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苍行山中路人迹罕至。
如此一来,她在山道设伏,便不会伤及无辜。
云州山道繁多,苍行山中路山道最短,却也最陡最险峻。
换做其他人未必会选。
但信王这样强到自负之人,八成会选这一条通路。
此人一生通达,平生未尝败绩,越是难以征服的险境,他越有兴趣。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今日早朝,户部上报云州赈灾的情况,提及苍行山一带山石滑坡引得山道崩塌一事。
加之,沈谏忽然“称病不朝”。
什么样的事能让沈谏连早朝也顾不上。
恐怕是信王遇险。
赵锦繁合上信封,松了口气,唤了如意进来,将手边的心经交给她。
“劳你替我去后院佛龛前将这叠往生经烧了。”
如意应是,接过抄满经文的黄纸,转身欲走,赵锦繁忽出声叫住她:“等等。”
“还是我亲自去。”赵锦繁道。
当是替她这位素未谋面的仲父送行了。
*
丞相府书房密室之内。
权臣派几位中流砥柱齐聚一堂。
礼部尚书张永:“怎么就这么巧,回京路上偏偏遇到山石滑坡。”
巧?
沈谏笑了。
他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巧合。
就如当年科考,高中榜首的永安侯世子被先帝看上的那篇文章,同他从前写过的策论相差无几。
所有人都告诉他,那是巧合。
但那是吗?
荀某人怎么就好死不死偏偏就走了那条根本没多少人走的偏僻山道。
这其中没鬼才怪。
朱翰林忧心忡忡:“如今君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们该怎么办?”
沈谏坐在上首,抬眼:“能怎么办?他死了你还打算殉主吗?”
朱翰林:“……”
沈谏:“他死了太阳就从西边出来了吗?”
他看向底下坐着的几人,沉声道:“一切照旧,云州那边一天没新消息,你等便当做没有此事,莫要自乱阵脚。”
第17章
次日,晨曦微露,京城迎来了东瀛及北狄的使团。
两国来使一前一后入含元殿朝见。
先进殿的是来自东瀛的使臣。
站在首位的来使走入殿中,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坐在高台之上的小皇帝。
瘦削轻薄的身材,瓷白的脸,唇小而精致,秀美的鼻子,上扬的凤眼,若为女子必定是位妩媚勾人的大美人,可他偏是个男子。
这样的容貌让他少了几分男子气概,看上去比传闻中更加软弱不中用。
“东瀛来使清原参见大周陛下。”
赵锦繁朝他抬手:“使君免礼。”
不仅容貌如此,连说话声音听上去也有些绵软阴柔。
这是清原第一次来使大周,从前出使大周的都是他的兄长。
不过他那个没用的兄长,去岁在大周与人辨佛理,结果被人几句话堵到哑口无言,在众国面前失了脸面。
兄长深觉无地自容,今年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来,只好由他出使大周。
他来大周前,兄长多次出言提醒——
大周人不好惹,切莫自寻没脸。
清原知道去年让他兄长在众国面前丢进脸面的是那位摄政王。
那位摄政王才是大周真正的话事人。
正如他们清原氏在东瀛一样,拥有凌驾于君主之上的绝对权力。
而眼前这位小皇帝便如同一件美丽的摆设,好看却无用。
清原曾见过那位摄政王的画像,他微抬眼扫了眼四周,见群臣之中,并未看到有类似的人物在殿内,遂起了几分轻慢之心。
他想起去岁兄长在大周受挫一事,心中不快,今年多少想找回些场子。
那位摄政王他惹不起,找他们小皇帝出出气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故意道:“我曾闻贵国摄政王有过人之智,还以为大周尽是如他这般杰出的人才,特意代替兄长来使大周,想要好好会一会,却不巧今日并未见到一个想见的人。”
底下群臣一瞬愤然。
这是在骂他们在场的都是蠢蛋。
薛太傅出声道:“使君请慎言。”
清原立刻回击:“怎么你们陛下还未说话,底下臣子就能先开口,未免太过尊卑不分了吧?”
他将矛头指向坐在高台之上的赵锦繁。
殿内诸臣有口难言,其中难免有人牢骚。
东瀛人欺软怕硬,倘若此刻摄政王在,他们哪里敢如此出言不逊。
沈相和定国公皆称病告假。
如今坐在上头那位哪里压得住场子。
今日一早便闹了这一出,传出去让大周颜面何存。
在场的东瀛使臣们脸上显见有一雪前耻的得意
清原抬眼见高台之上的赵锦繁一副懵懂茫然的样子,心中更加不屑。
兄长说大周人不好惹,那也得分人。
比如眼前这位就软弱可欺得很。
正如是想着,他口中软弱可欺的小皇帝,忽然摇着头叹了一声。
清原微微皱眉:“陛下何以叹气?”
赵锦繁眨了眨眼:“朕只是在想一个问题,不知使君可否替朕解惑?”
清原笑道:“那是自然,东瀛人耳通目达,不至于连陛下一个小小的问题也解答不了。”
赵锦繁作不解状,道:“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对待外宾向来礼数分明,不同的外宾有不同的对待方式。接见通达贤明外宾的皆是优秀之人,卑劣无耻之国自然也不必由贤能之人接见。我大周自问以诚对待东瀛,今日来的皆是贤臣,可使君却觉在场没什么像样的人。”
“那么敢问使君,是自觉贵国卑劣下作吗?”
清原嘴角的笑僵在脸上,半天答不上来。
赵锦繁:“使君这是怎么了?怎么连这一个小小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她又叹了一声:“哎,那完了我还有一问要问使君呢。”
“不如这样,诸位在场的东瀛使者都来帮帮朕。”
被她叫到的东瀛使团无人应答,不过赵锦繁的问题还是照问。
“爱国护国之心,人皆有之,何分尊卑?在我大周即便是升斗小民也不曾有一刻将其忘之。方才使君出言辱我大周,太傅驳之,何错之有?”
“难道说在你东瀛,有人当众对东瀛出言不逊,你等也能坐视不理,一言不发?东瀛人都如此大度的吗?”
清原脸色由红润转成惨白。
方才心中牢骚的臣子听了这话脸上也是一阵臊意。
他国人挑衅自己国家,他们不想着反驳和解决问题,反而先看轻自己人,实在惭愧。
清原一行人站在大殿中间,只觉来自四面八方的每一道眼神,都另他们浑身难受。
他忽有一点体会到了去岁兄长无地自容时的心情。
尤其是再抬眼时,看见“软弱可欺”的小皇帝正朝他温和地笑,心里莫名瘆得慌。
当下也不再多留,低头告辞。
赵锦繁吩咐鸿胪寺的官员送他们一行人出殿,紧接着又迎来了北狄的使者。
北狄王和几个随同的北狄官员走进殿来。
这位北狄王长了双锐利的长眼,面向略凶,气势凌人。
几人并未向赵锦繁行礼。
北狄人觊觎大周领土已久,这几年在边关频频试探,意图撕毁从前签下的议和条约。
他们既想毁约,又不愿背上毁约失信的骂名,于是想尽办法来逼大周先行毁约。
此次出使大周,恐来者不善。
站在北狄王左边那位使臣出列,道:“吾乃北狄国师慕真,我等此次前来大周,有件东西想请陛下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