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 第12章

作者:尔屿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行之长廊拐角处,月吟瞥见身后的人影,愕然顿住步子。

  身着月白长袍的谢行之在长廊的另一端,正朝这边来,似乎也是去向老夫人请安。

  银冠高束,衣袂飘飘,他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负在身后,身姿英挺,如松如竹,毫无梦中的凶戾,一如往常的温润儒雅。

  想到梦里的事,月吟脸热了起来。

  左右在老夫人那里还会遇上,月吟当没看见谢行之,兀自和丫鬟们往淳化堂走。

  然就在这时,一道闷闷的雷声传来,月吟骤然停下脚步,羽睫轻颤,脸色逐渐转白,柔荑握住披风一角。

  天色更暗了,绵绵细雨随风飘入长廊,洒在月吟面庞。

  湿冷的触感让她回神,她胸脯起伏,深深吸气试图平复心里的恐惧。

  倏地,闪电袭来,一道白光照亮四周,却在眨眼间四周又暗了下来。

  月吟呼吸急促几分,双瞳紧缩,煞白的脸上满是惊恐,几乎闪电消失的同时,身子不听使唤地往后跑。

  “回家,回家。”

  她喃喃低语。

  闪电之后,轰鸣的惊雷随之而来。

  “啊!”

  月吟尖叫一声,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她被雷声吓得蹲下身子,双手捂住耳朵,头埋在膝上,纤薄的肩膀颤抖着,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宛如林中受惊的小兽。

  玉瓶玉盏两人慌忙围过来,轻声安抚她。

  月吟身子在颤抖,拍开丫鬟们递来的手,耳边除了灌进来的风声,完全装不下其他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缓过心神,可抬头间,映入眼帘的是月白长袍一角,衣摆绣竹叶纹样。

  湿冷的土腥味被清冽的檀香味盖住。

  月吟目光及上,湿漉漉的眼中是谢行之一贯的清冷模样,一双好看的丹凤眼掀不起波澜,正垂眸冷冷看她。

  两人数步之遥,她想,她此刻的狼狈模样又被他看去了。

  谢行之走近,弯腰伸出手来,薄唇弯了弯,温声道:“表妹怕打雷?”

  月吟愣怔,迟疑一阵搭上他递过来的手,指尖触碰下,她心颤了颤。

  男子手掌宽大温热,和梦中的相握不同。

  月吟被扶起,谢行之也收回了手,背在身后,神色淡然。

  羽睫还沾了泪,月吟一开口,还带着哭腔,“失态了,大表哥见笑。”

  她低头,窘迫地理了理散乱的鬓发,鬓边碎发被捋至耳后。

  话音刚落,闪电又来,如白蛇吐信接连天地,将半边天都劈开,照亮。

  也照亮了月吟惨白的脸。

  倏地,惊雷滚滚,撼天动地,大雨淅淅沥沥砸下来。

  月吟吓得直直扑到谢行之怀里,不管不顾抱紧他腰,面庞贴紧男子坚实温暖的胸脯,呼吸间是熟悉的清冽气息,他身子明显僵了。

  七分害怕,三分心计。

  正德吓傻了,急忙背过身去。

  春雷一个接一个,月吟起初是有心接触他,可慢慢也被春雷吓住,失了心神,抱着谢行之害怕地哭了出来。

  谢行之欲推开她的手,悬在空中。

  冰冷的春雨飘来,轻拂他渐热手掌,撩动着心上的那根弦。

  暖香在怀,谢行之喉结微动,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情愫。

  她的主动投抱,他何尝看不出来?

  但,却没推开她。

  春雨一直下,一直到他从祖母那请安回来,也没有要停驻的意思。

  谢行之回了书房,本是打算点香静心的,奈何风雨渐大,是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扰得他心绪不宁。

  他低头,竟发现胸前衣襟染了淡淡的唇印。

  那唇。

  谢行之抿唇,默了默。

  昨夜梦中,他也不知为何会失了分寸,逼她含住戒尺,论她如何告饶,如何啜泣,就是不肯将戒尺抽出来。

  这段时间母亲吩咐下人给她补身子,大病愈后的她,身姿倒是比初见时丰腴了些。

  她仰头看他,眸含清泪,娇声啜泣,含戒尺的娇哭与平素是不同的。

  他真的只是罚她吗?

  可几次梦中,他都冒犯了她,错也是他有错。

  倏地,谢行之指尖一阵灼意,他缩了缩手。

  手指被香烫了。

  长指捏了捏眉心,谢行之将衣袍换下,凝看衣上的那枚浅淡唇印。

  良久后,他走到书案边,随手拿起本书静心。

  被书压住的靛蓝色锦帕掉下。

  谢行之忽想起这锦帕是她前几日送回来的。

  他弯腰拾起,锦帕上还留有她的馨香。

  一抹甜香,和晨间她扑抱时一模一样。

  他仿佛又看见了她那张泪眼婆娑的脸,连同那娇婉轻颤的嗓音也在耳畔响起。

  谢行之拧了拧眉,叫来正德,让他将换下的衣裳和锦帕统统扔掉。

  即便所有有关那姑娘的东西全消失在眼前,可谢行之还是心烦意燥,午后将这没来由的糟乱带去了梦中。

  梦里也是这么雷鸣雨日。

  雷声轰鸣,一阵接着一阵,似乎在比那次声音更响。

  昏暗的房间,她抱膝坐在他床榻,就在他身边。

  她在哭泣,在颤抖,似只胆小的惊雀,确乎是被雷声吓住了。

  雷声响起,她又扑到了他怀里,双手紧紧抱住他,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啜泣。

  黑乎乎的小脑袋不住往他怀里钻,佛此刻能依靠的只有他,也只有他能安抚住她。

  谢行之缄默,一呼一吸都是她的味道。

  过了好一阵,她含着泪看他。

  她跪坐他怀着,大胆地握住他手,让他捂住她耳朵,“就就这样捂住耳朵。捂住听不见雷声,就不怕了。”

  女子白皙的面庞还淌着泪,鸦睫和眼睛也湿漉漉的,确实可怜,像个没人要的、走丢的小兽。

  谢行之心终究还是软了,被她放在她耳上的手,轻轻摸了摸她头发,似在安抚。

  轰隆一声闷雷,她吓得几乎是本能,缩了缩身子钻进他怀里。

  馨香扑了满怀,谢行之身子一僵,捂住她耳。

  雷声消逝,他欲离开时,她又紧紧抱住他。

  柔荑握住他手腕,她颤着声,声音软糯,“别走,我怕。”

  谢行之凝神,看着泪眼怯怯的她,笑道:“可这是我的榻。”

  她愣愣看他,“那我……我下次让你坐我的榻。”

  谢行之眼眸微眯,“只是坐么?”

  此刻闪电再次照亮屋子,她大抵又怕了,急急缩回他怀里,抱着他腰,温顺乖巧贴着他。

  那乌发贴着他颈,谢行之不止是脖颈痒。

  后来雨小雷停,她从怀里怯生生探出头来,两靥还有泪,怯怯看着他。

  她欲抚去泪珠,谢行之眼疾手快,倏地扣住她腕。

  他欺身过去,吻上她潋滟的眼,回搂着她。

  

第10章

  “轰隆”

  雷声惊醒月吟,是梦里的雷声。

  她猛地从床上起来,捂住唇。

  差一点,还差一点谢行之就亲到她唇了。

  许是晨间接连不断的雷声,月吟午眠时梦见了生父去世之前的场景。

  那是她四岁时的雨夜。

  大雨如注,她在家等父亲。

  父亲答应她会把母亲找回来,可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等了很久,从白天等到黑夜,等来的是浑身是血的父亲。

  雷声轰鸣,檐下昏暗,虚弱的父亲倒在地上,手捂住胸口,当即啐了一大口鲜血。

  雨水打湿额发,父亲苍白的脸上染了血,殷红的鲜血从他骨节分明的手流下,包扎手臂的布条被血浸红。

  父亲离开前手臂都没受伤。

  满目是红。

  小月吟第一次看见这血腥场面,吓傻了,很久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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