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幽篁馆就在?不远处,姜离便?也跟了上去,宁珏站在?原地?不明?所以,又对方青晔道:“师兄这?……也不知怎么了,前夜还不愿让薛姑娘帮忙医治呢。”
方青晔失笑,低声?叹道:“他性?情像极了老先?生年轻的时?候,很不解风情呢。”
宁珏十分赞同,正要附和两句,忽见藏书楼方向门夫王大成快步跑了过来,“院监!大理寺来人了”
方青晔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大理寺?裴少卿不是在?此吗?”
王大成连忙道:“就是来找裴少卿的!说带来了陛下的口谕要传裴少卿回长安,要立刻见他”
宁珏匪夷所思,“回长安?!”
第168章 引蛇出洞
“大人?, 陛下昨日已经知道了吏部?侍郎付宗源及其子于麟州书院谋害同窗之事,陛下震怒,令大人?捉到?凶手之后?,速速带着付宗源回长安面圣。”
幽篁馆院中, 前来传令的大理寺司直王奕安恭敬地道明景德帝口谕。
裴晏和?宁珏听得一惊, 裴晏道:“陛下何以如此快便知付家?之事?”
王奕安摇头, “这个属下不知,但昨日陛下传了寺卿大人?入宫,口谕是寺卿大人?带出来的, 但他有病在身,便派了小人?们前来传话。”
大理寺卿金桓年过半百,去岁旧疾复发?一病不起,也是如此, 裴晏才得了来大理寺历练的机会,自裴晏上任,金桓已病休在家?, 整个大理寺皆由?裴晏做主。
宁珏忍不住道:“昨日?我?们可是昨天晚上才抓到?凶手, 这也是巧了!”
裴晏面色微沉, “陛下说何时回长安?”
王奕安道:“口谕说的是‘立刻’, 陛下要见付宗源。”
方青晔呆了住, “虽说付家?的案子破了, 可如今十安他们还没?回来呢,还有, 藏书楼的火也没?查清楚,鹤臣这若是一走, 我?们其他人?自己查?”
王奕安轻声道:“大人?,陛下于朝上大怒, 您还是早早回去为好。”
裴晏略一思忖,“无论?如何得等?十安回来。”
方青晔欲言又?止,裴晏看向姜离道:“若是如此,那只能留姑娘在山上救人?了,我?今日连夜面圣,明日再返回书院。”
姜离不置可否,“有方院监照顾,裴少卿不必担心。”
宁珏闻言忙道:“师兄放心,我?先留下照应。”
裴晏剑眉蹙起,略一犹豫,到?底未多说什么,方青晔苦着脸道:“好吧好吧,圣上的旨意比什么都要紧,耽误薛姑娘两日,等?明日看看孔昱升的情状,若不成?了,姑娘尽可归家?,我?们下山请别的大夫来治他。”
姜离道:“院监不必客气?,他这病状我?极少遇见,我?也愿意医他,大好的年纪,我?也不愿见他变做个痴傻儿”
话说至此,方青晔犹豫片刻道:“若明日他真的智识有损,之后?便再也治不好了?”
姜离颔首,“很?难。”
方青晔忧心道:“但从前我?们书院有位学子,幼时大病一场损了智识,待到?了十七八岁上病情却有了好转,这是为何?”
方青晔说的正是魏旸,姜离听得胸腔一窒,默了默才道:“幼时有损与?成?年后?受伤多有不同。”
方青晔不由?唏嘘,“那只能看这孩子的命数了。”
直等?到?午时十安一行方才归来,同行的还有袁氏武卫,于大讲堂回禀。
“公子,袁将军,我?们寅时到?的山崖之下,顺着崖底的溪流一路往北搜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亮也没?有找到?范林夫妻的尸首,后?来我?们又?往山上搜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小人?怀疑他们的尸体要么沉入了沼泽之中,要么便在半山崖的木林之中,但山势太高,崖底范围颇大,我?们这十多人?短时内只怕难寻,便先一步回来报信了。”
十安话音落定?,袁氏武卫道:“若是召集书院学子和?所有杂役一并下山搜索,或许能在一两日内摸排完,否则便只能调兵来了。”
裴晏看向袁兴武,“袁将军如何看?”
袁兴武叹了口气?,“无论?是死在半山崖还是尸体入了沼泽都不重要了,当初是袁焱几个有错在先,今日回了长安,我?也会向陛下负荆请罪。”
裴晏便对十安道:“早间来了人?传陛下口谕,命我?今日带着付宗源回长安复命,因此组织书院之人?搜山是来不及了,袁将军若不再追究,大理寺也不再去搜索那二人?尸体了,先回长安见圣上要紧。”
十安有些意外,裴晏又?道:“袁焱的尸体袁将军带回,你们将付怀瑾的尸骨收敛起来,再带上所有证供,我?们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出发?。”
九思与?十安领命而去,袁兴武也令侍从去敛袁焱遗体,方青晔陪在一旁,叹道:“虽说一切皆因当年之事而起,但两个孩子在书院遇害,我?们也需担责,如今……”
“方院监无需自愧,此事成?如今的局面,我?无话可说,院监就更无需如此,老先生尚在病中,这事既然已经了了,我?们也就不打扰了。”
袁兴武虽为武将,却是十分?通情理,方青晔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付大人?那边”
“怀瑾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子,敏德如今尚在执念,不过院监不必担心,他也快自顾不暇了,想来也不会问罪书院,此事说到?底和书院也无干系。”
袁兴武此言既出,连裴晏几人?都不禁另眼?相待,宁珏这时上前道:“师兄放心去便可,这里我?会照应,若明日孔昱升清醒过来指认了纵火的凶手,我?立刻便能将其捉拿归案,说不定?都不用师兄再来!”
裴晏瞥他一眼?,“我会尽快回来。”
再“尽快”也得明日傍晚才能上山,宁珏志在必得道:“师兄就等着看吧!”
裴晏摇了摇头,只去文华阁与方老先生作别。
方伯樘已知道了景德帝口谕之事,自然不敢多留,而见他要走,薛琦不禁叫起苦来,“哎,这算什么事儿啊,咱们就这么困在山上了?陛下既然已经知道了付大人?之事,那可也知道失火的事了?裴少卿到?了陛下跟前,可要说个清清楚楚。”
“薛中丞放心,定?然据实以告不敢欺瞒陛下。”
“不是,我?”
薛琦欲言又?止,却到?底不好多言,其他人?面面相觑一瞬,也不敢在面圣之事上做文章。
裴晏继续道:“至于放火,早间孔昱升断续说过几字,似乎看到?了放火之人?,只是如今他火毒入脑,神志不清,还需薛姑娘医治。薛姑娘医术高明,明日便可知孔昱升是否真的疯傻,若他能清醒过来道明放火元凶,那诸位无罪者尽可下山,若他呆傻了,仅凭现在的线索也难确定?凶手,诸位也可先行下山免得耽误公务。”
这便是说所有人?最多再多留一日,明日一切都可见分?晓,薛琦几人?松了一口气?,倒也接受了此安排。
说了一炷香的话,外头众人?已准备万全,方青晔和?宁珏亲自送他和?袁兴武出山门。
姜离只跟着到?了大讲堂之前,目送着一行人?出了二门。
他们离去的动静不小,学子们也纷纷出门探看,如今命案初定?,纵火之事却未明,书院不曾复课,学子们便也自由?许多,姜离看了片刻正要回得真楼,却见薛湛面上堆笑地走了过来,“阿姐”
他也看向二门方向,“阿姐,裴世子怎么就走了?你和?父亲何时回去?”
“明日,明日孔昱升之伤病便会分?明,若他知道凶手是谁便再好不过,到?时候我?和?父亲便可径直下山了。”
姜离话音落定?,薛湛道:“那阿姐治好她有几分?把握?”
他们姐弟二人?在廊下说话,不远处一众学子不时朝他们看来,姜离忧心道:“只有三两分?把握……”
“两三分?!”薛湛拔高了声量,见姜离皱眉,又?忙低声道:“那如何才能治好他呢?”
姜离叹了口气?,“我?自会尽力,余下的只看他的造化,若他能清醒一时片刻也是好的,这么大的火,放火之人?一定?恨极了他,他自己只怕也不甘心。”
姜离说着又?道:“你和?他关系不错?可要去看看他?”
薛湛连忙点头,“那当然好。”
姜离颔首,遂往校经堂方向走,过甬道沿着青石小径一路往北,没?多时便到?了得真楼前,张伯和?张穗儿都守在此,见她回来,张穗儿忙道:“姑娘,刚才孔昱升又?醒了,但他似乎很?痛,只一个劲儿的哼哼,我?们问什么他也不给回应。”
姜离闻言快步进东厢,果见罗汉榻上孔昱升眸子徐徐闭着,额上薄汗溢出,显然这烧伤十分?难捱。
姜离走近为他号脉,很?快倾身道:“孔昱升?你可听得见我?说话?我?施针用药都尽了全力,如今你自己的意志最为紧要,想想那放火害你的凶手,你若是就此失了神志,岂非让那凶手逍遥法外?你知道谁要害你的,你定?要自己清醒过来!”
姜离字字铮然,孔昱升听闻,眼?睫剧烈地抖动起来,张伯看的清清楚楚,有些激动道:“这莫非是听懂了?若他听得懂,那他彻底醒来的希望是否更大?”
姜离颔首,“确是如此,今日得不断有人?与?他说说话才好。”
说至此,姜离回头,“二弟,你要来喊喊他吗?”
薛湛一愣,连忙摆手,“我?就不了我?就不了,看他这模样我?真是肝胆都在发?颤,他一定?很?痛,我?实在看不下去”
孔昱升的伤虽被包裹,但白棉边缘仍能看到?大片燎泡,薛琦说着侧了侧身,实在不忍心看,张伯叹道:“薛公子没?见过这样的伤,怕也是正常的。”
薛湛背脊紧绷,又?往罗汉榻上瞟了两眼?,“我?、我?明日再来吧,等?他好些了我?再来与?他说话,阿姐可要好好治他。”
他说着快步而出,张穗儿望着他背影咕哝道:“这也太娇贵了……”
话音刚落,被张伯轻拍脑袋,“胡说什么!”
张穗儿吃痛地“哎哟”一声,这才想起薛湛与?姜离乃是姐弟,他不好意思起来,姜离莞尔道:“穗儿说的没?错,我?这个弟弟是父亲唯一的儿子,自小的确被娇惯坏了。”
张伯赔笑道:“世家?公子皆是金尊玉贵的。”
姜离失笑,只道:“用药上还请张伯尽心,这白日里我?和?怀夕留在此看着,到?了晚上张伯再来吧。”
张伯不禁道:“姑娘放心,煎药是我?看着,如今药罐子锁在厨房,旁人?动不了,让姑娘看着不合适,还是我?和?穗儿在此”
姜离忙道:“您不必客气?,我?留下就是为了给孔公子看病,昨夜您没?怎么歇息,白日便交给我?吧。”
见她坚持,张伯只好从善如流,二人?刚离去,宁珏大步进了屋子,“如何了?还是神志不清?”
姜离点头,又?道:“裴少卿走了,只怕那纵火的凶手会蠢蠢欲动,今日除了张伯他们,宁公子也得多上上心才好。”
宁珏道:“那是自然!我?适才已经和?方院监交代过了,今日我?和?赤霄继续调查,你就负责医治他”
姜离微讶,“你要如何调查?”
宁珏道:“看谁与?孔昱升有过龃龉,再去他房中搜查一番,眼?下时辰尚早,我?先去前头采证,只等?着孔昱升清醒那就太孤注一掷了。”
姜离欣然赞成?,“也好,那宁公子自去吧。”
宁珏兴致勃勃转身而走,走出一步又?回头,“哎,这里没?外人?,你怎么总是‘宁公子’的叫我?”
姜离眼?也不眨道:“谨慎为上。”
宁珏一时语塞,又?拿姜离没?办法,只好悻悻而去。
姜离守了整日,黄昏时分?张伯与?穗儿来时,便见姜离满面疲惫,张伯极不好意思,忙让穗儿去取膳食送入幽篁馆。
“时辰不早了,姑娘用完膳可今早歇下,今夜我?守在此便可,姑娘放心,我?照顾了老先生一辈子,照顾病人?的事我?十分?在行。”
姜离自然信得过张伯,“既是如此,那我?明晨早早过来施针。”
交代两句后?姜离自回幽篁馆,待用完晚膳便已近了二更,没?多时,宁珏一脸疲惫回来,姜离迎出来道:“如何?可查问到?什么了?”
宁珏哑着嗓子道:“别提了,问了一整日证供,我?人?都问傻了,还有几个人?没?问完,却也没?问出关键线索来,不过,我?去孔昱升屋内查看了一番,发?现他一应用度都并不算差,方院监说他出自胥吏之家?,这可不像。”
姜离往学舍方向看了一眼?,“你离开之时可锁门了?”
宁珏颔首,“当然,师兄交代过。”
见他一副腰酸背痛之态,姜离便道:“那不必问了,剩下几个人?明晨再问好了,反正裴少卿至少也是下午才会回来。”
宁珏略一犹豫,“那也好,那你也早些歇下。”
姜离应好,随即入西厢更衣而眠,很?快,整个幽篁馆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夜凉如水,不远处的得真楼内,江楚城师徒二人?居于二楼,也一早就熄灯歇下,一楼东厢之中,张伯合上门,靠在西窗之下翻着一本泛黄书册,他一边翻看一边往北面靠墙的罗汉榻上瞧,见孔昱升呼吸平缓也略安下心来。
案几上一灯如豆,随着时辰流逝,灯花噼啪作响,张伯意识也昏沉起来,他强撑着打起精神,直到?某一刻,一丝若有似无的烟气?自西窗一角流泻而入,张伯身子晃了晃,继而软软滑倒在了长榻之上。
窗内外寂静片刻,忽然,一抹银芒自窗扇间探入,上下挑动后?,夜风随着应声而开的窗扇“噗”地吹熄了灯火,紧接着,一抹身影悄无声息地跃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