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闻檀
他们的马车驶过之处,有几道深深的车辙压在路面上,瞧这压的痕迹,应是载了极重之物。可眼下不是田庄里的粮食收成的时候,怎会有如此重的车冒雨赶路?他侧头问徐庄头:“方才我们来的时候,是不是走的这条路?”
徐庄头点头:“正是的,这是咱们回田庄的方向,大郎君要是还想回去同郎君娘子们一起住,咱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是了。”
姜焕然修长的手指略微捏紧了紫砂杯子。来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也就是说,这辆马车是刚才两个时辰内经过的,它究竟载了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如此沉重,又为什么要冒雨赶路?
风雨如晦,他抬头凝望着前方交织细密的雨丝,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天,他当然看不清前方田庄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竟不知为何心里一沉,他道:“立刻回徐庄头那里去!”又转头对另一个庄头道,“你骑马,去跟祖父说,就说我要四十人的护卫,叫他们也都骑马,现在马上赶过来!”
庄头立刻领命下车而去。姜焕然则也戴了斗笠下了马车,同徐庄头一起朝着田庄的方向策马飞奔而去。只是毕竟路途遥远,即便是跑得再快,没有两炷香的功夫是怎么也赶不回去的。
而此时的田庄中,大雨密密麻麻地打在庭院之中,所有人都被推搡了出来,眼神中皆透露出深深的绝望。
姜焕新被吓得腿肚子都在闪,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旁边的妹妹:“你说……她有法子,她现在在何处啊,有什么法子,我们马上就要没了!”
姜茜无言地看了她亲哥一眼,方才为了安慰两位哥哥,她隐约地说了谢昭宁会救他们。但两位哥哥明显是不信的,姜焕新更是如此,他认为谢昭宁是哄骗了她们,不过是为了自己能跑路罢了,眼下他们命悬一线,谢昭宁却还没出现,不正是如此吗。
姜焕明则瞪了他一眼道:“你快闭嘴,事情本就是我们二人招来的,竟指望着表妹来救我们,表妹若是真的跑了,那她脱离险境,我们也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这件事是因姜焕明而起,看到弟弟妹妹们都快要出事了,他心里极其自责愧疚。
只是虽然都在呵斥姜焕新,他们心里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念头……谢昭宁,她也不过是个养在闺中的弱女子,她究竟有什么法子,真的能救下他们吗?
那些汉子中领头的是一个紫棠脸色,猿臂蜂腰,面容严肃的大汉,他带着牛皮护肘,脚蹬长靴,手背上青筋鼓起,一看就是极端凝的练家子,他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宅院中的众人,抬起了手,顿时所有压着人的汉子,都将刀比在了被压之人的脖颈上。
冷厉的刀锋贴着皮肤,仿佛下一刻就是刀尖入骨,饮血食肉。
此时屋内那人沉沉地传出一声:“杀——”
大汉的手立刻往下一压,所有人都绝望地闭上眼睛,心念着此番恐难逃一劫。
正在这时,一道女子轻盈又坚定的声音传来:“慢着!”
此时大雨已经小了许多,众人不由得抬起头,朝着出声的方向看过去,隔着细密如丝的雨幕,只见竟有三名女子站在不远处的瞭望台上,三人皆都蒙着脸,大雨中并不太能看得清她们的身形,但都能得见,为首的女子身形窈窕,瞧着不过十五六岁,手中拿了一把牛角弓,露出一双粲然之目,正看着她们,而她手中牛角弓之上,一只锋利的箭簇正燃着熊熊之火。她道:“还请诸位暂且停手吧,否则,我这支箭若是射出去,就将整个庄子引燃,到时候恐怕诸位不能成功脱身不说,即便能侥幸脱身,恐怕也是彻底的打草惊蛇,再不得返了!”
姜芫等人听到谢昭宁的声音,皆纷纷抬头向她看去,顿时一阵欣喜,是昭宁,昭宁来了!
而大汉这才发现竟还有漏网之鱼,则是冷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成!”
立刻向旁边的侍从使眼色,叫他们马上上前来抓人。
谢昭宁却笑道:“诸位不如看看你们脚下。”
此前大雨瓢泼,在院中汇成溪流,而谢昭宁此前叫樊星樊月二人将一半的火油泼在地上,便是瞧见了院中地势略低,火油便会朝院中汇集而来,飘于水层上,此时她若是一箭射下去,这院中顷刻间就会燃起熊熊火海,另一半的火油泼在了柴房上,再将柴房引燃,整个田庄就会被火海包围,这样大的动静,他们也性命难测不说,他们想杀人灭口为保秘密不外露,便是怎么也不能了!
虽然也是将她们所有人的性命压上了,与他们赌。但是谢昭宁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敌我差距悬殊,不这般将自己也赌上,她们只有死路一条!
大汉等人方才只顾着抓人,何时顾着脚下流淌的究竟是水还是油,如此一看,才猛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置身一片油海中,火油燃烧十分迅猛,倘若碰着点火星,顷刻间就会化成一片火海,他们恐怕也性命危难!即便是侥幸逃脱,这样大的动静,也再无法掩盖行踪了!
但是这些人发现了尸首,又该怎么办?大汉思索不决,朝屋内看了看。
谢昭宁也知道,屋内那人才是真正的话事人。她和樊星樊月看了眼,三人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她们防的便是这些人从背后绕来突袭,若让他们突袭成功,一切便成了无用功。
只听屋内传来了一声略沉的低笑声道:“放开她们吧。”又说,“毕竟是回京路,倘若她们能保证今日之事守口如瓶,那倒也无妨。”
如此之话,院中之人也都听到了,纷纷地道:“我们绝对守口如瓶,定不外传!”
大汉听到这话却是神色一凛,回京路是暗号,郎君并不是真的想放过她们,只不过是想稳住这个小姑娘罢了!但他立刻挥手道:“放人!”又扯出几分笑意对着谢昭宁道,“小姑娘,你下来吧,我们定不会为难你们的!”
谢昭宁自然不肯因他这几句话就下去,甜甜一笑道:“还是烦请诸位退出田庄,远离十里地,我自然会下去。”
大汉暗道这小姑娘当真很是不好骗,他又往屋中看了一眼,屋中之人却并未说话,他知道郎君是想拖字决,那小姑娘箭头上燃着的火并不会燃太久,他笑道:“我们有这般多东西,一时半会儿的也无法退出去,小姑娘何不退下来再说呢?”
谢昭宁却注意到旁侧的厢房中,竟隐约闪过一丝银光,她暗道不好,这些人定也在暗中准备了弓弩手,要对她下手了!看来她必须要有所取舍了……
却在这时,旁侧厢房中竟有数人破窗而出,径直朝着这帮汉子打去,场中大汉们未曾预料,抖起兵器迎战了上去。一时间混乱做一团,谢昭宁立刻对院中的表姐等人使眼色,趁着他们乱斗,赶紧进屋子里藏起来以免误伤。
表哥等也甚是机灵,连滚带爬拉起两个妹妹,躲避开刀剑进入厢房中,再将门砰地关紧。
谢昭宁一时半会儿也不敢从瞭望台上下来,她看着新出现的这群人,心里也甚是疑惑,他们又是何人?
这些人当真为首之人着一身黑色,虽戴着头巾且蒙着面,但可见身材修长匀称,使一把长刀,下手很是凌厉,可见武功造诣十分了得,大汉迎战上前,他看着虽比此人壮实,但竟被此人打得节节败退!
屋中一直说话那人见大汉不敌,也从屋中一跃而出,手提一把长剑,与那为首的黑衣之人缠斗在一起,二人竟都武功精深,一时难舍难分。如此动起来,此人更是越发让谢昭宁觉得眼熟,有种明明十分熟悉,却又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感觉。
两人见双方竟过了几十招也未分出胜负来,彼此眼眸中都露出惊讶之色。双双一跃分开,隔着连绵不断地雨丝,二人屹立冷凝而视,风动雨斜,衣袂微动。
第39章
头先来的那帮毕竟还是人多势众, 见双方居然打成了平手,也很是吃惊。皆手执大刀上前协助攻击那黑衣人。那黑衣人纵使武功极高,带来用的人却不如这些大汉, 略微退了几步,一跃上了枝桠。
方才那屋中人也立刻执剑刺来,势要将此人真正拿下。又与他打在了一起,但再如此一打,渐渐地分出了高下, 后来的黑衣人武功造诣似乎还是更高些, 将屋中人逼下了树。不过毕竟双拳难敌四掌, 在众人的夹攻之下还是难以取胜。
谢昭宁看这情景, 这些人她虽都不知道是谁, 可毕竟那后来之人, 至少还是在与这帮人对打的,她便并不能袖手旁观, 倘若那后来之人真的输了呢?她们这些人岂不是也极危险!
想到这里,看到表姐们都好生躲在厢房里, 她咬咬牙, 再度提起弓箭来,瞄准了地上的火油, 拉弓射箭, 一气呵成,火油如此易燃,被射中后院中顿时燃起汪洋般的大火。不少大汉因此被火撩伤, 一时间难以再上前辅助那屋中人。
屋中人也并未料到这小姑娘竟会在此时贸然出手, 被迅猛蹿起的大火逼得一跃至树梢,隔着细密的雨丝, 终于朝着谢昭宁看了过来。
谢昭宁立在瞭望台上,手中还举着弓箭,身形窈窕,但也蒙着面看不清真容,并不怕此人记住自己的模样,日后伺机报复。
但是她亦看到了他的眼神,雨雾重重,他眉深目重,眼神中仿佛藏着万年的玄冰。
他这一眼才仿佛是真正看入眼中的。紧接着他又看了看天。
天色依稀,已经透出浓浓的深蓝来,天际已有寒星闪烁了,离黎明已是不会太远。
他似乎知道不能再恋战,进而飞身至那几箱所谓丝绸面前,提剑而下,竟是一剑将木箱劈开,顿时木箱中的尸首滚滚而下,落入汪洋火海之中。只是因此火苗高高扬起,竟将他蒙面的头巾引燃。那黑衣人见此情景似乎皱眉,立刻想上前拦住此人之举,可毕竟火海滔滔,他也不能冒险上前。
谢昭宁站得高,因此将此景全部收入眼底。毕竟是在西平府见过些尸首的,何况他们都是一剑贯喉,她倒也不怕,只是她却隐约看到,这几具尸首有些奇怪,后颈似乎有块形状奇特的刺青,模样似月非月,似星非星。但是很快他们就被大火吞没,什么都看不清了。
方才领头的大汉立刻上前拱手道:“郎君,增援之人应马上就到了……”
此人却淡淡道:“不必恋战了,走吧!”
众位大汉训练有素,听了吩咐立刻聚集起来,破开院门而出。
那屋中人因火苗撩了面巾,转身撤离之时,却是抬头将面巾扯下。隔着重重的雨雾,细密的雨丝,黑夜中其实并不能将他的脸看清,何况他仅仅露了个半个侧颜。只模糊地看得一个如同山水画般俊美的男子,眉如墨肤色白,鼻梁仿若玉雕而成,印着如同寒星般的眼眸。在这漆黑的雨夜里,明明很是疏淡,却一眼就如同水墨一样浸润到心肺中。
只有这样的惊鸿一瞥,却叫谢昭宁脑中空白,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她历经两世,因也是见过了各种世事变迁,即便是再怎么惊妄之事,她也能保持镇定,可是当她看到了此人的模样,她还是没能控制住心中的震惊。
毕竟此人是她当年真正刻骨入髓之人,是她痴缠了半生之人。这样的五官,她曾一遍遍的描到心里去,一遍遍地在梦中绘刻。
此人竟然……竟然是赵瑾!
可这如何可能!以前的赵瑾明明是个和风霁月的郎君,他会给庙宇捐钱,会救济贫苦百姓,旁人都说他是慈悲为怀。可方才眼前的他,却杀人如麻,甚至极可能是灭了通判家满门的凶手,还差点将她们都杀了,这是她所熟知的赵瑾吗?
当年的她一直以为,赵瑾是因为她的折磨,后来他才变成了这般。或许她的以为一直都是错的,赵瑾从来都根本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他从来都是个真正心黑手毒之人,所以他才能成为摄政王,所以他才能将她囚禁在禁庭十年,不让任何人来见她。唯有他得以出入禁庭,探望她这个曾经的嫂嫂,并以折辱她为乐。
甚至在他大婚的当晚,他也不是去他的洞房花烛,而是到了禁庭看她。他身着正红色的全套的冠服,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抬手支颐,垂眸掩盖着他那双冷淡的眼眸,看着她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用冷水洗衣。他叫人抬了两座高高的灯架来,灯架上点满了红色的蜡烛,将整个大殿照得煌煌熠熠,照着她跪在地上的身影。
她知道他在看他,知道他是这般以折辱她为乐。她恨得他欲死,可又总觉得,他变成这样是与自己有关的,因此又带着更隐秘的自责,这样滔天的情绪快要将她淹没。
再有一次,他突然闯入了禁庭中。门口的侍卫都守着,他身上的玄紫翟衣有些凌乱,见她在门口,突然一把扯过她的手腕,将她压在了床上……她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又是惊吓又是恐惧,此时的她对他已全然没有了爱,如此这般又反抗不得,他的呼吸扑在她的脖颈,炽热得让她心慌,正急得绝望。他仿佛自己又清醒了过来,猛地将自己甩开,眼神骤然的清明中,仿佛带着十分的不可置信,又跌撞地出了门。
大概是她为数不多看到他情绪的外露。
往后很久,他都没有来折磨过她。
谢昭宁从那样恍惚又糜烂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望着赵瑾的背影,他几跃之下,就消失在了这个易守难攻的姜家田庄中,天色渐白,在细密凉薄的雨丝中,背影如同水墨在山水间化去,难怪她既觉得熟悉,却又觉得陌生,她认识的那个赵瑾一贯着白衣。
她初次见到赵瑾,便是在西平府的时候,她在街上纵马失控,差点撞上小贩的摊子,一马两命,是他跃身而起将马匹拦下,宛如一道白刃,劈开西平府泛黄的风沙,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润又冷淡的郎君,这么一眼便跃入了她的心中。纵然后来发现,赵瑾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慈悲为怀,她也并不曾不喜欢他,而是觉得他的改变是因自己所致,所以格外痛心。
所以,她并不曾真正的看清楚这个人是么,难怪曾经的赵瑾不喜欢她,对她厌恶,想来在他的眼中,她是何等的蠢笨。
谢昭宁想到这里,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天际终于泛起了鱼肚白,大火的燃烧渐渐平息下来,谢昭宁也下了瞭望台。此时那黑衣人才上前查看尸首,不过那尸首已经焦黑,看不出什么线索了,他轻轻地啧了声,转身便想一跃离开,谢昭宁却在他背后冷冷地道:“顾世子爷,您不解释一下吗?”
黑衣人一愣,声音沉闷道:“你在叫何人?”
这声音仿佛并不相熟,没想到,顾思鹤竟还有这等变幻声音的本事,谢昭宁知道他在歪门邪道上甚是多才多艺,这也是的确没想到的。
谢昭宁却上前一步,这个角度被一丛树挡住,厢房中人并不能看到她们的动静,她才冷笑道:“世子爷,一开始,这便是您的一场阴谋吧?我虽不知您为何会出现在三圣寺的门口,但是料想来,您即便再无聊,也不会真的出门到这三圣寺之外,只是为了讹人钱财。我想,您真正想要的,是那沈志身上的那块玉佩吧?”
黑衣人这时候转过身了,静静地看着谢昭宁,谢昭宁在女子中只能算是中等的个子,可黑衣人却足比她高了一个头,如此居高临下,甚至有些威慑力。
而他终于换了个声音,便是谢昭宁熟悉的那个声音了:“你倒是果然不笨。可你是如何猜到我的身份的?”
谢昭宁就笑了,倘若没有前世的经历,她知道他是那个能平定西夏,灭十族的狠人,只凭着对顾世子爷简单的认知,以为他真的是个不着边际的公子哥,当然是猜不到的。但是正是因她知道,并且又看到了赵瑾,她才能最后确认下来。
赵瑾亦是武功极高的,他当日救她,能单手勒马,还能飞身将那被撞飞之人接住。并且日后,赵瑾亦是带兵辅佐新皇登基,方才他与赵瑾打得难舍难分,自然两人是不分伯仲的。当然了,还有其他的原因。
她继续道:“我这一路,都察觉有人跟着,但是却并不知道是谁。后来换了条曲径道路,才将这些人甩脱。一开始我猜测,这人便是世子爷您。”
顾思鹤轻轻地嗯了声:“为什么是一开始?”
谢昭宁又笑了:“非常简单,倘若真的是顾世子爷,您这般武功,想要跟踪我们易如反掌,应该不会被我轻易甩脱吧?所以后来我觉得,这些跟踪我们的人另有旁人。我便又想到了,临走前,世子爷叫我将玉佩收走,这倒是奇怪了,世子爷您设计想要那块玉佩,如何会让我收走呢?可见您想要的并不是那块玉佩,而是背后之人,我说得可是如此?”
顾思鹤因蒙面只露出一双凤眸,看着她的眼眸映着些许微亮,颔首道:“也的确如此,这些人后来还是跟着你们到了田庄外,不过已经被我拿下了。”
他说得这般云淡风轻,谢昭宁心口却涌起一阵阵的怒气,她最不喜被人利用,当日三圣寺之外交谈,还以为顾思鹤当真是好人,待她也极真诚,现在才知道都是他的套路,都是骗她的。他这个人为达他的目的,算计她,利用她,根本不考虑方式和手段!
那些他要引来之人,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谢昭宁深吸一口气,但那些要被他引来之人都罢了,毕竟她也并未与这些人照面。她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她问到:“那这些投宿之人,与世子是否有关?”
其实她并没有直接证据,但这却是她的直觉。她不相信世上之事如此巧合,更不相信如此巧合之事发生在赵瑾或者顾思鹤身上。
顾思鹤顿时沉默了。
谢昭宁却从他这番良久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冷笑屈身道:“如此,我们竟都是顾世子爷棋盘中的棋子了,既然是棋子,到了棋子利用价值都没有的时候,总还是要被告知为什么,顾世子爷能否告知一二。你究竟有何目的,那些人又是什么人,世子爷为何要这般设计?”
谢昭宁知道顾思鹤未必会告诉她,但是她就是想问一问,既然被人利用了,并且还差点丧命于此,她便想知道个清楚。还有赵瑾,他为何会出现于此,他当真是灭了通判满门的凶手吗?她记得前世这桩案子也是悬案,不过因这沈通判家,从上到下皆不是什么好人,被灭了全族,反倒是使民众拍手称快,官府倒也追查,可后来却不了了之了。
何况她还记得,沈通判家被灭门一事,是顾家由盛转衰的一个标志,这件事彻底引发了顾家和参知政事李家的矛盾。当时顾家在顺昌府活动,李家便说此事乃顾家所为,而顾家则说,李家与顾家当年一桩旧案有关,意指李家曾害过顾家。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在朝堂上势如水火。但紧接着,顾家便出了私通外敌的事,随即一连串的告发,无数的罪名,贪墨、纵凶、包庇、谋私,如同烙印一样永远也洗不去,背负在了没落的顾家身上。
不过李家也并未辉煌太久,在两三年后就因贪墨步了顾家的后尘,逐渐式微,后又被归来的顾思鹤灭了十族。
这些事对谢家亦是有影响,谢家毕竟与顾家是有往来的姻亲,哪怕关系并不十分亲近。但顾家出事后亦被划分为顾家党羽,父亲不得晋升,堂祖父也出了审官院。自然,与顾家的遭遇比只能算是不足为提。
顾思鹤仿佛想了很久,似乎不知从何说起,只是道:“我并无恶意,这只是我私人的事情,我想要查证一些真相罢了。”屋内却传来喧嚷的动静,似乎是察觉已无危险,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顾思鹤便道:“我得走了,其中缘由下次再与你说吧。关于我的事,还望谢娘子保守秘密。”
他突然欺身而近,谢昭宁还未反应过来,只觉他修长的手掠过自己的头顶,他的衣袖间传来一股如薄荷般冰凉幽幽的味道,转眼之间,她头上戴着的一根赤金嵌明珠的佛手簪子,已经稳稳落在了他的手上。
顾思鹤道:“以此簪为信物,谢娘子若往外说了,这簪子我便有处置了。”
谢昭宁伸手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鬓发,一时间气自己竟没有反应过来,一时间又被他的态度气得不行。她虽能骑射,手脚上的反应自然也不慢,可哪里能与这些人比!
好他个顾思鹤!他当真如他侄儿所说,久居上位,又聪明至极,根本不在意旁人的想法。他分明利用了她,竟还要抢她的东西来威胁她!哪有他这般的人!
谢昭宁怒视他,差点顾思鹤三个字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