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薄月栖烟
小丫头瘪了瘪嘴,面上嫌恶收敛了些,“慧能师父”
慧能温和道:“阿朱丫头,难为你了,宋婆婆如何了?今日来的薛施主是?医家,请她来给宋婆婆看?看?。”
叫阿朱的小姑娘往内示意,“躺着?睡下了,不过……”
她打量着?姜离道:“贵人最好?拿个帕子捂着?口鼻,里头臭的很呢。”
说着她端着铜盆大步走过来,吓得怀夕一把拉着?姜离往后退,她风一般跑走,经过之地的确臭不可闻,姜离没动,怀夕连忙掏出一块丝帕,“姑娘,别嫌麻烦,你脾胃弱,还是?听那丫头的话”
怀夕麻溜地给姜离掩住口鼻,姜离见慧能二人也捂着鼻子往屋内去,便也随怀夕去了,她跟上去,一进门便觉恶臭更甚,仔细一看?,便见屋内地上尤有污物?,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婆婆盖着破旧棉被躺在窗前木床上,那棉被上污迹颇多,异味更甚。
见来了人,她颤颤巍巍睁开眼,有些受惊,慧能解释完来意,她那双混浊的眼睛才定下神?来,却是?语声嘶哑道:“不看?、不看?了,老婆子看?不好?了。”
姜离挽起袖子上前,将宋婆婆枯瘦的只剩一层肉皮的手腕拿出来,一边搭手问脉,一边掀开被角往内看?了一眼,片刻后问:“坊内可还有干净的被褥?”
慧能看?向惠明?,惠明道:“有是有的……”
姜离道:“那请师父稍后给宋婆婆换一换,明?日薛府会捐新的棉被来。”
惠明?苦涩道:“姑娘莫要误会,不是?不给宋婆婆,是?棉被有限,而宋婆婆管不住自己?,没法子给她每日都换,坊内人手不足,孩子们?都是?以大带小,老人家们也是互相照顾,但宋婆婆病了两月,大家身体都不好?,照顾不过来。”
姜离点?头,“我知道师父的难处,不过师父信我,宋婆婆很快就能好?。”
她这时倾身往宋婆婆脑袋上摸去,“宋婆婆此前可是?受过伤?”
慧能眼底一亮,“不错,两个月前,宋婆婆在院子里跌了一跤撞到了脑袋,后来人虽看?着?没事,可身上无力,便溺难禁,渐渐卧床难起了。”
姜离了然,“是?偏风外加脑伤淤血未散之故,我说个方子,今日薛府送来的药材里就有那几样,怀夕你和惠明?师父一起去捡药”
“防风、芎劳、白芷、草薜、白术各两钱,羌活、葛根、附子、杏仁各三钱,薏苡仁、桂心各四钱,此药捡两副,一副用三日,我眼下再为宋婆婆施针,等她两副药用完便可好?转……”
姜离说完,惠明?二?人自欣然称是?,不多时,便与怀夕一道去前院捡药,姜离打开针囊,又请慧能几人退出,自己?给宋婆婆施针。
宋婆婆先有些害怕,但见姜离言语和善,行针仔细温柔,渐渐便没了惧色,又满口感?激起来,一刻钟之后,姜离收针,替婆婆系上衣物?,又叮嘱婆婆该如何安养。
正说着?,外头忽然传来一道疾快脚步声
“真是?薛姑娘在医病?”
这话语声清亮带笑,姜离心底一动,起身往门口走去,将门打开一看?,竟正是?李策和李同尘锦衣华服站在外头,而见到她的刹那,李策明?快的笑意一滞,死死地盯住了她的眼睛,姜离心底一跳,忙将面上丝帕扯了下来。
她福身道:“小郡王,世子”
李策定定看?着?她,又大步上前,走到门槛外站定之后,更仔细地看?她眉眼,很快,在姜离有些错愕的目光中,他释然一笑,“姑娘莫怪,实在是?姑娘只露眼睛时,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姜离压着?如擂鼓一样的心腔,“是?吗?”
李策大喇喇道:“是?,不过那位故人右眼尾有一颗极好?看?的红痣,姑娘却没有,到底还是?不同的……”
第052章 救济
“那实在太巧了”
姜离干干应一句, 又看?向他身后?李同尘,“小郡王和世子怎么?会来?”
李策扬眉道:“昨日腊八,我们在城外冬猎,想着有些日子没过来看?看?了, 便带了些米粮赶过来瞧瞧, 谁知一进门便见薛氏护卫颇多, 竟是姑娘来了。”
大周腊八有狩猎之?俗,李策喜弓马,纵然天寒, 也要出城打马猎两圈,姜离了然,这时李策问:“姑娘怎会想起来给济病坊送救济?”
姜离面不改色道:“半月前大雪,在外看?到?些无家可归的小乞丐, 这几日父亲又在忙西北雪灾之?事,听闻受灾极广,我便想着不若来做些善事。”
她往西北方向看?一眼, “来了才知小郡王与?世子心善, 竟还捐了院舍。”
李同尘大冷天的, 拿着一把折扇上前来, “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我们府上别的不多, 就银钱上不缺,我一个人在长安, 父亲母亲每年送的银两我都?花不完,多做几件善事, 陛下知道了还夸赞我,不过这也多亏 寄舟, 是他极牵挂这里。”
姜离看?向李策,李策想了想道:“是我适才说的那位故人,她常来此地义诊,她在的时候我只?当玩乐,她不在了,我做这些为时已晚,但也当为她积功德了。”
姜离心腔轻颤一下,忙道:“我听付世子提过小郡王之?事,有小郡王这样的朋友,实在难得,且对这些孩子老人而言,小郡王可算活菩萨了。”
李策挑眉,有些奇怪道:“你既听云珩提过,便该知道我与?那位故人并非朋友,她其实算我未婚的夫人”
姜离心底苦笑,面上八风不动地点头:“不错,我记得付世子说小郡王已求得赐婚。”
李策目光暗了暗,又轻掩口?鼻看?向房内,“姑娘医治完了?”
姜离点头,“开了方子,按方子用药便是。”
话音落下,怀夕快步回了小院,视线扫过站在门口?的李策,又去收拾针囊,收拾完出来,怀夕便道:“姑娘,前院在给孩子们分护手呢”
李策闻言道:“护手倒是备得极好。”
姜离莞尔,“府里人前来问过,说小郡王送了颇多御寒衣物,我便想着,那送些护手给孩子们也是好的,咱们去前院看?看?。”
一行人离开敬慈斋,李策边走边打量姜离,眼底兴味愈浓,到?了前院,果?然看?到?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挤在薛泰身边,叽叽喳喳不停。
这些孩子多是贫苦人家出身,甚至是从别处逃难来的流民,因缺了教导,多凭天性行事,见薛泰被一群孩子围着的忙不开手,姜离忙带着怀夕上前帮忙,李策可没心思哄孩子,便与?李同尘站在一旁远观。
李同尘打开折扇挡着嘴巴道:“寄舟,你不说我还未觉得,薛姑娘遮住面容时,眼睛真是像极了阿离,她还与?阿离同岁呢,不过薛姑娘沉稳娴静,与?阿离大为不同。”
李策目光晦明不定?,一时像在看?姜离,一时又像透过她看?到?了旁人。
“不要急不要急,每个人都?有的,护手有大有小,得挨个来领……”
怀夕高声喊着,奈何她身量矮小,并无气势,这群孩子又不知她是谁,全然镇不住,这时人群中挤出个丫头,喝止道:“都?按个子高低站好!我看?谁还在挤?!”
喊话的正是那阿朱姑娘,她吼了两声,孩子们规矩了不少,先前听她斥责宋婆婆,便知是个脾性火爆的,如今看?这场面,也知这份烈性从何而来,孩子大大小小多有不听话的,没点儿脾气如何镇得住?
姜离看?的莞尔,按年纪大小,一个个给孩子们发?护手,见有几个孩子手背生有冻疮,又让怀夕把准备的冻疮膏取出给她们上药。
没多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咿咿呀呀”让怀夕为难起来,那小姑娘也穿着鸦青冬袄,双颊冻得通红,此刻一时指着装药材的车,一时指着福宝堂方向,比划来去,让人摸不着头脑。
阿朱看?到?了,走过去道:“阿彩,你什么?意思?你要把冻疮膏拿回去?”
叫阿彩的姑娘不住摇头。
“她是不是还有个姐姐?”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阿朱回头,便见姜离走了过来,阿朱缩起肩背点头,“贵人说的不错。”
姜离道:“她是在给她姐姐求药。”
阿朱睁大眼睛,“贵人看?得懂她在说什么??”
姜离一笑点头,阿朱望着她笑颜一呆,又连忙道:“她们姐妹才来这里月余,她生来便是个哑巴,她姐姐倒是说话无碍,但她染了风寒如今正躺着。”
姜离意外道:“快带我去看?看?。”
阿朱在前领路,阿彩也连忙跟上,李同尘和李策站在一旁,对视一眼,也跟了上来。
进了福宝堂,便见院子里比敬慈斋凌乱些,一行人进了东北方一处厢房,刚进门便听见连串的咳嗽声,阿朱道:“阿秀,有大夫来给你看病。”
叫阿秀的姑娘眉眼清秀,与?阿彩有几分相?似,见姜离衣饰不凡,立刻紧张道:“这怎么好意思,是阿彩去找你的?我这病不碍事的,阿彩年纪小,她”
姜离坐在榻边,“阿秀你别紧张,我是义诊不收银钱的,外头的药材也不要钱,趁我在这里,好好给你看?看?,如今天寒,风寒拖不得。”
如此一说,阿秀松了口?气,姜离上前请脉问症,很快吩咐怀夕,“桂枝汤的方子再加三钱甘草,两副药。”
怀夕应声而去,姜离又安抚道:“不严重,按我的方子用药五日,定?能好,这几日莫再受寒冻便是。”
阿秀闻言连忙起身磕头,“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姜离莞尔,“我姓……薛,往后?我还会来的。”
阿秀忙道:“多谢薛恩人……”
见姐姐有了药治,一旁的阿彩也终于放下心来,姜离这时看?着她招手,“你过来,我看?看?你。”
阿彩愣愣上前,姜离摸了摸她喉咙耳朵,又令她张嘴,片刻之?后?皱眉问阿秀,“是生下来便不会说话?”
阿秀点头,“不错……”
姜离抚了抚阿彩的脑袋,“耳朵和喉咙无损,这般哑症的确无治,不过没关系,你的眼睛又大又亮,便似会说话一样。”
阿彩眨着杏眼抿出丝腼腆的笑,又从怀里摸出个简易的粗布香囊递来,见姜离接过,又手舞足蹈的比划,姜离看?明白她的意思,笑着道:“好厉害,我知道了,要挂在窗前,我回去一定?挂上,那你好好照看?你姐姐用药可好?”
阿彩重重点头,阿秀不好意思道:“贵人见笑了,都?是我们自己做的,送入寺里沐几日佛光,求个吉祥如意的意头便卖个香客,不值什么?钱。”
姜离道:“要的就是这份意头,这心意极好。”
言毕再叮嘱几句,待出了门,便见李策和李同尘两个百无聊赖在外候着。
李同尘往里瞟了一眼问:“那小哑巴没法子治吗?”
姜离道:“有的人天生哑巴,无药可治,这姑娘便是。”
李同尘叹了口?气,“可怜了。”
李策摇头,“怎么?可怜了?她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我看?倒不可怜。”
李同尘翻个白眼,“姐妹二人相?依为命,那姐姐看?着也才十一二岁,到?了十三岁,济病坊便不收留了,到?时候出去能讨得什么?生活?”
李策摇摇头不多辩解,刚出了福宝堂,却见自己的小厮空青快步走了进来,空青走到?跟前,在他耳畔耳语两句,李策笑道:“好大阵仗!”
李同尘好奇道:“什么?阵仗?”
李策看?一眼空青,空青便跟着笑道:“是那位朔北节度使,咱们的人在山门那边看?到?了秦大人,他前后?带了三十多个护卫,到?了山门之?下,被拦了下来,后?来让二十个护卫卸了刀剑,才浩浩荡荡上了山,他府上三位公子正陪着。”
姜离听明白了,是那位秦图南。
李同尘便问:“他去相?国寺做什么??”
空青道:“听说是给夫人供奉长明灯,今年夏天他夫人在朔北过世了,若非如此,只?怕今年还是不回来”
李同尘了然,“竟是因为这个……”
他看?向姜离道:“薛姑娘应该知道此人吧,昨日我还和寄舟说呢,因为秦图南,这几日朱雀门好生热闹,好多老百姓都?整日守在外头瞧,他们府里据说动静也颇大,那秦图南雇了武林高手日夜守着自己不说,还打算在家里建一座铁楼,前几日还去将作监问过。”
姜离当真惊住,“铁楼?!”
李同尘点头,“说他白日里前呼后?拥不怕,就晚上睡觉害怕,在朔北也就罢了,如今回了长安,那沈涉川可是在长安长大,虽说大家都?觉得他不敢回来,可万一呢?且若是他如今功力大成?,拼了命也要回来,那些护卫都?不一定?顶用。”
姜离听得哭笑不得,“他如此做派,倒像很是心虚。”
李同尘叹道:“那沈涉川杀人不眨眼,任是谁都?得害怕。”
“江湖人不讲那般多规矩法度,秦大人也顾不得什么?流言蜚语了,只?为保命,咳。”李策忽地轻咳两声,又问姜离,“薛姑娘何时回城?”
眼见已过午时,姜离道:“差不多该回了。”
李策笑道:“那我们正好一路。”
姜离心道如此也好,见薛泰安顿妥当,又与?慧能和惠明告辞之?后?便启程回长安。
李策二人皆是打马,二人一前一后?跟在姜离马车之?右,李策望着白茫茫一片道:“那天夜里崔赟前来刺杀姑娘时,鹤臣刚好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