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40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姜离屏退香芹和画屏,与郭淑妤站在廊下说话,她开门?见山道:“郭姑娘,去岁岳姑娘案发前后可有异常?她平日里可曾与人结仇怨?”

  郭淑妤一愣,“异常?仇怨?这自然?没有的,不过姑娘为何有此问?”

  姜离往庭院深处看一眼,“此前姑娘与我提过岳姑娘的案子尚有疑点,如?今,裴大人经过调查得知,去岁谋害岳姑娘的凶手?,很有可能不是那曹有庆”

  郭淑妤骇然?瞪眸,“不是曹有庆?!”

  姜离凝声道:“凶手?应另有其人,但如?今裴大人为了不打草惊蛇,只吩咐亲信暗查,今日我来一是复诊,二是想请姑娘仔细回忆,岳姑娘出事前后有何怪异,再请姑娘想想岳姑娘身边之人,有谁会害她……”

  郭淑妤心跳的疾快,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扶着廊柱坐在美人靠上,缓了半晌才镇定下来,“盈秋性?情温良,是不会与人结仇的,出事前后也没什么古怪,当初案发后,衙门?的人也来问过,我亦私下和伯母回忆过,都想不起古怪之地。”

  她攥紧丝帕,忽然道:“若非要说怪异,其实是湘儿怪异……”

  姜离一愣,“孟湘?”

  郭淑妤抬眸点头,“不错,是湘儿,湘儿遇害之时?,衙门?也问过我们有何异常,可当时?我只想到了这几月的事,去岁、前岁都未仔细回忆过,如?今姑娘问起,我才记起来,湘儿在两年前便有过怪异之举”

  姜离定定看着她,郭淑妤道:“姑娘应还记得我昨日说的,我们前岁中秋之后曾去侯府的庄子小住了两?天?,那两?天?我们玩的极好,可中间也出过意外,第二日我们外出野餐之时?,一个面生?的丫头帮我们捉河鲜之时?掉进?了河里,当时?湘儿和其他几人去打猎了,就我和盈秋在跟前,见那丫头冻得瑟瑟发抖,盈秋好心,带着她去自己?马车上,又把自己?备用的衣裙给那姑娘换上,本是一件小事,可湘儿回来知道后,却十分生?气,还勒令那丫头不准再来庄子上伺候,后来我才知道,那丫头竟是湘儿乳娘的亲女儿。”

  姜离惊道:“你是说宋盼儿?”

  郭淑妤不甚确定道:“应是吧,名?字我已忘了,反正湘儿那日生?气许久,得知盈秋带着那丫头换衣服后,更对盈秋发了脾气,回来之后几次邀约湘儿都推拒,盈秋不明所以,期间还去侯府拜访了两?次,后来我想,是那姑娘患过病让湘儿忌讳。”

  姜离想着宋盼儿的模样,虽胆小了些?,却半点不似重病过,便问:“什么病?”

  郭淑妤道:“说是她幼时?患过恶疮,还会染人,她哥哥便被染过,因为这个,小时?候那宋家不敢让她出门?,她乳娘在侯府那般得用,也没法把女儿送进?侯府当差,且盈秋那日也看见了,说那姑娘大腿外侧有块陈旧疤痕颇为丑陋……”

  姜离不明白,“幼时?恶疮,何以大了还忌讳?”

  郭淑妤摇头,“是啊,我们也不懂,后来盈秋去侯府见湘儿才把她哄好了,否则去岁五月,我们也难同去秋游,至于盈秋,因湘儿为了一个小丫头与她生?分,很是郁闷了一阵子,待二人和好如?初,此事便揭过了。”

  说完这些?,她愈发茫然?道:“别的怪事再没有了,按姑娘说的,若另有他人害死盈秋,那是多大仇怨?凶手?还刻意模仿曹有庆害人之法!”

  郭淑妤满眸愤然?,还要再说,香芹却扶着岳夫人走了出来,岳夫人眯起眸子,费力地看向她二人道:“姑娘来了许久,怎站在外头说话?这天?寒地冻的,莫把你们冻着,快进?屋子来”

  香芹通禀“薛大夫”来了,岳夫人久等不见,遂亲自寻出,姜离与郭淑妤对视一眼,只好先进?屋给岳夫人复诊,前日看过,今日无?需施针,便只更换了两?味药材,这时?姜离又想到芸香,提出再给芸香看看。

  岳夫人感激不已,郭淑妤带着姜离往芸香住处去。

  到了芸香所在小屋,她仍在窗前榻上翻花绳,见来了人,又“呵呵”傻笑,姜离上前问脉时?,郭淑妤唏嘘道:“凶手?没有杀芸香之意,可见芸香没有看到凶手?面目,也幸好如?此,否则她也难活命。”

  姜离也紧看着芸香,“凶手?若是对岳姑娘有深仇大恨,何以留下芸香性?命……”

  郭淑妤蹙眉,“既要害人,又讲究一个不牵累无?辜?”

  从芸香屋子出来,郭淑妤恳切道:“其他事我真想不出来,可还有别的要我做的?只要能帮上忙,随时?吩咐我便是。”

  姜离摇头道:“余下之事交给裴大人详查,官府翻案讲求证据,他得查到更多线索才可替岳姑娘主?持公道,你我都等消息便可。”

  郭淑妤眼眶微红,“幸而如?今遇到了裴大人和姑娘,否则……”

  姜离劝慰片刻,见时?辰不早便提告辞,待坐上马车,怀夕奇道:“姑娘,好生?古怪,岳姑娘也是看在侯府下人的份上才帮宋姑娘更衣,怎么孟姑娘还不快?那宋姑娘可是她乳娘的亲女儿,莫不是她和乳娘亲厚太过,因吃乳娘的醋才不喜宋姑娘?”

  姜离无?法作答,几日前的案子,查着查着竟查到去岁命案,如?今盘问着盘问着,又牵扯出前岁旧事,看似毫无?关联,可姜离听来,却又下意识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最终的真相如?隔云翳,她始终理不出最关键之处……

  姜离苦思一路,待回薛府,将今日所闻写成手?书命长恭送去裴国公府,酉时?过半,薛琦又派人提醒她明日入东宫施针,姜离本也并未轻慢,遂早早歇下。

  翌日午后,东宫车架准时?到了薛府外,因是东宫内侍亲自来接,薛琦并未作陪,姜离只带着怀夕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入朱雀门?,又沿禁中甬道过太常寺与少府监,再过东宫仆寺与左右春坊至嘉福门?,姜离与怀夕下马车,跟着内侍入嘉福门? ,一路往景仪宫行去。

  薛兰时?早已等候多时?,今日她着银红锦衣,妆容明艳,环佩琳琅,见到姜离笑意温柔,又拉着她的手?问她近日都做了什么。

  姜离不敢隐瞒,件件交代,薛兰时?听完孟湘之死,唏嘘道:“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姑姑和贵妃娘娘都很喜欢,实在可惜了,不过她好好一个小姑娘,能与人结下如?此大仇,也实在叫人意外,待案子查清,本宫得好好问问是何缘故。”

  顿了顿,她又道:“前日宜阳公主?入宫给陛下请安时?,提过你给长乐县主?看病之事,如?今陛下和贵妃娘娘都知道你医术厉害,你常出诊看病也没什么,可往后定要谨慎行医,尤其不能经你之手?出岔子。”

  姜离乖觉道:“侄女明白轻重。”

  薛兰时?笑开,又伸出手?令她请脉,没多时?入内室施针。

  薛兰时?解衣躺在榻上,闭着眸子道:“陛下和贵妃娘娘也听过你在江湖上的名?头,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宜阳公主?亲口道来,他们自然?再无?怀疑,这对你是好事,但医者行医多是性?命攸关,你治好一百个人也不一定得天?大恩赏,可一旦治死一个,那便是灭族的灾祸,这在太医署和尚药局,姑姑不知见过多少……”

  姜离眼皮轻跳一下,手?却极准极稳,她穆然?应是,薛兰时?睁眸看她一眼,又道:“薛氏之女命格尊贵,你未归家之前,兄长没有嫡女,沁儿那丫头虽有些?心思,可她母亲是东宫乐坊出来的,教出来的女儿也总落下乘,姑姑看你极好,过年之后姑姑接你入宫走动,再见见贵妃娘娘,你年岁不小了,也该考量考量亲事。”

  姜离敛眸顺眉,“侄女听姑姑安排。”

  薛兰时?更为满意,待施针完,起身更衣道:“此番如?何?”

  姜离一边收起针囊一边道:“娘娘脉象已不比十日前细涩,今次汤方与饮食不变,但需娘娘以清艾自灸气海、关元两?穴,每日早晚一次,每次一刻钟,七日之后,娘娘癸水将至,届时?若娘娘腹痛减轻,便可见效。”

  薛兰时?应声后留她用茶,又从袖中取来一方腰牌道:“这是姑姑的腰牌,从今日起,你出入朱雀门?与嘉福门?时?,不必再受盘查,下一次施针姑姑便不令人去接你了,你自己?过来便是。”

  姜离面作欣喜,忙谢恩,待一盏茶用完,薛兰时?又命秋雯送来赏赐,姜离躬身接下,再次谢恩之后方告退离去。

  内侍领着二人往嘉福门?去,刚过崇教殿,却听一道清越之声响起,“薛姑娘”

  姜离驻足转身,便见竟是宁珏牵着个锦衣小公子,正从崇教殿正门?出来,隔着数丈远,姜离打量那小公子两?瞬,知是八岁的宣城郡王李瑾。

  宁珏与身侧宫人交代一句,将宣城郡王交给内侍,又快步朝她跑来,“薛姑娘这是去拜见太子妃娘娘了?”

  姜离应是,宁珏便道:“我来带李瑾习武,他身子孱弱,习武能帮他强身健体,姑娘医术高明,可知如?何让小孩子不惧高?”

  姜离迟疑,“此症我未治过。”

  宁珏轻啧一声:“还有姑娘不会治的病?”

  姜离往宣城郡王离开的方向看一眼,无?奈道:“世子何必为难我,我刚从景仪宫出来,便是我敢用药,世子又敢给郡王用吗?”

  宁珏挑起眉头,“姑娘这话……”

  姜离温和笑了下,“世子性?情中人,对世子我便明人不说暗话了,世子还有事在身,我也不扰世子,就先出宫了。”

  她行的一礼转身而走,宁珏站在原地失笑片刻方才离去。

  出嘉福门?上马车,因有内侍在外,主?仆二人不敢私语,怀夕这时?忍不住掀起帘络朝甬道两?侧的高墙看去,高墙丈余,墙头之上是连绵的飞檐斗拱,马车徐徐前行,转过一道又一道宫墙,亦路过一处又一处司衙,某一刻,怀夕忽然?道:“姑娘,那是……”

  姜离随她目光看去,便见不远处一道锦衣身影一闪而过,入了朱雀门?东侧的一处森严门?庭,姜离望着那衙门?方位,微讶道,“……司天?监?”

  怀夕拧眉道:“姑娘认出那背影了?奴婢看着极熟悉,却想不起来是何人。”

  姜离眼底幽光明灭,“司天?监……”

  忽然?,她不知记起了什么,掀开帘络道:“烦请在前面停一停,我想去御史台寻我父亲一同回府”

  小太监本要将她送回薛府,闻言忙将马车停了下来,又为她指路道:“大小姐,前面直走第二个衙门?便是,您就说适才是娘娘召见您便可。”

  姜离道谢,带着怀夕直走,御史台衙门?并不远,没一会儿便到了衙门?前,然?而姜离过门?不入,竟继续往东行,怀夕愕然?,“姑娘……”

  姜离低声道:“去大理寺。”

  过御史台往北再往东行,两?炷香的时?辰之后,姜离便至大理寺衙门?之外,值守的武卫尚且认得她,道明来意后,立刻引着她去见裴晏。

  进?了东院,九思惊喜道:“姑娘怎么来了?快请”

  姜离快步入屋,一进?门?便见裴晏坐在书案之后,见她来,裴晏招手?道:“你来看,那同心佩的线索已经查到了几个可疑之人,其中有三?人赴了宜阳公主?之宴”

  姜离疾步上前,往裴晏说的文书上一扫而过,很快眼瞳微眯道:“裴大人,司天?监是否有一位少监姓崔?”

第044章 伏杀

  “你是说崔伯瑛?”

  裴晏答话极快, 姜离一听这三字,也立刻想起此人,她又紧声问:“他是否出自博陵崔氏?我记得宜阳公主驸马也是博陵崔氏一脉”

  裴晏颔首,“不错, 但为何问起此人?”

  姜离顺手抄过案上纸笔, 又在纸上画出几条墨线, “我陪郭姑娘去过城外三清观,又顺着三清观后角门爬了鸣鸾山,我与她爬到一半, 看了山势和当初岳盈秋出事之?地,走之?前,还让寺里的道长师父画了路线图”

  姜离画出草图,指着其?上一点道:“大人既看过岳姑娘的案卷, 便应知道彼时岳姑娘下山,而?山脚下几家小厮正上山送伞,按他们的脚程推算, 凶手提前埋伏行?凶之?地, 正正好掐准了时间?, 再往上会被山顶躲雨之?人听见动静, 再往下, 则可能?被上来送伞的小厮碰上, 再加上当日山上还有其?他游人,他能?抓住的机会也就这么片刻。”

  裴晏眼眶微缩, “你是说凶手知道那日下雨,提前规划好了行?凶之?地?”

  姜离点头?, “此前我便生疑问,但寻常人哪能?料算天象?可就在刚才, 我路过司天监时,竟看到此人入了司天监衙门”

  她指尖在文书名?册上一点,裴晏看清她所指,眉峰顿皱。

  姜离继续道:“我先觉诧异,又忽然想到父亲提过司天监有位崔少监,长安城中崔姓子弟不外乎清河崔氏与博陵崔氏两家,这才生出此般猜测赶来问大人。”

  姜离拉薛琦出来胡诌,见裴晏并无怀疑,继续道:“此外,凶手抛尸的山坳正在行?凶之?地西南方向,且凶手在雨停前离开了山坳,此人对山路也极熟悉,但因凶手并非残疾,而?官府寻凶只以瘸子为准,这才令凶手悄然逃脱。”

  姜离说完,裴晏目光仍停在她所指之?处,“如果是他,谋害孟湘或有迹可循,可谋害岳盈秋的动机尚存疑,这几日十安已查过岳氏和当日赴宴之?人的关系,其?他几家还好,这两家却?从无交集,但按你之?推测,此人的确嫌疑极大”

  “他出身名?门,却?是旁支,且父亲早亡,少年时便随母亲寄居叔父家中,后以武举入仕,还曾在蜀中神机门历练年余,通机关与暗器,拳脚功夫也极佳,谋害岳盈秋之?人虽是模仿作案,但行?事利落,定是会武,而?孟湘遇害时,那积雪意外滑落也颇有机巧之?意,到现在我们都未在案发现场找到直接证据。”

  事发后本已被当做意外,是宜阳公主怕揪扯不清才请来裴晏,若非发现耳房地龙的火砖被取出,谁也不知“意外”是人为,而?这等?杀人之?法?,凶手沾手只在第?一环,若未发现其?他证据便极难定罪……

  姜离凝重?道:“而?岳盈秋遇害在去岁五月,如今更难寻证据。”

  裴晏也道:“去岁五月十七,除了一同去鸣鸾山的几人,赴宴者?中还有四?人在城外,但时隔一年,每一人都有理由开脱,若无人证物证为岳盈秋翻案并不易。”

  “人证物证……”姜离轻喃着沉思片刻,忽而?道:“若芸香痴傻之?症痊愈,记起来凶手形貌,那她可能?算人证?”

  “记起凶手形貌?当时凶手并未对她下死手,可见凶手偷袭得当,她并未看见凶手面目,即便治好,她也难作证,何况她的病非朝夕之?功。”

  裴晏说的认真,姜离也十分赞同地点头?,“不错,她的病的确难治,别说朝夕之?功,便是三月五月,三年五年能?不一定能?好。”

  裴晏道:“那你”

  姜离眨了眨眼,“可凶手怎么知道?大家既然都说我能?起死回生,那治这等?旧疾,我自然不在话下,既然不打草惊蛇也找不出证据,那如今不若换一招引蛇出洞,凶手武艺不凡,若因此铤而?走险……”

  裴晏明白姜离之?意,但他默了默道:“可如此一来,便牵连姑娘入局。”

  姜离不置可否,“我是医家,治病救人罢了。”

  裴晏定定看她片刻,点头?,“好。”

  “裴鹤臣,你这是什么意思!”

  申时三刻,段霈带着手下部将,气冲冲地进了裴晏公房,他手中拿着一份刚从刑部送来的奏折,其?上有景德帝御笔朱批,形同谕旨。

  “这去岁的案子已经定了,死者?的首饰都在凶手家中发现,你倒好,一份核查奏折送上去,陛下令刑部与大理寺重?审,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段霈气不可遏,如今到了年关,正是又一年岁末考绩之时,这等?关头?,裴晏却?在背后捅刀子,这叫他如何能?忍?!

  裴晏从书案之后抬起头来,随手将一份文书扔给段霈,段霈抬手接过,打开一看,脸色微变,“这、这怎么可能……当初我们查过那游商,此人居无定所,没有找到,这铁匠铺的老板会不会记错?还有这个芸香,当时我们也查问过,她不是已经失忆痴傻了?”

  九思上前半步,“世子,您别急着生气,此事的确不怪我们公子,公子上任三月,本就要核查旧案,近日安远侯府千金之死您也是在场人之一啊,安远侯身份贵重?,我们公子不敢大意,查着查着,便查到了这案子上,这实在是巧合,至于那位芸香姑娘,这可多亏了薛姑娘……”

  段霈一愣,“你是说”

  “没错,就是那位辛夷圣手!”九思满脸崇拜道:“那天晚上世子也见过的啊,她本来给郭姑娘治病,郭姑娘又请她给岳家夫人看病,顺手又给那位芸香姑娘一诊,结果竟就起效了!那姑娘早前痴呆无状,半身不遂,连岳夫人都认不得,可没想到薛姑娘施了两次针,又令她喝了几日药,现如今,那姑娘是人不呆了腿不瘫了,走路都无需人扶了,薛姑娘说了,七日之?后,芸香便可健步如飞……”

  九思说的眉飞色舞,待裴晏冷眼扫过来,他赶忙收住话头?……差点就吹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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