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忽然,她的手紧紧揪住胸前的布料,刀割般的心?痛袭来。
在那一刻,世?界仿佛失去了色彩,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心?痛的感觉如同无形的重锤,悄无声息地击中胸口,她几乎无法呼吸。
仿佛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难以言说的苦楚。
这剧烈的心?痛,到?底是因为蛊毒。
还是因为,某个人?
她分不清,她真的分不清……
眼?泪不自觉地涌上?眼?眶,却又被倔强地忍住,因为哭泣似乎无法缓解这种深入骨髓的痛楚……
巫羡云悲伤地注视着?芊芊,他知道,此刻的她正在感受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疼痛和孤独。即使他站在她的身旁,也仿佛被无形的墙隔离开来,无法触及她的心?。
少年那双空灵的蓝色眼?眸,在夜风中缓缓地打开,仿佛预见了什?么:
“春秋齐女,并未炼成。”
“芊芊,你……不曾断情。”
而我们的结局。
早已注定。
第44章 044
044
心痛过后?。
身体里涌起一阵阵强烈的、不可控的酥痒。
芊芊腿弯不住打颤, 感觉自己是一滩雪泥,正被酷暑的日光照着,在缓慢地?融化, 贴着墙壁逐渐坍塌, 流淌,滑到地?上?。
眼前水光朦胧。世界颠倒。
壁画上?, 白衣郎君风姿玉洁,黑瞳孔别有?深意,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像是在把玩她的情/欲。
他宽肩腿长,衣袍袖摆反射出温润细腻的丝光,隔着泪光和烛火看去, 成?片的丝光被切割成?一片片粗糙的鳞。
他的脸白得晃眼, 黑眼珠自上?而下地?睥睨, 没有?表情, 对上?她的眼睛。
五脏六腑抽搐了一瞬。
她呜咽着, 伏在自己的泥泞里, 趴在他脚边, 想要?爬起来,膝盖刚刚撑起身体,便重重地?坠下去, 坠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春.梦。
他的相貌、他的身体……他垂着眼眸, 靠近她。拥抱,抚摸,从膝盖往大腿上?爬。
悄悄潜进她, 像鱼游进水里。
——不。醒来。快醒来。
这一切只?是幻象。
眼前的谢不归,只?是壁画上?不会动的影子。
真正的他已被她从生命中切割出去。
芊芊不知道是用什么?样的意志翻过身来, 背对壁画,看向巫羡云。
“快。”她喉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扶我去床上?。”
巫羡云握住她的手掌。她骨头细细的,指头软得几乎融化,如一只?脆弱的风蝶。
巫羡云抱起她,放在石床上?。
身体与冷硬的石床接触,她猛地?震颤,弓起身子,若不是巫羡云用手撑了一下,她几乎瘫软成?水,然后?顺着石床流淌下来。
巫羡云:“我带你去找他。”
“不……”
她大口喘息着,抓住他的衣袖,抬起眼。眼中含水,带着决然。
“你……”巫羡云明白了她的意思,少?年?声音发抖,“你清醒后?会恨我的。”
芊芊眼角绯红一片:“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准确无误地?表达自己的意图:“悠然回不去了。南照独女为嗣,我需要?一个?孩子。归国之后?,你我联姻。”
“联姻……”
巫羡云轻笑,修长的手指,揩去她脸颊的汗水。
“王女。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无情。“
“巫羡云。”她忍住一阵过激到战栗的感觉,手指陷进他的手腕,指甲掐出道道红痕,“当?年?你拒绝了我一次。难道你要?拒绝我第二次吗?你,舍得吗?”
巫羡云一直觉得,名字是咒。
每唤一声,就会加深与那个?人的羁绊。直到刻成?习惯。往后?余生,再难戒掉。
苍白的指尖在她肩上?绷紧,他低头,注视她的眼,似乎有?什么?在飞快地?重聚,又有?什么?在以更快的速度碎裂。
芊芊甚至能听见潮汐静止,月光寂灭的声音。
那蓝色的,汹涌的海,成?了一片死海。
少?年?松开?她。倏地?转身。
芊芊眼睁睁看着他步步朝着石潭踏去,抽出束发的红绫,缓缓躺入水中。
寒冬腊月的季节,凝水成?冰,她手肘撑起身体,看到少?年?像是被冰封的蜡染娃娃,从头到脚浸泡在水中,红衣紧贴白肤,黑发在水中散开?,丝丝缭乱。
心脏猝然紧缩的抽痛,她无力地?倒下去,伏在石床上?,视线所及已经汇聚一滩水渍却不知是汗是泪。
忽闻水声哗哗,有?水珠溅到脸上?,一股寒气倏地?逼近。
她的身子被揽入一个?极其滚烫的怀抱。少?年?的胸膛像是熔化的岩浆,贴着她的皮肤,让她发出一声快/慰的叹息。
巫羡云的声音传进耳中:“这段时日,本君查阅古籍,看到有?一个?法子,能够安抚你体内的蛊虫。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能让你好受一些。”
巫族人的生命力都极其顽强,他以身入水,在极度的冰寒,和窒息中抵达死亡的入口。
濒死之际,血管里沸腾奔走的血液可以杀死那些渴望交/合的蛊虫。
蛊虫虽不能尽死,第二天便能繁衍再生。此刻,却能极大缓解她的痛苦。爱欲,生欲,死欲,互相交融,达到顶峰。
说?着,巫羡云以尖利的石块抵住惨白的手腕,重重地?划开?一道口子。
一滴、一滴。鲜血滴落,散发着淡淡腥味和热气,在他们的衣衫上?开?出鲜艳的花。
她抗拒地紧闭着嘴唇。
许久,她道:“对不起。”
“兄君,刚刚……对不起……”
寻他解蛊,只?是一种逃避。她知道,兄君自然也知道。
她在逃避她的内心,想与另一人相拥,来忘记那些痛苦。
只?怕就算不是巫羡云,而是其他任何一个?巫族男子,只?要?能让她忘掉那样极致的痛苦,她都会引诱对方,坠入深渊。
这样卑劣、不堪的心思。
可她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对兄君。
小的时候,她困在白龙脊出不去,看到书上?写,眩术能于冬日见春,苦学而不成?。是兄君学了,拉着她的手至后?山那一片荒芜,让她在皑皑白雪中看到满树灿烂的桃花。
落英缤纷,树下孩童紧紧牵着彼此。她那样喜欢桃花,是因为他……
后?来她忘记了白龙脊的过去,却忘不掉那种熟悉和亲切。
第一次见到兄君就觉得他眼睛的颜色好漂亮,于是在满目琳琅的衣裙中独独选中了蓝色。
继任仪式上?,他单膝下跪,为她戴上?莲花尾戒,说?会一生守护。她懵懵懂懂,又心生喜悦,莫名觉得自己这身百鸟裙与他的红衣好相配,好相配。
他们是青梅竹马。
她的过去和他的过去纠缠不清。互相在彼此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他们是彼此人格里相互重合,密不可分?的部分?。
巫羡云叹了口气。
他道:“我又怎么?会真的怪你?”
他柔声地?命令:“看着我的眼睛。然后?,摘下我的面具。”
她不由自主地?照做。
与他对视的那一瞬,像是跌入了精妙绝伦的眩术。
等她反应过来,手指轻轻触碰到面具的边缘,沿着面具的轮廓缓缓移动,感受着每一个?细微的凹凸和雕刻的细节。
当?手指触碰到面具的系带时,她犹豫了一下。
那细密的丝绸,柔软结实,像是系着某种礼物的绳结。
解开?结,就是拆开?他,拆开?这个?从相遇伊始,到终此一生——属于她的礼物。
面具轻轻地?滑落。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
“轰!”
一种无法用任何语言完全捕捉的冲击感击中了她。
在南照的传说?里,蝴蝶妈妈是创世之神,是一切万物的起源。
祂在世上?有?许多化相。
而祂的本相,是不可直视的。
那是凡人所能想象到的,美的极致。
令人晕眩的神圣之美。
多看一眼都是亵渎,心中再无任何多余的情感,只?剩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