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赵锦繁心有不忍,宽慰他道:“先生莫太忧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大周也非那等任人欺凌的小国。”
薛太傅道:“是。”
用完茶点后,几位大臣又同赵锦繁谈了些如今的朝堂形势,骂了几句沈谏以及权臣派,临近黄昏才各自散去。
临去前,薛太傅叮嘱赵锦繁:“陛下现如今忙于大朝会之事,多有操劳,但臣还是不得不提醒陛下一句。”
“记得多多留意定国公。”
赵锦繁应下了。
如果说权臣派之首是沈谏,那么与之对应的保皇派领袖便是定国公。
保皇派如今士气低迷与定国公脱不开关系。
当初储位之争朝野内乱,信王来势汹汹,赵氏中人还能有机会坐在这帝位之上,定国公出力不小。
按理说定国公忠于赵氏,是支撑赵氏走下去的坚实力量,不过……
自她继位伊始,定国公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三天撒网两天打渔,不是称病就是外出。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看好赵氏。
赵锦繁对定国公的了解和认知多半都来自于楚昂。
因为他是楚昂的父亲。
*
却说另一头。
掌灯时分,丞相府内,围廊前挂着的琉璃灯一盏接一盏亮起,璀璨生辉,如点点星河。
沈谏惬意地坐在水榭亭中,吹着风,闭目养神。
礼部尚书张永来访,在他耳边叨叨着:“听说下朝后,保皇派那几个老头就去了紫宸殿议事,一直议到黄昏,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沈谏懒得睁眼:“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那点事。”
他就是闭着眼也能猜到。
“无非是说点大朝会的事,顺便骂骂你,骂骂我。”
张永谄媚道:“他们骂我倒不打紧,可您为大周那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他们怎么能……”
“得了,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沈谏打断他道。
张永又道:“说起来上回宫宴那些没眼色的使臣和举子竟敢对您不敬,是否要微臣替您处理了?给那群人一点教训。”
沈谏睁开眼:“倒是不必。”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与我何干?”他抬手敲了敲张永的脑袋,“你啊还是省点力吧,凡事都放心上,会短命。”
张永:“……”
“您真是大人有大量!”
沈谏朝他笑了笑,继续闭目养神。
张永见他如此,也不欲再打扰,转身离开了丞相府。
少了张永在耳边叽叽喳喳,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沈谏本以为能好好休息一会儿,谁知张永刚走没多久,府里刘管事匆匆走进水榭。
“相爷,有您的八百里飞鸽急书。”
是谁这么不合时宜扰人清休?
沈谏骂骂咧咧接过刘管事递来的纸条,打开一看,上头只写了四个字。
只这四个字,让他原本和煦淡然的脸色一瞬沉了下来。
信上头写着——
“君上遇险。”
第16章
次日早朝之上,素以勤勉著称,为官数载从未缺席过朝会的丞相沈谏,未见人影。
执掌官吏日常考绩的吏部方侍郎执笏上前一步道:“启奏陛下,户部尚书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沈谏今日称病告假。”
礼部尚书张永纳闷。
昨夜他去丞相府时,姓沈的明明还生龙活虎好的很,怎么忽然就病到连早朝都上不了了?
丞相府书房密室内,墙面上挂着几盏蜡烛,烛火昏黄,气氛沉凝。
沈谏目光阴沉,看向来人:“如何,有消息了么?到底怎么回事?”
来人禀道:“君上回京途中,意外偶遇山石滑坡。”
沈谏敛眸深思。
意外……
*
千里之外,云州。
阴雨连绵,镇日不见天光,山里弥漫着浓重湿气,令人难以喘息。
信王的随行怀刃灰头土脸地从废墟堆里爬出来,呸呸吐了几口飞进嘴里的泥,满心愤懑无处发泄,只想仰天长啸一句——
意外个鬼啊!
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
他们的队伍自千都山平叛归往京城,途径云州,恰逢云州积雨成灾,官道被雨水所淹,泥泞不堪,车马难行。
本打算改道走水路,从云州渡口乘船前往济州,再从济州出发回京,谁知偏就这么不巧,朝廷下令从济州往云州调粮救急。
连通云州和济州的宜水河上,所有能容人的大船和官船皆被调去运送粮食和救急所需物品以及受灾伤员。
剩下零星小船,虽可载人,但云州持续降雨,船身过小恐难抵水上风浪,稍有不慎便会葬身水底,因此没有船家愿意出船。
短时间内难以找到可行的船只。只能等官道积水消散,或是等大船和官船空闲下来,再行回京。
如此一来他们便需在云州逗留十数日。
不过君上似乎急欲回京,等不了十数日。
怀刃不知到底为何他那么着急回京,但云州地处盆地,四面环山,在官道不通,水路不行的情况下,只能改走山道。
山道路窄险陡,不易大队人马行进,为了不耽误时辰,怀刃和其他人暂且留在云州,君上独自先行上路。
谁曾想君上刚上路,未过多久便传来消息,说苍行山中路突发山石滑坡,整条山道的通路塌了个彻底。
苍行山中路,正是君上回程走的那条道。
身为信王长随,怀刃身经百战,遇事沉着,得了消息,并未声张,连同长风和几个可信的兄弟,先行进山查探。
他们在废墟里翻查了整整一天一夜,人是没找到,却意外在一处石缝中发现了些奇怪的草木灰。
一些混着硝石、硫磺和雄黄的草木灰。
这些东西单看没什么问题,加在一起却成了要命的东西——
火药。
恐怕是有人提前在这条山道设伏,引燃了火药,意图伪造成山石滑坡,杀了君上。
设局之人实在心思缜密。
一则,这一带恰逢雨灾,偶有山石滑坡不足为奇,不易被人察觉有怪。
二则,寻常很少有人接触过火药这玩意,除非常年行军作战,否则换个文官来查,未必能查出端倪。
三则,连日阴雨,雨水将残留的火药几乎都冲刷干净,证据消失殆尽。
若不是他们刚巧找到这些奇怪的草木灰,险些也被骗了过去。
怀刃深吸一口气。
真是好久没遇到这么狠,这么准,这么大胆的对手了。
不过有一点他始终没想明白。
他抬头望向连绵群山。
通往京城的山道不止这一条,君上行踪隐秘,从苍行山中路回京一事,除了他和长风之外,根本无人知晓。
那个人怎么就确定君上一定会从苍行山中路走呢?
*
京城,紫宸殿。
春日艳阳透过窗纱,照在书房青石地砖上。
赵锦繁静坐在书案前,手里摁着前几日信王托沈谏送来的信。
她的目光落在信上写着的两个字上——
十七。
如无意外,指的是他的归期,他将会在这封信送到的第十七天回到京城。
从拿到这封信的那一刻,她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这么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的归期日程告诉给自己的对手。
这个人必然很强,强大到自负,随心所欲且极度任性。
以他的性
情,宣告了自己的归期,无论怎样,都会在这个日子回到京城。
云州地处低洼,雨水一多,官道必然积水难行。
他想在十七日内归京,便会想到走水路从济州绕行。
只要将水路堵上,为了能尽快回京,他便不得不走山道。
山道路面狭窄又多陡坡,带大队人马回京,无疑会拖慢脚程。
他若要在归期抵京,必然会选择自己先行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