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177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过内苑仪门?时,姜离又不禁往东北方向看,这才半月功夫,万寿楼似又高了一层,离得这样远,也能瞧见工匠们在?外层木架上走?动的身影。

  待至安宁宫,和公?公?一听姜离来访立刻迎了出来。

  “娘娘昨日还在?念叨姑娘,没想?到姑娘就来了,风寒不打紧的,姑娘不必担心,就是娘娘昨夜睡得晚了些。”

  说?着话进了正殿,萧皇后腿上盖着薄毯,正在?西窗下的罗汉榻上修建兰枝,见她便道:“不必多礼了,来本?宫跟前说?话。”

  姜离还是上前行礼,又仔细打量萧皇后,“今日本?是给陛下看诊,却听闻娘娘染了风寒,瞧着娘娘有些清减了,可要臣女给娘娘瞧瞧?”

  萧皇后直摆手,佩兰姑姑来上茶道:“姑娘不必担心,这几日冷热交替,昨夜多开了一会儿窗娘娘有些着凉,娘娘不喜用药,姑娘陪娘娘说?话便好。”

  萧皇后拍了拍榻沿,“你来给本?宫说?说?宁珏的事罢”

  萧皇后虽常年居安宁宫,却并非耳目闭塞之辈,姜离从善如流落座,将前后事端一并道来,萧皇后放下秀气的银剪,又让佩兰移走?兰花,认真地听了起来。

  待姜离说?完,萧皇后一时陷入了沉思。

  旁里和公?公?与佩兰几人面面相觑一眼,道:“那?这下遭了,宁家除了宁侧妃,就宁公?子这么?一个后生,他若洗不脱罪名可怎么?是好?”

  萧皇后这时道:“此事确难善了,阿泠,你如何想??”

  萧皇后语气平静,目光温柔脉脉,可若与她四目相对,往瞳底深处瞧,便能发觉她略混浊的眼底自?有岁月沈淀的洞察与敏锐,姜离面对谁都能掩藏心迹,但被萧皇后这么?看着,却一时口拙起来,“若宁珏是被冤枉,那?自?是尽力帮他”

  萧皇后牵起唇角来,“你入太医署本?宫知道,这几日如何?”

  姜离不知怎么?,竟有些脊背发紧,只?强自?镇定道:“太医署的医师们都十分配合,与在?宫里教授医女们也并无不同”

  “不容易啊,女子授医,还是在?太医署那?样的官衙。”萧皇后感叹一句,不知想?到什么?,眼底又浮起几分嘲弄,“但陛下未授你一官半职,想?来也不会有事。”

  萧皇后说?着轻咳两声,又道:“如今你姑姑有了身孕,若她能诞下皇孙,东宫与薛氏都能安心了,你眼下最要紧的,怕是给你姑姑安胎。”

  宫廷内帷之事,再没有比萧皇后更明白的了,姜离也坦诚道:“正是,父亲昨日还在?叮嘱,稍后臣女正要去东宫看望姑姑。”

  萧皇后道:“你姑姑年岁不小了,这一胎也是经?你调养得来,自?然只?会信你,对了,那?个叫明卉的医女如今深得你的真传,前日有些头痛,传她来施针,她的针法大有进益,一问方知你教她教的十分用心……”

  说?起明卉,少不得要提起她被关入御惩司之事,萧皇后显然知道此事,只?道:“在?宫里行医当差就是如此,一不小心便会送掉性命,这些年本?宫看了太多了,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幸而遇上了你。”

  萧皇后此言一下勾起姜离许多回忆,想?到明卉的身世,她又莫名有些心紧。

  萧皇后注视着她,忽然道:“前几日本?宫得了一物?,正好予你。”

  她看向佩兰,佩兰会意往内殿去,不多时,捧出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待将锦盒打开一看,姜离迟疑道:“此物?莫不是……串铃?”

  萧皇后笑着应是,“这‘串铃’又名‘虎撑’,巴掌大小的手铃似圆环,套在?指间便可摇动。两三百年前,北面的古越国?出现过一位神医药王,名唤孙胤,其人‘手摇串铃,身挂药囊’行走?世间,不仅悬壶济世,还广传医道。到了后来,据说?古越国?百姓人人擅医,也都尊称孙胤为?铃医药祖。至孙胤寿终正寝,他所用的串铃不仅代表医家身份,在?古越国?,更是医家专有的护身符,尤其道高的医家尤爱佩戴。”

  萧皇后解释完来历,姜离眼底雪亮道:“臣女在?医书古籍上见过此物?,这串铃小巧,打造不易,百年前流行过一阵子,如今已难寻了。”

  萧皇后颔首,“安国?公?镇守飞霜关这些年,不时淘些域外珍宝送回长安,这是三日前才送入宫的,这串铃据说?是飞霜关外一位老神医所有,已有百年之久了,你这孩子也半生坎坷不易,就当个吉祥玩意儿拿回去把玩吧。”

  此串铃乃青铜造,镶金玉宝石,铸日月星辰纹样,一看便并非凡品,姜离的确很喜欢,忙起身谢恩,“多谢娘娘”

  姜离捧着锦盒从安宁宫出来已是申时。

  和公?公?送她,没走?两步,姜离便听和公?公?长吁短叹。

  “公?公?,娘娘这几日可是在?为?何事烦心?”

  和公?公?又深深一叹,“姑娘这会儿要去东宫,那?必定会经?过东阁门?,也一定会看到已经?开始拆建的凌云楼”

  姜离立刻便明白过来,和公?公?这时忍不住道:“这么?多年了,陛下……罢了,我位卑言轻,也不敢说?陛下无情,但娘娘心里自?是不好受。”

  姜离犹豫着道:“娘娘和陛下这些年……今日我瞧着,太极殿的于公?公?很关心安宁宫,这想?来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和公?公?重重一叹,“若是换了别的娘娘,都不必闹到这般境地,可咱们娘娘至情至性,不是一般人,这些年,娘娘没有一日不为?公?主殿下不平。”

  姜离眉心一跳,“长公?主殿下?”

  和公?公?颔首,“你虽然回来不久,但你想?必也知道长公?主殿下少时英勇,除了坊间那?些传闻,当年还有许多事一直盘桓在?娘娘心底,这么?多年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只?怕待娘娘百年那?日也难得解。”

  “我只?知长公?主殿下当年代父出征,苦战梁国?,因?北境苦寒患了重病,最终在?梁国?议和之时,病逝在?了飞霜关。”

  姜离话音落 下,和公?公?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只?怕坊间流传的还不止这一个版本?。”

  姜离心生疑窦,“难道……”

  猜到姜离生疑,和公?公?有些忌惮地往四周看了一眼,末了摇头道:“都是旧事了,今日也是我多话了,姑娘不必多思,前面便是安仁门?了,我就不多送了。”

  姜离本?就谨慎,连忙应是。

  至景仪宫见到薛兰时已是两炷香的时辰之后。

  她拥着一张绣满了榴绽百子花纹的华美绒毯靠坐在?榻上,榻尾仕女屏风之前,一株半人高的赤红珊瑚树正散发着莹润华光。

  “这株珊瑚树本?是太子殿下上月寻来,打算送给贵妃娘娘的生辰礼,如今我们娘娘有了小皇孙,太子殿下高兴极了,当天便让人把这宝贝送了过来,大小姐瞧瞧这满屋子,要么?是陛下和贵妃娘娘赏的,要么?是殿下送的,件件皆是奇珍……”

  高贵妃的生辰在?七月,每一年太子都要提前给她备下厚礼,但比起给母亲贺寿,显然膝下再添子嗣更为?紧要。

  明夏喜滋滋地说?完话,姜离也请完了脉,“姑姑脉象深而润,按之流利,又有圆滑如按滚珠之状,胎像确已坐稳,但因?姑姑此前有寒邪积淤之症,以防万一,我还是给姑姑开个安胎的方子。”

  薛兰时如今看姜离的目光都带着柔情,又轻声问:“可能断出是小皇孙还是小郡主?”

  姜离摇头道:“如今月份尚小,还看不出什么?来。”

  明夏近日欢喜极了,此刻忍不住道:“太医们也说?看不出来,不过娘娘派人去了钦天监,钦天监的术师们都是好消息。”

  姜离但笑不语,只?兀自?写新方,薛兰时嗔道:“行了,阿泠是医家,那?些术师所言自?然没有阿泠可信,再等两月让阿泠好好看看。”

  姜离写完新方交给明夏,明夏刚去拿药,秋雯自?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见姜离在?此,秋雯有些犹豫,然而薛兰时道:“直说?吧,阿泠不是外人”

  “娘娘,太子殿下还在?承香殿里。”

  话音刚落,薛兰时猛地坐直了身子,“贱人!她好大的胆子!”

  姜离一愕,忙上前道:“姑姑息怒。”

  薛兰时深吸两口气,捂着腹部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秋雯也道:“娘娘,如今没什么?比小殿下更重要,那?狐媚之人翻不起风浪,您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薛兰时咬牙道:“怀胎十月……这十月之间,谁知情势会如何变化?太子这两月在?她那?里的次数甚至远多过宁瑶,他就忍不得一时片刻?宁珏还在?大理寺监牢之中,他却被那?狐媚子勾了魂,他就半点不怕惹得父皇震怒?!”

  秋雯宽慰道:“娘娘,您有了小殿下,太子殿下只?怕松了口气,那?狐媚又惯会讨人欢心,太子殿下去她那?里只?怕也是想?发散发散。”

  薛兰时扫过摆满了珍宝的殿阁,不忿道:“你知道本?宫最担心什么?……”

  秋雯欲言又止道:“应该不会。”

  见姜离疑问地看着她们,秋雯解释道:“大小姐有所不知,据我们的人说?,那?郑良媛连着两月癸水不至了,她虽素有经?行不畅之症,但娘娘还是担心她会否也有了身孕,和娘娘时间上相差无几就算了,万一……”

  万一薛兰时诞下郡主,郑良媛诞下皇孙,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姜离便问:“太医没去过吗?”

  秋雯答话道:“太医半月之前便诊过了,当时只?说?是旧疾,开了调理的方子。”

  姜离便挤出丝笑来,“那?姑姑更不必担忧了,事关皇家血脉,太医们不敢作假,姑姑孕期本?就易心绪不宁,更不敢为?这些小事动怒。”

  到底是姜离说?话管用,薛兰时捂着心口平复一番,拉着她的手道:“姑姑一切听你的,有你在?,姑姑儿女福泽自?会深厚。”

  自?东宫出来已是黄昏,姜离上得马车,有些疲惫地倚靠在?车璧上。

  怀夕也终于松出口气,道:“按太子妃的意思,难不成若那?郑良媛也有了身孕,她还想?做些什么?不成?这一胎若非小皇孙,她便再生孩儿?”

  姜离虚闭着眸子养神,“皇家最看中子嗣,再加上有当年李翊受宠的盛况在?前,她只?怕不会轻易放弃求子之事。”

  怀夕咋舌道:“太子妃便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要为?了求子拼掉性命吗?”

  姜离不知如何解释,“这样的事也是有过的。”

  怀夕哪里想?得明白,只?掀开帘络去看暮色中的长安坊市。

  马车一路往南,入平康坊时正值夜幕降临,但还未走?到薛府门?前,外头驾车的长恭已勒了马,怀夕也道:“大小姐,九思”

  姜离睁开眼,掀帘一看,便见九思御马过来,到了马车之外,他道:“姑娘,公?子在?秉笔巷等您,肃王府旧人已到了。”

  姜离面上疲色瞬时散得干干净净,立时吩咐道:“带路!”

  九思在?前引路,长恭马鞭起落,继续往南而去,路上走?了两炷香的功夫,等马车停在?秉笔巷裴氏私宅之外时,门?扉半开,十安正迎在?门?口。

  姜离跳下马车快步入内,绕过影壁便见前院上房灯火通明,裴晏青衫玉立,正站在?门?口侯着她。

  不知是昏黄的灯火太过温暖动人,还是裴晏的神色太过平静如常,姜离瞧见裴晏的一刹,无端给她一种?裴晏已习惯了在?府中等候她之感。

  她加快步伐,“人何在??”

  “在?屋内”

  裴晏转身入堂中,姜离跟进门?,一眼瞧见屋内站着个面庞黝黑的年轻人,此人一身灰衣,宽额长眉,瞧着二十出头模样,见多来了一位姑娘,有些拘谨地缩着肩背。

  裴晏这时道:“马源,这位姑娘极懂医理,你从头开始说?起罢”

  “是,小人马源见过姑娘”

  马源拱手行礼,又紧声道:“小人是十三岁进的肃王府,六年之前,程大夫出事之时,小人才十七岁,刚做了王府马夫两年,这、这一切,都要从当年那?场死了千多人的疟疫说?起……”

第195章 试药迷踪

  “那是景德三?十三?年八月中, 秋老虎刚消停了几日,长安城中忽然生了一种来势极迅猛的疟疫,染病之人热多寒少,头痛骨疼, 更?甚者食不下?咽, 呕吐咳血, 昏迷不醒,昏迷后三?五日内若无药救治,多会?一命呜呼”

  马源想起当年, 背脊仍阵阵发?寒,“当时疫病蔓延开后,肃王府上?下?是战战兢兢严防死守,可即便小心谨慎, 到了九月初,府里还是有人染了病,肃王治下?严苛, 起先是给药医治的, 但若有那重病难治的, 便会?送出府去, 说是为了避病邪, 其实就是送他?们出去等死, 如此这般,当年府里前前后后病死了十多人, 有老有少。”

  马源看向姜离和裴晏,“小人是在九月中染病的, 当时府里已送出去好几拨人了,小人病的重, 本也是要被送出去的,是程大夫,当时他?做府医多年,是他?请求肃王殿下?,救下?了不少人,小人的命也是他?救得,也因此,小人不敢忘记他?的恩情?。”

  程秋实无依无靠,死后只有马源之人前去上?坟祭拜,却是因这救命之恩的缘故,姜离了然,问道:“后来呢?”

  马源苦涩道:“后来小人活了下?来,时节也入了十月,小人还记得那年十月初天气才寒凉下?来,月中下?了一场初雪,那场初雪后,也不知怎么?,疫病蔓延的势头忽然得缓,新染病的人变少了。太医署联合长安城各个药铺医馆,与户部?和京兆府一起全力治疫,到冬月,疫病被完全控制了住,整个长安城只剩下?许多病重未愈之人,待到腊月中,长安城恢复了往日繁华。”

  说至此,马源唏嘘道:“长安城恢复如旧,可肃王府却还不安生……疫病初期,程大夫一边帮着主?子们预防疫病,一边救治着府上?染病之人,那时全城药材短缺,肃王府却囤量丰足,程大夫整日试药炼药,小人的性命也是靠程大夫独家的医方治好的。”

  “如此持续到了冬月中,彼时王府里已无新染病之人了,但有两个年纪小身体弱的书童因病情?过重一直未愈。按理有程大夫在,他?们的病不在话下?,可那二人身体太弱,后来在腊月中,生生被那疫病的遗症折磨死了。这期间?程大夫院子里试药炼药一直未停,且那院子还多了守卫,王爷也不许旁人靠近。我们在府中做活儿,时常能看到程大夫药房的烟囱烟火袅袅,每当烟气冒起来,我们便知程大夫又在炼药了。”

  姜离秀眉拧起问道:“书童?那两书童多大年纪,是何遗症?”

  马源颔首道:“两个人都是七八岁年纪,本是府中下?人的孩子,起先和大人们同时染了病,因病的太重,又不及大人们身体强壮,便危在旦夕了。小人记得,他?们两个一个出现?过咳血之状,另一个浑身浮肿,呕吐不止,当时见程大夫始终没有放弃他?们,我们满以为他?们会?好起来,也只怪他?们命苦”

  姜离若有所思,裴晏问道:“你认为此事与程秋实过世有关?”

  问至此,马源面露痛色,“不错,因程大夫是因伤寒‘暴亡’的,那是景德三?十四年三?月底,当时程大夫染了伤寒,但也只有些轻咳,他?过世前三?天我还见过他?,当时他?还是好好的,自?己煮了点儿草药止咳便罢了。”

  “可三?天之后,忽然传出他?暴亡的消息。肃王殿下?为此伤心不已,因程大夫膝下?无儿无女,肃王还挑了人为他?戴孝,因我受过他?救命之恩,便主?动为他?执灵送葬,就葬礼而言,肃王殿下?也不算亏待程大夫,但”

  稍稍一顿,马源迟疑道:“但我还是觉得怪异,程大夫医术高明,一点儿伤寒怎么?会?要了他?的性命?他?极重禁欲修身,年过而立也无娶妻之意,且说待还了肃王殿下?恩德,他?便要去云游四方做道士去,他?每日卯时起身在内苑练拳半个时辰,精气神比双十之龄的小伙子还好,我无论如何想不通他?为何暴亡。葬礼之后,我还三?番五次去问王府管家,但仅仅两日之后,只因我给王妃套车套慢了,王府便将我赶了出来。”

  马源谨慎地看着二人,心一横道:“后来我仔细回想,猜到是因我探问程大夫之死的缘故,我当时心底害怕,连长安城都不敢久留便径自?回了老家,本以为这疑问一辈子不得解了,没想到这么?几年过去了,大理寺竟然注意到了程大夫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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