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这时钱氏入内,“薛姑娘,如何?”
姜离道:“没有伤到骨头,夫人?不?必担心她性命。”
钱氏松了口气,“那便好?那便好?,湘儿刚去,我实在不?想府里再出人?命,她这些年照顾湘儿之功我也记着,可实在不?明她此般作态。”
吴妈妈张不?开嘴,又动不?了手,口中咿咿呀呀哼着什么,似乎还在为自己喊冤,这时门?外有武卫快步而来,“侯爷,大理寺裴大人?来了”
孟谡闻言迎出两步,“鹤臣……”
裴晏亲自带人?而来,寒暄两句道:“侯爷放心,我已知道吴莲芳之事了,即便她未曾隐瞒自戕,今日我也要来找她,她替孟湘瞒下的事情不?止变卖私房一事。”
此言一出,孟谡与钱氏都是?微讶,裴晏进正堂,又大步入厢房,见姜离在此,他也不?甚意?外,显然已经从侯府武卫之口知道她来出诊。
裴晏对姜离点了点头,开门?见山道:“吴莲芳,今岁七月二十八和八月十九这两日你可曾去过城南松子巷?”
姜离取下吴妈妈人?中处银针,吴妈妈喘了口气,眼神?躲闪道:“那、那两日,奴婢都在照顾小姐,怎么会去那里?”
裴晏看向身?后,九思上前?,从怀中掏出个小布包来,布包打开,竟是?五六件玉器首饰,有两对颜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和一对红宝石同心佩,还有几件碧玉镇纸与玉如意?。
裴晏又问:“那你可认得这些东西?”
吴妈妈面色微变,裴晏道:“和悦当铺在松子巷,万福钱庄就?在两条街市之外的樱桃巷,你于今岁七月典当了镇纸如意?,又于八月典当了两对玉镯,前?后得了七百多两银子,这对同心佩是?孟湘自己去宝和当铺死当,最后都由孟湘去钱庄存入,你还敢说自己不?知情?”
吴妈妈面皮一抖,“我、我不?知。”
裴晏语声渐寒,“你不?认识镯子和同心佩,也不?认识那镇纸、如意??”
吴妈妈眼睛瞪得更大,“我当真不?……”
裴晏当机立断道:“来人?”
话音落下,姜离开始取针,刚取完银针,卢卓带着两个大理寺衙差步入,吴妈妈见这阵势,立刻捂着额头伤口哭嚎起来,“啊我活不?了了……”
卢卓看向姜离,姜离道:“她未伤及性命。”
卢卓一听上前?抓住吴妈妈肩膀,一把将人?拎了起来,吴妈妈发?出杀人?一般的惨呼,眼见逃脱不?得,立刻道:“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卢卓松手,吴妈妈瘫倒在地,又跪起身?道:“是?奴婢之错,奴婢没有早日禀告夫人?,如今小姐已经去了,奴婢不?想让人?非议小姐,这才泼闹起来。”
孟谡和钱氏死死盯着她,吴妈妈哭道:“小姐她害怕啊,她自小便明白侯爷早晚要过继继子,继子与她并?非亲姐弟,往后会如何待她?与其到时候有求于人?,不?若早些为自己打算,这些年来她省□□己银子不?敢铺张,都自己存了住,府里那些东西十年八年不?用一次,还不?若变成现银吃利钱,小姐知道夫人?心软,也知道夫人?难处,因此这些念头不?敢对夫人?直言,奴婢想着都是?些老物件了,也没什么关系,便帮小姐遮掩了……”
裴晏目光锋锐道:“但那同心佩和羊脂玉镯可不?是?府里的老物件。”
吴妈妈抹着泪道:“大人?说的不?错,那……那是?……”
钱氏盯着两对镯子和同心佩看了许久,“这些东西成色极好?,湘儿日常所用中,这样?的东西也只?四五件,吴妈妈,这到底是?哪里来的?”
吴妈妈面生冷汗,佝偻着背脊道:“其实奴婢也不?十分清楚,似乎,似乎是?有人?送给小姐的,奴婢只?负责帮她换银,别?的她不?说,奴婢也不?敢深问。”
“谁会无端端送她这些?还有同心佩,这分明……”
钱氏眼前?发?黑,身?子也摇摇欲坠,紫云和紫雪上前?将她扶住,二人?也一脸惊骇,莫说是?同心佩了,便是?其他贵重之物,未出阁的闺阁女儿也不?得私相授受,如今孟湘瞒着众人?收了如此贵重之物,而同心佩更似定情信物,她们家小姐可是?即将和高?氏定亲之人?!
孟谡也不?敢置信,“鹤臣,这是?何时送的……”
裴晏道:“她今岁六月典当,何时收到还不?确定,如今正根据线索回查,等所有东西都找到,看看能?否找到赠礼之人?。”
孟谡骇然道:“这便是?说,湘儿那五千两银子,或有一半是?从别?人?那里得来?”
裴晏颔首,孟谡和钱氏对视一眼,皆难以相信孟湘会做出这等事,“怎么会这样?,湘儿平日里从不?缺金少银,她何至于……”
裴晏道:“此事或许和她被害多有干系,此前?一直找不?到凶手谋害孟湘的动机,如今牵扯出大笔银两,不?得不?让衙门?怀疑。”
裴晏言毕又目光如剑一般看向吴妈妈,吴妈妈俯跪于地,恳切道:“此事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大人?明鉴,奴婢便是?编也编不?出啊。”
钱氏听得面色惨白,“湘儿素有规矩……”
裴晏道:“能?赠如此贵重之物,其情谊自不?同寻常,这一条线索我们会查下去,查清楚之后再知会侯爷和夫人?,府内之人?若知情也可来报。”
吴妈妈道:“大小姐素有主意?,外出时也不?一定次次带着奴婢们,奴婢若不?知道,其他人?只?怕也难知晓……”
问证的功夫,姜离令怀夕收拾好?医箱,又拟了个方子出来,上前?交给紫云道:“此方可助伤势愈合,止血继续敷三七粉便可。”
吴妈妈一听,伏地痛哭道:“奴婢有罪,奴婢猪油蒙了心,夫人?和侯爷将奴婢发?卖也好?,赶出府也好?,奴婢皆无怨言,事到如今,奴婢也没脸在侯府待下去了。”
孟谡道:“湘儿的案子未了之前?,你哪也休想去。”
吴妈妈身?形一委,彻底瘫坐在地,裴晏见状再无久留之意?,孟谡便与裴晏一同出得厢房,到了门?外低声道:“鹤臣也知道,湘儿此前?有意?与高?氏结亲,若高?氏听到湘儿与他人?有交集之言势必生些不?必要的误会,我年后即将调任,实在不?想在此时闹出不?快,还望鹤臣体谅一二,待查清一切后再论,我不?信她会与人?有染。”
裴晏明白孟谡之意?,点头道:“自然,侯爷放心。”
这边厢,姜离也提了告辞,钱氏定下心神?,亲自送她出门?,“为一泼闹奴婢让姑娘冒雪跑一趟,实在是?过意?不?去。”
姜离摇头道:“医家治病不?论贵贱,夫人?不?必介怀。”
话落钱氏命紫云送上诊金,怀夕上前?接下,正要辞别?,却听门?内跪着的宋得隆又咳起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往厢房张望,似想与吴妈妈说话,一旁的儿子宋长武也着急地瞟着孟谡几人?,唯独宋盼儿规规矩矩地跪着,似被吓得狠了。
姜离便又道:“吴妈妈性命无碍,我看她的样?子,也并?非一心寻死,夫人?保重自己身?体为要。”
钱氏欣慰应下,见裴晏也要走,便道:“紫云,你送送裴大人?和薛姑娘。”
姜离对二人?福身?告辞,正要转身?之际,眼风却扫见屋内的宋得隆咳嗽之余,拢在身?前?的左手往右手小臂上抓去,袖口松动之间,姜离似在他手臂上瞟见了几星暗红,待要细看,宋得隆却又收回了手正了身?。
钱氏奇怪道:“薛姑娘,怎么了?”
姜离收回视线,“没什么,告辞了。”
紫云送二人?出府,走在半路,裴晏在前?默然无语,姜离问紫云道:“那位宋管事在城外管的庄子是?做什么的?”
紫云回想片刻,“有几处水田庄子每年收成极好?,庄子上还养着不?少鸡鸭鹅,也种鲜菜,除了卖为进项之外,府里四季所需也多是?自家庄子上所产,还有蜂蜜、茶,还有各个季节府里需要的花卉瓜果河鲜野味,有什么送什么。”
姜离了然点头,见府门?近在眼前?,便未再问下去,待二人?出了府门?,裴晏站在马车前?等着她,姜离上前?道:“裴大人?可信吴妈妈所言?”
裴晏道:“她或许不?知那赠礼之人?是?谁,但似还有何隐瞒。”
姜离也有此感?,却一时想不?出吴妈妈还瞒了什么,但如今裴晏主查此案,只?管让大理寺去查便是?了,天色不?早,她还要去公主府看诊,便也不?打算多问,正待告辞之时,裴晏却近前?一步道:“去新丰县的人?回来了”
姜离心底一凛,“寻那游商之人??”
裴晏颔首,“游商没有找到,但却找到了曹有庆附近的铁匠铺,那游商收了铜铁,都先?卖去铁匠铺之中,据那铁匠铺老板回忆,去岁案发?的那日,他的确从游商手里收到过曹有庆典卖的铜壶,曹有庆祖上阔过,那铜壶有些来历,铁匠铺老板自觉有的赚,便将铜壶留了下来,当夜果然卖去了古玩行赚得三倍银钱,因此对那一日极有印象。”
风雪迫人?,姜离听得背脊发?凉,“那便是?说,谋害岳盈秋的真凶当真还在逍遥法外!那岳盈秋的案子和孟湘的案子足有关联?”
裴晏语气深长道:“赏雪那日的杀人?之法有两种,如今又查到孟湘可能?与他人?有染,那合理的推论当是?下毒之人?想杀孟湘一人?,而积雪意?外,确是?有可能?想害不?止一人?,若再把岳盈秋的案子关联进来,极可能?另一凶手想谋害孟湘和郭淑妤两人?,如此,郭淑妤之前?的几次意?外便有了解释”
虽日前?便怀疑岳盈秋的案子或有错漏,但姜离实在没想到,这时隔一年多的两起案子竟有牵连,而孟湘之死竟可能?是?一出案中案!
她严声道:“意?思是?孟湘和郭淑妤可能?发?现了和凶手有关的线索?但二人?尚不?知情,而凶手是?为杀人?灭口?”
裴晏点头,姜离眉头皱紧,“可凶手是?如何发?现这一点?且如今孟湘的案子还可查,岳姑娘的案子时隔一年半,凶手留下的痕迹早无从查证,即便找到岳姑娘的遗物,凶手也有说辞辩解,而这案子乃是?冤假错案,还牵扯到了当初办案衙门?。”
裴晏语声微缓道:“你不?必担心,核查冤假错案本就?是?大理寺之责,但此事如何揭破还需契机,否则便有打草惊蛇之忧,我已命十安带人?暗查旧案,大理寺明面上只?探孟湘之死,如今排查去岁案发?日之行踪已有进展,但还不?够有力,还需两日功夫,我告知姑娘此事,是?想请姑娘在为郭淑妤和岳夫人?看病时探问岳盈秋案发?前?后之异常。”
姜离心头掠过“冤假错案”四字,终是?点头,“我明白,凶手若是?曹有庆,他不?必与岳姑娘有何仇恨,可凶手以模仿作案的手法残害岳姑娘,必定是?有非杀她的理由,这等人?定与她交集不?浅,且必有端倪。”
见她答应,裴晏眉眼见晴,“有劳姑娘。”
姜离不?咸不?淡看他一眼,“若有消息我会知会大人?,先?告辞了。”
她说完转身?上马车,九思站在裴晏身?后看着马车辚辚远去,纳闷道:“薛姑娘真不?知如何形容,公子请她帮忙,她答应的极快,可小人?怎么看,怎么觉得薛姑娘不?甚喜欢公子,公子您……”
九思话未说完,因目之所及,裴晏目光森然起来
“裴氏家规,二十遍。”
第043章 司天监
到宜阳公主?府之时?, 天?上絮雪越是繁密。
侍从撑着伞,将姜离与怀夕送至崔槿处,姜离刚进?正厅,便见白敬之正拿着一张方子给宜阳公主?看, 见姜离进?来, 宜阳公主?不动声色将方子收进?了袖口。
“给公主?殿下请安”
姜离倾身行礼, 宜阳公主?却一眼看到了她肩头狐领上的湿意,又扫了眼二人裙摆道:“这不是从府里过来吧,先去烤烤。”
前厅内燃着雪碳, 姜离应好,站去铜制火笼旁道:“早间去了一趟安远侯府。”
宜阳公主?微讶,“是钱夫人病了?”
姜离摇头,“不是, 是孟姑娘的乳娘。”
宜阳公主?叹道:“孟湘的乳娘,本宫好像见过,那日出事她也来了, 她生?了何病?孟侯爷夫妻倒是厚道, 请你出诊。”
姜离含糊道:“查孟湘案子之时?, 查到那乳娘有过错之处, 侯爷和夫人审问之时?, 那乳娘一气之下撞了柱子。”
宜阳公主?和白敬之都是一惊, 姜离道:“不过人救回来了,没有大碍。”
宜阳公主?松了口气, “那便好,孟湘刚没了, 府里若又出了人命,少不得要惹人非议, 孟侯爷近日可正值要紧关头”
姜离面生?疑色,一旁白敬之也不解,宜阳公主?笑道:“这也没什么不能说,孟侯爷掌管神策军南营五年多,从无?错处,陛下此前有意将他调去御前掌御林军,去岁过年就议过,但彼时?调不出武将掌南营,便不了了之了,今年年后只怕要出调令。”
先前在安远侯府,孟谡拉着裴晏说了几句什么,彼时?姜离留意到确未听清,此刻想来,只怕正是朝堂上的事,难怪孟湘要与高氏定亲……
姜离心念暗转,待身上暖和起来,便往内室给崔槿请脉,连着用药多日,崔槿惊痫好转,气色精神都已如?常,姜离请完脉,又叮嘱几句便退了出来。
宜阳公主?问:“姑娘以为可有治愈希望?”
姜离沉吟道:“治愈臣女不敢保证,但长久用药再加施针,定能令县主?如?常人一般,不会因喜怒惊吓犯病。”
宜阳公主?又看向白敬之,“敬之,你也多想想法子,你和薛姑娘一起定能事半功倍,”
白敬之应是,姜离这时?道:“殿下,明日臣女需得告假一日。”
宜阳公主?疑惑道:“你有要紧事?”
距离姜离前次入宫面见薛兰时?已有九日,她便道:“明日臣女要入宫面见姑姑,不知何时?才能出东宫。”
薛兰时?多年来为求子所困,乃是众所周知,宜阳公主?了然?道:“无?碍,只一日而已,你刚回长安,是该多往太子妃处走动走动。”
告了假,姜离也安了心,又与白敬之确定了汤液用方之后便提了告辞。
宜阳公主?看着姜离出门?走远,轻声道:“敬之,你从前也给太子妃看过病,她的身子可还有再孕希望?”
白敬之迟疑片刻,“很难。”
宜阳公主?便道:“本宫听说薛氏有生?女儿的秘方。”
白敬之失笑,“这些?在下不知,只不过薛氏女儿素有命格金贵的说法,从前薛氏是很想多几个女儿的,但太子妃娘娘必定不想。”
宜阳公主?想到薛兰时?,再想到自己?,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世上太多女子为求子所累了。”
出了公主?府,姜离直奔岳氏而去,马车一路疾驰至岳府门?前时?,姜离又一眼看到了郭淑妤的车架,她目光微亮,郭淑妤既在,便不必去广宁伯府了。
叫门?入内,郭淑妤迎出来时?很有些?意外,“姑娘今日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