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露采采
除了?这般, 也没有旁的更?好的法子了?。
毕竟, 要将?谢康继续留在玉衡院的话, 一则如今璟儿渐渐长大, 她抚养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分.身乏力。
二来,自谢康被送到玉衡院, 谢璟出生以来, 卢宛扪心自问, 待谢康与待谢璟待遇是处处相同,问心无愧的。
可?她不曾料到,谢康竟会?因为玉衡院多了?个弟弟,对璟儿下这般狠手。
若非有他们?两个大人与女使?在场,只有两个孩子在的话, 谢康会?对谢璟做什么,卢宛只要想想,心中便一阵胆战心惊的后?怕。
谢康今日的所作所为,真是教卢宛有些心寒。
便是谢行之不提, 她也不愿再继续养这个小小年?纪, 便心思如此重的孩子了?。
虽然文翠院的孙姨娘并不是个老实的, 但如今除了?孙姨娘,宅院里?也没有更?适合抚养谢康的人选了?。
毕竟是一个方才两岁的孩子, 身旁只有女使?仆妇,没有大人在旁约束看管, 难免会?被怠慢。
总要为谢康另寻一个养母的。
按下心中思绪,卢宛轻轻拍了?拍怀中无忧无虑吐着泡泡,似有些犯困的谢璟,心绪渐渐平静柔和?下来。
片刻后?,她抬眸,看了?一眼抱着自己的谢行之,浅浅笑?了?下:“一切都听摄政王的安排。”
翌日,文翠院。
孙姨娘自玉衡院派来的嬷嬷怀中接过哭得涕泗横流的谢康,面上尽是盈盈笑?意?地对嬷嬷道:“有劳嬷嬷过来一趟了?,拿些赏钱,回去喝茶罢。”
说着,孙姨娘侧首,看了?一眼身旁侍候的女使?。
会?意?的女使?笑?着上前?,塞给嬷嬷一个装满银钱的荷包,嬷嬷晓得这是孙姨娘赏的好彩头,也便笑?着道了?谢,然后?接过。
待玉衡院派来送谢康与谢康的行李的女使?仆妇们?离开后?,孙姨娘无奈笑?着低头,看了?看怀中一脸泪痕与抗拒的谢康,用帕子为他拭了?拭白净小脸上的鼻涕眼泪,笑?道:“小祖宗,你怎么哭得这般伤心?太太是不肯要你了?的,今后?便是我来抚养你了?。”
谢康闻言,也不晓得听没听懂孙姨娘的意?思,却?哭得更?加厉害起来。
“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他在孙姨娘怀中不停挣扎着,不大的小人,竟这样有力气,孙姨娘险些抱不住他。
将?谢康两只挥舞的手臂按住,抱他走进文翠院内间,孙姨娘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孩子,因着心情愉悦,所以格外有耐心。
她面上笑?意?愈浓地拍着谢康的脊背,安慰道:“乖康儿,今后?我便是你的娘亲了?,乖,莫要哭了?……”
谢康哭得愈发撕心裂肺,喉咙都有些嘶哑,却?还在扯着嗓子哭:“我要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回玉衡院……”
饶是孙姨娘整整期盼了?一日谢康的到来,又哄了?他一会?子,谢康却?哭得愈演愈烈,她也有些头疼与没奈何。
孙姨娘教嬷嬷抱着谢康,去了?外面的厢房。
房间中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眼角眉梢微带得意?与笑?意?的孙姨娘,兴致盎然自妆匣中取了?一支流苏簪,放在发髻上试着。
看到孙姨娘心情甚好的模样,女使?想到方才哭闹得厉害的四公子,不禁有些犹疑。
女使?踌躇片刻,方才道:“姨娘,四公子这般黏玉衡院那个,恐怕您养了?他,他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到女使?这般道,孙姨娘却?有些不以为意?。
微顿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孙姨娘在铜镜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使?,微微笑?道:“才多大孩子,你便给他随便下定论了?。”
女使?接过孙姨娘递过来的流苏簪,为主子在发髻上插好,听到孙姨娘顿了?顿,笑?着随口继续道:“四公子原也不是养在玉衡院的,太太也不过才抚养了?他半年?多,哪有那么深的感情?更?何况,小孩子忘性大,一天?是一个样,我待他好些,他自然不久便认我做母亲了?。”
孙姨娘说得也甚有道理,女使?闻言,也不禁不再拘泥。
面上浮现出笑?意?来,女使?笑?着奉承孙姨娘道:“奴婢恭喜姨娘,膝下终于有了?一位小公子。”
闻言,孙姨娘望着铜镜中妆发精致,清丽端庄的自己,眉眼间尽是春风得意?,却?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
玉衡院。
卢宛差人去青柏院叫了?谢辰来。
看着站在花厅中,向自己行礼的谢辰,卢宛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她之前虽见过谢辰几面,但,记忆里?,谢辰可?没有这般瘦削。
加之他如今身量似长高了?些,现在看起来,整个人仿佛摇摇欲坠的竹竿一般。
想到昨夜谢行之叮嘱自己,有时间照看一下谢辰,卢宛心中不禁暗自思忖,想来应是谢行之这几日见了?谢辰,见?他消瘦得这般厉害,方才会?提起此事?罢。
卢宛按下心中思绪,笑?着教谢辰坐下。
闻言,谢辰道了?谢之后?,安静地坐在角落中的圈椅上。
他是个斯文白皙,内敛书生气的少年?,平素便不怎么喜欢说话,如今面对着与自己同龄的,貌美但不熟悉的继母,不禁愈发窘迫拘谨。
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垂着头,闷葫芦似的谢辰,卢宛想了?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温和?对他道:“怎么瘦得这般厉害?你父亲昨日还跟我提起你,说你近来颇有些憔悴,是生病了?吗?”
谢辰闻言,只是抿唇,摇了?摇头。
见?他始终低着头,对自己的询问避而不谈的模样,卢宛不禁微皱了?下眉。
这个谢辰,在她面前?,每每一副羞怯秀气得好似闺中女儿的模样。
他平白无故这般,仿佛她这个继母虐待欺负过他似的。
卢宛心下微有些不快,但面上却?不显,只是有一搭没一搭跟谢辰继续闲聊。
心里?不由得想,若谢辰是因着之前?应氏之事?,心中伤感郁郁,所以才这般消瘦下去,那么,她帮不了?他什么,也不想帮他什么。
谢辰追念他的生母是一片赤诚之心,但卢宛并没有善良到可?以以德报怨的地步。
见?跟谢辰说话,仿佛茶壶倒饺子一般,问他两三句,他方才倒出来一句,卢宛心中的不耐愈重。
索性谢行之教她做的事?已经做完,是谢辰自己吞吞吐吐,什么也不说。
卢宛浅浅笑?了?一下,教谢辰回去。
消瘦苍白的面颊微有些泛绯的谢辰循礼起身,向卢宛告辞后?,转身离开。
卢宛也起身,正待离开花厅。
只是她方才转身,便听到花厅门前?传来女使?的惊呼声:“三公子!您怎么了??”
听到花厅门口传来的声响,卢宛转过头去,却?见?谢辰已经直挺挺,摔倒在了?地上……
教人将?谢辰抬到了?花厅窗畔美人榻上,请了?郎中来。
卢宛坐在屏风后?,等着郎中静心凝神地为谢辰把脉。
片刻之后?,郎中起身,向屏风之后?的卢宛拢着袍袖拱手道:“夫人,公子这是营养不良,饿昏过去了?。”
闻言,卢宛不禁甚觉惊诧。
其实,心中觉得诧异困惑的,不仅卢宛与玉衡院在场的女使?仆妇,还有为谢辰诊脉的郎中。
若不是对自己的多年?医术深信不疑,郎中也不敢将?这个荒唐的结果说出来。
毕竟,这可?是谢家长房,家中公子竟会?营养不良地饿昏过去,说出去都教人匪夷所思,难以置信。
卢宛纤白的指尖敲了?几下桌面,觉察出这件事?的古怪与不同寻常来,面上却?并未表露出来。
浅浅笑?了?一下,卢宛道:“有劳郎中跑一趟了?,下去开完药方,领赏钱罢。”
听到谢家夫人这般道,郎中谢了?恩,收拾药箱离开。
方才昏厥过去的谢辰,这会?子也已经醒了?过来。
隔着模糊隐约的屏风,卢宛望着揉着头,缓缓坐起身来的谢辰,心中对他的观感有些复杂。
卢宛不晓得他是这段时日以来太伤心,所以茶饭不思,绝食将?自己给饿昏了?。
还是另有缘由。
不再暗中揣摩,卢宛索性开门见?山地询问谢辰:“辰儿,方才我问你近来如何,你说一切皆好,可?为何,你好端端的会?饿昏过去了?呢?”
听到卢宛这般问,谢辰果然又沉默下去。
卢宛真是受不了?他这个性子。
但到底顾念两人并不熟络,谢辰心中对她有所防备也是难免。
按着心中烦闷,卢宛想要找个话头将?话题继续下去,于是温和?随口问道:“可?是你院中有刁奴怠慢欺辱你……”
她的一语未毕,屏风之外的谢辰,却?已经轻声痛哭起来。
始料未及的卢宛,有些无措地睁大了?眼眸,看了?看身旁的陈嬷嬷。
却?在陈嬷嬷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诧困惑。
……
卢宛是直至今日,方才知?晓,原来谢辰受青柏院侍从女使?欺压,已有将?近半年?的时间。
从前?应氏尚在时,三不五时便会?到青柏院去看望谢辰,有泼辣,处处不肯吃亏的应姨娘在,青柏院上下自然不敢怠慢这位腼腆内敛的三公子。
可?如今应氏犯下弥天?大罪,已经被打杀,近来连从前?性子张扬的谢蕊都有所收敛。
加之谢蕊已经开始议亲,碍于男女大防,更?不能时常去青柏院见?谢辰。
于是,每日除了?料理差事?,只顾着埋头读书,沉默寡言的谢辰,便成了?青柏院上下欺负,压榨的对象。
侍从女使?们?贪了?谢辰的月银还不够,竟还敲走他在朝为官的俸禄,每日苛待地只给他两碟子白菜豆腐,清炒鸡毛菜当膳食。
谢辰十五岁,正是长身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整日这般吃,也难怪会?饿昏过去。
卢宛得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只觉得匪夷所思。
谢家的奴婢大多是家生子,这些侍从女使?一家子的身契,身家性命,皆捏在主子手中。
主子们?只要稍一动指头,对他们?,便是整个家庭的灭顶之灾。
这起子刁奴,竟不要脑袋了?似的,敢这般对待谢辰。
老实说,虽然之前?卢宛便听人议论有些高门之中暗潮涌动,水深似海,利益纠葛错综复杂,如盘虬卧龙的错杂枝节。
府中奴婢跟着踩低捧高,趋炎附势,甚至发生仆大欺主之事?,都并不少见?。
但她也只是听说,从未在现实中真的见?到哪家有这种阴.私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钟鸣鼎食,要脸面的名门贵族,不会?宣扬这种家丑。
但,便是之前?在卢家,卢宛亦闻所未闻有过这种事?。
不过,卢宛也晓得,谢家长房的情况,与她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到底是甚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