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她必须让信王放弃那个孩子而选择她,坚定地选择她,只选择她。
但……这有可能吗?
且不说于信王自身而言,那个孩子更符合他的利益需求,他们荀家与?那孩子的母家温氏一族,又素有旧交。
赵锦繁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与?信王之?间的交集。
他们没有任何私交。
只是在一些必要的场合远远见过几面,那阵子她忙着收拾储位之?争的烂摊子,没什么心思留意信王的长相,只大概记得他的身形在人群中很是出挑。
据说信王因为觉得人生短暂,不够他用,所以从不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人和事上。
赵锦繁毫无疑问就是他眼中无意义的人之?一。
无论怎么想,他都?没有选
择她的可能。
赵锦繁无奈地叹了口气。
福贵还在那哭丧着一张脸。
她轻拍了拍福贵,温声道:“放心吧,你不会倒霉的。你和如意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无论未来怎样,我都?会替你们做好安排。”
福贵一愣:“那您自己呢?”
赵锦繁故作镇定地笑?道:“我啊,那你就更放心了。这世上就没有我解决不了的问题。”
她说着敲了敲福贵的脑袋:“好了,不许再哭了。上回交代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福贵抬袖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正色道:“都?办好了,您让我打听?的关于信王的消息我都?打听?来了,还有藏经阁内所有记录有信王相关内容书?籍也都?找来了,都?放您书?案上了。”
“有劳你了。”赵锦繁道。
夜里,赵锦繁埋首在一堆书?前。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了解一个人,先从他的身份背景下手。
她最先翻开是《荀氏家谱》,这里头?记载了荀氏的起源和发展,历代子孙的姓名,以及荀氏后人的杰出事迹。
大周建朝之?初,荀氏先祖追随太//祖一同入关,此?后世代驻守西南,忠臣良将辈出。
百年来,他们践行着对太//祖的承诺,护一方和平。因此?荀氏一直被认作是大周最坚实后盾。
忠、孝、节、义四个字贯穿了这个家族发展的始终。厚厚一本家谱,光是训导人要尽忠、尽孝、守节、重义的前言就占了整整三分之?一。
看到这里赵锦繁就不懂了。
出生在这样祖训严苛的家族,又听?说信王自小?由他祖父教养,他的祖父荀老将军还是闻名大周的忠义之?士。
这个信王是怎么长歪成?乱臣贼子的?
她继续往后翻,看到的是荀氏历代子孙的姓名和生卒年。以信王如今的地位,没有多少人敢直呼其名讳,大家都?会尊称他一声君上。
君上一词古时?常用来称呼诸侯国国君,现如今很少有人用了。信王本人似乎无所谓别人怎么称呼他,不过他那些爱溜须拍马的属下觉得这称呼隐含了“在君之?上”的意味,与?信王本人很是匹配,便一直这么尊称他,久而久之?其他人也都?跟着这么叫了。
赵锦繁记得信王是荀氏先祖第十?六代孙,按长幼顺序排行第三。
她随手翻了几页,找到记有荀氏先祖第十?六代孙姓名的页面,一行一行往下看。
大郎,荀理,字正清,生于甲子年……
二郎,荀无玉……
三郎……
原来他叫这个名字。
家谱最后一部分,记录的是荀氏后人们的杰出事迹。这其中都?是些彰显荀氏一族美好品格的感人故事。
直到赵锦繁翻到了与?信王有关的那一页。
美好品格别想了。
感人故事不存在的。
整整二十?页纸,无一例外都?是他的过往战绩,大大小?小?二百八十?九场战役无一败绩。
赵锦繁:“……”
这位信王,可真?是个奇怪的男人。
赵锦繁想起一些关于信王的秘闻。
传闻他从小?就与?众不同、特立独行。
幼时?在家塾中,学什么都?很快且轻而易举,是名被公认天赋卓绝的少年。没什么人愿意与?他为友,因为接近他只会让人有挫败感。
一般情况下,小?孩子的内心都?比较脆弱,遇到被人孤立这种事,难免伤心。
但信王绝不会。
他从很小?时?就有了觉悟。人本来就是一个人来到人世,靠自己努力?活着,最终也会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无意义的人情关系,不仅毫无用处,还会成?为阻碍自己前进?的负累。
他身上没有过同龄人该有的脆弱与?无助,因此?无法满足那些拥有美好品格的长辈们心中的助人情节。
长辈们只当他是个怪胎。
十?余年前,荀老将军在战场上牺牲。他的棺椁被抬回西南老宅时?,沿街的百姓一路哭送,灵堂内哀泣之?声四起,所有人都?红着眼惋惜老将军的离世。
除了信王。
他的眼里没有一滴眼泪,脸上也没多少哀痛之?色。
长辈们痛斥他无情无义,是个白眼狼,替自小?悉心教养他的荀老将军不值。
信王却回:“他不喜欢看人哭。”
这个他指的便是死去的祖父荀老将军,一个乐观开朗爱笑?的老头?。
长辈们又骂他:“混账,你懂什么!”
人们常说死者为大,但事实上,死人的意愿并没有那么被看重。在所有人都?流泪的场合,你没有眼泪就是罪过。
葬礼中途,皇帝从京城派来给老将军送行的使者到了。
荀家人盛情招待了来自京城的使者。
皇帝赞颂荀老将军为国捐躯的高义,送来许多赏赐,告诉荀氏后人们要记住皇恩浩荡。
信王的伯父荀彦作为新任家主?上前恭敬谢恩。
白天刚谢完恩,晚上就躲在灵堂痛哭流涕,嘴里不停骂着:“该死的!”
皇帝昏庸无能,国家积弱已久,百姓疾苦,国库空虚,泱泱大国竟找不出几个得用的能臣武将。
若非如此?,老爷子也不会年近花甲还要一路颠簸赶去北边支援前军,更不会因为等不到粮草援兵,靠意志苦撑一月后,力?竭而死了。
这样下去大周迟早玩完,老爷子从前期盼的盛世,永远也不可能到来。
该死的狗皇帝还有脸派人过来,谢他妈狗屁的恩……
在骂遍赵氏祖宗十?八代后,他伯父才注意到年幼的信王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
长辈们都?去休息了,只有信王还留在灵堂守夜。
信王盯着平日里威严不苟言笑?,其实会偷偷躲起来发脾气哭闹的伯父,道:“皇帝不行,那就换一个。”
他的伯父约是哭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有多大逆不道,还顺着问了句:“换一个,换谁?赵家人就没个像样的。”
信王答:“我。”
这简单直接的一个字回答,让他的伯父吓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等缓过神来,立刻把他关进?祠堂思过。
他的伯父告诉他,绝不能有这个念头?。这是不忠是不义,他年纪小?不懂事说错话,跪在祠堂里好好思过,等想通了再起来。
他的伯父觉得他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什么苦,只要跪上几个时?辰就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可他的伯父料错了。
信王连着被关在祠堂里跪了十?数日,跪到膝盖皮开肉绽,晕死过去也没改口。
他的伯父见他执拗,便威吓他,荀家人不能有这种想法,如果他还坚持己见,那就滚出荀家。
他伯父料他这回应该老实了,十?一二岁的年纪,离开荀家他要怎么活?
可他伯父又料错了。
即使跟荀氏断绝关系,他也不改。
他伯父想,行,断就断吧,他倒要看看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回头?求他。
可他伯父还是料错了。
第一年,听?说他被荀氏除名后,流落街头?,夜宿桥洞过得很是凄惨。
第二年,他得军中副将赏识,谋得一份肥差。
第五年,他有了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军队。
第七年,他的实力?迅速攀升,很快堪比一方霸主?。
第八年,他重新回到荀家,从年迈的伯父手里接过荀氏家主?之?位,一手重振了四分五裂的荀氏。
第十?年,皇帝为了拉拢安抚他,破例封他为王,赐他封地。
他似乎在封王那一年偃旗息鼓安分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以为他得到了身为臣子最高的权势和荣耀,而归顺了赵氏。
第十?三年,储位之?争爆发,他率军北上,攻下皇城。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从来没有一刻放弃过自己的信念。
跪到皮开肉绽昏死过去不会,被家族除名与?家人断绝关系不会,流落街头?成?为过街老鼠也不会。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到死也要坚持自己的信念。
赵锦繁原先觉得,这则秘闻多少有些夸张和杜撰的成?分在里面,如今了解了一些与?信王有关的事后,倒觉得有九分是真
?的。
她继续翻阅着信王的战绩,一直看到深夜。
发现信王作战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快、狠、准,几乎没有一场仗超过一个月,最快的甚至只要几个时?辰。
除了两年前的平川战役,他足足花了三个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