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卫诩这才看到午后为了上习武课没来得擦干净的墨渍,见梅娘为他擦试,他傻笑着道:“有点难擦,要搓好一阵才行,小杨子从宫里拿过来的胰皂子早就用完了,是吴公公让人给了我新的,那个可好用了,我还让小杨子留了一块,等会儿你带回去和母妃一起用。”
哪用得着带一块胰皂子回去呀,小凤栖宫再不济,那也是最得后宫之主心的宫殿,这宫里的好东西想要还是能得一些的,诩儿傻起来哪有什么深心思,也是平时聪明,傻起来那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就是佩梅看来,也是一眼能望穿。
情真情假,佩梅瞧得分明,这厢见到诩儿见到她是真真高兴,什么话儿都说,她心中也是十分欢喜,明亮的眼里也因着这份欢喜起了几分笑意,她嘴角噙着笑,手中擦试着他手间墨渍,嘴里则与傻诩儿玩笑道:“这么好用呀,一块可是不够。”
“那我朝吴公公再讨上一块。”卫诩立马道:“目前我用的那一块用了大半了,不好带回去给母妃和你。”
小杨子在侧欲哭无泪,他眼巴巴望着太孙妃,求她莫领着太孙说话了,太孙这傻话说得太多了,这小殿里站的三个人,只有他一个公公是小凤栖宫的人呐。
佩梅瞥到,见诩儿喜上眉梢,说得是傻话却不是假话,小杨子眼角则不断往小殿里的公公望去,担心又着急,不禁莞尔。
“诩儿,我有事要同你说。”她便道。
“你说。”
佩梅拉他去坐下,先是把她带来的东西给了卫诩,道:“这是母妃和我亲手为皇祖父缝制的一身常衣,还得你在皇祖父得空的时候奉给皇祖父,到时你记得替母妃和我向皇祖父请安,替我们祝皇祖父如日月昌明,福乐远长。”
“皇祖父的寿辰还没到,不过,这是母妃和梅娘的一片心意,我一定会替你们送达。”卫诩接过佩梅递过来的包袱,没送到来接的小杨子手上,而是放在膝上与佩梅道:“梅娘还有什么事吗?”
“有。”佩梅则让他把包袱交给小杨子,“你把包袱交给小杨子先收起来,我想跟你说说母妃的事。”
卫诩一顿,接而把膝上的包袱给了小杨子,这厢听到太孙妃的话,跟随卫诩的两个始央宫太监躬身悄无声息退出了太孙在始央宫居住的这处小殿。
“母妃病了。”
佩梅见她话一出,诩儿眼睛里的瞳孔就放大了一圈,她过去搭住了他的手,不等她说什么,诩儿反手就握住了她,失声道:“是什么病,病成何样了?”
“梅娘不知,我来始央宫,就是想找人帮母妃看看,母妃不肯,怕给你添麻烦,怕给人落话柄,可我心里不安,诩儿,明明前段时日苑娘姐姐请人来看过母妃,母妃还身体康健,吃着女医开的强身健体的药,可昨天母妃就不明不白的吐血,一口就喷了出来……”佩梅抬起眼,小脸绷紧,异常严肃道:“我觉得母妃存了我看不明白的死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是你的母亲,你知晓是为什么吗?”
卫诩呆住,过了片刻,他惨笑了一记,看着小脸绷紧的小师妹喃喃道:“这次若是父王敢拦我前往象兹,我想母妃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他罢。”
佩梅只觉握着她的手冰冷无比,她心中隐隐生疼,拉过他的两只手放到手心捧到嘴边哈了一口气。
“不到那个地步,”佩梅垂眼看着他满是墨渍的手,突然间她就懂了她婆婆的心,诩儿在始央宫奋力一博,要是东宫的公公连这点他们小凤栖宫和佩家博出来的机会都要夺去,换成是她,就是以卯击石,她也想以死明志,“诩儿,想想办法,我们不能没有母妃。”
“母妃这是心病?”
佩梅摇首,她轻轻声道:“可否能请圣手过去一看?母妃不想,怕东宫说话,阻碍了你前去象兹国出使之事,可我们顾不了那么多的,诩儿,我想好了,我们一步一步来,先顾好母妃可好?”
佩梅也不想东宫说话,可她想来想去,有太子妃娘娘的小凤栖宫才是她和诩儿的家,太子妃若是没了,她和诩儿就是活着,又能往哪儿去呢?诩儿有身份为太子妃的母妃方才是太孙,母妃没了,他就是从象兹活着回来了,到时候,没有了母妃护翼的他们就是翼和殿这样的小殿,也轮不到他们小夫妻住下。
苑娘姐姐家的女医固然是好,可若是能请到澜圣医,就是给东宫递话柄,让满朝都知道小凤栖宫不止是有了个病太孙,现在还多了个病太子妃,佩梅也只一心想择大放小。
“好。”卫诩吞咽了一口唾沫,其中他喉间青筋爆起,方才把他涌到喉口的那口腥甜强咽下去。
他懂了母妃的吐血是为何物。
第82章 你就闭嘴罢。
佩梅心中含着诸多隐忧,这厢见诩儿脸色煞白,她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掩不下心中担忧,捏紧诩儿的手,道:“诩儿,没有事的。”
是他连累母亲和她了,卫诩一笑,道:“我这就去请示皇祖父。”
佩梅朝他摇首,小声道:“若不,先问一下表姐夫?”
“侯爷?”
“是。”
卫诩迟疑望着她,佩梅轻声道:“他在外面,本有帮我们的心,就是不帮,我祖父他们也能知晓我们的处境,他们会求表姐帮我们的。”
卫诩大惊,惊望向她。
“佩家已无法置身事外了,”是她的天真拖了娘家下水,事已至此,不可悔恨,佩梅轻轻声道:“诩儿,我祖父和父亲不会扔下我,你想用就用罢。”
“我……”卫诩心如刀绞,说不出话来,望着佩梅的眼里满是歉意。
佩梅朝他轻摇首,浅浅笑道:“诩儿,梅娘已把盾送至你手上,母妃和我,就看你的了。”
卫诩紧抓住她的手。
这厢佩梅已然站起,拉着他一并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脸色已比此前好了不少的少年丈夫,她脸带浅笑,眼里闪着微弱的光芒,与他道:“诩儿,母妃和我,就靠你了,你可知晓,要如何护好我们?”
堵住卫诩胸口的郁气不知何时已散去,他颔首,道:“我知。”
“好。”诩儿懂的道理只会比她多,如今师伯也在他身边,佩梅也放心。
“事情说完了,我该走了,母妃还在宫里等着我回去。”
卫诩紧抓着她的手,送了她出门。
佩梅来得甚快,说上了几句话也就走了,等到吴英从服侍顺安帝阅折的大殿中退出来,就听到了太孙妃已经走了的消息。
听到她未多作停留,在太孙就寝的小殿里坐了片刻就坐了,吴英略感奇异,他还以为太孙妃还会见他一面,毕竟他与她表姐夫与表姐夫妻交浅不浅,便与前来说话的徒弟问道:“不是说太子妃病了吗?不是来请太医的?”
小吴公公探身,在师傅耳边耳语了两句,说了太孙妃在太孙殿里说的话。
听到太孙妃这是想用上常侯爷,吴英想及侯夫人跟他说过的她表妹性情的话,他微微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等他再进始央殿,等到顺安帝用过晚膳,说道起今日宫中的大小琐事来,吴英便把今日太孙妃前来的事与顺安帝说了。
他道:“陛下,太孙妃看来是个极有主见的,当时侯夫人与奴婢说她这佩家表妹学问不显,道她这表妹是从小跟在其祖父膝下念书的,读的书比她只深不浅,她这表妹的进宫,不知是福还是祸,让奴婢再去问问皇后娘娘,奴婢当时还不懂,还以为是侯夫人怕牵扯到侯爷和她,不好和您交待,如今看来,她当时那话里的意思,可没那么简单呀。”
“多大了来着?”顺安帝抿了口淡参茶,对吴英的话不为所动,道。
“今年十六,十七,估且算十六罢,她去年才及的笄。”
“前面还去过东宫一趟?太子没见她,她回去还病了?”顺安帝道。
“正是。”还让侯夫人带着禄衣侯进了宫,就为的给她表妹治病,是以吴英才对禄衣侯夫人这位表妹颇为关注。
“这动静不小啊。”顺安帝那两天也是天天见禄衣侯来请安,看着禄衣侯不想来还必须得来,在他这里沉住气摸鱼的样子,倒是让顺安帝颇有些开怀。
禄衣侯为了他这孙子,这些日子做的事可不少,连太子都因此有些恼怒,已在皇帝面前给禄衣侯上过眼色了。
“正是,小小年纪,带出来的动静也不算小了。”
“听你那口气,你还有点喜欢她?”
“哪是,奴婢跟您一样,您是为着禄衣侯保太孙,您就给了太孙机会,奴婢是侯夫人话里叮嘱着让奴婢看着她这表妹一点,奴婢这也不得不用点心,若是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丢了小命,奴婢也不好跟侯夫人交待。”吴英只觉女子小小年纪就如此心机深沉,配上命薄福浅的太孙,怕是只会夭折得更快。偏生佩家结了门好亲戚,世人喜好玩弄心机,侯夫人却是一句让人涂生误会的话也未与他说过,吴英得此真心真意,就冲着禄衣侯夫人的面子,也会为她护她这表妹两分。
“听听你这话,似是朕为着个外人才给朕的亲孙子机会,你为着个侯夫人才给太孙妃面子似的。”他这后宫,这些年也只比先帝在世时好几分,顺安帝已是尽量削减后宫的人员了,没成想添了一个太孙妃,这朝局后宫就乱了两分了,“也罢,她不过是想保太子妃性命罢了,你叫诩儿过来,顺道把澜亭也传过来。”
“是,奴婢遵旨。”
待卫诩手捧着母亲和媳妇为皇祖父缝制的衣履过来,不等他多说话,便听皇祖父让他带圣手去小凤栖宫给他娘看病。
“朕听说你母妃病了,澜大夫正好今日还在宫里,澜亭啊,你就随太孙去小凤栖宫一趟,要什么药,你只管往朕那边的小库里拿。”心病还需心药医,他那儿媳妇,恐怕这病是给太子吓得,她进半步,太子就持枪拿棒在她眼前吓唬,拿的还是她当命一样的儿子吓她,这女子就一个从不插手朝廷之事的皇后撑腰,被太子吓破了胆,以命唬之,不得不为之的孤注一掷之后也算是英勇有加了,顺安帝说到这沉吟了片刻,转头朝吴英道:“皇后这几天身子可是有些不爽利?”
吴英不明所以,嘴里则如实回道:“是有一些,圣医也是常常过去,今天也过去了。”
顺安帝看向澜亭。
澜亭在太医房里好生备着药,就被小公公请了过来。他这备的是宫里好几个人好几天的药,备着药还得斟酌一下药方子,不容人打断,可打断他的是皇帝,他这也是有气没处撒,见顺安帝问他话,他憋着气道:“去过了。”
君臣几个等了他片刻,也没等到下文,见医手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又跟陛下赌上气了,吴英啼笑皆非,只能接上他的话道:“那娘娘身子如何啊?”
“不太好,拿药吊着命,我以前说过,想得开,两三年,想不开,明天殁毙也极有可能。”澜亭道。
圣医还是闭嘴不说话的好,吴英当机立断转过身去,面向顺安帝,道:“回陛下,是不太好。”
顺安帝正冷冷盯着澜亭,听到这话,他转过眼来,淡淡道:“不好好,这后宫的事,她就转给太子妃帮她处理罢,你去问问她,看她愿不愿意把凤印给她儿媳妇。”
吴英没想成皇帝是这主意,当下跪下道:“是,奴婢遵旨。”
“退下罢……”顺安帝说罢,见让退的孙子呆愣愣的不知所措,他想留下训话的澜亭脚后跟一转,提脚就要走,他便立马道:“澜亭你先留下,朕还有两句话跟你说。”
已转过身去的澜亭又转过身来,老眼一垂,生无可恋的重重叹了一口气,把顺安帝气得一个气不顺,当即大拍桌子,“若不是朕大度,朕跟你讲理,你能活到今天?”
“是,您圣明,您圣明您就送老臣出去罢,走两步……”澜亭也真真是生无可恋,他本该在家带义孙子,可为着这君后两人的性命,他一个老头子日日耗在这冷冰冰的宫廷当中,他一生不求名不求利,救了无数人的性命,也算是给自己积了不少德了,没想到老命运却不见好,圣人欺他也,这厢他说着,揽袖请皇帝下椅,“您这坐半天了,老头那边叫徒弟给您煎着药,劳您抬抬贵脚走几步,去把药喝了。”
“朕这宫里是没人了吗?”
“您就跟我来走罢,您就按我说的,老头包您还多活个十来年,那一位就是殁了,您还有的是时日立第二个,立第三个呢……”
顺安帝转头向吴英,“你说说,你还有什么理由拦着朕不砍他的头?”
吴英含着眼泪哭道:“您就看在他说包您多活十来年的份上罢,到时候少活一天,您就把他儿女孙子都杀了,灭了他的门。”
“呵,”顺安帝冷笑,背手抬脚下梯,“那都不是跟他一个姓的,他胆大包天,灭的是常苏两家的门,打的好一手如意顺盘。”
澜亭见他下来了,跟在他身边,接话道:“谁叫澜家的人已为您皇家死的差不多了,就剩我一个了呢。”
这话真真是堵心,顺安帝再是如何心胸宽大也是听不下去了,斥道:“你就闭嘴罢。”
第83章 梅娘明白。
卫诩把捧来的衣裳送到了吴公公手中,在吴公公眼神的示意下战战兢兢跟着澜亭陪顺安帝走了一段路,把皇祖父送到了太医房,在那里见到了此前来过小凤栖宫为他看过病的年轻太医章承林。
章承林是圣医澜亭的徒弟,其小被祖父太医章立人送到了澜亭手下学医,曾小小年纪就跟着师傅走南闯北过,到了戴冠之年方回都城成亲,继承家业。
他是个面相清秀俊朗的儿郎,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甚是讨喜,澜亭把皇帝带到,指着小徒弟道:“我这几天理出来的那些药草,你带陛下去看看,一样分一小点让他尝尝,这些都是温补药,陛下都能尝一小口,你也给陛下说说药效。”
说罢,回首与急步跟过来的吴英道:“昨天回去了一趟,我把伯樊让人从四处带回来的白参红参黑参挑了些好的带进宫了,让承林带陛下认认。”
这已然好极,陛下就对认识些新东西感兴趣,何况是温参这种虚体也能受补的好东西,果然留着圣医的命就是好,吴英笑得合不拢嘴,挽着拂尘朝他躬身,“圣医有心了,您忙您的去,陛下这边奴婢会作安排。”
“别欺负我小徒弟。”
“您这话说得,章小太医可是打小就在洒家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陛下也喜欢他得紧呢。”
澜亭这才朝他露了个笑脸来,这厢他挑李报桃,招呼着那跟着他们跑一声也不敢吭的可怜孩子道:“太孙爷,走了,老朽跟您去一趟。”
“是。”卫诩赶紧跑了过来,朝背手而立的顺安帝忐忑叫道:“皇祖父……”
“去罢,朕在这看看,”这孩子也是沉得住气,在让他母亲代后掌后印这等大事面前一路跟来一句话也没说,这气度胸怀,比当年被皇后一手调*教出来的太子可是好上不少,这根子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顺安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和顺,“你回去跟你母妃也说说朕的意思。”
“孙儿……”卫诩此时已热泪盈眶,末了却哽咽得吐不出字句来,他心中对他皇祖父的这番恩情感激涕零不止,这千言万语不便说,当下便跪下朝顺安帝大拜了一记。
“孙儿磕谢皇祖父大恩。”他掩住心中泣声,用力喊道。
“行了,回罢。”
吴英去把人扶了起来,把他送到了澜圣医手中,悄声与太孙道:“奴婢这就去凤栖宫,您走快一步,好给太子妃娘娘报个信,提前有个准备。”
“欸,是,卫诩……”
吴英拍了拍他的手,拦了他的话,转脸与圣医道:“您好好给太子妃看看,您义女可是也得叫她一声婶婶的,你们两家是亲戚。”
他义女那不相干的亲戚多了去了,眼前这老太监也算得上一个,也不知她一个大门不出的大家闺秀是怎生跟这险恶的皇家生出了此等的纠葛,还好她以后会举家搬离,能保全全家性命,如今小夫妻俩走不开,他这老家伙不得不也多为他们盘算点,澜亭转手扶了太孙,朝吴英颔首,“我送他过去,你叫几个人跟着我们,这天都黑了,我可不想在宫里大半夜的走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