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露采采
掐指算来,谢行之离开京城, 已经有?一月有?余。
望着稚气活泼的七公?子有?些迫切询问的模样, 女使笑?着点了下头, 谢晏与谢茉两个小孩子愈发欢喜雀跃起来,只是坐在一旁的卢宛与谢璟, 目光却落在面前的女使身上,始终未曾说什么。
片刻之后, 瞧着站在面前的女使,谢璟想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卷,不?假思索地问道:“父亲这次回来,可还有?什么事吩咐?”
听?到谢璟这样问,女使想到自己所听?到的消息,面上的神色,不?由得复又变得有?些收敛起来。
郑重地望着面前的卢宛与年少老成的五公?子,女使回禀道:“太太,的确如五公?子所言,摄政王此次回来,是已经接了皇帝之前的禅让圣旨,回来登临大宝的,这些正是今日上午的事,奴婢得知了消息,便着急忙慌过来向几位主子禀报。”
卢宛听?罢面前的女使的这一番话,不?禁愣了一下。
虽然之前便已经知晓,谢行之的再三推辞十有?八.九是为了堵住朝中?群臣与天下的悠悠之口,但此时此刻,面对这样一个改天换地的重大消息,卢宛还是不?免有?些被震住了。
便这样怔愣了片刻,卢宛望着面前的女使,点了下头,神色平静道:“嗯,我晓得了,下去领赏,退下罢。”
未曾料到卢宛的反应会是这样波澜不?惊,女使有?些茫然了一瞬,然后收敛起心中?的万千思绪,应声退下。
谢晏与谢茉还太小,不?能明白方才?的女使的那一番话,对他?们,对整个寅朝的命运走?向有?多么深重的影响,但谢璟却已经是开蒙几年的大孩子,对方才?前来禀报的女使所说的话,都清楚明了。
不?晓得是否是早已在平日里周围人过分的敬重与畏惧的态度中?知晓了什么,还是聪明早慧,自己已经摆脱了懵懂,明白了什么,这会子坐在未曾说话,只是有?些出神的卢宛身旁,谢璟将方才?放在膝上的书卷阖上,放在一旁案上,然后侧眸,看了一眼面前的母亲,与年幼的弟弟妹妹。
自从?方才?听?到谢行之将要?回京的消息,谢晏便喜气洋洋的,此时此刻,更是抬手牵住卢宛的一角衣袖,眼眉弯弯地笑?着追问:“娘亲,娘亲,若爹爹今日开始启程,何时可以到家呢?”
连平日里安静不?爱说话的谢茉,这会子也?眼眸亮晶晶的,望着面前的母亲,问道:“娘亲,爹爹这次回来,便不?会再打仗,再走?了罢?”
是面前的谢晏与谢茉雀跃的追问声,将卢宛自心中?复杂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的,她望着面前两个欢喜雀跃的孩子,按捺下心中?思绪,笑?着点了下头,道:“嗯,你们爹爹很?快便会回来了,以后不?会再离京。”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并排坐的谢晏与谢茉不?禁愈发欢喜起来,谢晏更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仿佛一个小话匣子似的。
坐在一旁一直静静地望着母亲与弟弟妹妹的谢璟,目光若有?似无,一直落在小喜鹊一般的谢晏身上。
不?晓得想到了什么,谢璟虽不?曾说话,但望着谢晏的目光,却渐渐有?些莫名……
觉察到谢璟落在谢晏与谢茉身上的目光,卢宛望向得知父亲要?回来的消息,也?平静淡然,不?喜不?悲的谢璟身上。
在发觉卢宛正在看向自己,谢璟淡淡收回落在谢晏身上的目光,对面前的母亲笑?道:“娘亲,父亲要?回来了,真?好,孩儿可想父亲了!”
说着,谢璟忽然抬手,抱住面前的卢宛,将面容埋在卢宛怀中?,在撒娇一般。
未曾料到谢璟会这样做,卢宛微愣了一下,想到平日里少年老成,清冷淡漠的孩子,见他?此时此刻对自己这样亲昵,心中?不?由得甚是柔软。
瞧不?到这会子谢璟面上的神色,只是,想到谢行之平日里对谢璟这个他?们一手养大的孩子格外偏疼的态度,以及谢璟对谢行之的敬爱,卢宛心中?柔软地想到,小璟虽然不?怎么表达感情,但这会子听?到这个消息,可能心里甚是动容罢,毕竟谢行之走?了这样久,小璟怎么可能不?想他?呢。
这样在心中?想着,心中?生出许多对谢璟的疼惜与柔意来,卢宛唇畔微弯地抬手,轻轻摸了一下谢璟的头发。
一旁的谢晏与谢茉见到面前的这副场景,也?笑?着靠了过来,依偎着卢宛与他?们的哥哥。
……
一个月后。
坐在梳妆台前,卢宛望着铜镜中?,正在为自己梳妆打扮的几个女使与仆妇,想到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不?由得有?些疲惫,有?些怔愣出神。
平日里,她并不喜欢这样隆重的浓妆素抹,除去要?出府会轻扫蛾眉,在玉衡院时,卢宛向来是略施粉黛,或者索性素面朝天的。
这会子被几个女使仆妇梳妆打扮着,卢宛望着面前铜镜中?的自己,不?晓得为何,忽然想到了几年前,她要?出阁嫁到谢府前的时候,也?是这样费心劳神地梳妆,这样隆重仔细,一丝不?苟。
可是一晃眼,白驹过隙的时间已经过了几年,如今,她的三个孩子都已经快要长大了。
时间竟过得这样快,仿佛手中?想要?鞠月的倒影。
心中?不?晓得涌上什么滋味来,卢宛微垂下眼眸,掩于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了一下衣袖。
望着面前低垂眼帘的卢宛,以为她是缘于大清早,天色
半明半昧便起身而有?些倦怠,一旁的女使恭敬笑?着劝慰道:“太太,您若是累了,便阖上眼睛先?打个盹,很?快便好了。”
收起心中?的纷乱思绪来,卢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所穿的正红色宫装大袖衫,抬手,轻轻绾了一下宽大的衣袖,在梳妆台上支撑起手臂来,托着侧颊,微微颔首,有?些含糊地随口道:“嗯。”
想到今日将要?举行的封后大典,说心里死寂得仿佛古井无波,那是不?可能的。
但与其说是喜悦,此时此刻,不?如说卢宛心中?,尽是翻涌的对将来未知的生活的担忧与胆怯。
从?前在谢府中?,便已经是危机重重,那么今后……
阖着眼睛,卢宛心里暗暗思忖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由几个女使正在为自己梳妆,安静地坐着,仿佛已经睡着了。
房间中?静悄悄的,落针可闻,正在此时,房门处忽然传来推门声,听?到女使们的行礼声,卢宛睁开眼眸,望了一眼面前的铜镜。
在与铜镜中?的谢行之对视了一眼之后,卢宛面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来,她方才?想要?站起身来,却被谢行之行至身旁,轻轻按住了肩膀。
本来便不?想起身的卢宛索性不?去勉强,她侧首,微仰面容,微微笑?着望着面前的谢行之,问道:“夫君怎么过来了?妾这里快要?好了,可以自己出去的。”
听?到面前的卢宛这样说,望着平日里不?着粉黛,喜着珍珠白衫裙,便已经是清艳无双,此时此刻盛装打扮,对自己嫣然一笑?,愈发明艳耀眼,别有?风情的妻子,谢行之看得微怔了一下,旋即,在卢宛有?些纳罕探究的目光中?,点漆墨眸中?蕴起清浅的笑?意来。
唇角微扬地笑?着抬手,抚了一下卢宛的鬓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谢行之侧首,问垂首敛目,恭敬地侍候在一旁的女使道:“这个妆,还有?多久才?能化好?”
一旁的几个女使仆妇听?到谢行之这样问,脑袋垂得愈低,忙恭敬敬畏地答道:“很?快便化好了,大概还需要?一刻钟的时辰。”
听?到女使这样回禀,谢行之略一思忖,寻了个位置坐在一旁,很?快,卢宛消耗了一早晨的时间,所准备的一切,便都全部妥当了。
站起身来,望着面前面上含笑?的谢行之,卢宛心中?有?些疲倦,但却唇畔微弯地对他?浅浅笑?了一下。
走?到盛装打扮的卢宛面前,牵起她的手来,谢行之面上尽是清浅的笑?意,他?微一颔首道:“走?罢,吉时要?到了。”
卢宛未曾言语,只是在谢行之握住自己的手之后,微顿了一下,然后仿佛甚是温顺地笑?着,由身旁的男人牵着,走?出这座宫殿。
……
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皇宫中?,一场盛大的封后大典即将要?举行。
东边的天空中?浮现出鱼肚白,洒金一般的清晨日光下澈,整个皇宫,都仿佛在这熹微的深秋晨雾之中?朦胧氤氲着。
尚还不?曾彻底天明的天光中?,阳光仿佛揉碎了的金子一般,穿过清晨未曾全部消散的烟云,落在巍峨肃穆的皇宫上。
红墙琉璃瓦的宫殿之间,渐渐的,万丈霞光穿破云雾落下,华彩璀璨,铺陈在宽广的场地上。
太液池畔,宣室殿前的广场上,来往的宫人忙碌而寂静有?序,廊檐下的宫灯与红绸悬挂着,随风轻轻摇曳,丝绸红毯在每条道路上铺陈着,处处隆重威严,雍容华贵。
礼炮轰隆,锣鼓齐鸣,殿外高高的玉阶下,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正神色肃穆等?待在阶下,等?待着殿门的打开,目光一瞬不?移。
正在此时此刻,殿门被几个力?士上前打开,一身玄色龙袍的男人头戴十二旒冕,端坐在龙辇上,出现在高台上。
龙辇之后,是一顶雍容富丽的凤轿,凤轿中?所坐的,正是今日将要?受封的皇后。
低垂着头的宫人上前,掀开凤轿的帐帘,皇后身着正红色大袖衫翟衣,发髻上戴着珠翠,由一旁的宫女扶着,站起身来。
谢行之已经下了车辇,走?到卢宛的面前,迎接面前的皇后,两人的手,在这一刻轻轻交握在一起。
天光明亮,在玉阶下文武百官的见证中?,谢行之为卢宛戴上繁丽沉重的凤冠,含笑?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面前明艳得如珍珠,如牡丹一般耀眼的女子。
礼乐声复又轻声响起,一片肃穆庄重的氛围中?,谢行之握着卢宛的手,掷地有?声道:“愿皇后从?此执掌六宫,母仪天下,与朕共治万民,福泽深厚绵长。”
在谢行之话音落下之后,高台上的内侍扬起声音,高声宣读封后的圣旨,声音在宽广肃穆的宫殿中?回荡着,气势恢宏。
在封后圣旨宣读完毕后,在阶下的文武百官的齐声的响彻云霄的“陛下万岁”,“娘娘万岁”中?,卢宛在这滚滚声浪里,不?由得有?些恍神。
是身旁的谢行之仿佛觉察到了她那一抹浅淡的异样,握紧了她掩于袖中?的手,卢宛方才?回过神来,不?至于有?什么失态的举动。
这会子,封后礼已经结束,过一会还要?到正殿去,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以及还有?宫宴在等?着她。
卢宛晓得自己要?打起精神来,在悠扬庄重的礼乐声中?,她面上浮起一抹浅浅笑?意来,望了一眼身旁正紧握着自己的手,仿佛可以传递给自己力?量的男人。
第131章 专宠
昭阳宫中, 望着面前的王希书,卢宛面上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见王希书将怀中的孩子交给自己,卢宛微顿了一下,方才抬手, 将王希书怀里?的卢安接过来。
王希书望着面前的卢宛, 有些奉承地笑道:“昨日想着娘娘没空, 所?以臣妇便不曾过来打搅, 再过几日, 婆母与家中祖母也会过来看望娘娘,到时?候人多不方便, 所?以今日, 臣妇便先过来拜访娘娘了。”
听到面前的王希书这样说, 想到上回自己对她所?说的那些话,卢宛不由得望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
唇畔含笑地点了下头,卢宛并不曾说话,仿佛昨日大典有些累着了, 现在仍旧没有精力开口说些什么。
悄悄抬眸,望了一眼?面前抱着女儿卢安的皇后娘娘,也是自己的小?姑,本来应该是一个熟悉的亲戚。
想到平日里?卢宛对自己夫婿不冷不热的态度, 以及今日过来之前, 夫婿卢锐所?嘱咐的那些话, 王希书便觉得有些无地自容。
只是,到底想着这是关乎女儿, 关乎卢家前途的大事,从?前面前的这位小?姑还只是谢府的大夫人, 小?打小?闹倒也罢了,如今,她已经是魏朝的第一任皇后,岂能还有不向着自己娘家人的道理……
这样自心中想着,原本心里?甚是忐忑不安,有些欲言又止的王希书,渐渐鼓起勇气来。
望着面前正自一旁案上拿起一枝绿朝云,在逗女儿卢安的小?姑,王希书仿佛若无其事地笑着开口,对卢宛笑道:“如今五公主?殿下也去读书了吗?”
卢宛正在垂眸望着怀中的卢安,只见这个小?丫头生得白?净,有一双水灵灵,葡萄一般的明亮眼?眸,瞧着天真无邪,不染纤尘。
忽然听到面前的王希书这样问,卢宛抬起眼?眸,看了一眼?面前的王希书,点头道:“嗯,茉娘也有三岁多了,应该去读书识字。”
在听罢卢宛的这一番回答之后,王希书面上的笑意?愈深。
望着面前的卢宛,王希书想了想,笑道:“几位小?殿下如今都?不在娘娘膝下,娘娘有时?会不会觉得枯燥无聊呢?若是娘娘喜欢安娘,不妨将安娘留在身旁解闷罢,安娘也快要周岁,是不用费心的大孩子了。”
未曾料到面前的王希书会这样说,但?望着她面上带着奉承之意?的笑容,卢宛心中,却并不曾有太多的意?外与诧异。
怀里?的卢安,或许长大了是个好孩子,但?她的父亲卢锐,本来能力就很有限,却整日不想着好好做官,只想着这些走近路的旁门?左道,她的母亲王氏,又是个耳根子软,容易受丈夫鼓动的。
卢宛不晓得心
中该如何腹诽这一对夫妇,谢晏与谢茉方才长大,她难得清闲,更何况,谢璟,谢晏,与谢茉兄妹三人只是白?日不在身旁,下午散学还是会回来,她又不是闲的,为何要给素来不对付的卢锐养孩子。
显而易见的,卢锐是想要攀附,或者近水楼台先得月地占便宜,可是卢宛并不想让他?心意?顺遂。
听罢面前的王希书的这一番话,卢宛只是微一思忖,然后望着面前的王希书,笑意?浅淡地摇了下头,道:“四嫂嫂这是什么话,安娘方才这般小?,我便是喜欢她,也断没有横刀夺爱,让你们母女二人分离的道理。”
算上卢宛怀中的卢安,已经有两?女一子的王希书闻言,下意?识地张了下口,仿佛要说些什么,只是在她开口之前,卢宛已经笑着截住了她想要说的话,笑道:“四嫂嫂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种开玩笑的事,往后还是莫要再在我面前提了。”
虽然卢宛这样说的时?候语气平和,面上带着温和如常的笑意?,但?王希书却觉察到,此时?此刻,卢宛情绪中浅淡的厌烦与不耐。
想到上回的时?候,卢宛也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拒绝了自己,王希书意?识到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不仅对襁褓中的女儿很是薄情,而且对面前的这位小?姑甚是冒昧,面容不由得忽地变得滚烫,神色流露出困窘来。
她是名门?闺秀,在家听从?父母之命,出阁嫁到卢家后,便听从?夫婿卢锐的,随波逐流,不曾有什么自己的主?见。
只是,她的夫婿所?吩咐要去做的事,却也并不是每件都?是合适的……想到上回,想到眼?下的窘迫,王希书既有些感激庆幸面前的这个小?姑不是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的性子,又有些难为情,自己为何又说了些不动脑筋,直来直去的话。
历朝历代,的确有外戚与重臣家的女儿,被养在后宫皇后或太后膝下的,可是她们大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女,或者家族之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作为奖赏。
再退一步,看起来貌似是无缘无故养在宫中的女孩,也是宫中的娘娘自愿收养的,哪里?有自己这样,未经同?意?,便想要上赶着将襁褓之中,年幼的女儿送给皇后娘娘养的。
想到自己夫婿那些无理的吩咐,王希书困窘得面红耳赤的同?时?,不由得有些若有所?思地出神。
她想到,自己的夫婿也不是事事都?对的,那么,以后他再吩咐自己去做什么的时候,自己也应该先动一下脑筋,看这件事合不合理,若是不合理,她应该拒绝卢锐的要求,不应该事事都?听别?人的,毫无主?心骨。
这样自心中想着,王希书不再言语,只是有些窘迫地望着面前的卢宛,想到方才她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默默点了下头,若有所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