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赵氏宗族听闻赵锦繁一病不起,焦急万分,纷纷将目光投向荀子微。一手扶植的傀儡倒了,也不知荀子微会有什?么动作?
深夜,国寺厢房内。荀子微正?替传闻中已经三日不吃不喝的陛下?码菜。
“你这病差不多是时候该好了。”他对她道。
赵锦繁道:“嗯?”
荀子微道:“你要是再多病几日,照道理我就该考虑重新找个人代替你的位置。”
赵锦繁道:“您不会。”
荀子微垂眸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是觉得我……舍不得吗?”
“那倒不是。”赵锦繁眼一抬,“是因为没有人能代替我,我是最好的。”
荀子微失笑:“陛下?好生狂妄。”
赵锦繁瞥他一眼,挑眉:“不过您说的对,朕是时候该醒了。”
当夜,国寺后院厢房吉光乍现,昏迷已久的陛下?在祥瑞的红光照耀下?苏醒。只?见已经三日不吃不喝的陛下?面色红润,丝毫不见病态,反而精神抖擞,气力充沛。
群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在玉苍山闭关多年,年逾两百有余,已成半仙的王道长现世解惑,他称陛下?并非是得病,而是遇仙。
赵锦繁直言王道长是她的知音。原来她不是昏迷,而是在玉苍山龙脉所在之地,受上天?感召,神游去了天?界。她在天?界见到了已位列仙班的赵氏先?祖,以及她早逝的父皇。
父皇见了她之后,耳提面命,告诫她要做一个明君,以百姓和社稷为先?,治理好赵氏江山。
她父皇还要她做一件事。他说他如今已位列仙班,当初天?帝赐给他的那封“天?书?”,他想亲自保管,请她将那封天?书?葬进帝陵。
赵锦繁的这番言论一出,外界纷纷质疑。但谁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多日不吃不喝,面色还日渐红润?她苏醒当日天?降吉光是怎么回事?
不仅这些无法?解释,苏醒后她还亲自绘出天?宫图,将那日神游去天?界的景象一一画了下?来。这些图中将赵氏历代帝王的样?子都?画了出来,其中高祖的人像画得十分惟妙惟肖。
年近花甲的赵氏族老们为之惊叹。其他人的模样尚能照着流传下?来的帝王像画出来,但高祖却不能。因为高祖的帝王像,早在五十年前就遗失了。现年只二十有一的赵锦繁如何能画得出高祖的样?子?
如果?说一件是巧合,几件加在一起,实在是匪夷所思,让人渐渐相信真有其事。
赵锦繁一个人当然做不到这些,但她还有位好仲父。这位好仲父在她昏迷数日里日日提着满满一食盒美味菜肴来见她,她没胖就算不错了。
至于所谓的天?降祥瑞红光。只?要将红色透光的纸贴在灯笼上,灯笼就会照出红色的光,在屋檐里侧多挂几盏,从外头看来就像吉光普照。
高祖的帝王像在五十年前就遗失了,但西南荀氏秘库里却有多年前复刻的拓本?,身为荀氏家主的荀子微自然是见过的。
赵锦繁画完大体天?宫图后,请她无所不能的仲父,仿着她的画风,将高祖人像添了上去。
从荀子微手中拿到完工的天?宫图时,赵锦繁不禁惊叹:“您仿得也太像了,简直就跟我亲自画似的。”
荀子微道:“我了解你身上每一点。”
赵锦繁想到了什?么,问道:“你对每个敌人都这么了解?”
“不。”荀子微道,“只?对你。”
赵锦繁仰头与?他对视,又问:“为什?么呢?”
荀子微垂眼,入目是她颤动不止的眼睫,有什?么东西在心口汹涌作祟,几欲喷薄而出,良久,他克制地答道:“你是我……特别的敌人。”
赵锦繁眼里映着他的轮廓,笑问:“那跟你……的敌人密谋,感觉如何?”
荀子微答说:“很不错。”
*
当今天?子神游天?界遇先?帝一事,很快传得人尽皆知。大周以孝义为先?,五月中,天?子遵先?帝旨意,亲赴皇陵将“天?书?”落葬于先?帝陵墓之中。
闲暇时,张永问沈谏:“您说这陛下?神游天?界遇先?帝一事,到底是真是假?”
沈谏靠在丞相府水榭亭中的躺椅上,道:“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而该去问问你最敬重的君上。”
张永:“啊?”
“不过嘛……”沈谏道,“无论是真是假,对社稷而言都?是件好事。”
“那倒是。”张永道,“前两年用来存放天?书?的玉清宫遭雷击焚毁,一直有人提议重建修复,若要重建那可又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先?前君上一直咬着这事不松口,如今这天?书?随葬进了皇陵,那原来用于存放天?书?的玉清观就没必要重修了,可为国库省下?好大一笔。”
“这一招着实妙,既不否定赵氏是天?命所归,又解决了天?书?的问题。如此一来,也算给了赵氏中人一个可下?的台阶,让他们别再对‘敬神’一事紧咬着不放。”沈谏笑道,“只?怕我们这位陛下?想要省的不止这一笔钱。”
果?如他所料,没过几日,赵锦繁在朝会上提及:“修建上千座天?信观劳民伤财,上天?有好生之德,也不愿见苍生黎民因此而受疾苦。故朕决意停修天?下?宫观。”
此言一出,即刻遭到了敬神派的反对。无非就是怕不敬天?神遭到报应之类的言论。
赵锦繁听见这些言论,没有斥责那些人愚昧迷信,反站在那些人的角度上,语重心长地说:“朕理解诸位所忧,既然诸位心有顾虑,不如就听听看上天?的意思如何?”
听了这话的众臣面面相觑。
次日,风清气朗。赵锦繁在皇城天?台设下?祭天?仪式。文武百官齐聚天?台,荀子微站在百官最前侧,离她最近的地方,安静注视着她。
赵锦繁沐浴焚香,穿戴礼服,一步一步走到高台之上的龙纹香案前,向上天?呈上祭文。
祭文上用云篆写下?,赵氏先?祖第十六代皇孙锦繁,属意停修天?下?宫观,提请天?神批示。
她站在高台之上开?口向天?启问,倘若天?神同意祭文上所言,就请降下?祥瑞的吉雨。
祭文呈上后,一炷香过去,天?色丝毫没
有变化。底下?有几个敬神派的臣子脸色变了变。
又过了一炷香,天?上还是没雨。有臣子开?始焦躁不安。
等?到第三柱香过去,天?上还是没雨,底下?臣子开?始忍不住了。张永身为祭天?礼官,上前向赵锦繁传达底下?群臣的意思,说:“要不还是算了。”
他们怕上天?怪罪。
赵锦繁闭了闭眼,坚定地站在高台之上,没有要放弃的意思,向上天?起誓:“朕身为一国之君,为万民之主,是朕决意停修宫观,倘若上天?要怪罪,那就只?怪罪朕一人便可,与?朕的臣子,与?天?下?生民皆无干系。朕愿承此罪,祈求上天?允准停修天?下?宫观。”
诸臣闻言皆静。
不多时原本?晴朗的天?空阴云密布,雨水一滴接一滴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广场之上,众臣皆喜。
“是雨,老天?下?吉雨了。”
赵锦繁长长松了口气。虽然司天?监早测算过午后差不多这时辰会有雨,不过这雨也来得太迟了些!
祭天?仪式毕,赵锦繁回了紫宸殿,正?喝着姜汤,荀子微过来看他的兔子。
他神情很严肃,轻嗤了一句:“胡闹。”
赵锦繁朝他笑笑。
荀子微看着她的笑容想,他比谁都?明白,她是最好的。
赵锦繁道:“天?下?宫观停修,每年省下?的那笔敬神费,可以干不少有用的事。”
荀子微道:“比如呢?”
*
不久后,浮州,禾高乡。田里金色稻穗遍野。
小高县令跑着来田里找离娘,告诉她京里破天?荒拨了一大笔款项给浮州。
离娘笑了,她想来年,来年的来年,浮州会越来越好,以后的浮州也许会是大周的粮仓也不一定。
第79章
不知不觉间?五月已过半,赵锦繁看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发愁。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半月多,快将近四个月大了。好在她?的肚子还不怎么显怀,加之这阵子天气渐热,衣裳穿得宽松,倒还不怎么引人注意。不过孩子只会越长越大,再过阵子她?这肚子怕是怎么遮也遮不住了。
国寺祈福结束,近日朝中无甚大事,一派祥和宁静。
自她?从?马上?摔下醒来至今,已过去?两月有余。不日便是定国公寿辰。赵氏垂危,定国公作为保皇派中流砥柱,这些年对赵锦繁扶持有加。
赵锦繁亲绘了一副寿比南山图为其贺寿。定国公府钟鸣鼎食,兴盛百年,是京中出了名的豪富之家,府中珠宝玉石,宝马悍驹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想送份能表现诚意的寿礼着实不易。为了画好这副贺寿图,赵锦繁自两个月前便开始准备,终于在寿宴前一日完成了这副画作。
她?拿着这副刚画完的贺寿图去?了长阳殿,请荀子微品评:“怎样,还好吗?您觉得这画可还有什么地方需要修改?”
荀子微仔细瞧了瞧,道:“画功极好,布局精巧,无需修改。不过……”他顿了顿道:“我觉得比起寿比南山图,定国公大约更喜欢美人群舞图。”
赵锦繁:“……”她?要是真送了美人群舞图,楚昂怎么也得跟她?赌气三年以?上?。
看完画,荀子微留赵锦繁用了晚膳,晚膳期间?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几度欲言又止。
赵锦繁问他:“您怎么了?”
荀子微看了她?一眼,默了许久,摇头笑了声,前言不搭后语地道了句:“算了。”
*
次日,定国公在玉泉山庄设下宴席大宴宾客。黄昏,玉泉山庄笙歌丝竹声不断,香车宝马络绎不绝。
赵锦繁随荀子微一道前去?玉泉山庄赴宴。定国公楚骁携夫人宋氏及众宾客,赶赴前院迎候。君臣礼遇过一番后,众人一一落座。
这席间?座位怎么坐,大有讲究。赵锦繁与荀子微自不必说,身份最尊贵,坐在最上?首正中央的位置。
离定国公最近的位置的两个位置,坐的是他平日往来最密切的人。一位是多年来与他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的好友傅凛傅老将军。另一位则是大周曾经的宰辅冯文。
傅老将军与定国公年纪相近,身形高大,面容刚毅,坐在席位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精神矍铄,气势十足。
冯文年轻时?是个典型的白面书生?,眉清目秀,温和儒雅,年纪上?来后言谈举止透出几分历遍官场的圆滑与老辣。
如果说傅老将军是定国公的良师益友,那冯文绝对是与他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冯文最懂官场风花雪月那一套,与定国公那可说是相见恨晚。
冯文身后坐的是沈谏和张永等人,这些人大多出自他门下。
楚昂意外?也在席间?。据说是因为宋夫人百般相邀,他看在宋夫人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同意出席寿宴的。
他人虽来了,却偏要坐在离定国公最远的位置。言怀真一惯低调,无论参与什么宴席都?习惯坐在最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楚昂为了远离定国公,只好委屈自己,坐在了相比较而?言稍微比他爹不讨厌那么一点的言怀真身旁。
楚昂在位置上?坐定后,抬头朝坐在上?首的赵锦繁瞥了眼,见赵锦繁也正朝他的方向?看来,正想笑却发现赵锦繁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坐在一旁的言怀真身上?,脸顿时?一沉,怒瞪向?言怀真。
言怀真:“……”
坐在赵锦繁身旁的荀子微也留意到了她?的视线,目光微敛。
沈谏正与冯文饮酒,余光瞥见了他看她?,她?看他,他看他,他看她?看他这一幕,嘴角扯了扯。
赵锦繁没?留意到身旁人的目光,看了言怀真几眼,收回视线低头沉思。
自那夜从?轻水镇上?回来以?后,失去?的那三年记忆开始一点一点回到脑海。起先是记起了与荀子微在浮州弃船跳水后的点点滴滴,再接下来又有一些别的片段涌入脑海,大漠黄沙,美酒丝绸,还有关于那夜的事。
赵锦繁记得那夜,她?未着寸缕躺在榻上?,身上?都?是未干的汗水,染得鬓发微湿,小腹酸酸胀胀的,她?摁了摁,里?头的东西溢出来了些,弄脏了被单。
正觉羞赧不适,如意突然来禀,说言怀真有急事求见。她慌里慌张地起身走?到镜前,发觉颈上?和胸口有几处不堪的红印。这让她实在没法见人,情?急之下只好拿着水粉和颜料盖了盖,找了件有领子衣裳穿上,出去?见言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