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这人老成精,在宫里也没几个人斗得过他,吴英摇摇头,招手把侍卫叫了过来,“带两队人马跟上。”
“是。”
*
两柱香后,小凤栖宫内,佩梅正安静服侍婆母太子妃进食,就见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间或有人在哭着叫“太子妃,太子妃……”
倚在床头的刘湘顿时后背一立,满是病气的白脸一凝,竟凝出了三分杀气来,就见儿媳妇放下了碗已起身。
“母妃,梅娘出去看看。”
不等佩梅走到门边,就见外面有一个小太监闯了进来,竟然是卫诩身边的忠心心腹小杨子。
这小杨子冲进门来,竟无视了迎面走来的太孙妃,直朝床边奔去,一下就跪倒在了床边上,给太子妃磕着头哭道:“娘娘,娘娘,小杨子来给您报喜了……”
佩梅惊愣不已,忙朝跟进来的周姑姑望去,周女史已在外面追问到了是什么消息,此时她眼睛里也含着泪,扶着佩梅急急往前去。
那厢小杨子已道:“陛下让吴公公现在去凤栖宫了,说只要皇后娘娘愿意,就把凤印给您,就把凤印给您呐……”
“什么意思?”刘湘不敢置信她耳朵所听的话的,她掀被而出,一下就坐在了床边,手抓着床边的木头檐子,定定望着小杨子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说了什么?你跟我仔细说一遍。”
“太孙在后面,就来了,让他跟您说,还有澜圣医来了,陛下让他过来替您看病,奴婢就知道这些了,太孙让我回来跟您说,让您赶紧的梳妆打扮好,凤栖宫那边恐会来人,吴英公公也会来,今晚可能会有圣旨到。”
“什么圣旨?接凤印的圣旨?”刘湘说着,话已沙哑得不成形。
“娘娘,娘娘。”小杨子不敢说这般明确的话,连连朝她磕头不止,欢喜的哭着道。
“太孙妃,快……你们快点灯,”这厢周女史已转过了头,朝跟着进来和那些站在角落等候吩咐的宫人厉声喝道:“太子妃要侯旨,快把太子妃娘娘的正装宫服拿来!”
周女史这一喊,喊破了音,佩梅从未见她这般激动过,错愣之后她就回过了神,跑到了床边跪下拿起了鞋子为婆母穿鞋。
“母妃,我扶您去妆台。”
“啊,好好好……”
小凤栖宫一时忙了个人仰马翻,等到东宫那边收到送来的消息,皇帝皇后的圣旨懿旨皆到了小凤栖宫,同时而来的还有手捧凤印的吴英。
“奉天呈阅,皇帝召约……”
后宫由皇后做主,皇后便做主让皇帝也出了一道旨意,帝后两人道太子妃上孝老,下抚幼多年有功,如今皇后身子欠安,后宫便交给太子妃为她打理,送上凤印,是帝后两人对太子妃的深切寄望与重托,望太子妃不要辜负帝后二人的重望。
圣旨乃皇帝亲述,由今日内阁执勤的大学士蔡铭世执笔,懿旨则由凤栖宫内司所抄,由狄皇后亲自执印盖的凤印。
吴英念完两道旨意,亲手把凤印交给了太子妃,见太子妃沉着站起,面上虽含喜色,可那股喜气未冲破她身上那股沉静之气,当下心下也大定。
看来陛下此举,不会仅仅只是让小凤栖宫高兴一会儿。
太子妃撑得愈久,这对太子何尝不是一种历练。
“恭喜您,从今往后,这内宫各大事务就得您主持了,今个儿天色已晚,奴婢不好久留,等到明日一早,奴婢这大内总管再往您这来跟您报述一下奴婢如今手里之职……”送佛送到西,吴英张口就给足了太子妃面子,明儿由他第一个率先来给太子妃作述职之人。
“公公……”往日刘湘也替皇后跑腿主持过宫务,绝不是嘴拙之人,可今时今日面对今日之况,心中万万种情绪在心中一时翻滚奔流不已,让她竟对皇帝身边的大内大总管一时竟说不出一句得体话来。
“您好好休息,奴婢明日再过来。”夜已深,吴英不能再作久留,留下这句话,便带着浩浩荡荡的宣旨队伍离开了小凤栖宫。
小凤栖宫里,刘湘捧着凤印被周女史送进了内殿,这厢佩梅见姑姑已把母妃送进了内殿,她又想起一事来,急忙跑去了此前她让家人项婆守着的小殿,见项婆还坐在里面抱着澜圣医送的药匣子没动,她连忙把婆婆拉起来道:“项婆,你把匣子抱过去,和姑姑一道在母妃殿里守着。”
项婆怕自己不懂事情轻重,一声不吭跟着她家小娘子去了太子妃娘娘的寝殿内。
这厢刘湘还坐在床边沉思不语,周女史见到自太孙报信回去后就主持着小凤栖宫大局的太孙妃,见项婆抱着匣子守了过来,她连忙走了过去,朝佩梅欠了一记腰,道:“明天怕是有许多人要来,您看您有什么吩咐?”
“我们殿内坐不下太多人,为免明早乱成一锅粥,我们今晚恐要把殿厅那挪一下桌子椅子……”
“不用,”这厢坐在床上沉思的刘湘抬起头来,打断了儿媳的话,“明早一早我就去凤栖宫请安,跟凤栖宫借殿主持后宫,往后也是这样,我只会凤栖宫大殿处理宫中事务,不会让人到我们这小凤栖宫来。”
“母妃……”佩梅走了过去,在她脚边跪下,抬起小脸。
刘湘摸了摸她的小脸,“我们须得朝皇后娘娘借势,没有她,我们镇不住她们,可明白?”
“梅娘明白。”
第84章 德妃,看来你有想说的,好,你先说。
次日清晨,刘湘穿着妃袍去了凤栖宫,众人以为她只是去谢恩,未料前往小凤栖宫的人回来报,今日太子妃一天皆在凤栖宫那边服侍皇后娘娘。
吴英也早早得了小凤栖宫的传话,来人说公公若是有事,可像往日那样去凤栖宫找皇后娘娘便是,太子妃在那里等着他。
听罢,吴英哂笑不已,皇后娘娘这放开大印,第二日儿媳妇就携印回了凤栖宫,他不该说这是皇后娘娘儿媳妇调*教得好,还是这儿媳妇太懂事。
不过太子纪此举,做得甚是聪明,吴英既然开了口要给她这个面子,自然不会落,打算服侍过皇帝早膳后,便去凤栖宫走一遭。
“太子妃打算在原凤栖宫的凤栖殿替皇后娘娘主持后宫大计,奴婢这就打算前去,您可有什么吩咐奴婢的?”顺安帝膳毕,吴英等公公们撤下食具,便与皇帝道。
“凤栖殿?”闻言,顺安帝看了吴英一眼。
“可不就是,一大早就去了,奴婢听小凤栖宫传话的那个宫人的意思,太子妃往后就在那接待人了。”
“胡来。”顺安帝道。
“您的意思是……”吴英没听明白。
“她这胆小怕事的,看不出当初还定主意娶了佩圻的孙女。”
“怕那是皇后娘娘给她出的主意,且……”吴英顿了顿,方缓缓道:“您也照看了太孙一段时日了,他不愧师从江高环。”
那就是个没考取前三甲,却也在朝廷当中谋求到了一官半职的圆滑书生,还成了太孙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恩师,若是手里没点手段,他哪能在太子妃这等深宫妃子面前冒出名头来。
且他还是佩准的同门师兄弟,他们那个老师从官至三品,到死时的官至一品,步步高升中间逃过的死劫没有上十次,七八次是有的。就吴英记得的近十年来他就在他们陛下手底下逃过了两次抄家之祸,那位老尚书深谙为官之道,是根再知道死活不过的墙头草,这种恩师教出来的说徒,说来就是学问不行,这祸中取生,反败为胜的本领想来不俗,太孙有这等先生,想来就算不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先生的本事想来也是学了几分到手的。
他在始央宫前后这段时日,无论哪方面皆有所精进,不着痕迹就把陛下的为帝之术学了几分,还甚是知道分寸,知晓帝王的手段非他这个太孙所能施展,一切瞧在眼中,从不现于眼前,哪怕在吴公公这些太监面前也格守本份,从未轻挑过半分。
此子极擅忍耐,与其父太子刚烈的性子一相较,就似是两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毫无相似之处。
“……且去罢,朕这里暂且用不到你。”吴英的话让顺安帝顿了顿,接着若无其事道。
“是了。”吴英甚是想问要不要让他带句话给皇后娘娘,可一看陛下毫无此意,他便把话掩了下来。
待他去了凤栖宫,凤栖宫面前已站了不少人,看那站在外面的宫人的模样,宫中四妃这时居然来了三个。
“吴公公……”
“吴公公……”
“于姑姑好啊,裘才人,丁才人……”吴英一路与宫里的女官们打着招呼,朝与他行礼的宫女太监点点头,很快就被迎过来的凤栖宫宫人请了进去。
半路丁内司就朝他迎了过来,“公公前来,有所远迎,还请公公见谅。”
“您就是太有礼了,洒家每次来丁姑姑都要远迎,折煞洒家了。”
“奴婢去始央宫,公公也是每次都要叫人侯我,是公公对奴婢有礼在先。”丁内司朝他福了半腰,“您请随我来,娘娘在屋里等您。”
“贵妃她们都到了?”
“是,贵妃娘娘,淑妃娘娘,德妃娘娘,贤妃娘娘她们四个都到了。”
“都到了?我怎么在外面就瞧见了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贤妃娘娘她们三个宫里的人呐。”
“德妃娘娘就带了一个姑姑侍候,没带多的人。”
“哦?”这倒是跟德妃一贯的品性不符,且德妃娘家与太子打得火热,听说太子宫里还进了一个传说是德妃娘家庶女的宫女,德妃这只带一个宫人来见掌管凤印的太子妃,这倒是有趣了。
见吴公公似笑非笑意味不明挑了一声,丁内司神色不变,依然神态从容领着他往内殿走,嘴上则不急不缓说道:“德妃娘娘来得也早,就快了您两步,将将进殿。”
“原来如此,洒家这还是来得慢了。”吴英笑道。
“您要侍候陛下用早膳,陛下离不了您。”这宫里的皇后和四妃加一块儿,也不如吴公公侍候陛下的时日多,连皇后娘娘见到吴公公都要给他支凳子坐,哪怕说不上几句话,也要问候吴公公几句,这宫里,可没几个人及得上吴公公的脸面,是以他可以自谦,丁内司却不能不识抬举。
“是了。”吴英在陛下那里也有几起几伏,可相比陛下对皇后四妃的无情来,陛下对他可谓是宽容仁慈,从不与他计较小过,吴英在外倒是毫不忌讳陛下对他的格外器重与恩宠,他笑颜颔首,道:“娘娘可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用得可好?”
“今日尚好,太子妃来得早,替奴婢服侍了娘娘一阵,太子妃很会照顾娘娘,有她侍候,娘娘总是要多吃两口。”
说着话时,他们已行至?*?了皇后所在的内殿。
狄后在她寝殿的外殿见了四妃,未去她主持事务的凤栖殿,外殿不大,四妃连着一个太子妃带着一个太孙妃坐着就已坐满了,吴英进来与她请过安,她便对已带着太孙妃乖觉站起的太子妃道:“你让你儿媳妇给公公搬个凳子过来,就搁我身后。”
“这哪使得,奴婢担不起,您可……”
“她辈小,让她搬,她若是不在,我让湘娘给你搬,你且过来……”狄后冷着脸,朝吴英招手。
皇后娘娘一辈子我行我素,连进冷宫也是一副“天下人能奈我何”的凛冽,连陛下都拿她没办法,吴英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违抗她,这厢连忙谦卑的躬着背快步走了过去。
“娘娘。”
这厢太孙妃手脚麻利的接过了宫女搬过来的凳子,放到了皇后身后,朝吴英羞涩一笑,又极快的退到了太子妃身后,得了太子妃一个带着褒奖的赞赏眼神。
“娘娘,您说。”吴英退到皇后身后,站在凳子前,一站定又怕皇后与他说话不方便,又往前走了一步,躬下腰附耳到狄后身侧,恭听她说话。
“陛下可用过早膳了?”狄后淡淡问。
“奴婢侍候过陛下早膳才来的。”吴英道。
“用得可好?”
“用了两碗八宝粥,一碟子鲜肉炒的莲子仁,圣医不许陛下挑食,令奴婢盯着陛下吃那陛下说只有小儿吃的羊奶,奴婢今日也盯着陛下用了一碗,好险被陛下打发到那塞外去养羊去了。”吴英笑道。
“他哪舍得。”狄后漠然道,斜眼往后瞥了一记,道:“坐罢,我问完了,陛下这是让你来看一看太子妃第一日掌凤印的样子的?”
吴英躬着背,屁股虚坐在空中不落座,嘴里则回道:“奴婢跟陛下说了来您这跟太子妃叙职之事,陛下说暂且用不着奴婢侍候,就让奴婢过来了。”
倒不是陛下让他来的,是他要来的,可皇后这话问来就是给太子妃长脸的,吴英从善如流,如了皇后的意。
“你们也坐。”狄后见太子妃带着她儿媳妇不坐,便发了话。
“是,谢母后。”刘湘这厢方领了梅娘坐下。
“坐罢,你是陛下身边老人,我这有你坐的地方。”狄后朝身后道。
娘娘治下也是极有手腕,可惜早年得的专宠让她迷失了心智,一手断了和陛下的恩爱,从此宫中再无卫郎与狄娘,唯有君皇与皇后两人,吴英在心中叹了口气,朝皇后恭敬回了一声,“是,那奴婢恭敬不如从命,就坐下了。”
狄后浅浅颔首。
吴英代她服侍皇帝多年,皇帝视他如师如兄,这点坐的地方还是有的。
“你们也听到了,”狄后这一早从太子妃到吴英,是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她昨晚又是没睡好,这厢脸上疲意尽显,因着她神情间总是挂着几许厌世之情,这疲意一出来,她眉眼间的厌烦也随之加深,这厢她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几许不耐烦,“这是陛下的主意,陛下的主意就是我的主意,我这也不知道哪天两腿一蹬就走了,我不妨在这把话说给你们听,这天下有朝一日只会是太子的,我这后宫也只可能是太子妃的,这是我大卫正统,我掌不了的凤印只有她能掌,你们若是嫌她年幼办事不牢,那我倒是要听听,你们是怎么个嫌弃法……”
狄后眯着眼往四妃一个一个望去,见四妃垂下去了三个头,唯有德妃躲闪着她的眼睛,末了又偏着头看了回来,她嘴角噙着冷笑,看向了德妃,道:“德妃,看来你有想说的,好,你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