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119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姜离斜裴晏一眼,一时分不清他是?否在阴阳怪气,“除了宁珏,你也未见我待旁人如何罢,我就?当?你是?在夸我这薛氏贵女装得?像样了。”

  不提宁珏还好,见她提的明明白白,裴晏道:“不仅像样,宁珏如今还当?你是?长安活菩萨,对?你颇为感激,将来即便知道你是?谁,他也道不会视你为仇敌。”

  姜离此?举确有私心,不禁道:“当?真??是?他对?你直言的?”

  裴晏听她语气中满是?欣慰,顿了顿才道:“他说过?,我亦瞧的出。”

  这下姜离真?放下心来,事到如今,能先得?宁氏之人信任是?再好不过?,想到宁珏此?人,姜离道:“宁珏是?性情中人,亦算爱憎分明之辈,不枉我为宣城郡王的隐疾颇费心思,只望来日他不恼我骗他在先。”

  姜离自顾说完,裴晏却?沉默下来,车室内黑灯瞎火,她也瞧不清他神色,便倾身凑近了些道:“他还说过?什么?可提过?当?年之事内情?”

  这般一问,裴晏不禁回?想起宁珏夸赞姜离时的神采,他沉声?道:“当?年他回?长安时诸事已定,他虽与我亲近,奈何当?年之事是?禁忌,他不会轻易多?言。”

  姜离有些失望,靠回?车璧道:“也是?,此?事非同小?可……”

  话音一落,姜离又认真?道:“只怕我做的还不够,宣城郡王的暗疾非数日便可见好,得?想想法子,令他更?信任我才是?。”

  裴晏本已缄默下来,一听此?话蹙眉道:“宣城郡王今是?太子独子,治好他对?宁氏形同救命之恩,这如何不够?”

  这不赞成之态令姜离不解,她扬眉道:“那定能抵消他们对?我义父之恨吗?当?年皇太孙活生生死在宁娘娘眼前,这等恨意哪能轻易消解?”

  马车在长街疾驰,窗帘摇动间,有星点?灯火散落在姜离身上,虽看不全神容,但?明暗的微光仍能映出她眉眼间的沉重,裴晏心头一软,缓声?道:“只需证明并非你义父误诊害人便可,宁氏也从不认为你义父是?主谋。”

  虽有此?言,姜离仍不能轻松相待,正?在这时,马车速度减缓下来,她掀帘朝外一看,便见马车已入了升平坊秉笔街。

  此?处虽近城南,但?坊内民宅皆是?碧瓦白墙,朱门绮户,非寻常民坊可比,入夜而至,百家灯火次第不紊,一副安居和乐之象。

  马车转了两道弯,最终在一座无匾额的三进?宅院之前停了下来。

  姜离利落跳下马车,左右看看,微讶道:“竟在此?地有座私宅。”

  “是?父亲年轻时置办的宅邸。”

  裴晏在前答一句,又令九思叫门,待门扉打开,十安早在门内等候。

  “公子,姑娘,人在前堂等着?。”

  绕过?刻有四君子图的影壁,姜离顿觉眼前一亮,这座私宅虽不比裴国公府阔达,却?遍植早竹,如今冬末春初,院内碧竹如盖,葱葱郁郁,沿着?青石板小道一路往正堂去,竹香清幽,竹叶飒飒,格外幽然清凉。

  姜离跟在裴晏身后,打量着?绿竹绕屋阁的景致,不知怎地生出几分熟悉之感。

  早竹在北方一带十分多?见,这念头一闪而逝,二人先后入了厅堂。

  “恩人!齐万章拜见恩人”

  刚踏入厅门,门内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便扑通跪在了地上,又直冲着?裴晏二人“咚咚”磕起响头来,“小?人齐万章,拜谢公子与少夫人救命之恩!”

  见他身受重伤还磕头,姜离本有意阻止,可刚要开口,便听见这“少夫人”三字,她话头一滞,“不”

  “不必多?礼,起身说话罢。”

  裴晏抢先一步,姜离唇角几动,到底懒得与他解释。

  齐万章颤颤巍巍爬起来,瞟二人一眼后再不敢多?看,直弓着?腰背道:“恩人有何事要问,小?人必定知无不答”

  “你少时是?淮安郡王的书童?”

  齐万章面色微变,又快速瞟了二人一眼后道:“不错,小?人是?郡王的书童,小?人的父亲,还是?郡王府的二管家,不知您”

  “今日救你出来,是?想问问十三年前,郡王病逝前后有何事端,请了哪些大夫,又用过?什么药,以及,郡王病亡之时,可曾生过?异样。”

  裴晏开门见山,齐万章惊得?愣了愣神,好半晌,他语气艰涩道:“事情已经过?了十三年了,小?人,小?人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当?年郡王年纪轻轻便患绝症,所有太医署的御医都请来看过?,陛下尚药局的俸御郎也来瞧过?,可基本所有人都对?郡王的病无计可施,用药调养着?,眼见着?郡王的身体一日一日消瘦下去,用的药更?是?数之不尽。”

  齐万章言辞含糊,裴晏便问的更?确切了些,“明肃清你可记得??”

  齐万章又一愣,“明肃清……是?给郡王看病的最后一位大夫?记得?,小?人记得?他,就?是?他给郡王用药过?猛!小?人记得?那年九月郡王染了一场风寒,风寒之前本来病情已经稳了住,可没想到只是?着?凉一场,病情便急转直下,当?时的大夫们没了章法,又听说这位明大夫是?青州名医世家的出身,极善针灸与汤液,便换了他来,他来之后,的确看出郡王彼时不大好,又说想要救郡王性命,保守的法子已不管用,便每一日又是?让郡王喝下五六碗药,又是?给郡王艾灸针灸,郡王为此?吃了不少苦头,可仅仅两个多?月,郡王便彻底药石无救,小?人记得?,就?是?十三年前的腊月末郡王过?世的。”

  齐万章语气之中尚有悲戚,显然还在怀念旧主,裴晏这时看向姜离,医道上的事,只有姜离能洞悉问题所在。

  果然姜离道:“明大夫用的药你可还记得??”

  齐万章摇头,“小?人当?年是?书童,并非贴身近侍,再加上小?人也不懂医理,只记得?治法,记不清用药的,当?时郡王病的很重了,神志不清,食不下咽,吃点?儿东西便吐出来,有时候还吐血,真?是?可怜极了,那位明大夫什么法子都用上,郡王被他折腾的够呛,临死都在喊痛,后来那大夫被查出是?个庸医,被陛下一怒之下斩了,可算解气了。”

  “是?陛下派了人来探查的?”

  “是?陛下身边的于公公带着?太医署的大夫来的。”

  “那位大夫是?否姓白?”

  姜离问完,齐万章道:“不错不错,就?是?那位白太医,他后来似乎高升了,如今已经是?太医署的大官了,就?是?他来查证的,这位白大夫小?人印象极深,他算是?一众给郡王看病的大夫里头,医术十分高明的了!”

  姜离听得?惊讶,白敬之擅妇人病和小?儿病,其他病症虽也可治,却?肯定比不上专擅此?道的其他大夫,“此?话怎讲?”

  齐万章道:“小?人记得?那年七月,郡王已经卧床不起了,当?时太医署派了白大夫来试试,彼时那些位高的医官都已经来遍了,他来的时候,我们都没报什么希望,可没想到,他来了月余之后,郡王的病竟有了些起色,虽说脉象还是?凶险,但?至少力气足了,能起身了,他来了一月半之后,郡王已能下床活动,当?时我们都以为郡王有的治了,可没想到八月底的时候天气转凉,郡王本就?体弱,在那时染了一场风寒,咳嗽之时甚至能见血。”

  “这可把那位白大夫吓坏了,又紧着?治风寒,如此?又半月过?去,不知是?不是?换药的缘故,郡王的病又危重起来,那白大夫似乎也不是?什么高门出身,见时机已过?,立刻吓得?不敢治了,他离开之后,又来过?两位大夫,可也只是?请了脉便推脱起来,后来不知太医署如何安排的,最终派了明大夫来……”

  说至此?,齐万章苦涩道:“虽说小?人对?那位明大夫印象不佳,可……可说起来,他也是?倒霉,当?时我们府里之人虽不敢说,可都明白郡王熬不了多?久了,他若是?用药不烈,郡王或许还能过?个年,可他用药太猛,害了郡王也害了他自己,哎。”

  姜离听得?直皱眉,“白大夫中间稳住了郡王的病情?”

  齐万章不住点?头,“是?的是?的,小?人不会记错,郡王虽是?尊荣,身世却?是?可怜,彼时满府上下指着?郡王过?活,郡王若去了,我们便都无家可归了,因此?那一两年府上都死气沉沉的,但?那位白大夫用药极佳,硬是?让郡王好转了些,我虽不在跟前伺候,但?我父亲日日在郡王近前,他当?时在小?人面前不知喊了多?少‘阿弥陀佛’,只是?不敢高兴太过?,怕把郡王的好运道高兴没了,小?人怎能忘记?”

  姜离表情愈发难看,“你可记得?白大夫用了何种药?”

  齐万章仔细回?忆一番,“白大夫也用过?艾灸,不过?每两日一次,主要还是?汤液,用药小?人不懂的,也记不清了,但?那些方子当?年太医署是?有记录的,药也是?白大夫亲自准备,绝不会出差错的……”

  姜离忙道:“仔细说说淮安郡王好转后的模样。”

  “郡王此?前卧床不起,身无力气,后来心口也作痛,有时连人都认不清,有时睡着?睡着?便抽搐起来,下半身发肿,身上还容易起疹子,哎,反正?极其痛苦,但?白大夫看诊之后,郡王能起身走动了,面色也十分红润,精神明显变好了许多?”

  姜离听来面上疑窦更?甚,这时齐万章又想起什么来,“哦不过?,郡王那几日脾气有些不好……”

  “仔细说来”

  齐万章叹道:“郡王病了两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已经开始信佛了,就?算再痛再难受,也极少发脾气的,可那月余,郡王不知是?不是?看到了希望,脾性有了些许变化,发怒的时候多?了,其实我们都能明白,久病之人哪有脾气好的?郡王已经十分难得?了,若没有那场风寒,说不定郡王能多?活两年。”

  姜离又问:“当?真?不记得?药了?”

  齐万章苦哈哈道:“别说过?了十三年,便是?在当?年,小?人也说不清方子啊。”

  姜离点?了点?头,表示再无问题,裴晏便道:“今日你是?受了不白之冤,我们救你出来,无需你报答,你兀自归家便可,你的茶肆勋国公府也不敢再强买。”

  齐万章大喜过?望,又跪下“咚咚”磕头,“小?人拜谢公子和少夫人大恩,小?人今日归家,一定日日诵经为公子和少夫人祈福!拜谢公子和少夫人”

  齐万章不住唤“少夫人”,姜离此?刻满腹疑问,无暇顾及,九思和十安却?神色各异地对?视了一眼,十安这时轻咳一声?,“好了,我送你出去。”

  十安带着?齐万章离去,待人走远,裴晏立刻道:“怎么?白敬之有问题?”

  姜离森然道:“肾厥至心痹可说是?无药可医,而齐万章适才所言的好转,不一定是?好转,亦有可能是?中毒”

  说至此?,姜离定声?道:“或许,用药过?猛的不是?明肃清,而是?白敬之!”

第134章 往昔难忆

  “白敬之用药过猛致中毒, 此毒给人淮安郡王病情好?转之假象?”

  裴晏专注地望着?姜离,姜离颔首道:“肾厥之疾,常用的丹方乃是金液丹,可固真气, 暖丹田, 坚筋骨, 壮阳道,亦除久寒痼冷,补劳伤虚损, 尤治男子?腰肾久冷,心腹积聚,上气衄血,咳逆寒热诸症。其?方以硫磺为主, 兼白芷、麦冬、甘草、人参、生地黄等温阳补气之药,可谓专治肾疾之药,但我记得, 当年我被师父和义父收养之时, 我曾见过他改制金液丹医方……”

  “他在此前基础上加了?石英与赤石等药, 其?中石英与赤石皆为味甘、性温, 入肺经与肾经, 有温肺肾之效, 本来也算相?合,但诸如石英之类的矿石药材, 多具有毒性,若病患是阴阳亏损, 血气失养之人,便是百害无利, 形同?服毒,此药毒性较慢,初服用会使?病患精神焕发,红光满面,但其?实是药性燥热,补益过当之效,后来义父发现?改制后的方子?,十分挑剔病患体质,便弃用了?。”

  姜离一口气说完,又道:“按齐万章的描述,白敬之很可能用了?类似的药材,但当时他是主治大夫,这些药材多半不会记录在医案上被人发觉,他极可能是私自改了?药,本来淮安郡王病情好?转就是假象,后又染了?风寒病情便急转直下,白敬之发现?不对之时已经来不及,便只好?抽身而走,等下一个大夫来替罪,这个人,正巧是明肃清。”

  裴晏面色沉重道:“后来淮安郡王病死,来核查医案之人又是白敬之,他自然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在明肃清身上,明肃清便被陛下判了?斩刑!”

  姜离沉沉道:“如今要找当年的医案已不可能,白敬之从一开始就不会留下记录,但……明肃清最后给淮安郡王治了?两?月,按理来说,他应能发现?些端倪才是。”

  裴晏道:“白敬之家中是御医世?家,他的祖父还做过太?医令,明肃清当年是凭着?青州府衙的保举来的长安,比起白敬之,他的出身更简单,那时就算发现?了?不妥,他也不一定敢说,且他也不一定有证据”

  “明卉或许知道什么。”

  裴晏挑眉,“那个医女?”

  姜离应是,“自她问过我医案之后,我曾试探过两?次,但她对我的信任有限,她一个孤身入宫的小?姑娘,不可能轻易对我坦诚一切。”

  裴晏沉吟道,“让她坦白的办法很多”

  姜离听得眼瞳睁大,“何意?你想用什么法子?迫她不成?”

  姜离瞪着?裴晏,裴晏认真道:“她既能查旧事,足见她对他叔父之死多有怀疑,我们做这些也是在帮她,她如今势单力薄,不正需个助力?”

  姜离不由?问,“难道我直接对她表明来意?”

  裴晏却并不赞同?,“你刚从江湖归来,若说只是因一心善念帮她,她只怕还要怀疑你之用心,若节外生枝让别人疑你身份,便是因小?失大了?,你最好?不要出面。”

  姜离听得哭笑不得,“裴少卿,你听听这话,你为保我,不可能信她,她为了?自保,又如何能信旁人?她如今只是个小?医女,想诱哄她为难她多的是法子?,可她孤身一人入长安,又岂会为一二波折就屈?到?时岂非更易节外生枝?”

  说着?,她危险地眯起眼睛,“除非你裴少卿要用些厉害手段欺负一个弱女子?。”

  裴晏也哭笑不得,“我岂能如此?”

  姜离一摊手道,“那不无解?你非那般人,咱们就不必妄动,我如今入宫授医,若能找到?机会得她信任,让她自己开口才是最好?。”

  裴晏有些无奈,“你到?底是不忍心。”

  姜离自然不忍,她筹谋两?年,回长安好?歹有个薛氏大小?姐的身份傍身,但明卉却是毫无依仗,处境比她艰危百倍,她叹了?口气,看?向竹影摇动的寒夜,“从青州孤身一人而来,要怎样的胆量才敢做这样的事?她是更不敢轻信于人的。”

  既然明卉这条路一时半会儿行不通,裴晏忽而道:“当年给淮安郡王治丧之人,若不曾记错,应该是肃王与彼时的礼部诸人”

  姜离意外道:“竟是肃王?”

  “当年肃王成婚不久,正在礼部历练,淮安郡王得陛下爱重,他的丧仪是比照皇子?进行的,肃王带领礼部主持所有仪程,我母亲还为淮安郡王守过一日灵,我记忆尤深。”裴晏言毕,又忽而道:“后来这些年,白敬之暗地里与段国公府多有来往……”

  姜离凝声道:“白敬之和肃王……段国公夫人的兄长如今不还在礼部当值吗?”

  “这几年礼部一直为肃王把持,太?子?则重工部。”

  姜离闻言苦思?片刻,“虽然前后几件事皆时隔多年,可偏偏牵扯了?同?样之人,白敬之与段国公府有私交会否与当年旧事有关?”

  裴晏也做此想,遂道:“你只管那医女,宫外的旧事我去查。”

  微微一顿,他又道:“能交予我之事就不必麻烦旁人了?,免得横生枝节。”

  姜离听得眉头?高高扬起,裴晏一错不错望着?她,“我知你介怀当年我失约之事,当年是我失信,你应记仇,但如今在这长安城中,难道还有人比我更值得信任吗?”

  四目相?对,姜离黑白分明的瞳底诸色陈杂,她何尝不知裴晏诚心相?助?

  她紧抿唇角,半晌撇开目光道:“我自有章法。”

  裴晏轻笑一下,“自然,这几日若探得消息,我再派人往你府上去一趟。”

  姜离轻“嗯”一声,见时辰不早,便道:“时辰差不多了,该回府了?。”

  裴晏应好?,二人又相?携出门去,待走出堂门,便见天穹之上阴云半散,月华如银练泼洒下来,举目望去,四周葱郁的竹林仿若罩上了?一层霜雪,姜离看?着?看?着?,忽觉眼皮一跳,轻声问道:“这园中置景可有什么讲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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