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别人都?走了?,宁珏和李策几人却还没走,这时宁珏目光灼灼上前来,“阿姐,薛姑娘是医家,心地最是仁善了?,我能?洗脱冤屈,太孙殿下的案子能?真相?大白,全靠师兄和薛姑娘,等师兄把前前后后查个一清二?楚,陛下定会为太孙殿下报仇的!”
一个是从前最疼爱的孙儿,可另一个也是亲生之子。
宁瑶看一眼太子和高贵妃,实在不知如何接这话?。
高贵妃这时也欣慰道:“此番若没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帮大理寺,只怕他们?也难找出那般厉害的奇毒,泠儿,你实在是极好。”
姜离低眉道,“臣女只是尽了医者本分。”
高贵妃越发满意,又?意味深长道:“游之此言也无错,事到如今,难道还能?峰回路转吗?本宫和太子都?不会答应”
说至最后一句,高贵妃已有了几分切齿意味,姜离不敢插言,太子语气和煦道:“听你们?适才的说法,泠儿你今晨刚从陇州回来?此番你实在居功至伟,本宫派人送你回去,待会儿自有赏赐送去你府上。”
宁珏忙道:“那我送她回府罢”
他在牢中多日,眼下正是一副狼狈模样,太子无奈道:“也好,你也该回去向你父亲报平安了?,他还不知此事。”
宁珏喜滋滋应好,又?与姜离一同行礼告退。
旁里?李策和李同尘本就?好奇此案内情,也与他们?一道出宫。
刚出第一道仪门,宁珏便忍不住道:“薛泠!你实在太神?通广大了?!那样的奇毒你都?能?辨出来,你还去了?陇州和商州,天啊,短短几日跑了?这么远的路,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今日御殿对峙并不轻松,看着肃王被?拖出大殿,姜离甚至有种脱力之感?,此时心中虽有大仇得报的畅快,可她乃是“局外人”,自不敢表现半分,“此事事关重大,裴少卿既然开了?口,我自要尽力而为。”
李同尘也忍不住道:“死了?一个太医,却扯出了?这么多旧案,鹤臣那日竟然一点儿都?没提起,你们?此番可是干了?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眼下朝野内外不敢议论,一旦肃王之罪定下来,只怕你今日的英勇要传遍长安呢!”
李策跟在一旁,也道:“肃王适才已经承认了?谋害太孙殿下之行,那岂不是说当年的广安伯并没有误医呢?”
姜离心头微跳,一旁的宁珏斜了?李策一眼,倒也不意外他有此言,毕竟众所周知,李策当年可是求过与魏氏义女的指婚,早前与广安伯府也颇多来往。
宁珏默了?默道,“适才还真没论此事,若是肃王下毒,那凶手便是肃王,那如此一来,广安伯府上下便”
如此一来,广安伯府众人便是被?冤杀了?。
宁珏心头微沉,面上雀跃都?散去大半,“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府上上下有四十多口?”
李策道:“所有仆从加起来四十三口。”
宁珏恨了?魏阶多年,如今忽然有恨错了?人的可能?,而若真是冤杀了?四十多口人,那便是天大的罪孽,这实令他难以承受,“万、万一当年广安伯也的确施针出错了?呢?那白敬之的手书是怎么说的?哎,师兄去拿人了?,看来我待会儿还得去大理寺跑一趟才行。”
姜离不仅要找出真凶,将真相?昭告天下,最紧要的,还是要洗去魏阶身上污名还广安伯府清白,因?此一听这话?她眉头便拧了?起来。
正要开口时,姜离却觉一道有若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
她下意识转头,正好对上李策探究的眼神?。
见她看来,李策莞然道:“姑娘实在医者仁心,今日但凡没有实证,这栽赃亲王的罪名可是不轻,如今令肃王认了?罪,姑娘的功德或许不止为太孙殿下和那两个孩子伸冤,当年被?判斩刑的广安伯府四十三口,或许也要在九泉之下感?激姑娘。”
二?人正对视着,姜离不敢露分毫情绪,“若论功德,也是裴大人第一。”
宁珏本就?不喜李策,此时更道:“罢了?,无论如何,肃王之罪逃脱不了?,等师兄查个清清楚楚就?是了?”
说话?间出了?承天门,而这时,庆阳公主和驸马宁烁的身影出现在了?不远处,见着他们?,庆阳公主疾步而来,扬声问道:“父皇如何了??”
几人驻足行礼,李策在前道:“陛下晕倒了?,但适才已经醒了?,几位娘娘守在跟前,殿下不必担心。”
庆阳公主松了?口气,又?问:“肃王谋害翊儿之事可是真的?”
此刻段国公府与肃王府多半已经被?围,庆阳公主收到消息也不足为奇,李策颔首道:“是真,殿下见了?于公公便知经过了?。”
庆阳公主颔首,急匆匆往承天门赶去。
众人一默,直往朱雀门行去,走至半途,忽闻身后脚步声嘈杂,待回头,便见拱卫司方向来了?一队人马,姚璋与陆承泽打头,一看也是急往宫内去。
气氛骤然严肃起来,直出了?朱雀门,姜离才道:“宁公子不必送了?,今日事多,一切以公事为重,我自先回府便可。”
宁珏不好意思道:“可是,你为此事做了?这么多,我……”
姜离摇头,“不必客气,不过是医家的本分罢了?,小郡王,世子,我便先告辞了?。”
宁珏欲言又?止,却挡不住姜离决然往马车行去,他又?低头看一眼多日未换洗的衣袍,鼻息微动?时,更似嗅到了?一股子馊味儿,当下俊脸一红也不好再跟。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既不必送姜离,宁珏也迅速往府中赶,待他一走,李策盯着远去的薛氏马车轻喃:“医家本分是替人申冤吗……”
“姑娘!终于成?了?!!”
马车上,怀夕眼见走远了?才忍不住激动?地欢呼起来。
姜离这时松出口气,虽露出丝笑意,却有些勉强,道:“肃王定难脱罪,但我不知怎么,听见适才李策和宁珏所言,心中又?生出些不安来。”
怀夕收了?雀跃,“姑娘担心什么?”
姜离道:“李翊当年的医案已经被?毁,只怕没几个人记得住当年详细的用?药,肃王虽是指使者,但李翊中毒多深并无明确佐证。”
怀夕了?然,“姑娘是怕肃王认罪不老实,魏伯爷的冤屈不好洗清?”
姜离拧起秀眉,末了?叹了?口气,“罢了?,此行已算顺利,且看裴晏所查吧,若钱氏和段氏皆知情,又?交代仔细,想来并不算太难。”
昨夜连夜赶路,今晨回长安又?是这几个时辰的对峙,主仆几人皆是累极,姜离也不再多言,只先回薛府歇下。
沐浴更衣用?过午膳,姜离刚歇了?两个时辰,虞梓桐和付云慈便相?携而来。
景德帝虽不欲事情太过张扬,但封锁王府的动?静不小,权门贵胄们?想知道内情还是太过容易,更何况今日早朝,虞槐安也在朝堂之上。
“所以你当真去了?陇州和商州?!”
虞梓桐惊诧极了?,待姜离点头,她便豁然起身,也朝姜离拱手而拜,姜离忙扶住她,“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知道的!我们?全家都?盼着皇太孙的案子有重审的那日,如今证明了?肃王才是谋害皇太孙的真凶,岂非能?为我姑姑、姑父沉冤得雪了??”
虞梓桐说着后退两步,非要对着姜离一拜到底,“你虽说受了?裴鹤臣之托,可这份恩情我不能?视而不见,怪道我前日来府上时,她们?说你出城了?,却并不说住处,阿泠,这么远的路,你该唤我同行才是。”
姜离拉着她落座,“此事裴少卿交代过需得守密,我便只好自己去了?。”
虞梓桐道:“那如今怎么说呢?”
“肃王已经被?打入天牢,余下的陛下交给了?裴少卿,他这几日想必会很?忙,所有段国公府和钱氏知情的不知情的,都?要拿了?审问。”
姜离说的自然,虞梓桐轻嘶道:“你适才说前后经过时,便时时将‘裴少卿’挂在嘴上,如今听你说他,倒是越来越顺耳了?。”
姜离心头一跳,“此事是他相?托”
“这可是指证亲王的差事,他却如此信任你,你们?二?人之间……”
虞梓桐狐疑地看着她,一转眸,付云慈的目光也意味深长,姜离失笑道:“这是正经差事,你们?道编排起我来!”
虞梓桐心思纯直,倒也并不深究,只一口一个恩情,万分感?激姜离,待说起裴晏的不易,她默了?默道:“自然也是要谢他的,我父亲不便出面,等此事了?了?,不若你再陪我去大理寺走一趟?”
姜离莞尔,“那自然好。”
早朝上的争端已不胫而走,虞梓桐二?人也不过好奇此中曲折,三人说了?半个时辰的话?,虞梓桐着急与父亲商议此事,至黄昏时分便提了?告辞。
待送走二?人,怀夕道:“姑娘,咱们?也要明日便去见裴大人?”
姜离摇头道:“他们?要捉拿之人百数,定没有这样快审问清楚的,等内情查尽之后再去吧。”
姜离预料到大理寺忙碌,却也没想到此番动?静如此之大,当天晚上,长安城大街小巷便议论起来,连如意二?人都?听到不少动?静。
至深夜薛琦归来,喜气洋洋地把姜离叫到了?跟前。
“乖女儿,你实在争气,你可不知,肃王这几年从未放下过争储的心思,如今这事一出,别说他了?,便是段国公和勋国公两府,从此往后都?要销声匿迹,这一下太子殿下便可高枕无忧了?,今日父亲去东宫,太子殿下和你姑姑,还有宁娘娘都?对你赞不绝口,我们?宁氏和薛氏如今算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薛琦自顾自说着,这时又?正色道:“你去给宣城郡王看病,可是瞧着他比常人呆笨许多?”
姜离迟疑地点头,薛琦顿时两眼放光道:“只要你姑姑此番一举得皇孙,那我们?便当真万事不愁了?,好孩子,明日便进宫给你姑姑诊个平安脉吧。”
薛琦太过高兴,又?将今日殷贤妃如何久跪却未得见景德帝,勋国公白衣请罪却被?捉拿下狱的情形说来,端的是一网打尽、彻查到底的模样,姜离也听得心潮难定。
翌日午后,姜离入东宫给薛兰时请脉。
薛兰时身孕已近四月,小腹已微有隆起,比起薛琦的喜悦,她则显得淡然许多。
“的确是高兴的事,不过这几年为了?李翊,姑姑我可是吃了?不少亏,真是有苦说不出,那宁家还记恨了?我们?多年,到头来,竟是你帮他们?找到了?真凶!”
薛兰时有些不忿,末了?又?道:“不过没了?肃王,太子殿下可稳坐储君之位了?,你是不知道,贤妃娘娘昨日跪得晕了?过去,被?抬回长秋宫之时,口中还念着陛下,天下父母心,她只怕没想到肃王这样大胆。”
姜离请完脉忍不住问:“那贤妃娘娘会如何呢?”
薛兰时叹道:“若她当真不知情,多半会被?褫夺妃位,剩下这些年只能?在冷宫度过了?。”
薛兰时还需安胎,姜离一边写方子,一边想起了?昨日肃王之言,便道:“昨日肃王说,陛下疼爱太孙,乃是因?宁阳长公主之故?”
说起此事,薛兰时都?唏嘘起来,“他说的不错,李翊不仅聪明劲儿和长公主十分相?似,他那双眼睛和长公主生得也十分像,当年私底下也有不少老宫人如此议论,只是……长公主当年在北境死的不清不楚的,后来也的确生出不少流言。”
姜离不解,“长公主不是病逝的吗?”
薛兰时摇头,语气悠远道:“我到现在还记得长公主当年出征之时的模样,那样风华绝代的女子,连我也生出她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永昌帝的念头。开战之后北面大雪,军中还生过伤寒,那时听闻连长公主都?病倒了?,长安城紧急筹措药材送去北面,差点儿就?打不赢了?,但后来还是胜了?,战胜之后药材并不短缺,我实在想不通长公主如何病逝的。”
“有说她受伤的,但当年先是如今的安国公萧律受伤被?送回来养病,他回来的时候,并未提起长公主负伤,后来边境议和整兵耽误了?两月,皆是长公主在北境主持,就?在议和结束之时,她的死讯被?一道送了?回来……”
姜离越听越觉得古怪,“似乎还有别的流言?”
薛兰时瞥她一眼,“此事问姑姑便可,别的地方少说……当年有说她是被?战败的梁国人刺伤的,也有说她是被?关外那古越族之人刺杀的,更有甚者,说她在与梁国议和之时提了?别的条件,有徇私通敌之嫌,真相?,或许只有太子殿下和陛下知晓了?。”
姜离微讶,“太子殿下?”
薛兰时颔首,“当年议和国书先送回了?长安,等再北上时,父皇便令殿下同去,当时殿下还是齐王呢,长公主的棺椁便是殿下带回来的。听闻死讯,安国公一脉和长安城与长公主交好的老臣故旧们?皆是义愤填膺,待最终殿下与父皇交代一番后,父皇只以病逝昭告天下,那她便也只能?是病逝了?。在我看来,只怕长公主当时真有些不合时宜之行,父皇如此也是全了?她的身后名……”
“那皇后娘娘怎会”
“哎,皇后娘娘就?这么一个女儿,如此不清不楚的没了?,她自然不依,她也是个刚烈的性子,大抵伤心透顶,便与陛下决裂了?,陛下念在结发之情,这么多年已经算是宽容大量了?,历代皇后可没有这”
“样”字未出,明夏忽然从外快步而来,“娘娘,承香殿那位今日又?非让宋师傅去给她掌厨了?。”
薛兰时蹙起眉头,“真是得寸进尺了?!”
见姜离不解,薛兰时道:“是那郑良媛,她是永州人,东宫的御厨之中只有这个宋师傅会永州菜,她借着得宠之势,竟把御膳房当成?自己家了?。”
明夏补充道:“我们?娘娘近日午间喜欢用?一盏莲子乳鸽羹,也是那宋师傅的拿手好菜,今日奴婢晚去了?半步,宋师傅竟被?她招去了?。”
姜离忙道:“姑姑万不可动?气,只当为了?腹中孩儿。”
薛兰时抚着小腹深吸口气,“你说得对,如今没什么比孩儿更要紧了?,罢了?,今日先放过她,待哪日抓到了?她的错处,本宫再好好教训她!”
这一打断,姜离再不好追问宁阳长公主之事,只心底疑问却越来越重。
待从东宫出来,姜离带着怀夕行走在禁中,只见武卫们?披坚执锐来回不断,竟是比前日戒严了?不少,悠长的宫道上寂寂无声,偶有当差的宫人们?行走间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副草木皆兵之象。
出朱雀门时,姜离往大理寺方向看了?两眼,仍先回薛府等候消息。
连着两日,姜离只闻段国公府与勋国公府被?捉拿者百数,朝堂之上,肃王一脉亦是树倒猢狲散之态,同时受牵连的还有太医署,当年白敬之治下的大小医工、御医皆入大理寺监牢走了?一遭。
裴晏的严谨她不必怀疑,只要能?查清当年用?毒之量,自然能?证明害死李翊的罪魁祸首并非魏阶。
至四月二?十一这日,姜离刚起身不久,府外便来了?宫中的车架,姜离迎出之时,便见又?是淑妃娘娘身边的于公公来访,竟是景德帝旧疾复发,宣姜离入宫看诊。
今日并非大朝会,抱恙在身的景德帝于太极殿问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