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36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他悠悠地看向已经走远的队伍,“有姚宪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没人信沈涉川已放弃报仇,这?秦图南虽位高?权重,可他不比姚宪武功高?强,但凡沈涉川动手,秦图南必死无疑,所以他阵仗如此?之?大,可要我说,再多的护卫也没用,沈涉川不一定明着来啊。”

  姜离掀帘倚在车窗前,也往朱雀门方向看去,“但姚宪死在七年之?前,如果沈涉川还要杀秦图南,会等七年之?久吗?”

  宁珏道:“算算年纪,今岁沈涉川二十有八,正是好年岁,他这?七年,一是避朝廷锋芒,二多半是在修炼武功,等他功力大成之?时,这?长安城岂不是任由他来去?我拜入凌霄剑宗之?时曾打探过?这?位师兄,他后来与武林为敌,沧浪阁被称为小魔教?,但师门并未将他除名,他是掌门的关门弟子,掌门也觉他可惜。”

  姜离若有所思,“那他和裴少卿……”

  宁珏一笑,“姑娘猜对了!他们二人是嫡系的师兄弟,他六岁入凌霄剑宗,鹤臣师兄八岁入宗门时,他已经十三岁,据说他还教?过?鹤臣师兄入门剑法?,但可惜,两年之?后沈家便出了事?,他于沧浪阁自立门户,又和凌霄剑宗断绝关系,他们二人终究也只有两年的师兄弟情?分……”

  说至此?,他又摇头,“不过?,就算沈家没出事?,鹤臣师兄与他也不是一路人,当年沈家之?事?就算真有冤,他也把事?做绝了些,那些被他杀死的朝官,好几个都?罪不至死,但他只要查到蛛丝马迹,便立刻痛下杀手毫不留情?,最终也没为沈大人求得昭雪。”

  宁珏无奈道:“我还听那些师兄说,他练功极执拗激进,人也狂傲,江湖之?中虽讲究个快意侠气,但他那样极易走火入魔,后来他果然为仇恨所困,那时武林人人喊打,他也吃了不少亏,他当年可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啊!”

  姜离听得认真,此?时问,“那倘若宁公子是他,会如何?”

  宁珏一愣,苦闷瘪嘴,“如果我经历那些事,只怕也要理?智全无,不过?有一点比不了他,我就是练上一辈子也打不过姚宪”

  姜离听得轻笑,宁珏也笑道:“姑娘在江湖长大,想来这?些也听说过?吧?”

  姜离摇头,“我十岁才跟师父学医,又常在名山大川采药,对江湖事?所知?不多,近几年虽听过?些,但不比宁公子知?道的详细。”

  宁珏了然,又握紧身侧剑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说沈涉川仇报的对不对了,若他此?番真的敢来长安杀秦图南,那我倒有机会领教?一二。”

  姜离道:“秦大人尚未卸下防备,只怕他不会来。”

  宁珏摇头,“那可不一定,毕竟回了长安,秦图南在皇城内外进进出出的,总得守规矩,不可能总是百人随扈,要说我,如今才是最好的机会!”

  姜离秀眉拧起,宁珏这?时朗然一笑道:“算了,莫要吓到姑娘,这?些事?姑娘听听就算了,我在公主府说的那些,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姜离抬眼看他,“我刚回长安,六年前的事?知?道的不十分清楚,敢问宁公子,当年皇太孙殿下的案子,莫不是还有何处存疑?”

  宁珏道:“也不算存疑,当年已定案。”

  姜离不解,“那公子在气什么?”

  “我……”宁珏被姜离问住,又苦笑道:“或许只是气我当年回来的太晚了,那时我在师门参加比武大会,等我得了消息已来不及了。”

  无论何时想起,宁珏都?颇有遗恨,“总之?姑娘不必在意,也不必为此?横生?枝节。”

  姜离点头,“既无存疑,那我便放心了,其实公子不说,我也听过?些风言风语,毕竟你?姐姐和我姑姑……我虽不在长安长大,却也明白。”

  宁珏看向她,“姑娘既明白,对我倒无芥蒂?”

  姜离温声?道:“一来都?是旧事?,二来我未亲历,我做为医家,听着当年之?事?,除了惋惜皇太孙之?外,更奇怪虐疫明明好转,又怎会因施针致死。”

  宁珏倏地驻马,“姑娘此?言何意?”

  姜离欲言又止一瞬,又摇头,“只是医家之?疑罢了,我毕竟不知?细节,也未看过?医案,我父亲交代过?,此?事?不得多问,今日与公子说了一路的话,大意失言了。”

  她往前看一眼,“前面便是往宣阳坊的岔道,我先告辞了。”

  她放下帘络,长恭马鞭扬起,很快便驰出一射之?地,宁珏勒马在原地出神,半晌才催马往宁府方向去。

  “姑娘,宁公子会如何?”

  姜离靠着车璧养神,轻声?道:“这?点儿机锋,他不会如何,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早晚会有破土而?出之?时。”

  怀夕了然,“宁公子虽莽撞,却也代表他心性纯直,更要紧的是,他对那位皇太孙应是真心疼爱,但只怕他介意姑娘是薛氏之?女。”

  姜离不以为意道:“无碍,这?身?份总归是利大于弊。”

  话已至此?,怀夕也不再多言,没多时马车停在薛府之?外,主仆二人刚进门,便见薛琦身?边的小厮长丰站在门口候着,见她回来,长丰上前道:“大小姐,老爷在前院等您,说您回来了请立刻去见他。”

  姜离扬眉,西北雪灾未平,薛琦近日不是分外忙碌吗?她抱疑来到前院,果真见薛琦一身?锦衣等着她,她快步上前,“父亲这?是刚刚回来?”

  薛琦摇头,“你?随为父去一趟安远侯府。”

  姜离明白过?来,“父亲是去他们府上吊唁?”

  薛琦道:“你?有所不知?,他们府上的孟湘本是要指给高?世?子做夫人的,本来说的年后下旨,可眼下倒好,还有一月过?年,孟湘却被人害死。”

  定西侯高?氏是太子母族,等于是薛氏的亲家,与高?氏有关之?事?薛琦素来看重,他道:“说你?这?两日在给长乐县主看病,县主如何了?”

  姜离道:“县主发了惊痫,今日已有好转。”

  薛琦点头,“行,时辰不早了,我们现在过?去,孟湘是小辈,为父去了也不好往灵堂礼拜,你?届时去灵堂上柱香,再去安慰安慰安远侯夫人。”

  姜离应是,与薛琦一道出了府门。

  父女二人同乘一车,马车走动起来时,薛琦目光又落在姜离身?上,“你?前日去公主府上,可见到了高?家世?子和德王殿下?”

  见姜离颔首,薛琦又问:“你?觉得他二人如何?”

  姜离如常评价道:“高?世?子英武,德王殿下文?俊,都?是人中龙凤。”

  薛琦听得失笑,又问:“那裴少卿如何?”

  姜离眨眨眼,“裴少卿更是世?家翘楚。”

  薛琦点了点头未再多言,姜离却听得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德王尚未许亲,薛沁虎视眈眈,高?晗如今也没了定亲之?人,而?裴晏……薛琦这?是在做什么打算?

  她不知?薛琦有何深意,但薛琦不说,她也不打算多问,只等马车入了简家所在的通义坊,姜离才掀帘朝外看去,安远侯府也位于通义坊中,只是简家在南,安远侯府在北,其府邸也比简家巍峨煊赫许多。

  马车在安远侯府外停下,其门庭紧闭,门额之?上缟素如雪,长丰上前叫门,腰系孝带的门房小厮一边往里通禀,一边引着父女二人入内,绕过?影壁没走几步,安远侯孟谡便拱手迎了出来,“薛兄,有失远迎了”

  薛琦一脸悲痛,“孟兄请节哀。”

  姜离也欠了欠身?,“拜见侯爷。”

  一日不见,孟谡眼下黑青,胡茬满布,人似老了七八岁,见姜离同来,他眉头微展道:“贤侄女不必多礼,那夜你?帮湘儿看伤,伯父还未向你?道谢,快,里面请”

  “看伤”二字让薛琦唇角一抽,前些日子帮大理?寺验尸,如今孟湘死了也是姜离帮着验伤,好好的薛氏贵女,怎短短一月就三番五次和死人打交道?今夜回去,他务必要从城外请个道长来去去晦气……

  薛琦心念暗转,进厅落座后又安慰孟谡,末了道:“今日我特意派人去大理?寺问了,说湘儿是为人所害,如今可有眉目了?”

  孟谡眼底血丝遍布,哀声?道:“还没有,我们也在等消息,这?两日我们府里也在查,但也实在是想不通谁会害湘儿。”

  薛琦听得连连叹气,“我也有女儿,我明白孟兄之?痛,不知?湘儿灵堂设于何处?泠儿虽归家日短,但她此?前见过?湘儿,与她也颇为投契,让她代我们一家人去看看湘儿,也替我给湘儿上柱香,再去给弟妹请个安,宽慰宽慰。”

  薛琦话说的殷切,孟谡唤来个侍婢吩咐:“紫云,你?带贤侄女去灵堂走一趟,再带她去见夫人。”

  叫紫云的侍婢应声?,姜离起身?跟着她往后堂而?去。

  安远侯府世?代显赫,连绵的屋舍楼台精巧阔达,紫云带着姜离穿廊过?院,又过?两道宝瓶门后,一处挂满灵幡缟素的小院映入眼帘。

  “薛姑娘,这?里便是我们小姐的灵堂了。”

  连片的哭声?呜咽传来,待步入院中,便见灵堂内外,黑压压跪了满地的侍婢小厮,正在为孟湘守孝哭丧,一口黑漆朱纹的半盖棺椁停在堂内正中,孟湘冰冷的遗体正躺在其中,紫云带着姜离走到门口,先在门内看到了一位眼睛红肿的中年妇人,她跪在蒲团上,身?前放着火盆,一边流泪一边意识恍惚地往火盆内扔纸钱。

  紫云上前道:“吴妈妈,这?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代薛氏来看望我们姑娘了。”

  被唤作吴妈妈的中年妇人先呆呆地看了一眼姜离,又忽然醒过?神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起身?行大礼,“奴婢替我们小姐多谢姑娘了。”

  姜离点头,“请节哀。”

  她上前执香拜了三拜,又打量屋内高?悬的符文?经幡,紫云这?时又道:“薛姑娘要去看望夫人,这?里还是交给吴妈妈了,天气寒凉,夫人已经病倒,吴妈妈还是主意身?子。”

  待吴妈妈应好,紫云带着姜离往孟夫人所在的主院走去。

  走上一条青竹掩映的回廊时,紫云才解释道:“小姐年纪轻,只能由下人们哭丧,您刚才看到的是我们小姐的乳娘,她自小看着小姐长大,除了我们夫人,就数她最疼小姐,如今小姐亡故,她也伤心万分。”

  姜离看得出吴妈妈悲恸太过?,也不禁心生?恻隐,没多时至侯府主母院,紫云先让小丫头进上房通禀,待里头回了话,方带姜离入内。

  侯夫人钱氏正头带抹额靠在西窗榻上,她双眼红肿,一双眸子黑洞洞的了无生?气,手边榻上,放着大大小小的首饰香囊,一看便是孟湘遗物,见姜离来,她擦了擦眼角道:“快请薛姑娘过?来说话,紫雪,把湘儿最爱的云峰香片沏一杯。”

  姜离近前行礼,又安抚道:“请夫人节哀,以身?体为重。”

  叫紫雪的侍婢前夜去过?公主府,认得姜离,她捧上一盏热茶,又看着满榻遗物劝道:“夫人,薛姑娘是大夫,您可得听大夫的话,小姐在天之?灵看到您如此?伤心又怎能好受?”

  钱氏戚然点头,可刚要说话,眼眶又是一红,当着姜离的面,又忙拿丝帕拭泪,紫云凄然道:“姑娘莫怪,我们夫人自从前夜回来眼泪便未停过?,这?两夜通宵未眠,白日也只浅寐个把时辰,其他时候就看着小姐的遗物默默流泪,再这?么下去眼睛都?要哭坏了。”

  姜离看着钱氏,不禁想到了同受丧女之?痛的岳夫人,她上前道:“不碍事?的,我知?道夫人这?是在睹物思人,这?些都?是孟姑娘平日里戴的吧?这?支凤钗是为她婚嫁准备的?”

  钱氏极力克制悲痛,却仍哽咽道:“湘儿喜欢金玉,我便把荣宝斋最好的首饰头面都?给她买来,她喜欢制香,这?些香囊是我亲手为她绣的,这?支凤钗,是过?年便找荣宝斋的师父雕刻,足足制了半年,可她还没有机会戴……”

  钱氏捧着香囊和凤钗,紧紧地捂在自己心口,眼睛一闭便又是两行清泪,“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我和她父亲只愿她安康喜乐,她长大后,也懂事?的叫人心疼,她才十九岁,才十九岁啊,我真想不明白谁会狠心害死她……”

  不说这?些还好,一说钱氏悲痛更甚,见她蜷着肩背落泪,紫雪上前劝慰,姜离则道:“夫人想哭便大哭一场,如此?郁结于心反而?伤身?。”

  钱氏呜咽出声?,又掩面泣道:“不应该急着给她定亲的,我明明去庙里算过?,她的亲事?不宜在今岁,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酿成惨祸……”

  紫雪也哽咽道:“这?不能怪夫人,便是小姐自己也乐意这?亲事?的,小姐从去岁说到今岁,夫人和侯爷为了此?事?已足够尽心尽力,夫人不该自责。”

  姜离听得奇怪,“孟姑娘从去岁就开始说亲?”

  紫雪抹了把眼角,摇头:“不是去岁开始说亲,是去岁小姐不知?怎么忽然急起婚嫁来,夫人和侯爷想多留小姐两年也不成……”

第040章 银子

  郭淑妤说过, 孟湘是她?们四人中最急于婚嫁的,但裴晏此前查问过,孟湘是今年年后才开始正式相看……

  姜离便问:“孟姑娘是去岁何时开始着急的?”

  紫雪看向钱氏,见钱氏沉浸在?悲痛之中, 便答道:“是去岁六月吧, 那阵子长?安不甚太平, 我们小姐也神思不属的,忽然某一天,她?对夫人说, 她?已十八岁,不若早些定了亲事,免得过了双十之岁被人嫌弃年纪大?。”

  “当?时夫人还笑,说安远侯府是什么样的人家?, 咋们大?周也有女大?男小的风俗,让姑娘不要担忧,婚事一道她?和侯爷是定要好好考验未来女婿人品德行?的, 又说长?安年轻一辈之中不少才俊, 侯爷已经在?留心了。”

  说起去岁之事, 钱氏握着凤钗满眸悲切, 紫雪又叹道:“那之后过了半月, 小姐又问夫人可看定了人选, 夫人有些惊讶,这才明白小姐所言不是玩笑, 当?时夫人还有些难过,想着小姐年纪大?了终归留不住, 便问小姐可有喜欢之人。”

  姜离目光微紧,紫雪道:“当?时小姐说侯府就她?一个女儿, 侯爷虽手握兵权,可这是天恩泽沐,将来万一出个岔子,得有人帮侯府,什么样的人能帮侯府?那定是得高门显贵,比咋们自己还要显贵。小姐有这份心思,一是她?从小处处冒尖,亲事上也不愿落于人后,二是当?真为侯府考虑,侯爷和夫人商议一番,也决心不能让小姐低嫁。”

  钱氏这时哽咽道:“她?也是生我们的气,这才定了嫁人的心思……”

  姜离面?生疑色,紫云上前道:“夫人和侯爷膝下无子,多?年来,夫人为此受了不少委屈,去岁夏天,侯爷动过过继继子的念头,被小姐知道了。”

  孟谡与钱氏少年夫妻,情义深重,为了钱氏,孟谡不曾纳妾求子,但堂堂侯府将来不可能绝户,过继继子是早晚的事,孟氏族中正有几个幼年没了父母的孤儿,孟谡便于去岁与钱氏商议此事,孟湘得知便闹起了脾气。

  紫云欲言又止一瞬,又道:“那是七月的事,侯爷也没有下定心思,小姐为此郁郁寡欢了几日,那之后,每隔几日便要问一次亲事,过年之前的几月,侯爷和夫人探问了几家?,但小姐未曾看上,年后说到了段氏和高氏,小姐方才定下心来。”

  去岁五月,岳盈秋被害而死,仅过了一月,孟湘便动了嫁人之念,她?起念在?前,过继风波在?后,那她?这嫁人的念头便不是因过继……

  姜离暗自忖度,又道:“孟姑娘去岁过年之时可有异样?”

  紫云和紫雪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茫然,“没有啊,当?时侯爷告诉小姐,高氏欲给高世?子说亲,高贵妃过年赐给几家?世?交的礼物小姐也得了一份,小姐还颇为高兴呢,姑娘怎么有此问?”

  姜离微微摇头,“这几日都有谁来看过夫人?”

  紫云戚戚道:“楚姑娘,郭姑娘,还有淮阳郡王家?的李姑娘都来过,殷姑娘家?里也来过,不过谁来都劝不住夫人,小姐是夫人的命根子,如今……”

  姜离想了想,“夫人想哭便痛痛快快哭一场,但如今孟姑娘尸骨未寒,夫人若悲痛过度病倒,那幕后的凶手该是何等痛快?孟湘那等性子,也不愿看到夫人一蹶不振,再?怎么样,如今为孟湘报仇雪冤最为要紧。”

  话?音落定,钱氏眼底果生恨意?,她?身子直起,又狠狠捶了捶榻,“待查出真凶,不论那人是何皇亲贵戚,我也定要让他给湘儿偿命!”

  她?发泄似的低斥一句,又脱力地往后一靠,见她?疲惫深重,姜离便道:“夫人累极了,此刻若能饮下安神汤歇上一晚,明日必有气力往衙门探问消 息,父亲还在?外等着我,我便不打扰夫人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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