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热水装在浴盆中,云雾升腾。
项微与双眼?系着?白绫。
女子身上?的衣物已经?褪尽,她坐在轮椅上?,像是一只受伤的鸟儿。那轮椅仿佛是一个精致的鸟笼,将她脆弱的身姿轻轻包裹。
项微与伸出?手,将女子从轮椅上?轻轻抱起,他的手臂穿过女人的膝下?和背后,动作轻柔而稳定,确保不会触碰到?她膝盖上?的纱布。
女人的头轻轻靠在项微与的肩膀上?。
她能透过道袍,感受到?这具年轻的身体的温度,这个人的温度和心?跳。
道袍的布料轻轻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微妙的触感。
他把她放入浴盆中,膝盖高过水面,避免纱布浸水。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水流的温暖。
他拧干帕子,给她缓慢擦过全身。
她的皮肤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细腻和苍白,仿佛某种昂贵而易碎的瓷器。
项微与身穿道袍,布料质地粗糙而结实,因为他弯腰的动作时不时挨蹭过她娇嫩的皮肤,泛起微微的红色。
耳边水流声不断,他呼吸平稳,仿佛一个尽心?尽责的仆人。
从小到?大?这个人就没有什?么存在感。
譬如此刻,若不是他的手指时不时擦过她,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忽然间。
他的手不经?意触碰到?了她腹部?的伤疤。
那道伤疤歪歪扭扭,像是曾无情撕裂,又艰难地缝合起来。
他僵在那里。
郑兰漪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下看,那道丑陋的伤痕,多么像生?完孩子后就会有的,妊娠纹。
可惜,那个孩子没能生?得下?来。
耳边呼吸有些沉了,这个人的存在才鲜明起来。
郑兰漪侧目观察他。
白绫隔绝了这个人的视线,但是她知道他在看?,在看她肚子上的这个伤口。她的目光逐渐往下?,落在他腿间某处。
男人。项微与,自然也是一个男人。
她也想过要用欲.望俘虏住他,让他对她更加忠诚。
但他对她没有情.欲。
甚至说一些“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这样滑稽又怪异的话。
郑家?的养子,一个外姓,十五岁才被接回府中,后来又被家?族驱逐出?去。
但是他确实很有用。
郑兰漪看?向不远处的床榻。
那里摆放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北凉的公?主。
项微与杀了她。因为她需要北凉公?主的容貌,还有身份。
她跟公?主的身高不太匹配。北凉人大?多高壮,这个公?主却比她生?生?矮了一截。
于?是她让项微与敲断了她的腿骨,重新接上?。
项微与不愿。
她记得那时他垂着?眼?,贴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于?是照搬了他那套可笑的亲情理论,说服他,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而且,你不是都帮我,从皇陵逃出?来了吗?
比起亲人,更像共犯。
想到?这,郑兰漪眼?皮一动。
她在水中转身,毫不在意身上?的赤.裸,她轻轻捧起项微与的脸,一点?朱砂缀在他干净的皮肤上?,让他像是拥有了神性:
“酥衣在受苦啊。”
“怎么,你不去救救她吗?”
郑兰漪笑了笑:“从小到?大?你都最喜欢酥衣,最讨厌我这个姐姐。”
为了更像北凉的公?主,女子的声音也经?过了改造,却没有失去她原本的感觉,听起来有股冷飕飕的意味。
既有白雨跳珠的清,又有雨丝风片的软。
“我的圣父弟弟。”
被她纤细的手指环绕,白绫束缚住的眼?睛在不受控地颤动,他轻轻合上?眼?帘,嘴唇的颜色愈发寡淡。
眼?前却浮现出?那道伤口的样子。
他甚至想象得出?她是怎样握着?那枚白玉簪,刺穿皮肤,然后血流出?来。
丑陋吗?他一点?也不觉得。
是冬雪里渗血的梅花枝。
塞满玫瑰花的裂谷。
月亮下?的银沙。
“我抱你起来。”项微与轻声说。
他就着?刚才的姿势把她从浴盆里抱了起来。当初瘦弱的养子长大?了,抱着?她毫不费力,像是抱着?一片羽毛、一只鸟那般轻松。
抱起来项微与才意识到?。
他忘记给她擦干了,于?是他的前胸被水打湿,洇出?一大?片深色。
“谢不归到?了宁城是吗。”
她依旧靠着?他,湿润的头发蹭过他的脖颈,忽然说。
项微与的下?巴和喉结上?也沾到?了水:
“别轻举妄动。”
郑兰漪轻轻哼了一声。
她知道他对她有愧。当初她满身是血奄奄一息,而他直到?快拂晓才出?现。
于?是即便寻到?了苏倦飞,也难以挽救那个弱小的生?命。
或许她的人生?总是与“差一步”挂钩。
因为她差一步将军需物资送到?谢知还的手中,谢知还败了。
他死后,尸身被北凉军分食,只留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如今挫骨扬灰,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
郑兰漪忽然在他的怀里挣扎起来,她皮肤滑腻,几乎要从他的怀里掉下?去。
项微与收紧手臂。
女人的身上?蹭出?大?片的红。她忽然不动,呼吸声几乎断了。
下?一刻,她纤细的手臂缠绕上?他的脖颈,趴在他的耳边低声:
“你怎么不去死。”
项微与愈发抱紧了她。
-
问心?崖下?,有一座被雪覆盖的平台。
平台不大?,却刚刚好承接住她。
尽头是一处幽深的山洞入口,被藤蔓和白雪遮蔽,芊芊跳下?来后,便扒开障碍走进山洞。
随着?深入洞中,光线逐渐变得昏暗。
她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照亮前行的路,不知走了多久,豁然开朗。
一间宽敞的石室展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小时候看?书不用功,被师父关禁闭的地方?。
石头床、石头桌、小石潭……
与多年前一般无二。
唯一不同的是……石室的墙壁上?,不再是空空如也,而是绘满了色彩斑斓的壁画。
火光在洞壁上?跳跃,映照出?斑驳的光影。
突然,她感到?了一丝异样。
抬起头,目光穿过石室的昏暗,落在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上?。
石室的另一端,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少年站在那里,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面具后的目光充满惊讶地注视着?她。
芊芊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兄君?”
少年被烛光笼着?,一袭红衣格外醒目,他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自然,仿佛她的出?现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直到?旁边石潭传来的滴水声,唤回了芊芊的思绪。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们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不同的是,芊芊是喜悦而激动的,少年的声音里则略显僵硬,带着?一丝颤抖。
忽然,芊芊的目光被他手里的东西所吸引。
他握着?一支画笔,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陶瓷色盘。
里面有朱砂、石青、墨,以及加入茜草根的染料,其余凹槽里盛放着?金箔银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