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佩梅转身看向手中扶着的郭才人,郭才人忙道:“不嫌弃。”
等她在狭小的小殿当中,坐到丁姑姑的小床边上的圆凳上时,她美目呆滞地看着佩梅。
“怎么了?”佩梅接过宫女拿来的晨衣,半蹲在了郭才人的身前。
郭才人的被她的举止惊醒,忙道:“使不得,我自己来。”
“我帮您。”郭才人外面穿了件素色的外衣,外衣外面,还套了件麻衣孝服,上面已沾满了血,佩梅叫宫人去拿了她这两天才为自己赶制好的白色晨衣,想为郭才人换下,好上小床休息。
她已动手,郭才人见小殿当中只有三人,唯一的一个宫人穿梭在小殿当中松火烧水点蜡,甚是忙碌,她便不再推拒,等到泛着清香的新晨衣穿到身上,太孙妃为她系衣带时,她怜爱的看着小娘子,道:“你和丁大人就住在这里?”
“恩。”佩梅系好衣带,又扶她坐下。
郭才人见她蹲下给自己脱鞋,又是一怔,见她毫不忌讳,末了,郭才人眼里闪过一道泪意,对着太孙妃的头顶道:“我信你。”
我信你没有害我,害我的另有其人。
又是我信你,佩梅不知她为何如此反复强调此话,不过,她知晓,这对郭才人来说很重要。
她帮郭才人脱了鞋,扶着郭才人上了床,方才和郭才人道:“我没有害您,您出宫是我入住凤栖宫经手的头一件头等大事,如今以您现在的面相,不管出不出宫,我已经落了下乘。”
郭才人听了,沉默了许久,直到宫人端来了水盆,太孙妃在水中洗着帕子,她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计,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入主凤栖宫的小凤凰下不了台,折她的威风,把她的脸面扔到地上踩。
她偏过头,看着这个和她的小殿差不多,还要拥挤狭小一些的地方,又看着住在此处的太孙妃在床边坐下来,拿温热的暖帕小心地擦拭着她的脸。
“你就睡对面那张床上?”郭才人问道。
她所躺的小床不远处,靠墙的地方就有张老床,那是这个小殿放床的地方。
这是个小偏殿,本来很小,这时放了两张床,还有数张凳子,几个小台桌,小殿便被挤满满当当。
看着拥挤,气味却甚是很好闻,郭才人闻到了药香的味道,还闻到了书香的味道,一如这个小娘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安神祥和的气味。
“是。”佩梅见她还有力气说话,便跟她一句一句说着。
“殿下,这是您还未喝过的参茶,您看要不要给郭才人喝一点。”青衣端来了温在炭火上的温参茶。
“好。”佩梅接过,摸了摸茶杯,见不烫,便掀开盖和郭才人道:“您先将就喝两口,这是一年四季都能喝的温参茶,是我家里人送进来给我补身体吊气的,您别嫌弃。”
家里人?那个出自禄出侯府,大孝之日还能进皇宫的家里人?郭才人摇摇头,启开嘴,没有嫌弃,把一杯茶皆喝进了肚。
住得起最小的小屋子,也喝得起最昂贵的补品,受得起委屈,多的是后手底气,这大概便是这些当太孙妃、太子妃、以后的皇后的人会经的路罢。
一碗茶参喝罢,郭才人有了困意,合眼之前,她和佩梅道:“我不知道我爹有没有参与其中,我不知我是不是我爹他们拿来算计你的一环,如若我爹没有用我的命来踩你,以后我帮你。”
她带着郭家帮这只小凤凰。
要是郭家牺牲了她,那她也没有什么办法了。
弃子的命,无非等死罢了,谈何帮及他人。
说罢,她闭上眼,在困倦与疲惫当中,到底是放任了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在一张陌生的小床睡了过去。
世故与天真,皆在这个有着非凡的美貌的女子身上,她睡着了,佩梅呆坐着看了她半会儿,直到青衣过来,把茶杯放到了她手上。
佩梅转首,朝青衣姐姐放轻了声音问道:“宫里的明白人好多,命怎么却不甚好呢?”
母妃也是个明白人,通透人呢。
因着命,不由自己做主,青衣没答她,只是催促她道:“您赶紧也喝一口,外头的事,三娘姐姐将将和奴婢说了,让您忙完也赶紧去瞧一瞧,吴公公不是轻易亲自出手的人。”
吴公公的手段,可凡等闲之人能见到。
等闲之人能见到的,那便是他就是那要被处死的人。
“是极。”闻言,佩梅赶紧收回了神,把参汤一口喝了,匆匆起身,把杯子交给了青衣,“青衣姐姐,你看仔细点,我怕郭才人发烧还有口渴,你就莫离开了,看着郭才人一点,有什么事赶紧出来找我和姑姑。”
“您放心,您出去就找三娘姐姐,她在外面盯着。”青衣也是留了好几个心眼,殿里殿外皆关注着,生怕没什么人用的太孙妃在凤栖宫一无所知,举步唯艰。
小凤栖宫太难了,太子妃一倒,小凤栖宫便倒了,到如今,谁能用谁不能用都不能用了,唯有她入了丁姑姑的法眼,尚还能跟着太孙妃,帮殿下打打下手,当当殿下的眼睛。
“好,姐姐也坐一会儿,那汤我估摸着就有个底儿了,你把残渣喝了,铜壶也好拿去小厨房清洗。”
“是,您去罢,奴婢知道的。”青衣知晓她是为了哄自己喝,这几天削瘦了不少的她脸上这时放柔了不少。
佩梅离开了小殿,进大殿不一会儿,就被快步过来的三娘姑姑拉住了手,三娘拉着她急步往外走,边走边叮嘱她道:“荣秋宫的吴美人和牛才人被传来凤栖宫问话,等下尚方监的几个主事公公也要过来,您等下和吴公公,丁姑姑坐在正位,和副首两位,您在正位得端住了,不能害怕!”
末了一句,她话放得甚是用力,说出来甚是凶猛。
“是。”佩梅也速速应道。
见她毫无畏惧迟疑之色,三娘捏紧了她的手,心下却是放松了不少。
她揣测着,吴公公这次在凤栖宫审人,大有帮太孙妃立威之势,他抛来了好意,太孙妃要是接不住,那就完了。
“这是个好时机。”前大殿快到了,迈过门槛之时,三娘在太孙妃耳边道。
“是。”
凤栖宫前殿正大殿,是皇后娘娘每月逢三、逢九面见内宫妃子跪拜请安的地方,正大殿非大事,两扇门不得大打开。
而这时,狄后死后没过七,以往内宫妃子拜见她的地方,此时两扇朱色大门皆被拉开,阴黑的大殿顿时全然呈现在了外面的光线当中,无一处黑暗之地。
“奴婢见过太孙妃殿下。”佩梅一入正殿面前,在外面候着的丁姑姑朝她弯膝行礼。
“姑姑多礼。”
“您请进。”
佩梅咽下到了嘴边的“是朝姑姑颔首,在姑姑的搀扶下,迈过高高的门槛,步入了大殿。
大殿内,吴英站在大门中间,面色阴沉的看着她进来,等她站定,他低首道:“吴英见过太孙妃。”
“吴公公多礼。”
吴英退到了一边,让出了道。
佩梅被丁姑姑扶着,走向了皇后宝座的正面,在宝座下方放着一张椅子,她在这张椅上坐了下来。
她非皇后,但如今是掌管凤印的人,是以,她坐在皇后之下的主位。
佩梅坦然坐下,将将掩饰好心中莫名的紧张,抬头正视前方之时,门外,有公公快步从大殿下方的宫坪中大步往上,在通往大殿的台阶上跑动,嘴里喝道:“老八王爷到!”
宗室代陛下处理宗务的老王叔到了。
丁姑姑急促偏头,朝吴英看了一眼。
吴英正视前方,却似是知道了她在看他,嘴里冷冷道:“是我把老王爷请过来的,让宗室有个见证人,也好知道今天内宫发生了什么,让前朝也知道,凤栖宫和我,处事公正不公正。”
丁女已被他的杀气惊到。
她知道吴公公不喜欢内宫的人给他生事,也最恨一些人,背着他干着一些让他难以向陛下交待的事情,但像今天这等的勃然大怒,她真真很少见到。
甚至可以说,她以前从未见到过。
此刻的吴公公,就像一把要大开杀戒的刀,冷酷、凝炼、坚决。
贵妃危了?吴公公要动贵妃?为何?
是贵妃娘家动了,还是明王动了?
是外面出事了吗?
还是说,不允许一个强盛、奢华、花钱无度的内宫出现的陛下,要把内宫有能力坐上后座的女人处决掉?
娘娘输在娘家,也胜在没有娘家。
李贵妃可不是,李贵妃的父亲,给陛下掌了许多年的漕运银袋子,手上过了无数万两银,卫国每一个说得出名号的达官贵人,皆在他家当过座上宾。
沉不住气的贵妃娘娘要遭了?
陛下要杀人祭娘娘了?
这才是陛下真正想杀的人?
丁女心中顿时掀起了惊天大浪。
第130章 这太孙妃,引领了哪一个卫氏娘家族氏?
吴英亲自搬来了凳子,老八王爷坐在他搬来的凳子上,眼睛往下,半瞅了吴英一眼。
他年青乃至四旬时,最不喜欢的仍是吴英,因皇帝最信任、最恩宠有加的便是这个阉官。
现如今……
现如今,他懂得了陛下为何独宠吴太监。
吴英至今,没有背叛过皇帝一次。
是经得起考究,真真实实的一次也未曾有过。
他接近禄衣侯,都是为了探清禄衣侯,是不是能为我皇所用,是不是对我皇有用。
一个奴婢做到这个点,老八王爷一生至此,只见过吴英一人。
年少对吴英的轻视,年青对吴英的蔑视,中年对吴英的鄙视,到如今对吴英心平气和的同视,是老八王爷对吴英一生以来的心路历程。
他对吴英是愈发的客气,是以在瞅过吴英后,对吴公公道:“劳您了。”
他用了尊称,也不是第一次用,吴英第一次听还受宠若惊,听多了就习惯了,他道:“知道您腰有点不便,您稍稍坐坐,老奴就扶您去始央殿坐坐,静歇片刻。”
那静歇片刻,就不仅是坐坐那么简单了,可能会吃到难得一见的膳补,还会看到神龙不见首尾的澜圣医,最不济,还能躺下休憩那么一会儿,让皇帝养的那一群神手在他身上这弄弄,那弄弄,他回去能舒爽个好几天。
人老了,就图个身上的爽利,老八王爷对吴公公的这番话满意不已,他也是因吴公公的人才过来的,要不然,他那送皇后一程只剩半条的老命也经不住往宫里的这一通猛赶,他道:“公公客气。”
老王八爷坐在了太孙妃身侧,太孙妃朝他半蹲跪拜后,在吴公公的相持下,坐回了原位。
佩梅以为,她在内宫见到老八王爷,已是她生平所见,但在吴公公下一刻,召来荣秋宫的吴美人、牛才人后,在吴美人、牛才人回答了数个不知后,吴公公慢步至了吴美人的面前,砍断了吴美人的一条腿,在吴美人的腿顺着血水,偏离了她的大腿丝毫后,她听吴公公甚是轻描写道:“看来,只有让您的母亲,父亲,亲人,如此死在您这般面前,您才能跟老奴说实话了?”
此前面无异色的吴美人痛声哀嚎:“不是我,是贵妃娘娘唆使我的,是李贵妃,是她!不是我!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佩梅面无血色。
丁女脸色苍白,不改神色。
老王八爷面如铁青,听吴美人哀嚎道道:“公公饶命啊,奴家确定那是贵妃娘娘指使的的,奴家用身家性命保证,那是贵妃娘娘指使的人,奴家若是有说假,奴家愿满门抄斩!”
吴美人之惨状,牛才人见状,晕死了过去。
便是佩梅,也把脸躲于臂中,直到,有人扶住了她,在她耳边道:“吴公公走了,您且回殿歇息。”
佩梅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眼泪汪汪,看着丁姑姑,泣声道:“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