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120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裴晏道:“此处是父亲少时读书置下的院子?,当年他的老师就住在隔壁长街上,整座院子?植满早竹是以幽静纳凉为重,并无什么讲究,怎么了??”

  姜离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待走到?影壁跟前,方才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园景有些熟悉,许是在江湖上见过”

  她说着?迈步出门,裴晏跟在她身后,目光微深地同?上了?马车。

  九思?扬鞭,马车原路返回薛府,车室内静了?片刻,姜离道:“薛兰时已信任于我,但可惜时隔多年,亲历者死的死,贬的贬,当年之事已是风过无痕,难窥踪迹。这几年我行走在外,但凡空闲,江南一带哪里有瘟疫我便去哪帮忙治疫,尤其?以救治妇人与孩童为重,一来我擅此道,二来,我也想多试试义父的治病之法,三年下来,我见过的与皇太?孙病状相?似的孩童病患足有五六个,后按伏羲九针的法子?施治,他们都好?好?的活了?下来,但同?样疾病的病患也有异处,这些宁氏人未曾亲见,只凭口述他们不会相?信。”

  裴晏道:“除了?寻当年人证物证,你想让宁氏人从医道上打消疑虑?”

  姜离目光凝重道:“当年陛下传我作证时,所给的脉案并不全,彼时我不知内情,按医案辩证得出的施针之法,是最稳妥、最保守的治法,怎么未想到?,那一番证供变成了?他们栽赃义父的证据,伏羲九针本就变化无穷,义父的经验与医术皆远胜于我,他所用施针之法,乃是在我的治法上做了?变化罢了?,从医道上反驳,也是为义父正名。”

  “皇太?孙致死之由?隐蔽,魏伯爷剑走偏锋的针灸之法便成了?众矢之的,这几年我几乎查过所有当年被处决之人,但人死灯灭,线索寥寥。”

  初春之夜仍是寒凉,车窗外蹄声清脆,长风呼啸,衬得裴晏低沉的话语声窒闷而沉重,姜离听在耳中,饱受劫波的心腔不可能不震动,她盯着?裴晏模糊的身影,直到?此时,他那句“难道还有人比我更值得信任吗”方才穿过她的胸膛到?了?心底。

  光线晦暧,姜离默然片刻,忽地问:“当年你是哪日 回的长安?”

  据闻凌霄剑宗有三十六峰,每年腊月裴晏返回师门乃是惯例,姜离也不知怎么,这疑问似在她心底徘徊了?许久,至此刻,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问了?出来。

  车马辚辚声震耳,裴晏平静道,“在你出事之后。”

  姜离早有所料,也寻常道:“是不是惊讶极了??你走之前,广安伯府不说如日中天,至少也算长安显贵,可过了?一个年一切都变了?”

  少时故人重逢总当忆一番往昔,只是那旧事太?过血腥惨烈,直到?此时,姜离才主动提及,见气氛有些凝重,她点到?即止,又道:“前后因果,你想必也知道了?,彼时皇后娘娘护我,可我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不过,他们连我也不放过,更证明了?义父是被冤枉,只可惜登仙极乐楼布局大变,我甚至记不全当日经过,唯一能肯定的便是那个林瑕定有问题,但可惜他也死在了?大火之中。”

  说起那场大火,姜离又下意识去抓臂上痒处,裴晏目光落在她手上,沉声道:“林瑕出身敏州一户小?吏之家,且父母早亡,并无身份背景。”

  “啧,你早该到?大理寺当值,竟查的如此细致。”

  姜离语声轻快,似在揶揄,裴晏却认真道,“早些年我并无入朝之心,后来被陛下留在御前,至去岁才得外放。”

  姜离听着?,忽然想起日前宁珏所言,“宁珏说你当年因为何事说服了?郡主娘娘,便是这不愿入朝之事?”

  裴晏应是,姜离啧舌道:“郡主娘娘的性情……确是强硬了?些……”

  做为亲眼目睹过高阳郡主暴行之人,姜离实在不知如何形容这位经历也颇为坎坷的母亲,她又道:“能说服她,你想必也不易,但也奇怪,你自少年备受陛下爱重,他怎能容你逍遥在外?我听闻你直到?双十之龄方才入朝。”

  既已提旧事,姜离便也没了?顾忌,裴晏道:“陛下对小?辈素来宽宥,见我尚未收心,也不会强逼于我”

  “你竟有未收心之时?”姜离当真诧异,但想到?景德帝那威势慑人的帝王之仪,她心腔又是一揪,不由?道:“你口中的陛下与我所见仿佛并非一人。”

  不知想到?什么,裴晏的语气也带上了?艰涩,“陛下勤政爱民,不可谓不是明君,他是九五之尊,但他也是凡俗之人,你所见也不过是他十之有一。”

  若要为魏阶平反,不可能不经景德帝之手,姜离便问:“陛下有何好?恶?”

  裴晏道:“陛下年岁渐长,心思?愈发难测,我等臣下皆难断其?好?恶,但他猜疑心重,尤其?厌恶背叛与蒙骗,将来若要面圣,宁可坦诚私心,也绝不可撒轻易戳破之谎。”

  姜离先了?然颔首,又不禁腹诽,轻易戳破的谎不成,滴水不漏的就行了??难不成赤胆忠心的裴鹤臣会有哄骗帝王之事?

  她目光在裴晏身上逡巡,裴晏不必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本来肃然的面色几变,一时真不知说什么才好?。

  二人闲谈半晌,这时马车速度减缓下来,姜离掀开帘络一看?,便见已经入了?平康坊,而长恭和怀夕驾着?马车,还等在约定之处。

  “到?了?!”姜离利落开口,待要掀帘而出时,又一顿身,“今日多谢你。”

  她还是道了?谢,待马车停稳,又轻巧地一跃而下,很快便上了?薛氏的马车,待听见马车远去之声,裴晏方才掀开了?帘络看?出去。

  待走出一段,怀夕才道:“怎么样姑娘,怎么去了?这么久?”

  “见到?了?人证,淮安郡王病死的确有古怪,只是时隔多年,还需要一点点查下去,裴晏会查郡王府治丧的旧事,等等消息便是。”

  怀夕不由?松了?口气,“还好?确定了?,奴婢还以为不顺利呢,裴大人办事果然利落!”

  话音落下,却不见姜离接话,她又道:“怎么了?姑娘?”

  姜离幽幽出神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怪异,当年之事惨烈,我往日不提,裴晏也不好?深问,但今日我提起了?,裴晏还是无探问之心,就好?像”

  怀夕忙道:“就好?像什么?”

  姜离默了?默,“就好?像他并不关心……但他偏偏这几年又帮着?义父、帮着?我探查隐情,这如何说得通呢?”

  怀夕纳闷道:“或许是怕触及姑娘伤心处?”

  姜离苦笑一下,“或许吧,罢了?,事到?如今,弄清楚白敬之和肃王与当年的案子?有无干系才最是要紧……”

第135章 祖母病了

  段霈遇害的命案虽定, 但此案留下的影响还远不曾结束,段霈在金吾卫当差的种种渎职枉法之行被太子一脉揭发,连带着段国公和肃王双双被景德帝斥责禁足。

  肃王敢怒不敢言乖乖闭门?思过,段国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尚未缓过劲儿, 这一番变故后, 直怄的一病不起。

  连着四五日?, 薛琦在府中都是一脸喜气洋洋,至初九日?与姜离同至东宫,听闻薛兰时身子调养大好, 他眉眼间得色更甚。

  “太好了,若娘娘今岁能有好消息,那便是我们薛氏上下最大的福祉。”

  薛琦满眼笑意,“书?院那边娘娘也请安心?, 今岁春试虽延后,却也给了大家更多的时间准备,秋闱是不在话下的, 等到了明?年春闱, 咱们最好来个双喜临门?!”

  薛琦语气激越, 薛兰时笑看向写新方子的姜离, “这就要看泠儿了。”

  姜离闻言搁笔, 晾了晾墨渍, 起身道:“姑姑安心?,姑姑的身子如今与二十多岁的妇人相差无几, 若能得几分福缘,今岁便能如愿。”

  薛兰时握住姜离的手, 眼底溢满慈爱,“若真是如此, 那你便是我们薛氏第一大功臣,好孩子,听说你也在给你母亲诊病呢?”

  姜离应是,薛兰时瞟一眼薛琦,温声道:“你母亲这么多年也受苦了,需要什么和姑姑说,你舅舅如今远在许州,若连你母亲的病也有进益,你父亲和舅舅不知?多高兴。”

  薛琦也笑吟吟点头,这时薛兰时又道:“这几日?前朝也是风和日?丽,太子来本宫这里时,总是笑意不断,听说段冕这次病得不轻?”

  薛琦轻飘飘道:“是卒中之症,听说金永仁已去?了几次了。”

  薛兰时听得轻哼,“除了段国公府,勋国公府也得盯紧些,勋国公颇有人望,贤妃娘娘也惯得陛下信任,前朝虽罚了肃王,可连着几日?都请贤妃娘娘入宣政殿对弈呢。”

  薛琦应是,“我明?白?,娘娘宽心?吧,如今没什么比得子更要紧,我求问了许多人家,都说求子第一是要做母亲的心?宽”

  薛兰时又看向姜离,这个侄女回长安已近四月,早先她还心?有芥蒂,觉得小侄女离家十多年必定不亲,可如今她却觉得庆幸,因此与薛琦言谈也不比往日?避讳,她道:“本宫自然宽心?,当年的李翊是什么禀赋,如今的李瑾又是什么模样?听崇文馆的夫子说,今岁开始,李瑾已停了四书?的讲习了,这一阵子更是说身体不适,要留在身边调养,依你看,李瑾这资质还能瞒得住多久?”

  薛兰时自顾自说着话,语气和蔼地握着姜离,姜离面?不改色,心?弦却紧绷起来,原来薛家早已知?道李瑾禀赋平平……

  薛琦莞尔:“早先年幼、身弱皆是托词,等往后年岁越来越大,不能总为?了藏拙养在自己身边吧,这些事娘娘清楚,陛下想?必也是明?白?的,只是……当年陛下遗憾太过,这才爱屋及乌罢了。”

  “是啊,一切都是爱屋及乌,幸好”

  薛兰时说着话头一断,姜离眼风快速掀起,极细微地捕捉到了薛兰时眼底未来得及消散的冷意,但很快,薛兰时又叹道,“天妒英才,又遇上一群庸医,不仅陛下遗憾,便是本宫都觉得可惜。”

  她说完,又懒洋洋拍拍姜离手背,“好了泠儿,今日?既要授医,姑姑便派人送你入宫,这不算正经差事,你以?稳妥为?要。”

  姜离起身应是,又行礼告退,待她出?门?,薛兰时盯着殿门?方向道:“哥哥,你瞧着泠儿这孩子如何?”

  薛琦道:“这孩子虽不比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亲昵,但这几月行事看下来,是个周全稳妥的。”

  薛兰时又盯着殿门?片刻,忽然道:“哥哥,你说这是不是命?这孩子能回来咱们身边,那便是个福大命大的,就凭她这一手医术,你也当看重她些。”

  薛琦忙道:“娘娘放心?,这孩子虽不比沁儿体贴乖巧,可我心?底有愧,自是百般纵着她的,就是不知?是不是在外吃多了苦,性子深沉了些,有时候连我也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就比如为?那些医女授医,也不知?她图什么。”

  薛兰时想?了想?,“别的本宫也不明?白?,但她入长安种种,倒是为?自己得了副好名声,前日?贵妃娘娘召我入宫说话,竟有了看中泠儿的心?思。”

  薛琦一愕,“你是说定西侯府?”

  与东宫的内监作别,姜离带着怀夕往承天门?走去?,姜离一边走,一边细细咂摸着薛兰时那句说了一半的话。

  “怀夕,你说肃王和薛兰时,谁更不愿看着李翊活下来?”

  怀夕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那应当是肃王,当年李翊深得皇帝宠爱,若因此让太子顺利登基,太子妃好歹会是皇后,至于?李翊最终会不会成为?皇帝,那得是一二十年后的事了吧?她还可以?有孩子啊……”

  “可如果,太子登基之后,立刻册李翊为太子呢?”

  怀夕蹙眉,“那薛家便难了,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向着宁家吧?”

  姜离道:“当年李翊还未出事之时,陛下对李翊比对太子要亲厚许多,甚至有传言,说陛下老当益壮,等陛下再在位十年二十年,说不定薨逝前会直接传位给皇太孙。”

  怀夕惊愕,“还能如此?那太子自己都慌了吧?苦熬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临了自己儿子成了皇帝,他若是未登基过,太上皇的名头都当不起吧?”

  姜离叹了口?气,“人心?之恶难以?预料,为?了自己的利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常有之事,无论如何,薛家仍是嫌疑不小。”

  到了承天门?,主仆二人不再议论,入宫后直奔尚药局。

  姜离授医多回,尚药局内外皆寻常相迎,一进正门?,便见严明?礼与白?敬之站在正堂之外,西面?偏厅内,明?卉等一众医女正等候在讲堂之中。

  严、白?二人瞧见姜离,皆上前几步,姜离福身见礼,看向白?敬之道:“白?太医怎么在此?”

  白?敬之虽为?太医丞,但并不属尚药局,若非内宫有召,他不应出?现在此。

  白?敬之面?色苍白?,腰背也略显佝偻,姜离话音落下,严明?礼道:“白?太医上了告病的折子,今日?是有些给娘娘们看诊的旧日?医案与尚药局交接。”

  姜离心?底“咯噔”一下,“白?太医正值壮年,怎会告老?”

  白?敬之无奈苦笑,“医者不能自医,去?岁旧疾复发,如今已有愈演愈烈之势,只等着回乡养病,求多活几年。”

  姜离面?露遗憾,“原来如此,陛下已经准了?”

  严明?礼道:“已经准了,只太医署上下走些公文,”

  姜离一颗心?提起,又寒暄两句后,转身往西面?讲堂而去?。

  屋内众医女早就看见她,皆守在窗前看她与严明?礼二人说话,见她走过来,众人作鸟兽散各归各位,但姜离进门?时,却见明?卉仍站在窗前望着外头。

  姜离若有所思一瞬,先专心?授医。

  连着讲授数日?妇人病,姜离今日?新备下前朝名家医案数篇,以?惊痫、胸痹、偏枯诸疾讲习,并用穴精髓、针法灸法之巧与针刺放血疗法之奇效,如此讲授下来,直至黄昏时分,方才将放血疗法述之一二。

  “《灵極:热病》云‘偏枯,身偏不用而痛……宜巨刺取之,益其不足,损其有余,乃可复也。’久病必瘀,故用委中放血法,瘀血去?而新血生、经络通,气血运行畅通,加上内服汤液调理而愈①”

  姜离说完最后一案,只觉嗓子发痒,正要拿茶盏饮茶,忽觉两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心?头一凛看出?去?,便见窗外不知?何时多了道身影,竟是李策与德王李尧不知?何时站在了外头,随着姜离目光,众医女也瞧见二人,纷纷起身行礼。

  姜离放下茶盏出?来,见礼后道:“德王殿下和小郡王怎会来?”

  德王莞然,“今日?寄舟从万寿楼那边过来,是给父皇请安的,后听闻薛姑娘入宫授医,便说想?来看看,我这才知?道前阵子薛姑娘还给寄舟看过病。”

  李策看向讲堂内,“我们来扰了薛姑娘传道。”

  姜离失笑,“本就已讲完了,时辰不早,我正打?算出?宫。”

  德王便道:“我们也正要出?宫,岂不正好同路!”

  姜离视线在二人之间滑过,“也好”

  她返回堂中交代?一番,很快与李策二人一同出?了尚药局,走在半途,德王道:“早先听母妃说起这授医之事,本以?为?是姑娘一时兴起,却不想?姑娘真成了她们的师傅,这些医女也实在有福气。”

  姜离和声道:“我与师父学医多年,师父可谓倾囊相授,本也该代?代?相传,只是回了薛氏,不好似江湖上那般收徒,以?如此之法授医倒也极好。”

  李策话不多,余光却始终落在姜离身上,这时问:“听闻姑娘的师父也是一位极厉害的江湖医家,姑娘前次用的针刺松解之法也是与师父学的?”

  姜离眼皮轻跳道:“是,我师父所学颇杂,尤擅针灸与汤液。”

  德王不甚明?白?,“什么针刺松解?是什么独门?秘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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