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得有情郎 第40章

作者:渡水看花 标签: 古代言情

  “浪迹天涯,能否带上我宅子里那几个庖厨?”

  贺初清清嗓子,“浪迹天涯,只是说得好听一点,其实就是远走他乡,东躲西藏。你想,我带走你,崔氏和裴氏必然震怒,重金悬赏,到处追捕你我二人。如果你再带上几个庖厨,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

  “那我们平日里吃什么,谁做饭,你吗?”崔彻道:“你知道我的,我连完整的生蘑菇都没见过,就更别提鉴别它有毒还是无毒。我也不会煮饭下面,择菜做菜,就只会吃。”

  “我会。”贺初笃定道:“在清宁的时候,我常常下厨。不过辛叔说,我做饭比他做得还难吃,不知是真是假。”

  崔彻强忍惊愕,“这样的日子,你估计要几年?”

  “三到五年。最主要的是看裴二娘子愿等你几年,假使她日渐大龄,家里催逼得紧,她自然不能再等你。她可是世家第一才女,雪肤花貌,你悔婚,虽伤了她的心,驳了她的颜面,却不知有多少世家公子心中窃喜。

  她一旦嫁了,再诞下第一个孩子,你就可以堂而皇之回安都了。到了那时,裴氏的气消了,崔氏的气顺了。虽然没什么人给你好脸,说不定还遭人耻笑,但你一向没皮没脸,哪在乎这个。”

  崔彻嗤地一笑,恍然道:“说了这么多,绕了好大一个弯,原来,就是想说我没皮没脸。”

  他有些颓然,“唉!三到五载,虽不算长,但能不能活下来,还是未知。我离了家里的庖厨是万万不能的,难道要效仿卓孤城,和着冷水,吃个饼子,权当晚餐,然后我二人,在一片狗吠声中四处逃窜?”

  “还有个办法,”贺初勉励道:“你可以将那些庖厨的手艺全都学来。你又不比我,从小只见识过辛叔的手艺,底子薄弱,难有突破和长进。你自小就尝尽美事,天分又高,世家固然失去了天下第一公子,不过天下第一公子总有后继的人选,可你却成全了自己。

  此后你想吃烤全羊,也不用找顾家借庖厨了,你自己就行。顾色清会鉴别那种纯白色、外形像一把伞的蘑菇,你也可以。顾色清会用清溪里的石头,做成一道面汤,你崔南雪更是不在话下。你还能再钓点虾,放在里面,使得汤面的颜色更丰富,汤头更鲜美。”

  崔彻斜乜着眼,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殿下在我父亲面前说,合则聚,不合则散。还说,婚姻不是两扇大门,必然要用一把锁,锁上一辈子。”

  “是不是很煞你家老大人的威风?”

  他逼近她,“顾色清,顾色清,听起来你对顾色清很是怀念啊 ,你是打着什么样的如意算盘?先嫁给我,等腻了,再和离。等顾色清回了安都,再嫁给顾色清?”

  贺初背倚山石,接着他的话说:“等对顾色清腻了,王云骓那时还没战死沙场,再嫁给王云骓。一生三嫁,而且嫁来嫁去,还不是同一个人,这才是真正的风流倜傥。”

  崔彻无声叹口气,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腰肢,“我要跟青瑶谈一谈,不管她怎么看我、怨我、恨我,至少不能等到婚礼那天,以实际行动告诉她,那样伤她太深。”

  她点点头。

  他敛着春水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压低了声音,既甜、又狠,“不过你想一生三嫁,简直是痴心妄想。”

  凉风吹过,花香丰腴。他盯着她道:“纵使远走他乡、东躲西藏,吃你做的难吃食物,都无妨。婚礼上,只要你出现,我一定跟你走。”

  这是他的承诺吗?崔彻极少明明白白表露他的心意,她点头,“嗯。”

  他的笑意、他的眼神、他的气息,游荡在她周围,“‘嗯’,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笑盈盈道:“就是答应的意思。”

第63章 战术

  茶会的第一天是第一阶段,规则是在两百位世家子弟中,挑选一半。

  贺初仍穿着那件银灰暗花翻领胡服,头绾玉簪,腰束蹀躞,一副男子打扮,独自坐在靠后的席位。

  在她上首的席位,坐着两位年轻娘子,其中一位道:“阿芙,听闻你家堂兄向陛下提亲了?”

  那位被称为阿芙的娘子,年纪似更小一点,不笑的时候也像甜笑,眉目弯弯,娇憨可爱,“你怎么知道的?”

  贺初想,她阿耶倒是忙,是谁又向她阿耶提亲了?可适龄的姐妹都出嫁了,剩下的就只有大龄的她和几个尚未及笄的妹妹。

  “你堂兄生怕人不知道似的,那日四世家的人都在,我阿耶回来说的。我阿耶说,四世家从来都是彼此通婚,你堂兄那么做,是要开先例了。”

  贺初顿时明白了,她特意远离王熊,结果还是碰上了。那眉目弯弯的娘子是王芙,王熊的堂妹。

  王芙漏出愉悦的笑声,“开先例就开先例,那是我哥哥,他有什么不敢的。不过事情尚无眉目,悬之又悬,但愿哥哥能如愿。”

  “但愿?为何?”

  “你家兄长可是安都城内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太原王氏的未来家主,相貌堂堂,仕途顺畅。而那位,名为帝姬,实是草莽,与高门名媛差距甚大。”那娘子凑在王芙耳畔,压低了声量,“朝野遍知,她今年二十五了。”

  王芙吃吃笑道:“既然朝野遍知,你这么神秘做什么?”

  “二十五,那是什么概念。”那娘子伸出一只手掌,来回翻着,“如果我二十五还没嫁出去,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王芙拈了块点心,置入口中,过了好一会才道:“殿下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可见,你感到活不下去,是你自己不济,与年纪无关。”

  那娘子道:“还有,她的名声就更别提了。孔武有力,手段狠辣,对郎君们动辄打骂。跟她相亲的人,回家吞金的吞金,死的死,逃的逃,连夜逃出安都的那位,迄今下落不明,是生是死,家里人仍不得而知。

  前段时间,她还看上了探花郎,顾色清不也躲出去了吗?怕是以后都不敢回安都了。而且听说他为了避开殿下,散了一半的家财献给陛下。那些前朝的宝物如今都在陛下的库房里,长宁公主简直是陛下只进不出、招财进宝的貔貅。难怪陛下宠她呢。

  唉!顾郎生于斯,长于斯,如今竟被逼得去江南道那种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你说,身娇肉贵的顾郎怎么受得了?”

  贺初听了,快气笑了。

  王芙用手指戳戳那娘子的脑袋,嗤道:“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吞金自尽的人、逃出安都的人、还有你那可怜的顾郎,是他们亲口对你说,他们是为殿下所逼迫?

  殿下在安都马场救了王吉,听我家的仆人说,她在突发情况下飞身救人,很可能伤了手腕,可她在我堂兄面前一声未吭,可见硬气。如果不是她,王吉就算不受伤,以后恐怕也不敢再骑马了。

  总之,我和王吉都喜欢她。”

  王芙的话,让贺初出乎意料,他们素未谋面,没想到王芙竟为她说话,还直言很喜欢她,她不由看了王芙一眼。

  那娘子捂着戳疼的脑袋,也嗤了一声,“你喜欢殿下,八成是为了十一殿下吧?殿下和十一殿下走得最近,可你喜欢她,她未必喜欢你。天下有几对姑嫂,能相处甚欢的?”

  王芙钟意的人,是她家贺龄?倒没听贺龄提起过。

  贺初吃了盏茶,这么好的小娘子何必嫁到皇室来。

  眼下她两位兄长为争储如火如荼的,贺龄表面不显山露水,可未必没有那心思。这件事,输了是要掉脑袋的,赢了未来三宫六院,王芙即便做了皇后,又有什么意思。

  王芙拿起团扇遮住额头,不紧不慢道: “虽然杏子坞比安都的温度要低,可这光还是强了些,会不会晒黑我的脸?贺龄是玉面郎君,我若晒成一块碳,该怎么办才好?”

  接着又轻快道:“一则,殿下救了王吉,我不该喜欢她吗?二则,殿下是我哥哥中意的人,我自然也喜欢。多希望哥哥能如愿将她迎进门,我可盼着有她做嫂嫂呢。她若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她喜不喜欢我,我都喜欢她。”

  贺初心中一乐,真没想到王熊那样的浑人,竟有这么可人的妹妹。

  正听着,茶会的间歇时间到了。身前蓦然一暗,她抬眸,立在面前的人竟是王熊。

  王熊瞥她一眼,想起她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跃入内河的,又想起她在水里,抹去脸上的水珠,笑容皎洁地告知他,她收了顾汾的信物,很快就要嫁顾汾了,继而又像一条锦鲤,欢快游向崔宅,那切齿恨意与刻骨思念,便在他心中绞成一团。

  “殿下叫我好找,既然想避开我,又坐我妹妹旁边做什么?”

  王芙和她身边的娘子闻言,心中一惊,忙走过来行礼。

  王芙身边的娘子,心虚得腿都要软了。

  贺初似笑非笑地视她:“无妨,我虽孔武有力,手段狠辣,但从不打女人。”

  王芙手执团扇,掩唇一笑,“殿下见谅,她这人嘴坏,心却不见得坏。得了这次教训,以后必能好好收敛她那张嘴。”

  见贺初并没发作,也没有计较的意思,那娘子忙讪讪告退,溜之大吉。

  贺初再转眼看王芙,心中欢喜,念着她对贺龄的一片心思,取下交领下的璎珞,为她戴上,“皇室子弟大多身不由己,你心思单纯,天真烂漫,若嫁给我那温吞水阿弟,未免可惜。不过这璎珞是我阿娘给我的。我跟贺龄一人一件,他从小就戴着,我的这件就给你吧。”

  王熊倒没想到,贺初对他心似铁打,让透剑拖行他数百米、将往日恩惠推得一干二净,始终不肯叫他一声云骓哥哥,就连一声谢谢都只用“好吧”来代替,对王芙和王吉却很亲近。

  王芙刚刚还在被问,她喜欢未来嫂嫂,而未来嫂嫂并不待见她,应该怎么办。没想到贺初送了这样一份礼给她,可见是相投的,道了谢之后,缠着贺初道:“吉儿在家总念叨殿下呢,等回了安都,芙儿接殿下来家里玩,可好?殿下爱吃点什么?”

  贺初喃喃道:“我好像爱吃江南道那鸟不拉屎、穷乡僻壤的食物。”

  家里没有江南道的庖厨,王芙瞥一眼王熊,见她哥哥眼底唇角全是赞许,雀跃道:“那好办,阿芙定让殿下吃上。”

  贺初见她柔嫩地像柳树刚萌发的新芽,实在招人喜欢,“阿芙叫我九郎即可,或跟着我家的弟弟妹妹,叫我阿姐也行。”

  王芙仰着脸,唤了声,“阿姐。”

  她笑意盈盈,若明媚春光,一声阿姐,叫得无比甜。

  贺初想,阿芙中意贺龄,可从中的风险,王熊老谋深算,没说与他妹妹听吗?

  阿芙知道,若争储失败,她必然要陪着她的夫君一起死,坦然面对失败的结局。

  若成功了,贺龄会亲自率领百官,在崇德门迎接她吧。可他们会像阿耶阿娘那样成为又一桩帝后佳话吗?看上去会,其实不会。就算阿娘也有种种不如意的地方,更何况是在家中备受宠爱,在王熊的荫蔽下长成,丝毫未经磨砺的她呢。

  王芙告退后,王熊也不瞒她,“她想嫁给十一殿下,我一点也不赞成,只是,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不能强行拆了她的姻缘,伤了她的心,叫她一辈子念念不忘。”

  贺初听了,不免黯然。人若真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到底该怎么做呢?

  王熊心里有数,贺初跟阿芙交好是一回事,接受他又是另一回事。见她发上的那枝簪不见了,满面春风道,“顾色清送你的簪呢?怎么,不是信誓旦旦说很快就要嫁给他吗,这么快就变卦了?”

  如果王熊不知道她跟顾汾分开,又怎会向她阿耶提亲呢?贺初撇了撇嘴道:“明知故问。”

  “我就知道,只要有崔南雪在,你跟顾色清兔子尾巴长不了。那簪子,当时还宝贝得紧,死死攥在手里,生怕被我抢到扔进河里,还刺伤了手。如今想想,何必呢。”王熊眼神晴暖,“我提亲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贺初道:“我对阿耶说了,我不答应。后来我阿耶不是召你进宫,吃了一顿烤全羊吗?那补偿还不够吗?”

  王熊注视着她,“那可不是补偿,是勉励。陛下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对我说,你这人重情重义,通常像这样的人,重视朋友,胜于情郎,友情和钟爱不大能分得清楚,所以只要跟你死缠烂打,时间一长,必能生成情意。我这是得了高人的指点吧?”

  贺初一怔,到底是她阿耶,她回宫才多久,她阿耶已经把她的性情摸得一清二楚,还不吝赐教王熊。

  王熊这是什么意思,改变,打算和她从朋友做起?

第64章 狂澜(修)

  怎么可能?!

  顾汾是她的朋友,王熊却不是。

  顾汾是君子,玉洁冰清,一尘不染。王熊则不同,手段狠辣,老谋深算。跟他做朋友,简直是与虎谋皮。她才没那么傻呢。

  “王云骓,我想在茶会上和你斗一次茶,你敢应吗?”

  “哦?”王熊觑着她,饶有兴致又无不戒备地问:“什么条件?”

  “如果我赢了,你以后不要再提求亲的事。”

  他猜到了,只是他素来就痴迷于他们之间这种剑拔弩张又有点孩子气的博弈,“那如果你输了呢?”

  “那就维持原状,只当没斗过。本来嘛,斗茶就不该有那么强的胜负色彩,纯粹图个乐嘛。”

  王熊哼笑一声,“赢了,什么好处也没有。输了,就不再向你求亲。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来关照我,殿下还真是童心未泯。”

  “你是怕输吗?”贺初倒不是激他,而是胸有成竹,“我定能赢你,不会有输的可能。”

  王熊悻悻道:“我倒觉得我的赢面大。我见过的佳茗好泉,远比你多,而你不得不承认,在民间多年,见识不足。就算崔南雪给你支什么妙招,也未必管用。”

  他想了想,“这样吧,如果你斗输了,你就答应嫁给我。这样才公平。”

  贺初反复权衡,王熊如果不应战,只一味推进议亲,她也没辙,遂把心一横,“一言为定,如果我赢了,你便终止求亲,且从此再无这一说。还有,以后不许纠缠我。就算是你我都在的场合,你也要离我远远的。”

  她一双葡萄眼顾盼神飞,可偏偏目中无他。她要他离得远远的,不准靠近她,她把他当洪水猛兽了!王熊目光一沉,却道:“好,我就跟你斗一次茶。”

  王熊注视着崔彻的席位,人不见了,云淡风轻道:“急着让我不再求亲,怎么,你打算跟崔南雪淫奔?”

  贺初不怒反笑:“王云骓,你难道忘了,第一次你污蔑我和老师的时候,是怎么被侍卫抬出黄花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