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她连忙握着他的手道:“师父,我不哭,我不哭。你是不是能明白我说话了?我一定要帮您扛过去这毒,您听我说,您现在已经有所缓解了,要努力引内力归丹田,只要内力回归丹田,我们就能成功,我们一定能成功,我们一定可以!”
缓和不代表就成功,倘若反扑会一发不可收拾,她定要完全辅助师父,让他将内功全部收回丹田才可!
赵翊动了动嘴唇,他不想看到她哭,也不想看到她失望。哪怕此时全身上下仍然是置身炼狱烈火焚烧的痛苦,哪怕觉得自己痛得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他也运起功法,强忍着钻心的疼痛,真正地开始将浑身的内力慢慢往丹田引导。而这次再引入丹田,内力便真的归位,不再逆行入经脉血肉之中,不再有那般蚀骨的剧痛,是可以的,这个法子是可行的!
而昭宁也发觉此法有用,喜极而泣。她紧紧地抱着他,用手给他缓解经络的痛苦,然后每隔一个时辰,就要以唇渡给他三粒药。她无比专注地做这件事,不知道究竟度过了多久,不知日升日落,整个世界好像也只剩他们两个人。
到最后她尝那药丸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苦味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师父每次疼痛难忍的时候,在他的耳边说些一些美好的事,还说着对未来的期待:“师父,我们一定要长命百岁,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一定要一起长命百岁,所以你一定要挺过去,一定要……”
她边说边落泪。而他则紧紧地抱着她,张了张嘴唇,更加将内力往丹田引去,一丝又一丝,平复着每条经络。
昭宁这般反复的喂药和安慰,她一直未曾休息,久而久之自然坚持不住,她的眼皮都粘到了一起,意识也越来越不清醒。但她还记挂着师父,她觉得手中握着的师父的手的经络好像越来越平复了,师父的痛吟也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好了,不需自己喂药就能引内力入丹田了,好像马上就要成功了。但是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累极了,所产生的美梦与幻觉,她只知道紧紧地抓着他,决不能让他痛,到了时辰,她还想要给他喂药。
直到她听到了熟悉又沙哑的声音喊她:“……昭昭,昭昭?”
昭宁才缓缓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赵翊怀中。她略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赵翊略带疲惫,却不再猩红的眼睛。还有他凝视着她时深邃的眼神,嘴角缓缓漾开的笑容。他脖颈和脸上的经脉也正常了,面容也正常了!
一股喜悦也从昭宁心中升起。难道、难道,师父已经熬过去了吗?这不是她的梦吗,不是她因为疲惫产生的幻觉吧?……她生怕是假的,她甚至有些不敢开口问。
但是赵翊已经捧起她的脸,认真地告诉她:“昭宁,你替我度过了病发。”他顿了顿,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眸,几乎有些哽咽地认真告诉她,“没有服有毒的药丸,你真的替我度过了病发!”
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捧起自己脸颊的温度,还有他呼吸之间的热气。这不是梦,这不是!
于是霎时间,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心中爆发出来。昭宁的眼眶一红,忍不住扑到了赵翊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他的脖颈,几乎是呜咽出声:“师父、师父,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我都没想到……我没有想到……”
其实方才她面上装得很镇定,好似很有把握,但是她根本一点把握也没有!她和宋院首商量之时,宋院首说虽然有种种辅助手段,可他认为成功的可能不到三成,否则当年凌圣手就不会束手无策了。这还要在她们熟练准备的情况下。
但是今日一点准备也没有,她拼着命冒险一试,居然成功,真的成功了!
最难的就是第一次,只要她能帮师父挺过去一次,,就能帮他挺过去两次、三次,后来就会越来越简单。师父以后就不用再吃那药丸了,他也再不会英年早逝了!虽然不知是多久,但他可以再多陪她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真的长命百岁呢!
赵翊何尝不是激动万分,他早就已经绝望了,很多年前就绝望了。甚至面对她时,也一度绝望得认为不该和她在一起,不该耽误了她。
刚才在他病发之时,她说的那些话他都记得,她说这段时日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他本来还以为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有不到十年,所以他每天过得美好时,心里也在深深地难过。但是现在,这样美好的日子他可以陪她好多好多年,他可以保护她好多好多年。不必再为这美好的短暂而遗憾了!
赵翊也紧紧地拥抱着昭宁,紧得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怀中。他的头也埋了下来,于是昭宁感觉到有温热的眼泪落入她的颈窝,落在他在她身上咬出的伤口上,她知道师父也哭了,她第一次看到师父也哭了。他说:“昭宁,我听到了你说的那些话,我要与你一起长命百岁,一定要长命百岁,谁也不能死……”
昭宁用力点头,紧接着赵翊便握住她的后颈吻了下来,两人抵死缠绵般地用力亲吻,都快要将对方融入身体之中。昭宁沉浸在万分的喜悦中,她终于帮师父度过了阳毒,他不会只活短短十年都逝世,他们可以在一起好久好久,再没有比这个更高兴的。所以她紧紧地抱着这个人,一点也不松开,她也不愿意松开!
两个人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享受着此刻的劫后余生,无比的放松,无比幸福。
第145章
两人不知这般相拥了多久, 直到垂拱殿中燃烧的最后一根蜡烛彻底熄灭,周围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昭宁才呀地反应过来, 那蜡烛可是有手臂粗细,能燃十多个时辰的,现在恐怕已经到第二日了!
她从赵翊怀中坐起:“师父,李继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咱们这么久没动静, 他们怕是担心极了。咱们赶紧出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吧!”
赵翊虽十分享受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的感觉, 但毕竟也不能一直留在殿宇中, 还有许多事未完成, 吻了吻她的发道:“好。”
他牵着她走向殿门打开, 将殿门外围着的黑色帷幕也一把扯下来。此时清晨的日光从外面骤然洒入, 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昨夜似乎下过一场雨,汉白玉石的地面上积着水, 映照着朱墙金琉璃瓦的宫宇,映照着晴空万里和丝丝流云, 令人心旷神怡。
而垂拱殿的须弥座之下, 果然守着一大群人,不仅有李继、冯远, 竟还有贵太妃坐在椅子上打瞌睡, 甚至还有太上皇披着件黑狐皮的斗篷,正站在贵太妃一旁叉着腰喋喋不休:“怎么能让她去试,她知道什么……她还能真的把赵翊治过来了, 我看别越稿越坏才是, 到头把自己也搭进去!”又转头说贵太妃,“你也是, 平日多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就不知道阻止她!……你就知道睡,有什么好睡的!”
贵太妃根本不想理他,但也不能反驳他的话,只能翻了个白眼把脸转到一边。
而李继和冯远眼下满是青黑,一脸疲惫,很明显也被太上皇折磨得不轻。
这时候李继最先听到动静抬起头,就看到君上牵着娘娘站在垂拱殿外。两人虽有些疲惫,但都是完好无缺的,甚至面上都带着笑容。他立刻激动起来,难道是、难道是……
李继连忙几步跑上前来,立刻行礼道:“给君上和娘娘请安!奴婢终于等到你们出来了,奴婢、奴婢不知……”他的话要问出口时,又有些忐忑了。
赵翊知道他要问什么,还没等他问出来,赵翊就笑着道:“成功了!”
霎时间,所有人都震惊又兴奋起来,李继和冯远露出狂喜的表情,贵太妃甚至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脸上立刻满溢着笑容。而赵俭则瞪大了眼,张大了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贵太妃拉住昭宁的另一只手,高兴得不知该怎么好了,又是哭又是笑:“昭宁,你真的做到了,你真的帮阿翊挺过去了。你太好了,你怎么这样好!以后你们两个就能在一起很久了,我好高兴好高兴……”说着说着,整串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落下来,昭宁连忙帮她擦拭,笑着:“母亲别哭,这是好事呀,好事!”
而李继和冯远也是一样的喜极而泣。尤其是李继,谁也不知他这一晚上经历了什么,留娘娘在殿内帮君上是件极冒险的事,所以贵太妃一来就想叫昭宁出来,好险被他劝住了。
贵太妃还好说话,后来太上皇得知了消息也赶了过来,就没有这么轻松了,他闹腾着一定要进去,说娘娘这是在捣乱,哪里能有这样的事。他和冯远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才劝住了太上皇,按住了他不硬闯。但是已经能想象等娘娘失败出来后,两人会受到怎么样的责罚了。
但是没想到,娘娘竟然成功了,娘娘真的做到了!
李继一想到君上还可以活很久,娘娘又是真的这样聪慧和好,他就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过身去拭泪。冯远一个五大三粗的人眼泪跟不要钱般地流,不停地擦,昭宁看着觉得好玩,她觉得冯远和大舅舅有些像。
赵翊仍然牵着昭宁,看着这些跟他许多年的老辣之人也有如此情绪化的时刻,又笑道:“好了,明明是喜事,一个个哭成这样。”
贵太妃终于振作起来,她擦干眼泪,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得对,是该高兴!这次昭宁的功劳最大,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到……”
李继和冯远也过了哭的时候,都纷纷笑起来。
偏生这时候赵俭在旁边哼了一声:“有什么好高兴的,一个个没见过世面!”
说罢转身就走,他的两个内侍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其中一个疑惑地问道:“太上皇,您怎的也在笑?”
赵俭恼羞成怒一般道:“朕何时在笑了,是你眼睛看花了,快闭上你的狗嘴!”
说罢走得更快了。
昭宁和贵太妃在他身后都笑了出来,昭宁甚至觉得太上皇好像也还……好,有点不太聪明的可爱。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师父虽阳毒的问题解决了,但是那个暗中害师父的人却还没有浮现,她现在越来越觉得,前世的最后,应该不是太上皇害了师父。
赵俭离开后,贵太妃也累得有些撑不住,先回去歇息了。而昭宁与赵翊却已是一整天水米未进,这时候才觉得有钻心的饿意,李继早让人备下了早膳,立刻让人送了上来。两人吃过早膳便准备回崇政殿歇息,但又看到难得的好天气,也不想坐轿辇,赵翊便牵着昭宁,两人晒着太阳,看着晴空万里,缓缓走在回崇政殿的路上。
昭宁的手被赵翊宽大的手握着,她看着那些积水的石砖,看到须弥座下方绵延无尽的汉白玉石阶,想到了昨日百官跪在此处,强行反对新政的情景。虽然师父病发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是她昨日匆匆赶来的真正目的还没有达成,朝臣反对这件事也远没有了结,很快他们就会再次集结,前所未有的强力反对,而师父也会前所未有的强势应对。这件事她也必须解决,她绝不会让前世的事再次发生。
昭宁想了想,先道:“师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赵翊侧头看她,她的眼眸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澄净极了,他笑道:“想问问题还要问我吗?”
也是,对师父不必拐弯抹角。何况她那点心力和智谋在他面前也是不够用的,何必隐瞒。她道:“我是想问您,既然群臣如此反对,为何一定要推行新政?”她顿了顿,这是她第一次同他谈起政治上的事,心里有些紧张。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师父可能会骂她干政了。
可赵翊听完她的话,却是沉默了。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叱骂她干政。反倒弄得昭宁有些忐忑了,师父是不喜她提到还是不好回答她的问题?
也许是觉得她越界了,但不好骂她罢了。
于是昭宁又道:“群臣反对,可师父执意要推行,朝野中就有了骂师父的声音。所以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宁愿被骂,也要这么做,并无旁意。倘若师父不想说……”
但随之赵翊就摇头道:“我并未生气,我只是……”
他一贯不想让朝政上的事烦扰她,而此事也实在是复杂又残酷,不该让她参和。但看着她仰望自己眼睛,知道她的确是太过担心自己,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昭宁点了点头,这是她两辈子都想不通的事,君上为何会铁血推行新政,甚至杀人,甚至不顾自己的名声全毁。她想要为他解决问题,那她必须要知道!
于是赵翊道,“那你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昭宁疑惑,师父要带她去何处?
她不知道,但也跟着赵翊折返回去,走了一段路之后,跨过几道偏门之后,昭宁看到眼前出现一座极庞然的建筑。
这个建筑修得极其宽大雄浑,墙高便有两丈,两扇红漆铜钉的铜门紧锁,有许多禁军持刀看守。昭宁再一看铜门上竟挂着块红底金字的匾额,上书‘左藏库’三个字。
左藏库……这可是大乾的国库,师父竟然带她来看国库,原来国库就长这样吗!
昭宁有些激动,国库里面究竟有什么,师父为什么要带她来看国库?
这时候左藏库总管匆匆赶来请安,禁军也皆跪下。赵翊只略颔首淡淡道:“去册库。”左藏库总管立刻应喏,带着一行人入内。昭宁进去之后好奇地看着,他们进的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地方,好像并没有看到库房什么的。
赵翊看到她在好奇张望,觉得有些好笑,告诉她:“库房在地底下,是精钢浇筑的墙壁,上面的普通的院子,你是看不到的。”
昭宁脸微红,师父怎知道她想看什么!
随之她跟着赵翊穿了两扇门,进了一个书房模样的屋中,只见这屋中列了许多的书柜,一摞摞订好的书册就放在书柜之上。而书房的正中,却放了一个极大的沙盘。
沙盘以绵延的沙线代表江山的起伏,又以木雕做成的各种各样的小地标,标注着大乾和周围的地势。昭宁看着那沙盘时一时怔住,缓缓地眨了眨眼。
她脑海中突然涌现了很多记忆:
“我从没看过汴京城,以前眼睛好的时候,想去却不能去看。现在即便能去,我的眼睛也看不见啦……”
“阿七要是也看过,阿七要是可以说话,就能和我讲一讲有多好看啦……”
他拉着她的手,两个陌生的旅人,一个看不见,一个说不出话,他们在沙盘上小小的汴京城中游玩,他在她的掌心写,这里是大相国寺,这里是金明池。他们像是都看得见了,像是能说出话了,他们像风一样穿透小小的沙盘,无比的自由和快乐。
昭宁的眼眶中突然泛起了湿意。
昭宁在怔忪的时候,赵翊已经让左藏库总管将想找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又令众人都退出去。见昭宁竟对着一个沙盘出神,他问道:“怎的还不过来?”
昭宁这才回过神来,这天下间的沙盘有这样多,大抵都是相似的吧,也不一定与阿七有关。
她走到赵翊身边:“只是没看过这样大的沙盘,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随之她抬起目光,看到桌上竟放着几摞又厚又宽,以绸布做封的书册。书册上赫然写着《大乾绍和七年岁末国库账目表——中书省制》,另有一本十年的、十四年的,还有一本最新的,《大乾庆熙二年岁末国库账目表——中书省制》,昭宁立刻明白这些是什么了,她震惊不已:“师父,这些难道是、是……这,我能看吗?”
赵翊道:“的确,这是历年的国库账目。”一手揪住了她的衣领不要她后退,“朕许你看,过来!”
昭宁只能再度上前。赵翊将这几本沉厚的册子翻开,皆翻到了总账目的那一页。昭宁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绍和七年,国库总收入约莫是七千万贯,总支出约莫为五千万贯,尚有盈余。而到了十年,国库收入便成了六千万贯,可总支出竟还增加了,变成了六千万贯!到了十四年,收入变为五千万贯,但支出却高达六千五百万贯,已经出现了将近一千五百万贯的财政赤字!
昭宁看到这里已是大惊,绍和十四年,就是太上皇当政的最后一年,财政收入竟在这短短七年内锐减,可支出却骤然拔高。她再看庆熙二年,也就是师父真正上位的第一年,财政收入因为新政的施行,略有增加,但增加的还并不多,为五千五百万贯,但支出仍然是六千五百万贯,所以仍然有一千万贯的财政赤字!
她是常年做账的,一看就知道这些账目的问题有多严重,大乾朝的财政已经非常危险了!
赵翊道:“这便是大乾朝真正的财政情况,表面看花团锦簇,其实已经在绍和年间连年下滑,入不敷出。倘若一直这般下去,很快国家将被财政拖垮,无力回天!”
昭宁微张了张嘴,想到汴京无尽的繁华,想到大乾辽阔的国土,她问:“可是师父……为何会是这样呢?”
赵翊眉目微垂,看着那一笔笔鲜红的账目道:“国库的主要收入是土地税收,但因为这些年严重的土地兼并,官绅们占据大量土地,却有不交税的特权,而普通百姓仅占了一半的土地,却要承受绝大部分的税收,导致土地税收急剧减少。遇到欠年之时,百姓无钱买种种地,还要将手中之地抵给地主,造成更严重的兼并——所以才需推行青苗法,借钱与民种地,避免土地兼并。另以均税法,强行摊派官绅纳税,减轻民众的税收。”
这些政策昭宁知道。原来师父推行那些措施,是因国库的吃紧!
赵翊又拿起了一本册目:“而绍和年间开支骤增,是因为几场与契丹国的败仗后,增了给契丹的赔款——便是所谓的岁贡。我朝从太祖时起就兵弱文强,因为祖上防止武将专权设了更戍法,边关将领三两年一换,还未能熟悉军务就要被调走,何以能带兵打仗,只会涣散军心。可太上皇并不觉是此原因,一昧的增兵,又导致军费冗高,花销巨大。倘若更戍法不改,长此以往,国力耗损,兵力却会继续衰微,外族来犯时毫无抵抗之力,国不将存!”
昭宁浑身一震,君上说的是真的!以前在西平府的时候,刚开始西夏人攻来,她们并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受尽了战乱之苦。后来舅舅他们训练军队,渐渐地有了能抵抗西夏的能力。她们这些人还好,那些普通人家,遭遇战火,当真是惨烈无比。因这更戍法,本朝武将实力极弱,边关吃了多少败仗,又毁了多少安宁,当真是数不胜数!
原来竟是如此……昭宁其实对这些册目上记载的东西也有感悟。只是从来没人摊开放在她面前说过,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在君上去世之后,大乾会这么快溃败沦落,是因为大乾的财政、军队早已沉疴已久。大乾现在仿若一个内里被蛀空的精致之物,表面看一派繁荣,倘若没有师父,异族铁骑又再次攻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顷刻就要国家覆灭!
她听到这里,想到前世,才明白师父的变革实在是势在必行!
只是……昭宁略微犹豫,又道:“师父,这些您何以不同百官们讲呢。若是讲了……他们会不会不这般反对了?”
赵翊嘴角轻轻一扯,眼中闪过丝冷光:“昭宁,你以为他们真的不知道吗?大乾现在有什么问题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他们仍然惧怕违背祖宗礼法,也害怕变法反而生祸。你太年轻没经历过,其实当年高祖在位时也看到了这些弊端,也试图改革。但是结局何如,你也应该知道——”
昭宁轻点头,自然是失败了,不然她也不会不知道了!
赵翊继续道:“的确失败了,因为他很快遇到了同现在一样的问题。改革最初尚可,但随着改革的进行,种种问题接连涌现,群臣激烈反对。高祖并不强硬,群臣再三反对之下,他无奈停止了变革。昭宁,这是他失败的根本——他不够强硬。这世上所有的变革都一定是艰难的,天下没有完美的法案,所有的方法都会有问题,只有熬过去这些问题,才能真正迎来改革的成功。可是文官们是不会听的,毕竟问题真实存在,他们看到了问题出现,更会想法设法阻挠变法,但朕不能停在这里,如果朕对他们妥协,那么一切将功亏一篑。所以朕会用一切的手段,来推行变法!”
赵翊的眸中无比坚定,甚至透出几丝冷酷的血光,昭宁被他所震撼。所以师父前世才会不惜一切,也要将变法推行下去。因为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早就看清楚,只有足够的强硬,才能将这一切达成!他甚至也不怕骂名缠身,不怕变成文官口诛笔伐的千古罪人!
她被他的思想折服,他所想的东西之宏大之广远,她这个重生之人也远不能揣度他!
赵翊看向昭宁,意外看到了小姑娘微亮的眼眸,他的眸色略微柔和了些。伸手道:“昭宁,过来。”
他又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那沙盘之前,让她坐在自己面前,看着那用流沙做成的万千江山,他道:“昭宁,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将我抱在膝上教我认沙盘,你知道认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吗?”
昭宁看着那沙盘之中被圈出的地方,她眸色大动,这是每个大乾人都熟悉的地方,是所有大乾人心中之痛处,哪怕是啼哭的孩童,在襁褓中时也听过这个惨痛的历史,她伸手指向哪处——幽云十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