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豆麻麻
“你不去。”
岑扶光停下脚步回身看她,“你已经梳洗过换了寝衣了。”
江瑶镜:“我披个斗篷就是了。”
“雨马上就来了,瓢泼大雨,走廊根本拦不住。”
岑扶光还是不同意。
这个季节的雷雨太急太陡,还多是飘风雨,走廊根本无用,即使贴墙走个来回也一准会被淋成落汤鸡。
江瑶镜鼓了鼓脸颊,盘坐在床上生闷气。
见她如此,岑扶光一声轻笑,几步回到床边,俯身,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在她微嘟的唇瓣上印了一个吻。
“他们不怕雷声,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来。”
两个崽子的睡眠都十分好,只要睡着了就雷打不动,外界的纷扰都和他们无关,他之所以会去这一趟,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的不放心罢了。
“行吧。”
江瑶镜憋憋嘴答应了,还是挣扎着要下地,岑扶光扶住她的手臂,“要拿什么?”
她没回答,自己穿鞋哒哒几步走到了旁边,从架子上取下他做的海胆小灯笼灯,“你点了蜡烛,提着这个灯去。”
“我还没见过它亮灯时的模样呢。”
这个灯已经收到好几天了,偏偏夜里十分‘忙碌’,连赏灯的空闲都没有。
“不行。”
出乎意料的,岑扶光又拒绝了。
诶?
江瑶镜不明所以得仰头看着他,一头雾水。
“我只给你做了。”晒海胆时完全把两孩子给忘了的岑扶光摸了摸鼻子,“万一那两还没睡,看到这五颜六色的灯肯定会向我讨要的。”
“给不给?”
“不给。”
江瑶镜干脆利索地收回了手。
小孩子不要参与大人的世界,更不要掺杂进父母的恩爱中。
这是我的灯。
江瑶镜直接摆手,“你快走吧,大雨马上就要来了。”
不仅不给海胆小灯笼灯,就连寻常灯笼都不给一盏了,只赶人走。
但送出去的礼物被她这样喜欢,连孩子都不愿意给,这让岑扶光几乎脚底生了根,不想走,不想看孩子了,只想抱着她。
江瑶镜小心把灯笼放回原处,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动静,好奇回头,“你怎么还不去?”
“我很快回来。”
岑扶光定定看了她一会,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等我。”
说完就足下生风,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这人怎么又莫名其妙的亢奋激动起来了?
江瑶镜看着他飞速离开的背影,茫然不解。
不过这人本就一身牛劲使不完,经常都莫名激动,鬼知道他活跃的思绪又跳到了哪,江瑶镜早已习惯,摇摇头,继续整理小灯。
——
窗外的狂风呼啸声更甚,也隐隐传来了侍卫和船工们的吆喝声,大约是在靠岸下锚,江瑶镜收灯的动作一顿,提起它来到了窗边。
轻轻推开了半扇窗户。
这个窗户的朝向并非是风力直撞的地方,但传入耳畔的风声愈发清晰,左右四面都是呜呜咽咽似嚎非嚎的狂风呼啸声,外间的夜色浓重,听得见愈发汹涌的江水声却看不清沸腾的江面,偶有闪电划过之时,才能看见沿岸早已被风吹得狂魔乱舞的树木枝丫。
江瑶镜将手中的小灯放到了手边的圆几上,双手都撑着窗沿,身子尽量前倾,想听到更多更大的风声,想回到去岁的夏日。
去岁盛夏时,第一次经历海边的炙热,确实有些熬不住。
孩子们也觉得难熬。
七月流火时,一大家子人又去了岛上,虽然岛上的烈阳依旧,但林中的木屋和一直不曾停歇的海风还是很好的缓解了燥意。
只是可惜,遇上了飓风,一家人都被困到在了海岛上。
好在岑扶光有所准备,背风处的山坳里早就备好了石屋,生活物资也一应俱全,即使被困在岛上一月都可以生存下去。
那次的飓风其实不大,也只是从海岛经过,并未正面登陆。
但江瑶镜一直忘不了那个窝在石屋的夜晚,自己搂着两个孩子,他在背后抱着自己,热是真热,害怕也是真的害怕。
那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喧嚣狂野的风声。
可后背传来的源源不断的热意和他一直紧紧抱着自己娘三的手。
安心也是真的安心。
回想在闽越时的所见所闻,虽然和当初的江南一样也是匆匆离开,但这两个地方给自己带来的经历和见识,却是截然不同的。
江南那次太糟糕了,几乎没去外面,明明去了江南,却连江南烟雨都没见识过。
而闽越给予自己的,就太多了。
茶山的稳步发展回馈给自己的,是一种被认同被需要的自我肯定感,这是亲人,爱人都无法给予的感觉。
虽然它还没到真正盈利的时候,还在继续亏钱,但内心的认同感已经让自己觉得可以了,总算没辜负这些年读过的书。
自我认同得到了满足,爱人,亲人,孩子也都在自己的身边。
还见识到了大海的广袤,也被海底的神奇世界深深吸引。
这次闽越之行,自己收获到的,实在是太多了。
但,遗憾也是有的。
那个属于自己的海岛,至今还在修建呢。
海岛离得远,岛上除了石头什么都要用船装过去,费时费力,因为不急,江瑶镜就让他们慢慢修,反正要在海边呆几年呢。
谁知道这突然就回京了。
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去……
心中正遗憾,余光忽感温暖的晕黄,垂眸看去,那盏被自己放在圆几上的小灯,已经亮起了烛光,浓夜狂风中,一串五颜六色的小灯笼在自己面前亮起,又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插-进了沿下的缝隙处。
虎口处红痣若隐若现。
红痣很快落下隐入黑暗,小灯笼还在半空晃荡,烛光因此而摇曳的时候熟悉的味道从身后袭来,后背察觉到他胸膛的到来,手臂也环了上来。
“在想海岛?”
虽是疑问句,但他说得很肯定。
“……恩。”
江瑶镜垂眸看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声问他,“还有机会再去吗?”
“当然有。”
岑扶光的下颚抵在她的肩颈处,呼吸的微热气息让她被风吹得有些凉意的耳垂也回暖了起来,“一定会再去的。”
“岛上的温泉还没真正试过呢,我绝对不会让它空置的。”
江瑶镜:“……又没个正行。”
她轻嗔了一句,抬眼看着窗外,船已停在岸边,不用借闪电的光也能看清岸边树枝的狂啸。
“孩子们呢,可有吓到?”
“没有。”
岑扶光的下颚从她肩颈处离开,微微站直身子,轻拥着她,也抬眼看向外侧雷雨来临前的狂暴,“睡得很香,一点都没被吵醒。”
江瑶镜含糊应了一声,不再多言,只安静看着外侧,细细聆听风吹过的声音。
岑扶光亦是。
就这样在喧嚣中静静抱着,对岑扶光来说也是一种别样体验,他少有这样安静陪伴她的时候,从前不喜安静,如今倒也得了些许趣味。
不爱孤独。
但孤独时有小月亮一侧,就算彼此不交谈,也是可以的。
但天公不作美。
很快就大雨磅礴,直接打散了他的初次享受安静。
岑扶光轻啧了一声,直接掐着江瑶镜的腰把她平移到了一边,不然她沾惹半分雨气,他则上前,伸出双臂去关窗。
咔哒一声,窗户紧闭。
挡住了外面的风雨,也让窗台下一直不停摇曳着烛光的小灯笼灯安静下来,烛光簌簌后又平静了下来,给略显晦暗的角落穿上了一层晕黄的暖衣。
“我从前其实一直不能如何体会书上生死相依后的感情升华。”
都到生死的地步了,就算暂时度过这一劫难,该考虑的是如何避免,亦或者盘算如何报复回去,而不是就在原地紧紧相拥,诉说彼此的爱意。
在她看来,生命高于一切。
岑扶光刚回身,怀里就藏进了一抹温软,窗外的雨太大了,他仅仅关个窗的功夫,双手都已湿漉漉。
不能回抱她,只低下头,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
江瑶镜抱着他的劲腰,偏头抵在他温热的胸膛,耳朵里传来的他一声又一声沉稳有力的心跳。
“但我现在,有些明白了。”
很多不理解都源于见识的浅薄。
差点跨越生死的紧绷骤然放松后,需要的不是理智的思考,而是情感的宣泄。
那场飓风根本就算不得生死,是在他妥帖安排下的紧急躲避,那座虽然看着粗糙但其实牢不可破的石屋挡住了所有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