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春晴 第13章

作者:尔屿 标签: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父亲面色痛苦,艰难地支起身子,靠在屋檐柱子上。

  他想摸摸她,可手掌满是鲜血,不敢碰她。

  血手举起又垂下。

  “囡囡,记住,”父亲嘴角淌着鲜血,看着她虚弱无力地说话,声音越来越小,“你姓崔,你……京、城……”

  话未说完,父亲头突然垂了下去。

  “爹,爹!”

  小月吟不管怎么喊,怎么摇父亲的肩膀,父亲也没有任何反应,“爹,醒醒。”t

  她颤抖着手指去探父亲的鼻息。

  没气了。

  父亲去世了。

  雷声轰隆,雨淅淅沥沥下着,廊檐下唯一一盏灯笼被风吹灭。

  这是个打雷的雨夜,月亮被阴云严严实实遮住,哪有什么月光。

  电闪雷鸣中,小月吟又惊又怕,失了魂般煞白了脸在廊下守着去世的父亲。

  她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泪都快哭干了,也没再听父亲说过一句话。

  忽然起了风,她眼前场景骤变。

  前一刻她还在扬州的屋檐下,转眼间便到了间屋子里。

  她坐在床榻上哭泣,身旁前的人变成了谢行之。

  唯一不变的是耳畔传来的雷声。

  她还沉浸在父亲去世的痛苦中,听见轰隆的雷声就害怕。

  一头钻进谢行之怀里,他怀里温暖。有人陪,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梦里的谢行之比现实中好接近多了。

  可后来雨小雷停,谢行之突然吻她眼睛,吻去她眼角的泪。

  很轻很温柔。

  唇分开后,她听见他的低喃,“咸的。”

  后来,谢行之唇瓣挪下,似乎还想吻她唇,可就在两唇即将相贴时,她忽地推开了谢行之。

  她把人推开了!

  月吟没看见谢行之的表情,因为她醒来了,想必这事被打断,他脸色定是难看,说不准又要罚她含着那东西。

  在梦见谢行之前,她梦见了父亲,她正伤心害怕,没心情干其他事情。

  想起父亲,月吟情绪低落,头也低垂下来,鼻子在一瞬间变得酸涩,眼泪情不自禁流下。

  她只听母亲三郎三郎地叫着父亲,却不知父亲的姓氏,直到父亲离世的前一刻,她才知父亲姓崔,她不再是只有名没有姓氏的小孩。

  她没有父亲了,娘亲也不知所踪。

  月吟抱住膝盖,将头埋下去,身子蜷缩成一小团,低低哭泣。

  她想父亲,也想娘亲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扬州有个温暖的小家,日子过得幸福。

  都怪那个坏人!是他毁了他们一家!!

  月吟拳头紧攥,气得身子颤抖,独自一人哭得泣不成声。

  春雷早在上午便停了,如今天阴沉沉的,春雨绵绵没有要停的意。玉瓶玉盏在屋外听见哭声,忙进屋来,轻轻拍着她肩膀轻哄。

  这场春雨后,天气暖和起来,含苞的花竞相开放,满园春色里随处都能闻到花香,蜂蝶阵阵。

  月吟正在小厨房做糕点。

  前阵子三夫人差丫鬟又送了梨膏来,月吟便想着做些扬州的糕点回赠三夫人。

  在柳家时,柳伯母常常做糕点给她和柳婉星吃,味道比街上卖的好吃百倍!

  月吟便跟柳伯母学了些手艺,做出来的糕点任谁吃了都说好。

  玉瓶在一旁打下手,看着一块块糕点逐渐成型,眼馋道:“姑娘的手艺随了夫人,奴婢光看着就已经馋了,三夫人尝过后定会喜欢。”

  月吟将最后一盘糕点装进食盒,指了指桌上另外三个漆木食盒,说道:“这个送给三夫人,这个给大夫人送去,这个给四姑娘。”

  她顿了顿,手指落到那雕刻兰花的食盒上,唇弯了弯,笑道:“至于这个,送去鹫梧院给世子。”

  倘若她平白无故送糕点给谢行之,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本就不受老夫人待见,倘若此刻再传出些闲言碎语,恐怕会惹老夫人不喜。

  她的别有用心不能被轻易瞧出来。

  三夫人常给她送梨膏来,大夫人在她病愈后叮嘱厨房给她补身子,府中四姑娘常来寻她聊天,况且她住在大房院中,这三分糕点送得合情合理。

  至于谢行之,大房的两位都送了糕点,单单忘了作为大表哥的他,恐是不妥。

  等玉盏拿食盒准备去鹫梧院时,月吟忽然想起件事,将她叫住。

  月吟去拿了个长颈瓷瓶出来。瓶子里是她珍藏的花蜜,她打开食盒,滴了几滴花蜜在花瓣形状的糕点上。

  这花蜜是她和柳婉星一起试摘花酿出来的花蜜,馥郁花香,唇齿留香。

  月吟笑了笑,说道:“可以送过去了。”

  姐姐说过,给男子一些好甜头,他就会念着你。

  谢行之吃了糕点,应该会念着她的。

  鹫梧院。

  “等等,”正德瞧见小厮拎着个食盒从他面前走过,忽地将他拦下,问道:“这食盒拿来的?”

  小厮一五一十回道:“表姑娘刚差人送来的,给世子的糕点。”

  正德蹙眉,又是这个表姑娘。

  昨日便是表姑娘借着打雷的由头,青天白日下对世子投怀送抱。

  世子心善,瞧着表姑娘怕成那样,起了恻隐之心,这才没有将人推开。

  正德道:“你不是第一天在鹫梧院当值了,世子不收姑娘们送来的东西,你不是不知道!”

  “那丫鬟说,表姑娘不单只送了世子,夫人和四姑娘那边都有,我寻思着这跟见面礼一样,便收下了。”

  正德敲了敲他头,将食盒接过,“只看表面,这位表姑娘的心思可多了。行了,食盒给我,你去忙其他的活。”

  小厮离开后,正德看着手里的食盒,目光复杂。

  世子早说过往后不收表姑娘送来的东西,表姑娘这心思用错了。

  正德暂且收下这糕点,打算悄悄扔掉,便不惊动世子了。

  翌日,春光明媚,还是个暖和的晴天。

  谢漪澜来找月吟,两人在皎月阁外的小花园里放纸鸢。

  谢漪澜拉了拉纸鸢线,“表妹昨日送的糕点真好吃,是扬州那边特有的吗?我第一次吃。”

  如此看来,谢行之应该也喜欢她昨日送去的糕点。

  月吟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她点点头,看向谢漪澜,笑道:“等改日再做些送给表姐。”

  “那便先谢过表妹了。”

  谢漪澜笑靥如花,表妹不但生得好看,手也巧。

  月吟说道:“表姐客气,这段时间还得感谢表姐常来陪我。”

  在侯府人前,她总是这般乖巧。

  春风和煦,两只纸鸢在湛蓝的空中越飞越高。

  月吟一边拉着线,一边往后退,哪知岔路口的小径上,一名小厮正推着辆小斗车而来。小厮闪躲不急,又怕撞到她,小斗车一斜,侧翻在地,上面堆的箱子摔到地上。

  月吟倒是没被撞到,但是看见箱子里散落出来的东西时,僵在远处。

  昨日她送去鹫梧院的食盒从箱子里掉出,糕点洒落了一地,而混在箱子里的还有些废纸、枯败的花枝。

  这箱子俨然是装废弃杂物的。

  “啪嗒”

  月吟手中的籰子掉在地上。

  小厮吓得脸都白了,忙向冲撞的她道歉。

  月吟压住情绪,平静地问那小厮,“这是要将箱子送去何处?”

  见表姑娘没动怒,小厮心下一松,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回表姑娘,都是些世子不要的东西,正拿去扔。”

  小厮蹲下捡掉落的糕点,“这糕点不知又是哪位姑娘送来讨好世子的,世子素来最讨厌这些谄媚讨好的把戏。”

  他并不知这糕点是谁送的,只是奉命将这一箱不要的东西都扔掉。以往隔段时日,总有姑娘差人送东西给世子,他早已见怪不怪。

  他说这一番话,只因知道世子的贴身侍从不太喜欢这位表姑娘,便趁机敲打敲打她,让她莫要生那些心思。

  闻言,月吟有些生气,仿佛是被人扇了耳光。箱子被小厮搬正,打开,一件月白外袍放在箱子中

  那日惊雷,她抱谢行之时,他穿的便是这身。

  除此之外,枯败花枝上搭了张靛蓝色锦帕。

  锦帕是她上次洗干净,还给谢行之的。

  月吟拾起月白外袍和那张锦帕,她手指仿佛被火苗灼过一样,脸也一阵火辣,仿佛是被人狠狠扇了耳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送去糕点,谢行之无情扔掉;她碰过的衣物,他也统统丢掉。

  他当真这么讨厌她么?

  恰在这时,谢漪澜走了过来,察觉到她的变化,关切问道:“表妹,你怎么了?”

  又看见她手里拿着谢行之的外袍,疑惑问道:“诶,是哥哥这身衣服有问题?”

  与此同时,小径上,谢行之正朝这边走来,大抵是瞧见地上的狼藉和拿了东西的她,忽地停住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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