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锦葵紫
她?腿软得不行,留在小腹里?边的东西时?溢时?不溢的,怕被察觉出什么,只好小步挪着去?了正堂。到了正堂她?立刻找了椅子坐下,并拢膝盖。
言怀真朝她?行过一礼,正打算要开口道明来意,抬头看见她?的样子愣了愣,之后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直视她?。
她?记得那夜言怀真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张纸条,看上?去?像是一封信。他拿着信,同她?讲了些什么,好像要查什么事,但具体?要查什么,她?尚记不太?清,只记得会面的最后,言怀真说待他有头绪后,会再来同她?细说。
离那晚已经过去?三月有余,也不知言怀真查出什么头绪没有?
赵锦繁叹了口气,抬头见荀子微正在看她。她忽想到了什么,红着脸躲开他的视线。
荀子微见她?躲他,垂下眼问:“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快的事?”
赵锦繁抿着唇不答,心想可能正相反。
不多时?,寿宴之上?,来了一位身姿曼妙的琴姬,为定国公奏乐贺寿。轻柔悠扬的琴声自琴姬纤细十指间传来,美人奏乐,定国公甚是喜爱,笑逐颜开。
楚昂连瞪了他老爹好几眼,但他老爹无视了他,继续欣赏美人。宋夫人见此长长叹了口气,无奈摇头。
台上?那位琴姬连连朝定国公抛去?媚眼,忽然原本悠扬的琴声一顿,乐声陡然由轻柔变得激昂。铮铮铮几声琴响,如战场马蹄声起,柔婉小调变成了出阵曲。
这气势磅礴的乐声一出,赵锦繁陡然一愣。
随着记忆逐渐恢复,她?终于清楚了如意那晚听到的那段气势磅礴的琴声是怎么回事。
那根本就不是在切磋琴技。而?是
……
赵锦繁正想得出神,忽听台上?琴声断了。抬头望去?,见楚昂气冲冲走?到台上?,指着那奏乐的琴姬怒道:“谁让你弹这曲子的?滚!”
琴姬委屈不已,泪眼涟涟望向?定国公,却见定国公脸色比楚昂更难看。
冯文瞪了那琴姬一眼,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快滚。”
琴姬吓得跌坐在地,不知所措。
宋夫人瞥了管事一眼,管事立刻待人将那位琴姬“请”了出去?。
傅老将军站起身,拍了拍定国公的肩膀,长叹了一声。
张永望着眼前这场景,目瞪口呆,讷讷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沈谏拿着酒盏,回他道:“这位琴姬是老师为替定国公贺寿,特意请来的。原本说好只弹些江南情?曲,谁知这位琴姬主意太?大,私自改了原定的曲目,奏了一段出阵曲,想来是觉得这样能博得定国公另眼相看。不过很不巧,这曲子弹不得。”
张永问:“这是为何?”
沈谏告诉他道:“因为她?刚刚弹的那首出阵曲,是少将军的生?母,定国公从?前那位原配陆夫人最拿手的曲子。”
张永想到一些关于那位陆夫人的传闻,摇头叹息。
好好一场寿宴,被不合时?宜的人搅和了。
楚昂愤然离席,赵锦繁很清楚他气愤的原因,担心他出事,同身旁随侍交代了几句,借口去?院里?吹风,起身跟着楚昂的脚步追了出去?。不过他的步伐太?快,赵锦繁肚子渐大也跑不快,追到花园就追丢了。
正着急,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一回头,见荀子微拿着她?的披风站在她?身后。
“虽说快要入夏,但夜里?风凉,陛下还是套上?披风比较好。”
第80章
赵锦繁接过荀子微手中?披风披在身上,仰头对他道:“多谢仲父。”
荀子微垂眸凝了她一会?儿,道:“我……也很担心?子野,他应该还在这山庄里,走吧,我随你?一起去寻。”
赵锦繁愣了愣,应了声好,朝他笑了声道:“看不出来您也这么关心?子野。”
荀子微淡淡地“嗯”了声,随她一齐沿花园石子路往前而去。
赵锦繁边走边与他说道:“您知道子野母亲的事吗?”
荀子微回她道:“清楚当年瀛洲攻防战之事,至于别的事,或曾听过一些,但不多。”
赵锦繁道:“还记得?先前你?我去长街看斗文会?那会?儿,在街边书摊上看到过许多和定国公有关的艳情……咳咳野闻小册子吗?其?中?有一本?名叫《楚将?军夜探陆娘子窗》的。”
“记得?。”荀子微记得?她当时还站在书摊前,翻过这册书,但没有翻看记录他战绩的小册子时间久。
赵锦繁道:“陵州陆氏世?代?将?门,长女陆明姝,姝色无双,风姿卓绝,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定国公楚骁为?求美人一顾,跑死两匹马,连夜赶来相见。《楚将?军夜探陆娘子窗》说的正是此?事。时人皆道此?二人郎才女貌,恰如一对璧人。”
不过楚昂的母亲并非这位拥有傲人美色,明艳大方,才德兼备的陆氏嫡长女,而是这位嫡长女众多庶出妹妹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位。
年轻时的定国公,家世?显赫,样貌出众,又有战功在身,样样都拔尖,引得?无数贵女芳心?暗许。
他这人没别的嗜好,唯爱招惹美人,风流债多得?数也数不清。彼时他连夜赶来与陵州陆氏长女相会?,被美人拒之门外。
虽然楚骁家世?样貌样样都好,对她也很应勤,但陆明姝一点也不喜欢他这样的风流种子,她就喜欢像傅老将?军那样刚毅威武不爱笑,又不经?逗的男人。
楚骁正懊丧不已,从美人窗前离开。路过前院之时,见府中?一穿戴尚可的婆子正仗势欺压一位身形瘦小,弱柳扶风的姑娘。怜香惜玉之心?顿生,忙上前替那位姑娘解了围。
他解救的那位姑娘是府上的三娘子,名唤有容,是家主通房所生,那位通房长相普通,平日不受家主待见,连带着她所生的女儿也不受家主待见。
陆有容在家中?日子过得?并不好,母亲早逝,父亲不管,她话少不会?讨主母欢心?,自小没少受人欺凌,鲜少有人愿意为?她出头,楚骁为?她出了头,她很感激,忙抬头向那位帮她的人道谢。她这一抬头,却是晃了眼,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仗义的郎君,看得?入了迷。
楚骁却在她抬头的那一瞬略感失望,原以为?是英雄救美,但很遗憾眼前这位姑娘长相实在没什么过人之处,相貌过于普通。他未作停留,策马走了,陆有容却将?他的身影刻在了心?里。楚骁分毫未将?自己随手解救的这位姑娘放心?上,用他的话来说,爱慕他的姑娘实在太多了,不是貌美如花,又没什么特别的长处,他哪记得?住?
后来陆明姝和傅凛成了亲,楚骁也懒得?再往陆家跑了。直到有一年,楚骁与陆家人一同受命,在陵州剿匪,在陆家借宿了一阵。借宿期间他还是死性不改,与陆府诸位美人之间暗流涌动。今日与二娘子狩猎,明日教六娘子学经?,至于三娘子陆有容,因为?相貌平平又过于无趣,并未入得?他眼。
陆有容一直在旁默默看着他。楚骁这种情场老手如何能看不出这位时不时与他“偶遇”的三娘子是何心?思。这位三娘子每次见人都低着个头,唯唯诺诺的样子,胆子也很小,说话从来都是怯怯的,不敢大声,不仅如此?,她整个人看上去阴沉沉的,一点也没有将?门之女的豪爽大气。
楚骁生性豪放不羁,最不待见扭扭捏捏的人,实在看不上她这样的,从来不多给她眼神?。那位三娘子大概也读懂了楚骁的意思,渐渐不再与他“偶遇”。
之后他忙于剿匪,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事。再后来他在剿匪时不慎中?了匪徒的美人计,被下了大量欢药,虽清剿了那群匪徒,但自己也因为?中?药神?志不清跌落山崖。
浑浑噩噩间有位姑娘救了他,给他擦汗,喂他水喝,但他神?志不清,错把那位姑娘当成了解药。一夜过后,他的毒解了。人清醒后,那位在夜里躺在他身边的姑娘却不见了。他没看清那姑娘的模样,但记得?那位姑娘身上的味道和她小声呼喊的声音,很快就找到了当天?晚上的那位姑娘。
他找到那位姑娘的时候,那位姑娘正被主母罚跪在门外,斥责她胆子肥了,敢夜不归宿。那位姑娘还是和从前一样低着头一声不吭。
她的主母威胁要将?她嫁给一位老鳏夫做填房,她还是一声不吭,不知是因为?对主母言听计从,还是因为?过于胆怯。
楚骁看不下去了,直接冲上前把跪在地上的她拉了起来,道:“我娶她。”
在场诸人都愣了,尤其?是陆有容,张着嘴好半天?,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楚骁问她:“你愿意吗?”
陆有容终于吭了声:“愿、愿意。”
楚骁娶了陆有容。陆有容知道他对她有同情,有责任,但没有爱。一见不倾心?,更没机会?日久生情。成亲没多久,大周与北狄开战,定国公赴往前线退敌。
离京前陆有容弹了一首出阵曲为?他送行。她看上去很怯懦软弱,弹起出阵曲来却铿锵有力,气势十?足。楚骁问她怎么会?弹这个?
她说这曲子很鼓舞士气,她父亲很喜欢,她学了这曲子,但没机会?弹给她父亲,所以就弹给他听。因为?他跟她父亲一样是位英雄。
这仗一打就是很多年,楚骁几乎没怎么回过京。每年冬至,陆夫人都会?赶赴前线探望他。大周败多胜少,楚骁难免颓丧,每次他精神?萎靡,陆夫人都会?弹这首曲子鼓舞他。
仗打了一年又一年,仿佛看不到尽头,每次陆夫人要从前线回京时,都说希望以后不要再分离。有一年楚骁在她说完这句话后,没放她走,多留了她一夜。
后来,她再去探望他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个楚昂。
赵锦繁道:“您知道吗?子野小时候在祈愿河灯上写的愿望,是想变成一个和他父亲一样保家卫国的大英雄。”
荀子微并不想知道,但“哦”了声回应她。
小时候楚昂每年最高兴的事,就是等冬天?和陆夫人一起去前线探望父亲,直到他七岁那年。
那一年大周接连战败,定国公转至瀛洲与北狄进?行攻防战。时值冬日,北方
气候严寒,定国公命人用水泼城墙,在城墙上形成一层冰甲,使敌人无法顺着城墙攀爬攻入。一连焦灼十?几日,未有胜负。
北狄粮草补给将?尽,大周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将?士们都憋着一股劲,守在城门前,寸步不让。
敌军诡诈为?破城门,施计去抓来前线探望定国公的陆夫人和楚昂。护送母子的士兵,拼尽全力只救下了楚昂,陆夫人却落入敌手。
敌军将?陆夫人带到城门前,逼迫定国公打开城门,如若不然,他们就杀了陆夫人。
定国公看着敌军手里瑟瑟发抖的妻子,想到自己作为?一国将?首的使命,又想到妻子这些年对他全心?全意的爱和等待,迟迟下不了决断。
敌军将?领看着手边怯懦的妇人,用蹩脚的汉语对她道:“不想死就叫你?夫婿快开城门。”
陆夫人低头咬着唇一声不吭。
敌军将?领又道:“你?们中?原女人,讲究夫为?妻纲,以夫为?天?。我们答应你?,只要他开城门,绝对留他性命。你?也想早日和他团聚吧?”
陆夫人缓缓抬起头,看着站在城门上的定国公,红着眼颤抖着道:“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下一瞬,定国公看着自己那位毫无将?门之女风范,连说话也不敢大声的夫人,用力撞上了敌军的尖刀。
“我才不要跟他团聚。”
这是陆夫人留在人世?的最后一句话。
*
赵锦繁道:“所以对子野和定国公而言,所有与陆夫人有关的东西是不可言说之痛。”
荀子微“嗯”了声,见她有些气喘吁吁,拉她在花园石凳上坐了下来,道:“你?最近总是特别容易累。”
“也还好。”赵锦繁无奈笑了笑,藏在披风下的手,轻轻摸了摸小腹,她的身子确实愈发笨重了。
第81章
在石凳上坐了会儿,小歇片刻后,赵锦繁继续起身去寻楚昂。荀子微跟在她身旁,随她一起穿过假山林立的花园。
两人沿石子走了好一阵,终于在后院芙蓉池畔找到了楚昂。楚昂独自坐在池畔大石上,满脸消沉。
荀子微看着赵锦繁撇下他,小跑去了楚昂身边。荀子微没说什么,跟着走了过去。
楚昂抬头望向赵锦繁,又朝他看了眼,似乎是在疑惑他怎么也在。
赵锦繁忙向他解释道:“仲父也很担心你。”
楚昂有?些出乎意料,愣了愣朝他投来“多谢关心”的目光,荀子微避开了他的目光。
赵锦繁看了眼站在她与楚昂中间的荀子微,对他道:“朕有?些话要单独与子野说,劳您暂且回避。”
荀子微闷声“嗯”了句,独自走去了远处过道。他静静站在过道中央,朝池畔望去,远远地看见?赵锦繁与楚昂坐在池畔大石上的身影,楚昂似乎在同她倾诉什么,她很认真在听楚昂说话。等楚昂说完,她才?缓缓开口。
楚昂原本皱眉不展,在听她说了几句后脸色转阴为晴,没多久唇畔有?了笑意。赵锦繁总是有?办法,三言两语就让人高兴。
也有?办法,一句话就让人心绪不宁。
过了没多久,宋夫人顺着花园石子路寻了过来。她见?荀子微独自站在过道上,微微一愣,向他行?过一礼后,问道:“不知君上可曾见?过我?家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