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午后赵锦繁派人来传话,说今晚在长阳殿见。楚昂自军营入宫,直奔长阳殿。
他?风风火火赶到长阳殿,由老?太监引着穿过明灯高挂的长廊,来到院中。
他?扫了眼院中,不?见赵锦繁的身影,只见荀子?微正站在四面通透的小厨房里,低头切着笋丝。
荀子?微见他?来了,抬眼指了指小池旁的长桌,示意他?:“坐。”
楚昂依他?所言,走到长桌旁,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了下来。他见长桌边上?,算上?他?坐的这把,一共摆了四把椅子?,心中思索着今日除了他与赵锦繁外,还?有谁会来?
耳边不时传来咔哒咔哒的切菜声,楚昂循声望去,见荀子?微手握着刀柄,手起刀落,利落地将一块红肉切片码在盘中。
他?见惯了荀子微拿剑大杀四方的样?子?,想象中他?拿刀的模样?应当也是威风凛凛,气势汹汹,却不?想是这样?的。画面过于诡异,如果硬要形容他看到这一幕是什么感觉,只能说他?觉得眼前的荀子?微贤惠中透着点杀意。
看他?切菜的动?作?,总觉得他?想切的不?是菜。
楚昂正浑身不?自在,忽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猜想是赵锦繁来了,连忙笑着转过身去,却见来的不?止赵锦繁一人,看见与她同?来的那个人,楚昂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荀子?微朝言赵二人看去
,笑道:“来了。”
楚昂瞪向言怀真,不?满道:“怎么你也在?”
言怀真正想说什么,荀子?微上?前替他?解释道:“午后在太液池,见言卿与陛下同?在,我?便顺道也邀了言卿。”
话虽如此,但?赵锦繁听着这话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言怀真应道:“嗯……是。”
楚昂眉心紧蹙,咬牙切齿道:“你们午后也在一起?”
赵锦繁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荀子?微对赵锦繁道:“先坐。”
赵锦繁朝长桌望去,四个位置楚昂占了一个,此刻他?正一副与她赌气的样?子?,赵锦繁不?欲给?他?继续添堵,坐到了离他?最远的斜对面。
荀子?微见此,几不?可?察地轻笑了声,又?对言怀真道:“言卿也坐。”
言怀真应是,走上?前看了眼剩下两个座位,一个在楚昂旁边,一个在赵锦繁旁边。楚昂不?拘小节,大喇喇地坐着,他?身边的空位小。赵锦繁身形瘦削,身边的空位较大。
现在只剩下他?和摄政王还?没坐下,想到礼不?可?废,虽他?不?是很愿意,但?还?是坐到了楚昂身边那个较小的空位上?。
很快桌上?摆满了丰盛菜肴,荀子?微忙完,理?所当然地坐到了仅剩的座位上?。
赵锦繁看了眼坐在她身旁的男人,他?靠得有些近,衣袖若有似无地蹭过她的。
荀子?微神色自若,对席间众人道:“诸位不?必拘谨,随意就好。”
楚昂望着桌上?的菜,举筷:“还?好这些菜没放葱,陛下不?吃葱,真巧。”
荀子?微刚要解释:“不?巧,那是因为……”
赵锦繁别过脸掩唇假咳了几声。
荀子?微会意,笑了声没再多言。
言怀真看了眼赵锦繁,又?看了眼荀子?微,默不?作?声低头夹菜,不?过无论他?想夹那道菜,楚昂每次都先他?一步夹走。
一顿饭下来,楚昂尽盯着他?。
言怀真:“……”
荀子?微在对面二人鹬蚌相争之时,悄然往赵锦繁盘中码了好些菜,轻声问?道:“尝尝今日这几道还?合口吗?”
赵锦繁久违地尝到了他?做的菜,小声夸了句:“一如既往的好。”
听她夸好,荀子?微忍不?住扬唇,试探着问?她道:“那……你明日想吃些什么?”
他?笑起来耀眼夺目,赵锦繁微微恍神,回过神来后道:“您忘了,明日朕不?在宫中。”
荀子?微一愣,才想起佛诞将至,依照惯例天子?会出宫前往国?寺祈福数日,以期国?运昌盛,国?祚永存。
她去祈福,他?则留守朝中,这几年惯来如此。
对面楚昂还?没放过言怀真,赵锦繁叹了口气,对楚昂道:“对了子?野,你那位小外甥在翰林院可?好?”
陆斐同?吴慎两人前几日被授了官,如今都在翰林院当差。
楚昂回道:“他?好得很,除了抱怨自己同?僚太烦人了些。”
赵锦繁想起,前两日听朱启提起这两位翰林院新人,吴慎看似腼腆,相熟之后话却出人意料的密,陆斐看着又?凶又?丧,却意外是个热心肠的人。
趁楚昂同?赵锦繁说话的间隙,言怀真终于得以喘息,好好吃上?了一口热饭。
赵锦繁望着眼前三位,心想还?差一位,年初那晚来过她殿里的人便到齐了。
丞相府,水榭亭中,沈谏正悠哉躺在圈椅上?吹着风,吃着果切,冷不?丁鼻尖一痒,打了个喷嚏。
刘管事笑道:“这是有人在挂念相爷你呢。”
沈谏:“……”
长阳殿中,几人用过晚膳。殿中无宫人随侍,荀子?微起身欲收拾碗筷。
言怀真忙道:“这于礼不?合,还?是臣来。”话毕,先荀子?微一步抢过碗筷收拾了起来。
楚昂见言怀真在赵锦繁面前表现得如此识礼勤勉,不?甘示弱争着收拾起来。两人在灶前你争来我?争去。
小池边上?,荀子?微坐在赵锦繁身边静静同?她赏月。
赵锦繁朝灶前望了眼,对荀子?微道:“您早就算到会这样?了吧。”
荀子?微回道:“当然。”
赵锦繁别开头不?看他?,望向映照着月亮的池水,问?:“为什么?”
荀子?微抬头望月,千言万语隐在心头化作?一句:“今夜月色极美,我?只想同?你一道看。”
第55章
微风撩动平静池面,吹开层层涟漪。赵锦繁盯着池中映月,眼睫颤个不停,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微微握紧。
只是赏月而?已?,她告诉自己?。
可思绪却不知怎么飘到年初那晚,幔帐之中,她跟孩子父亲吻在一起,身上难解的衣衫不知何时都掉在了地上。他的视线一点一点下移,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他的目光很?烫人,烫得她整个人泛起一层薄红。她抬手去遮,他却先一步吻住了她想遮的地方。
“很?美。”他说。
她颤颤地开口:“什么?”
他答说:“月色极美。”
那晚有雨,分?明看?不见半点月色,他却吻遍了月亮。
思绪回笼,赵锦繁的心没来由地砰砰跳。
楚昂和言怀真收拾完碗筷,从灶前?走到小池旁。
楚昂见两人坐在一起似乎正说着话?,凑过?来问了句:“陛下与表兄聊什么呢?”
赵锦繁蓦地一惊,转过?头想要回他话?,冷不防触到荀子微投来的目光,喉头一噎:“在聊、聊……”
她结巴了半天,蹦不出“月亮”两个字,思绪纷乱,含糊了半天,拉了个挡箭牌出来,道:“在聊沈谏。”
远离皇城的丞相府内,沈谏连打了两个喷嚏。
刘管事关切道:“相爷,看?来今晚有很?多人记挂你。”
沈谏:“……”
长阳殿内,楚昂莫名其妙:“你们聊他做什么?”
赵锦繁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她想找挡箭牌之时,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话?——
沈谏沈谏,拿来挡剑。
由于过?分?顺口,她下意识就把沈谏的名字说出了口。但问题来了,关于沈谏有什么可聊的?
好在荀子微看?出她为难,善解人意地替她解释道:“陛下是在问我,沈谏是怎么从心系天下的清贫士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的。”
赵锦繁轻瞥了荀子微一眼:“啊……嗯,对。”
楚昂见他们两人坐得很?近,插不进一个人,只好坐到了一旁。
他抱着只酒坛,加入两人的话?题,道:“其实我也挺好奇这事的,从前?听我父……咳那个老头还夸说沈谏是难得一见的仁臣,也不知怎么的,没过?几年这人就成了百姓口中人人喊打的奸臣?我同?徐副将?几个一道去酒楼喝酒,每次都能?听见有人骂他。”
荀子微道:“一个人的改变并非一蹴而?就,但我想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
赵锦繁问:“哪件事?”
荀子微道:“说来话?长,当年他因‘污蔑’永安侯世子剽窃他策论,而?被冯文?打压,导致迟迟未能?授官。原本一个小小进士有没有被授官根本无人在意,但沈谏不愿意放弃自己?,抛弃自尊放下骄傲,跪在冯文?府门前?认错,恳求他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楚昂惊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这说跪就跪啊?”
这若是换做他,是打死?也不可能?对冯文?那种人低头的。
荀子微只是说:“沈谏是个有勇有谋之人。”
楚昂道:“那后来呢?冯文?给他机会了没有?”
荀子微道:“当然没有,不过?他本来也没指望冯文?会搭理他。”
楚昂不解:“那他还去跪?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荀子微却道:“未必。”
赵锦繁思考片刻,了悟道:“是因为冯府附近住了太傅?”
荀子微朝她笑道:“猜得不错。”
京城地界,官做得越大?,住得离皇城越近,高官和高官通常住在一个地
。那会儿冯文?被赐封为太师,与身为太傅的薛霁府邸相邻。
荀子微道:“太傅是个惜才之人,见沈谏跪在冯文?府门前?苦求无果,实在看?不过?眼去,一道折子把冯文?给告了,狠骂他辱没进士和无德。你父皇看?不惯冯文?已?久,借着这道折子,敲打了冯文?一二,迫于形势冯文?只好认栽,沈谏也得以有了官位。”
楚昂愈发不解:“既然如此,为何沈谏不一开始就去找太傅?”
赵锦繁道:“一则沈谏是冯文?的门生,无缘无故太傅不好手伸太长。二则太傅是个清高的人,如果沈谏背叛自己?的老师,主动求上门,他反会因此看?低沈谏。”
荀子微又朝她笑道:“正是如此。”
楚昂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赵锦繁,又瞥了眼他扬起不下的唇角,眉心微蹙。怎么从前?不觉得他那么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