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155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罗汉榻上,本昏寐不醒的孔昱升有所感应一般睁开眸子,看着越来越欺近的黑影,他惊恐地出了声,“是、是你”

第169章 乱上加乱

  听到孔昱升开口, 来人脚步微顿,似没想到他竟醒了。

  而见他驻足,孔昱升心底恐惧更?甚,立刻嘶声喊道:“来人, 救、救命”

  他拼尽了全力, 可也只有?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一点儿气声, 意识到不妙,他瑟瑟地往锦榻一角缩去?,“不、不要过来, 我、我已经?重伤,我神志已损,你……你何必多此一举,我、我不会乱说的……”

  他急于自救, 话语里满是哀求之意,但越是紧张,嗓子越哑似蚊蝇, 莫说已经?陷入酣睡的其他书院之人了, 便是屋内的黑影都?听不清他的言辞, 而他这幅重伤可怜、奄奄一息的模样, 对来人而言, 更?似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

  忽然?, 来人嘲弄地轻笑了一下。

  听到这笑声,孔昱升带上了哭腔, “你、你此刻杀我,不、不可能毫无破绽, 本来……本来明日他们便要下山了,你何故如此?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废人, 你此来简直是自曝己短,你……你不能杀我……”

  “谁说我要杀你?”

  来人轻蔑地开了口。

  孔昱升一愕,颤声道:“不杀我?那你来此是做什么?你身份贵重,我于你不过是一微贱蝼蚁,你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你看你,你现在脑子不是很清醒吗?”

  来人说着话,脚步缓动,朝罗汉榻越靠越近,“虽说薛泠只有?三两分?把握治好你,可我和元嘉可不敢堵这两三分?可能,如今听你言辞,可见我来的是对的”

  “不,不不,就?算我没有?真的疯傻,我往后也入不了科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我会回老家,会消失,你尽可安心,求你”

  孔昱升哀求更?盛,来人却冷冷道:“安心?怎么可能安心?除非”

  他往袖中摸去?,很快手中多了一物,“除非你真的变成个疯子。”

  孔昱升呼吸急促起来,“你、你要下毒?”

  眼见来人越走越近,孔昱升抖若筛糠道:“不,有?薛姑娘在,下毒也会露出破绽,她会救我……届时我就?是拼了命也要将你和柳元嘉的丑事揭在人前,你若……你若现在放我一马,我明日自会是个傻子疯子,求、求你了”

  见来人毫无手下留情之意,孔昱升拼尽最后一点儿力气,“不,你不会成事的,有?薛姑娘在,除非、除非你毒死我……”

  来人行?至罗汉榻边,又倾身拿起案头上放着的茶盏,一道窸窣之声后,来人倾身,一把揪住孔昱升拖到自己面前,离得近了,孔昱升方看清了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年轻男子的眉眼。

  他怕的牙齿“咯咯”作?响,来人却轻笑了一声,“你放心,这种毒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受些许痛苦,明晨醒来之后,便会彻底人事不知,疯也好傻也好,你自己无知无觉,便也说不上痛苦。”

  “不,薛姑娘会发现,她”

  孔昱升奋力仰着脖颈,来人却已捏着茶盏递送到了他嘴边,见他如此反抗,来人兴味一笑,“只要入你口中,便无人能发现,八年前就?在这书院之中,曾有?一个同样半痴半傻之人试过,这么多年了也无人发现,你安心去?吧”

  “八年前?八年前你害了谁?你”

  孔昱升厉声喝问,来人却没了耐性?,只毫不留情地将冷茶往他口中灌下,可就?在这刹那,“啪”的一声巨响,紧闭的正门被人踢开,几乎是同时,一道破空声来,黑影手中茶盏应声而碎,他尚未反应过来,冰冷的剑刃已经?架在了他脖颈之上。

  “兵刃无眼,可千万别动。”

  十安冷冷的话语声落定,孔昱升大?口大?口喘着气,连忙往罗汉榻里缩去?,“你、你们来的太慢了,我”

  他早已怕的满头冷汗,但此刻,如石雕般僵在原地之人比他更?怕,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十安,眼底惊惧非常。

  正门之外,十多道身影打着四五火把,皆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当首之人,赫然?便是裴晏和姜离。

  “怎么可能,你不是被圣谕召回”

  他话音未落,得真楼之外响起了大?片的脚步声,薛琦的声音最为响亮。

  “这么晚了当真捉到了凶手?!这也太折腾人了!”

  又听柳明程道:“我本就?歇下的晚,我倒要看看是谁放的火”

  顷刻之间,正门之外涌来了更?多道身影,薛琦一见方青晔早就?到了,惊讶道:“方院监,凶手当真已经?抓到了?”

  方青晔面色铁青,后面的高?从章道:“还真有?人如此赶尽杀绝?咦,裴世子不是走了吗?怎么这是”

  所有?人都?看到了裴晏,待进得正门,方看到被十安执剑挟持之人,来人身量高?挺,着一袭玄色锦袍,面覆黑巾,但只瞧其身形和绾起的发冠,莫名?给人熟悉之感?。

  薛琦进门站在最前,定睛一看道:“咦,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裴晏这时道:“诸位来的正好,请诸位同来见证,是为了让凶手无话可说,适才凶手先迷晕张伯,又翻后窗入屋内行?凶,被我们抓个正着,除了我和薛姑娘、宁珏几人之外,还有?江老先生与王侍郎皆是见证。”

  住在得真楼的江楚城和王喆也一早被安排在了厢房之外,此刻江楚城道:“凶手到底是何人,又为何谋害孔昱升,到了此刻,也该说个清清楚楚了!”

  裴晏对十安点头,十安一把扯下了来人面巾。

  “少康?!怎会是你?!”

  室内诡异一静后,高?从章惊恐的喝问响了起来,薛琦一愣,也不禁道:“世侄!怎、怎会是你啊,这,这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一定是有?误会!”高?从章上前两步,恼怒道:“少康好好的来观礼,这两日一直规规矩矩,他怎么可能放火杀人?!这定是误会,裴少卿,你”

  “高?大?人稍安勿躁。”裴晏冷冷开口,又看向高?晖,“高?晖,是你自己说?还是孔昱升帮你说?”

  站在罗汉榻前的人正是高?晖,他本为宾客,如今却成了放火凶手,莫说是高?从章,便是方青晔适才都?不敢置信。

  高?晖面白如纸,唇角紧抿,额上亦生薄汗,“这、这确是误会,我来此不过是为了探看孔昱升,我”

  姜离定定地盯着高?晖,此刻上前去?,在那满是冷茶的罗汉榻上查看一番,很快道:“此毒名?为三日醉,对寻常人而言,此毒形同迷药,还有?壮阳娱兴之效。但里面的山豆根、雷公藤、朱砂等毒物却对患有?癔症、精神本就?错乱之人毒性?加倍。我白日里说孔昱升被火邪伤脑,或会疯傻,但我也有?两三分?把握治好他,若能治好他,那由?他自己指认凶手是再好不过。而如果今夜孔昱升服下了此毒,那明日里,他便会真的变成痴傻之人,届时他会忘记凶手是谁,且即便记得,因他言语无状,众人也不会采信他的话。”

  姜离话音落定,薛琦蹙眉道:“泠儿,你到父亲身边来。”

  高?氏是贵妃母族,虽说高?晖父子乃是定西侯庶出二房,但今日高?晖之罪若论?定,那势必会影响高?氏名?声,薛琦做为太子岳丈,自不会在此时落井下石。

  姜离闻言欲言又止,裴晏这时近前道:“薛姑娘医者仁心,既辨明了毒,余下之事交给我便是”

  二人四目相对一瞬,姜离这才迈步站去?薛琦身边。

  裴晏便道:“孔昱升,高?晖自己不说,便由?你来说清楚一切吧”

  孔昱升本就?不是好相与之性?,如今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又得裴晏相护,自然?不会手软,他嘶声道:“这一切,都?要从三日之前,我于子时前后回学舍所见说起,我当时从文?华阁方向回学舍,可没走几步,却忽然?起兴想从君子湖那一侧走,于是我自藏书楼东面过去?,我怎么也没想到,刚上廊道,便瞧见二人在风雪亭中交缠在一起,仔细一看,还是两男子,再仔细一看,还都?是我熟悉之人”

  众人听得瞠目,高?从章道:“你,你是说”

  孔昱升嘲弄地一笑,又嘶声道:“高?大?人想的没错,这其中一人正是高?公子,而另外一人嘛,正是与我同窗两载的柳世子”

  “什么?!”薛琦惊得下巴掉在地上,“你是说柳元嘉?高?贤侄和柳氏子,他们”

  高?晖落在身侧的拳头紧攥,面皮也青紫一片,高?从章死死瞪着高?晖,厉声道:“少康!你说!这是不是真的”

  柳明程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还扯到了自己儿子身上,他也高?声道:“高?晖!你慎言!”

  高?晖咬紧牙关,“我与元嘉自幼相识,情同手足,绝不是他说的那般!”

  “我绝不可能看错!”孔昱升背靠墙壁,满是鄙薄道:“情同手足的兄弟会交颈而拥耳鬓厮磨?情同手足的兄弟会因你将要说亲而生怨怼?”

  此言一出,柳明程与高?从章皆是眼前一黑,若只有?他们几人也就?罢了,偏生连江楚城这样的当世大?儒也在,二人互视一眼,皆不知如何收场。

  裴晏目光扫过表情精彩纷呈的众人,倒也不纠结这些细微末节,他从袖中掏出当日在放火之地发现的铁制之物,又道:“这时当夜在藏书楼一楼东窗之下发现的铁器,这两日我们已经?查明,此物极可能是水囊囊嘴,而我们暗访得知,当日高?氏众人上山之时,高?晖自己便有?这随身水囊,敢问如今水囊在何处?还有?,听泉轩每间厢房的灯油皆是添满,但唯独你这几日将灯油用尽,非是你不分?昼夜点灯,而是你将灯盏内的灯油,尽数拿去?放火的缘故,再加上今夜人赃并获,你于藏书楼放火之事乃是板上钉钉无可辩驳,除此之外,你适才还提起了八年前之事”

  他目光一利,“八年之前,你把三日醉用在了何人身上?”

  方青晔这时道:“八年前,我们书院只有?一个半疯半傻之人,你刚才说的人,是不是当年广安伯府的公子魏旸?魏旸当年病情本有?好转,却在春试的武试上与人比武之时狂性?大?发,最终不受控制坠下了青云崖摔断了双腿,你说的可是他?”

  方青晔字字铮然?,话音落定,屋内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之声,众人无论?老少,皆知当年的广安伯府因何被诛灭满门,而广安伯魏阶的独子患有?痴呆癔症更?是众所周知,倘若当年高?晖用药害过那魏家公子,如今那人早化成了一堆白骨,这罪责又如何论?断?

  姜离指节绞紧袖口,冷声问:“听闻八年前,高?公子也在书院进学,若高?公子当真害了那位公子,动机为何?莫不也是因为那位公子撞见了你们的丑事?”

  薛琦见她又开了口,忍不住道:“阿泠,你少说两句,眼下与你无关了。”

  姜离紧抿着唇角,一双眸子黑洞洞地盯着高?晖。

  无关?怎可能无关?!

  当年魏旸意外断腿,虞清苓和魏阶心痛难当,她自己也自责多年,更?因此事久怪裴晏失信晚归,这八年来的日日夜夜,与他二人而言皆是难解心结,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来当年的惨剧并非意外……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藏书楼的火是我放的不假,但如今并没有?死人,藏书楼烧 毁的一切,自有?我府上赔给书院便是,我高?氏这么多年为书院也尽了不少力,事到如今,想来书院还记得高?氏之恩。”

  高?晖背脊笔挺,却是咬死不认,眼下被抓现行?他无法狡辩,可八年之前的事无人能找到证据,更?别说广安伯府一家子皆是灭族重犯,他只需一口咬定与自己无关,事情便绝对牵扯不到他身上。

  方青晔听闻此言,拧眉道:“自然?记得,但……”

  “方院监,事到如今,你也不希望书院再生波澜吧,少康纨绔无知犯了错,大?理寺和陛下如何惩罚我认了,但他和元嘉挚友多年,我们都?是知道的,此子夜黑风高?看花了眼就?如此污蔑少康和元嘉,这实在是忍不得……”

  高?从章言辞切切,一旁柳明程也跟着附和,薛琦见状,连忙也道:“方院监,如今是书院多事之秋,正该是此理,余下”

  “公子,果然?抓到了人!”

  薛琦说和之言未完,九思的声音忽然?在院外响起,众人回头去?看,只见九思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意外不已,薛琦也疑惑道:“凶手不是在这里吗?怎么还抓到了人?还有?同伙?!”

  九思目光复杂地掠过他,高?声道:“公子,我们在房顶上守了两个时辰,就?在刚才,真有?人开锁潜入了孔昱升房中,我们等了片刻才进门捉拿,便见那人搜出了好几件珍宝出来,被我们抓了个人赃俱在”

  九思掷地有?声,方青晔看看裴晏,再看看姜离,一时不解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凶手已经?在这里了,难道有?人去?偷孔昱升的钱财?”

  九思一笑,“不是偷钱财,院监稍后便知道了,带进来吧”

  九思话音落下,两个武卫押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公子进了院门,这年轻公子佝偻着背脊低着头,似乎生怕别人认出他来,然?而被押到门前,九思一把将他的脑袋抬了起来,这一抬,满屋达官贵胄又是一声惊叹。

  “湛儿?!你,你怎”

  薛琦先还在替别人遮掩,却万万想不到有?此一幕,九思见他不敢相信,又从一武卫手中拿过了一个包裹,他将包裹展开,“薛大?人,您可认识这些东西?”

  薛琦已是眼前发黑,此刻定睛细看后惊道:“这、这玉如意不是去?岁端午贵妃娘娘送来的赏赐吗?怎、怎会在孔昱升那里?!湛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呜呜,父亲,父亲救我,我……我只是去?拿回本属于我的东西,我不是去?杀人害命,我……父亲……我也不想的……”

  话还未出口,薛湛已是泪流满面,江楚城被王喆扶着,连他也惊得呼吸不畅,“这又是怎么回事?薛氏的财宝怎么会在孔昱升房内?”

  薛琦匪夷所思地盯死了薛湛,薛湛见他目光狠厉,瑟瑟地缩着脖子道:“是……是……是孔昱升,他……他……”

  “是我帮他写文?章的润笔费罢了。”

  冷不丁地,歇了半晌的孔昱升又开了口,众人震惊回头,便见孔昱升也是一副大?势已去?之态,嘲弄道:“他那篇闻名?长安的《寒松赋》乃是出自我手。”

  薛琦眼前金光大?冒,身子也跟着一晃,方青晔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了住,“薛中丞,息怒啊”

  薛琦指尖颤抖地指着孔昱升,“你、你休要污蔑我儿,我儿乃是长安第一才子,这是满长安皆知之事,怎、怎么可能是出自你之手?!”

  孔昱升凉凉道:“除了《寒松赋》,他在书院两载所作?文?章,多有?我润笔之功,我屋内不仅有?他给的玉如意,还有?你们薛氏书画、金玉文?玩许多,还有?他给的银票数百两,我家中清贫,若无这些资财,又何以?能独住一间学舍呢?中丞大?人若不信,尽管去?我房中搜,亦或请他自己独作?文?赋,看有?无平日之才学便可。”

  他尚重伤着,说完这些难抑地轻咳起来,见薛琦气的七窍生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又道:“薛湛不过中等之资,薛大?人却硬要他成为少年才子,他也不易,事到如今,他未想杀我,去?拿回这些东西,只怕想的也是我若真的疯傻了,他拿走这些证物,正好彻底瞒住我为他代笔之事。”

  孔昱升苦涩一叹,“经?此,我面落伤疤,不可能再入科场,我有?此行?也违了书院院规,我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便也懒得隐瞒。”

  薛琦胸膛起伏地盯着孔昱升,片刻,又看向薛湛,见薛湛一副满脸泪水的懦弱畏怕之态,未反驳一字,当下眼皮一翻直往后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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