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杀猪刀的温柔
青衣轻轻地颔了首,她只看了小杨子两眼,竟不敢再看下去,眼睛情不自禁地往外飘。
她眼睛游移不定,小杨子见她似是心虚,心里更是提防她了,脸上却是不显,跟平日一样的敬重她,咧嘴傻傻笑道:“那小杨子不打扰姑姑休息了,姑姑早些回房间睡下片刻,明日殿里的洒扫这些还得姑姑做,太孙可是甚爱洁净的。”
他走后,青衣抑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而她心里那股审判太孙的意念,彻底消无。
这不是一个她能审时度势的地方,这里隐着虎藏着狼,哪怕是病虎小狼,玩*弄她也只是只言片语之间的事。
以往太子妃、太孙妃对她还是客气了。
真正的太孙行事,不听话就是死。
他和太子他们是一样的。
*
小杨子回了太孙的小寝殿。
太孙又搬回了小寝殿住,连带把药材这些也搬了回来,小杨子进去时,太孙正在整理那些药材,手中还提着笔。
小杨子过去,先是问了声,“爷,您渴吗?”
卫诩摇首。
小太监又问:“爷,您在做甚?”
卫诩在包着药材的纸布上写着他日期,这是禄衣侯府的澜圣医给他开的药,他从侯府提回来的。
这是他在内宫里目前第二宝贵的财富了。
有药,他就有命。
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生怕失了它们。
而小杨子被打之事,加深了他的惊疑。他很怕没命,是以清理过药材的份量之后,他把他每日吃的药材的日子写上。
每一日的药在,他的命就能多一天。
他父王还没死,他不能死在他父王面前。
“写日子,每天都写上,拿给你,你也好知道煎。”卫诩道。
为让他拿回来吃用方便,澜圣医给他开的药大都是药丸子,连着一些无法制成药丸子的药材一起煎下服用便好。
禄衣侯夫人慷慨,圣医给他制药的药材不够,她差人去别家的药材行买借了不少贵药回来,想必还欠了不少人情在里头,这引得禄衣侯看他都不带正眼看的。
又费钱又费力,禄衣侯对他更是惜字如金了。
卫诩琢磨着,以后得封禄衣侯夫人一个国夫人,也许才能把禄衣侯对他的正眼封回来。
他欠的颇多,是以更不能死了。
“还是爷英明,您一写上,我就知道怎么煎了。”小杨子惊叹道,话间透露出来的谄媚崇拜,浓得无以复加。
小杨子当奴仆,那是当得最像模像样的。卫诩带着他是读了不少书,却从未教过他这等规矩,也不知小杨子是跟谁学的,还是他无师自通,他跟宫里的众多太监一样,只要一笑起来,自带奴婢模样。
卫诩看在眼里,却从未劝过他。
他有他的保命之法,小杨子也有小杨子的保命法道。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皆有着各自挣扎着活下去的法门,劝人不做符合自己处境的事,害人性命,天打雷劈。
“先熬过去罢,”带回来的药材还是不够多,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还是得尽快往始央宫靠近,扳回一点劣势,至少要得两句皇祖父的好话,好去存好再下一个月的药材,再续好一个月的命,卫诩恐惧又耐心,他不怕急事慢做,他也不恐惧死亡,他恐惧的是死亡后,被他拖累的发妻无人相助,还有无法再报的仇恨只能成余恨,他的时日不多了,“再等两天,小杨子,你再等爷两天。”
“等等等,”小杨子小心收拾着药材纸包上笔墨干了的药材,咧着嘴谄笑道:“爷做事,小杨子一辈子都等。”
第136章 他才在心里夸过她心思洁净。
佩梅连续两天往翼和殿送去了东西,在丁姑姑的摇头下,不得不收住了手。
再送一次,就太打眼了。
这打眼的事,无数双眼睛盯着,不会有好下场。
佩梅也懂事情过犹不及的道理,她不得不再次按捺住担心诩儿的心,很快整理好内宫的账本,以前接下来半年内宫的用度安排。
小凤栖宫充进来的银子不够,是以,佩梅还把她的嫁妆银子添了进去,一共是两万七千两白银。
其中的二万两,乃她全部的嫁妆银子。
此其中一万两,有八千两乃禄衣侯府为她添的妆,有八千两是她家中变卖贵重物针,为她换来的嫁妆银子,有四千两,乃佩家三门姑姑所赠。
佩梅一并添了进去,仍还不够,是以她减去了凤栖宫自己和丁姑姑等几个她用得动的女官的用度。
其余的,但凡宫中妃嫔宫人等,只要是凤栖宫发放用度者人,她皆减去了两成俸禄。
她还把内宫的一些事务做了一些调整,把无需过多人手的地方从原本的三百多人次,减到了一半。
这一半,她安排去了急需人手的地方,也就是吴公公所主掌的尚方监一些需要人手忙碌的部门。
她把内宫的人手,大度地送给了吴公公,并没有跟吴公公提前去说。
一翻安排下来,如此,无需皇帝再拨银子,哪怕是操办了皇后出殡这等大事,内宫还能支撑半年。
丁姑姑接过她的内务册子,只翻看了一半,便看着她道:“你动了太多人的好处,吴公公也未必领你的情,你这好示得太明显了。”
“可能为陛下分忧。”管不得那么多了,又想要好处,又不想担罪名,世上哪有这等美事?
她和诩儿危在旦夕,她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保下命,再徐徐图之。
有命,才有以后可言。
“唉。”丁女看着账本,末了轻轻叹了口气,当年娘娘,不也是这般过来的?她小心往袖中藏好账本,道:“我去一趟始央宫。”
“谢姑姑。”佩梅朝福了一记。
丁女没拦她,且让她多礼着罢,要是她命大福厚,以后对她恭恭敬敬会多的。
有了威望,这些事也就不是事了。
丁女只身去了始央宫,她走的是大道,一路的守卫看到她略有些惊讶,但也没拦她,路上有行走的公公见到她,亦是一如以往,朝她行礼。
能内宫行走的太监,一般都是执事太监,除了个别靠人提携出来的人会飞扬跋扈,这靠办事办出来的执事太监,个个皆是人精。
丁女以往都不能从他们的态度一时摸出真相来,现在她更有犯模糊了。
好似娘娘走后,她对这宫里,就多了几丝模糊,没有以前那般笃定安稳了。
原来少了靠山,是这般的。
好在,她也不图长命百岁,如今活的每一天,不过是为了娘娘的遗志,替太孙妃办事罢了。
是死是活,且由着命去。
丁女比以往少了几分笃定,却是多了几分豁然,一路抬首坦荡过去,不减其乃为皇后座下的神女风范,让一路上暗中打量她的人等,敛住了眼神,不敢放肆。
她跟狄后在时一样,一路风光晴朗到达了始央宫,宫外的侍卫看到她,没像上次她带太孙妃那次一样还前来问话,这次他们在朝注目过后,放任她走上了偏道。
上了正殿的宫坪,有太监已过来朝她请安,道:“姑姑金安,您来的时候已有人进去通报吴公公了,小的带您去偏殿等候。”
丁女在偏殿等了些会儿,也不许,吴英匆步来了,他见到丁女便是苦笑,道:“丁大人,何事啊?”
他以为丁女是来求情的,见到人,便把为难挂在了脸上。
丁女朝他一福,被他躲过,“丁大人使不得,你有话快说,陛下那边还有事。”
丁女拿出账本给了他,等他拿过翻看,她亦未语,等到吴公公脸上露出惊讶的眼神,她看了看吴公公,也还是没有多话。
等到吴英急翻过全册,又翻到中间,慢慢地细细看了起来后,她启唇,轻道:“您能带我去陛下面前,让奴婢把这本册子亲自献给陛下吗?”
道毕,她顿了顿,接道:“这毕竟是凤栖宫自娘娘走后,头一次向陛下献策。”
如获龙恩恩准,她想亲自把这本账册,代主掌凤栖宫的太孙妃,呈献皇帝陛下。
吴英没答她,他又把这本工整让人一目了然的的册子翻到了最前面。
册子最前面,有引目。
他就着引目,指头一弹,就翻到了内宫洒扫那一页。
他又对照翻了几处。
此姝太聪明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陛下不喜欢太聪明的女子。
但陛下喜欢能做事的女子。
至少现在内宫有这么个人把持,陛下不会不喜。
“随我来。”吴英停下思绪,朝丁女道。
“谢公公。”
吴英带了她去始央殿,正宫大殿背后的正殿,方才是陛下所住的正殿始央殿,一路上吴英这才打量丁女,看了几眼,他诧异道:“洒家记得,前几日才见过姑姑,姑姑怎地又瘦了?”
丁女沉默。
她是瘦了,太孙妃更是瘦,巴掌大的脸上,只余脸皮和骨头,明明瘦削至此,眼睛却闪闪发亮。
那是生命的光,亦是想活命的光,逼得她不得不去殚精竭虑,想让这道光延续下去。
孩子还小呐。
一个小小娘子,此前还为情爱投身内宫,不到一年,就得学着像个老谋深算的阴谋家一样,为自己盘活路。
“姑姑?”
她不言不语,如冰雕一样的脸,就像是刀刻出来一般无情无欲,圣洁又坚酷,又令看者之人,莫名有伤心之感,吴英瞄了眼她,不由得又叫了声她。
皇后娘娘走后,这宫里,最是心碎的人,便是丁大人了罢。
丁女听到喊声,转首看向吴英,淡淡道:“过几天就好,有劳公公关心,谢您了。”
吴英熟知她性情为人,已知这是她说得最为委婉与人亲近的话,听言点点头,心下对她的提防也稍稍放了些,道:“还是要多注意下身子,还得你操劳着凤栖宫的事。”
丁女没说太孙妃的日夜操劳,这时候夸那小娘子,只会适得其反,且用处不大,闻言她便只颔首了一记,接而不声不响。
她历来如此,吴英以往敬重她,就是因着这个替娘娘办事的女使大人,一生廉洁清圣,除了替娘娘办事,她什么喜好都没有,也不多话,行事手段虽然冷硬,但从来不怕得罪人这一点,何尝不是她清明圣洁的一面。
四面讨好,处处圆滑什么人都不得罪的人,一旦犯事,也是四面八方的力量都会包庇他,那种人,才是让人颇为棘手的。
这宫里,多几个像丁女这样的人,就少几道防人防心的心思,能做的事就更多了,这才是陛下所喜。
吴英到底是敬重着丁女,领她去了始央殿,丁女在大殿外面只候了片刻,吴公公就又亲自接了她。
丁女进去之前,朝他一福,朝她摆手,“你这还是礼太多了,难怪娘娘都要说你古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