找的算命先生说出来的话。那人是她找的没错,可那相师也是坊间传奇的相师,她当初找人算命的时候也没有让他说出这等话来,如今看来,他这话说出来不是猜中了她的心思,而是事情本就如此。
刘氏已深信不疑。
“母妃,只是时候到了,梅娘没做什么。”佩梅见婆母喜不自胜,她看着跟着也欢喜,只是她到底不敢托大,颇有些含蓄地回道。
“欸,好孩子,”刘氏是真真高兴,这下她脸上已然喜出了一朵花来,“等到大后日诩儿跟着他皇祖父,你呀,跟着你们皇祖母和我,你们小夫妻俩于里于外,那都是顶顶般配。”
婆母高兴,佩梅羞涩一笑,她不愿扫诩儿母妃的兴,这厢很是温顺地道:“是,母妃说得极是,梅娘听母妃的。”
“你这孩子。”刘氏忍不住内心的欢喜,探手抱了一下儿媳。
她挨得近了,佩梅听到了婆母胸口传来的砰砰跳得甚快的心跳声,那经由血肉传来的狂喜让佩梅一怔,她在莫名间有一丝懂了婆母身上那些按捺不住非要流露出来的欢喜。
*
顺安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除夕前夕之日,这日一早寅时时分,刘氏就带着儿媳佩氏去了凤栖宫,她留下了儿媳陪着婆母皇后,她则带着丁内司去往了今日宴待臣子与臣子内眷的宴殿布置宴臣宾前的最后事宜。
今日宴臣的宴殿与往年没有区别,安和殿身为皇帝陛下主持礼宴的大礼殿,此次还是今*上这次宴宾的主殿,皇后娘娘宴请内眷的殿堂则还是安和殿十余丈远处的时中秀殿,中秀殿小,但它是离安和殿最近的宫殿,方便有个什么事两边及时传话。
卫国从高祖那辈算起本是帝后两人共同主持这种赏赐的宫宴,只是这规矩从有一辈开始就不这么做了,而是经由当时的帝后两人分别接见臣子与臣子家的内眷,这传承传了几代,到上一辈的帝后两人恩爱,分开宴席又成了帝后两人共同主持,只是到了顺安年,帝后两人又承了上上辈祖宗的规矩,又成了帝后两人分别主持宴宾赏赐之事。
这当中,也可窥见了卫国每一代帝后两人间的关系,刘氏曾想过她如若能活到太子让她当上皇后的那天,她与卫襄,沿的恐会是他父皇母后的老路。
刘氏在安和殿与中秀殿来回穿梭忙碌不休,这厢凤栖宫里,佩梅接替了侍候皇祖母腿脚的宫女手上的活,替皇祖母小心揉捏起了腿来。
中途皇祖母嫌她力气轻,让她重点,佩梅手上便加了两分力,自此之后,闭目养神的皇祖母就没说话了,直到午时宫人进来侍候皇祖母午膳,她方才放下手,跪坐在膝下的软垫上,静待当今皇后娘娘的吩咐。
“娘娘,中午了,您用两口汤饭罢,丁大人早上吩咐了厨房让厨房熬了点汤饭,您试试可能顺口?”一身着宫装的中年女婢手端乌檀刻琢而起的木盘过来道。
狄皇后睁开眼,眼中尚有些迷色,过了一会儿她神色清明了过来,在宫人与长孙媳的相扶下慢腾腾地坐了起来。
她一言不发,佩梅跟着凤栖宫里的宫人一道舒服着她用膳,也未出言,直到皇祖母用完膳,转过脸来看她,佩梅连忙朝这个身上写满了威严的当朝皇后局促一笑,跪下再行请安道:“孙媳见过皇祖母。”
狄皇后颔了一记首,人来了一上午,侍候了她一上午,她知道。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小娘子年纪不大,倒是格外沉得住气,一句多余的话也未试图张口说出来。
年纪轻轻有这份心性,刘氏有福了。
“几时了?”这厢,狄皇后又偏过头偏向了一角,问道。
“娘娘,快到午时末了,”侍候在一旁的宫中女官李女史回道:“离未时也就一柱香不远了,依奴婢看,诸位大臣、夫人,想来已在前往皇宫的路上了。”
皇宫申时开北面的正大门迎人入内,到时候暮鼓一敲,整个国都的百姓皆会知晓今年皇帝陛下宴请有功之臣的家宴已开。
“那就给本宫梳妆罢。”时辰已到,这宫里过年的喜庆狄皇后染不上分毫,却也不想一身狼藉给皇帝添麻烦,她虽年老体衰,可撑一身凤袍还是不在话下的。
“是!”见娘娘可算是提起了梳妆之事,到底不用去请丁大人回来劝说娘娘,李女史不禁喜上眉梢。
不多时,宫人鱼贯而入,井然有序,佩梅怕打搅到她们,退到一边,静看她们服侍当今皇后一国之母梳妾打扮,途中宫中女官看到她略有迟疑,但见诩儿那闭着眼睛似是又在假寐的皇祖母似是背后长了眼睛似地摇了摇头,女官大人随即就朝佩梅恭敬矜持地欠了欠身,就回过了身去,其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请她出去。
狄皇后穿戴妆点完不久,就有人报已有大臣夫人进了中秀殿了,太子妃殿下在那边招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