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50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她说着欠了欠身,兀自出了府门。

  裴晏看着空落落的掌心有些无奈,九思?在旁摸了摸鼻尖,“嘶,小人上次说什么来?着,公子您还?不?信,薛姑娘都不?接公子的话。”

  裴晏扯了扯唇,“家规。”

  回程的马车上,怀夕轻声道:“姑娘,您连着两?件案子帮了裴大人大忙,裴大人年底的功劳簿得有姑娘一份才是,他既然说了您相托之事他会尽力而为,姑娘何?不?如顺势而为,好歹先与裴大人打好关系!”

  姜离舒出口气,“傻姑娘,你以为我所谋之事,只凭打好关系便能让别人为我出力吗?”

  怀夕想了想,瘪嘴道:“那怎么办?”

  姜离沉吟道:“无论如何?,局面?比我料想的更好,大理寺要核查旧案,接下来?很?多事都有了契机,倒是我定的计划有些慢了。”

  怀夕道:“您是说”

  姜离敲敲车璧,催促长恭,“快些回府。”

  长恭在外应是,长鞭起落之间马车疾驰更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薛府外。

  姜离快步入府门,直奔着前院管事处而去,到了门口,管家薛泰急忙迎了出来?,“大小姐怎么来?了?可?是有何?吩咐?”

  姜离点头,“第一件事,我要与寿安伯府大小姐再去济病坊一趟,此番送炭火与被褥,第二件事,我想请您帮我安排人手,准备三日之后开始义诊。”

  薛泰一惊,管事房几个小厮也听得面?面?相觑。

  薛泰回神道:“大小姐要义诊?”

  见姜离笃定点头,薛泰苦笑?一下道:“如今天寒地冻的,大小姐何?必去受那般苦?何?况长安城从未见过?哪家高门贵女?抛头露面?义诊的,到时候来?的都是贫苦人家,说不?定还?有许多刁民,万一出了岔子,大小姐您可?比他们金贵万倍。”

  姜离温声道:“所以才要请您帮忙安排人手,否则我带个药箱往城墙根下一站,倒也能看病,只是如今我代表薛氏的脸面?,总不?能那般寒酸,如今西北雪灾,父亲为此忙得不?可?开交,我一介医家,能帮的上的也只有义诊。”

  薛泰赔笑?道:“那小人得等老爷回来?禀告一声,大小姐打算在何?处义诊?”

  姜离莞尔,“此次义诊还?需施药,您寻一处宽敞,且方便病患往来?之地便可?。”

  薛泰想了想,“长安城内,往日富贵人家施粥时多将粥棚设在光福寺外的小广场上,沐借佛光,好得仁善之名,那里距离咱们也不?算太远,您看如何??”

  姜离很?满意,“那便这么定了。”

  她说完便走,怀夕轻声问:“薛大人能同意吗?”

  姜离点头,“一定会。”

  “三日后义诊?”

  公主府崔槿的闺房里,宜阳公主惊讶发问。

  姜离一边写新方子一边点头,“是,且从明日起我便不?能天天来?府上给县主请脉了,正?好县主如今也无需日日施针,汤液上又?有白太医照管,也让人十分放心。”

  白敬之就在一旁站着,闻言也有些惊讶,宜阳公主问:“怎么想起义诊了?”

  姜离笑?道:“从前在江湖上义诊是常有之事,如今回长安坐享荣华,医道有不?进反退之感,且如今多处雪灾,城内进了不?少流民,此时义诊,权当为父亲分忧了。”

  宜阳公主有些唏嘘,“薛姑娘真当得医者仁心四字,姑娘既然义诊,届时本宫会吩咐府上送些药材过?去,也当本宫尽一份心。”

  姜离道了谢,又?将方子递给白敬之,“按这个方子给县主制蜜丸,她应当喜欢。”

  白敬之看的连连点头,“与我想的相差无几,就这么办。”

  崔槿巴巴望着姜离,“义诊好玩吗?”

  宜阳公主在她额头轻点一下,“早上让你出门看雀儿你都嫌冷,薛姑娘义诊少不?得要在外待上半日功夫,你说好不?好玩?”

  崔槿缩了缩肩膀,宜阳公主吩咐侍婢取来?赏赐,又?叫来?管事商量义诊赠药事宜,姜离也不?假装客气,商议妥当之后方才告辞。

  到了晚间,薛泰恭恭敬敬来?盈月楼复命,薛琦果然已同意她义诊。

  她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可?回了长安,除了她看诊过?的几家高门大户外,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她如何?行医,那赫赫声名好似浮云,令人半信半疑,而她身份受限,所图之谋难似登天,能大做文章的只有她这一手苦修来?的医术。

  身为薛氏大小姐,抛头露面?坐诊自不?可?能,义诊却不?同,薛琦重名声,既然她难抛医家身份,还?不?如义诊,说不?定还?能求个活菩萨美名。

  翌日腊月十一,正?是与付云慈约好再去济病坊之日,二人在城门口汇合,付云慈上来?她的马车,得知义诊之事,她也十分意外。

  但听姜离已定好时日地点,当即表示要一同帮忙,姜离笑?着应下,又?道:“待会儿去完济病坊,我们再去相国寺一趟可?好?”

  付云慈正?也有意上香,立刻答应。

  出城慢行一个时辰便到了济病坊之外,姜离来?过?一次已是熟脸,慧能与惠明迎出来?十分客气,姜离先规制好了送来?的救济之物,又?带付云慈去看了宋婆婆,宋婆婆用药两?日已有好转,再见阿朱几个时,阿秀也已经能起身做工,见付云慈是和姜离同来?,阿彩又?送了她一个祈福用的香囊。

  见一众老幼过?的十分清苦, 付云慈心底那点儿惆怅也随之烟消云散。

  待安顿好一切,二人又?乘马车往相国寺山门去,到了山门外,二人拾阶而上。

  从山门到相国寺正?门,若不?乘马车绕远路,便只能攀二里石阶,来?此上香拜佛的,常为了显诚心弃车徒步,但如今天寒,上山的香客明显少了许多。

  付云慈不?知想到什么,容色有些灰暗,又?边走边道:“我从前那位好友便是在济病坊被她师父收养……”

  姜离心底轻叹,只默不?作声听她回忆。

  “她是极坎坷之人,但遇见她师父也极幸运,听闻一开始她师父并?无收她为义女?之心,可?她是个极感恩之人,她师父的公子智识不?全,人颇呆傻,在自己府里还?好,一出门便要受欺负,她刚在府里安顿不?久,便能为她那位义兄拼命……”

  付云慈柔声道:“可?惜我认识她太晚,只有两?年光景,那时在书院她也常为我们几个出头,那时候实在快活,直到她兄长在春试上出了事。”

  怀夕跟着最末,听到此处担忧地看向姜离,丹枫和墨梅当初并?未跟去书院,还?不?知内情,丹枫便问道:“小姐说的是魏公子断腿之事?”

  付云慈“嗯”一声,却不?欲说下去,转而道:“她医术高明,也常和她师父义诊,阿泠,你们真的很?像,若她还?活着,你们定是最投契。”

  姜离心中苦笑?,面?上慨然道:“听你这样说,我也觉可?惜。”

  付云慈望着近在咫尺的山门,“上元节是她生?辰,但也是她师父一家的忌辰,二月初一又?是她的忌辰,我在相国寺为她点了灯,今日正?好再添一岁功德钱。”

  姜离还?不?知此事,此刻心底泛起一阵绵密酸楚,然而付云慈又?道:“这事可?不?敢让桐儿知道,她师父是桐儿姑姑,当年的事桐儿一直心结难解。”

  姜离涩然点头,“我听付世子说过?,我若是她也会怨怪。”

  付云慈摇头,“那时她年纪小,且那样大的祸事,任是谁都不?能触帝王与储君之怒,她又?在宫里,那些人稍用些手段逼供她也是受不?住的。”

  姜离抿紧唇角,进了相国寺正?门,寺内松柏参天,禅意幽然,寒风吹动屋檐下的佛铃,诵经声声中,香客却寥寥。

  二人先入大雄宝殿上香,又?沿着古朴回廊往药师殿行去,这时姜离顿足,轻声吩咐怀夕两?句,怀夕应是,抬步去往后院方向,付云慈不?知姜离要做什么,也未多问,二人拜完所有菩萨,再往大雄宝殿添灯。

  姜离站在一旁,看着两?个小沙弥往属于自己的那盏长明灯之中添上满满灯油,再看一眼宝相庄严的释迦摩尼佛像,一时有些荒诞心酸。

  添灯完怀夕正?好回来?,眼见时辰不?早,二人便往山下行去,待上马车返程,入长安城已是申时末,姜离先将付云慈送回寿安伯府才往薛氏去。

  这时怀夕才道:“姑娘,问过?那位管事师父了,说就是八年前的正?月,裴氏派人私下问了济病坊之事,听闻不?缺救济,便问了孩子们出来?后的生?计,而后裴氏便开始收用那些小孩子,但此事裴氏不?愿张扬,这才没几个人知道。”

  姜离轻喃:“老夫人说,是裴晏的主意……”

  她心底觉得怪,却又?想不?透怪在何?处,末了摇头道:“罢了,做善事也是为自己积功德,与我无关便是了。”

  义诊定在腊月十四,这日一早,光福寺外的小广场上便支起了三座大棚,中间一棚设了医案座椅,是为看诊地,左侧四面?垂着严严实实的帘络,是为验查病状之地,右侧支着几张药案,又?摆着大大小小的箱笼,是为施药之处。

  巳时过?半,姜离带着怀夕出现?在医棚里。

  今日她着一袭天青色辛夷缠枝纹窄袖襦裙,乌发如云,眉目似画,通身未饰珠玉,似一支雨后玉兰般清艳绝俗,见义诊之人这般琼姿玉貌,周围护卫侍婢也对她恭敬万分,围观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真是薛中丞的女?儿!”

  “薛家怎么会让大小姐出来?义诊……”

  “她可?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辛夷圣手,江湖人哪管世家规矩?”

  “江湖之人多有虚名,又?无人见过?她治病,何?况她一个女?子,有几分真功夫不?好说,万一今日有看不?了的病,那就好笑?了……”

  高高低低的议论传入医棚中,姜离面?不?改色,摆好脉枕笔墨,朝吉祥示意。

  吉祥立刻道:“诸位,今日是我家大小姐义诊,无论高低贫富,都可?来?看诊,一共一百个号牌,看完为止,要应诊的请先取号牌,我家小姐还?施药一副。”

  人群中又?起一片哗然,这世道药材金贵,许多穷人用不?起汤药,一听不?花银钱,立刻有两?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上前领号牌,这二人衣袍脏污不?堪,面?上手上被冻出大块冻疮,令人看之欲呕,众人紧紧盯着姜离,看她忍不?忍得住这膈应。

  便见那发似草窝的小乞丐先上前,姜离面?色无波,只请他伸出手来?,查看冻疮,又?请脉问症,很?快写好方子交给如意,如意去隔壁取药,没多时,将一个小包裹和一小瓶药膏递给了小乞丐。

  小乞丐很?是欢喜,周围人面?色也松动起来?,便有那粗布棉衣的普通百姓也上来?领号。

  然而人群最后,站着几个泼皮无赖,一瘦高个声音不?高不?低道:“这薛家大小姐竟是来?真的,你们说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能不?能看咱们男人隐私之病?”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就说你那镴枪头不?顶用,看她敢不?敢看……”

  几人爆发出一阵哄笑?,薛泰远远听得的模糊,却也知道尽是下流之语,他面?色青一阵红一阵,想让护卫去发落,奈何?姜离眼观鼻鼻观心请着脉,不?动怒,也未发话。

  见薛氏之人无所动,先前那瘦高个更是大胆,应道:“好啊好啊,不?过?我就怕我敢脱,她不?敢啊”

  话音未落,两?声惨叫响起,却是两?无赖飞扑而出,皆面?颊着地摔于雪泥之中,惊呼四起,众人转头一看,人群里正?站着个横眉怒目的红斗篷姑娘。

  虞梓桐冷着脸上前,先一脚踢在要爬起的胖子腰间,又?一脚踩在瘦高个右手手腕上,只听“咔嚓”一声,那瘦高个发出杀猪般的痛叫。

  虞梓桐冷冷笑?道:“你们这狗嘴刚才在乱叫什么?要看病是吧?满嘴下流病薛姑娘治不?了,断手断脚的病薛姑娘倒是能治”

  此二无赖哪想着她一个姑娘家下手如此之重,立刻连声求饶。

  付云慈从后走上来?,“桐儿,出了气就算了,阿珩,快让人拖走!”

  付云珩扬手,立刻有伯府武卫将这二人拖了下去。

  虞梓桐拍了拍手,又?扫了一圈围看人群,这下再无人敢胡言乱语,回头时,便见姜离站在医案之后一脸叹服。

  虞梓桐上前道:“这些下流东西嘴里没好话,就该狠狠惩治才是。”

  姜离莞然道:“你们怎么来?了?”

  付云慈道:“本是我自己来?,桐儿这两?日无事便一同来?瞧瞧,未想到已经开始了,我们可?不?是白来?的,有何?吩咐薛大夫只管说。”

  姜离便指了指笔墨,“帮着写方子,帮着抓药,只是千万不?能出错。”

  如此,付云慈三人也进了医棚药棚,跟着来?的武卫护在外,围看的人群或离开,或安静下来?,亦有更多的病患来?领号牌。

  如今凛冬天寒,至午时皆为伤寒之症,虞梓桐一为帮忙,二为寻乐,见病症皆是相同,便恹恹无趣起来?,“怎么都是差不?离的病?方子也相差无几,我都会背了!”

  姜离道:“今日第一日义诊,不?是每个人都愿让我看诊的。”

  当今世道有名的大夫皆为男医,姜离就算顶着天大的名头,在许多人眼底也不?比名不?见经传的男大夫管用,虞梓桐明白,便去一旁与付云慈看药材,付云慈仔细聪颖,这片刻间已识得数味药材,二人说笑?着,令姜离有种回到从前的恍惚之感。

  眼看到了申时,围看之人不?少,来?领号牌的却稀稀拉拉,吉祥郁闷道:“今日这些药材只怕备多了,奴婢适才看到好几个面?色苍白的进了光福寺,宁愿拜佛也不?来?咱们这里悄病,他们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虞梓桐也道:“天色也不?早了,不?若明日继续吧。”

  话音刚落,人群之外传来?一阵骚动,虞梓桐只以为又?有人闹事,当即要挽袖出去平乱

  “让让让让,请姑娘救命”

  一道急切的男子之声隔着人群传了进来?,随着话音,人群分开一条窄道,一个锦衣公子带着七八个家仆挤进来?,家仆们抬着一张罗汉榻,罗汉榻上用锦被裹着个鬓发花白的老者,一看脸色姜离便道不?好。

  她忙起身,“怎么回事?”

  年轻公子疾快道:“薛姑娘,今日午时初,我父亲忽然浑身抽搐栽倒于地,当时呕出白沫口不?能言,半刻钟后意识全无,我请了昌明街冯太医,但冯太医来?了开口便说无救,我想着再去太医署找别的太医,可?此去至少要一两?个时辰,多半会耽误工夫,想到大小姐是大名鼎鼎的辛夷圣手,我便来?一试,求您救救我父亲。”

  姜离示意几人将罗汉榻放下,这时,众人更看清榻上之人口溢白沫,面?如死?灰,气息也几乎断绝,任是谁都看得出,他已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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