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53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是啊裴大?人,当时我们都在?花厅里用膳,除了沈涉川,没有人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吧,便是寻常会武之人,也很难如此利落地砍人脑袋,父亲防了他这么多年,终究是没有防住……”

  说话的是秦府二?公子秦桢,这时,旁里站着的一位紫衣夫人也上前泣道?:“大?人,不必查了,快去追那奸贼吧,一定是他害了老爷!”

  话音落下,正门方向大?步行?来一队人马,当首之人身形魁梧,浓眉入鬓,身侧一把长刀威风赫赫,正是拱卫司指挥使姚璋。

  见他领着人回来,秦府众人目光殷切,裴晏也问:“如何?”

  姚璋沉着脸,语气森森,“各方都还没有消息,我已吩咐下去,今夜每一路都加紧盘查,尤其是光德附近几坊,那沈涉川狠辣狂悖,如今我们全城搜捕,而他说不定在?何处看戏,更有甚者,说不定都没有离开光德坊。”

  裴晏一默,“如今还没有确凿证据表明一定是沈涉川。”

  姚璋握着刀柄道?,“若不是沈涉川,那总不能是秦大?人拜的菩萨杀了人,若不是沈涉川,什么样的人能无声?无息地飞进四楼窗户作案?”

  秦图南信佛,自从多年前害怕被沈涉川寻仇后,诚心供佛到如今。

  眼下回了长安,甚至在?居处供奉佛像,整日参拜,今夜秦府其他人于花厅用膳,秦图南正在?摘星楼四楼上诵经,这几日是他斋戒日,遵过午不食之则,并未一同用膳,而等其他人用膳出来,秦三公子秦柯欲入楼寻秦图南有事相商时,下意识抬头一看,登时瞧见楼顶檐角上挂着个人头,再仔细一辨,正是秦图南。

  秦柯吓得瘫倒在?地,这时众人才知秦图南已经遇害。

  如今是在?府里,摘星楼又做过改装,秦图南便只?在?楼下正门处安排了四个武功不弱的护卫守着,而自从秦图南酉时入楼,四人并未听?见任何异动,除了绝顶高手行?凶外,实在?再难有别的解释……

第056章 小师父

  “案发现场并未发现任何脚印, 若凶手是从?楼顶潜入,既然楼顶踩了雪,屋内不可能毫无痕迹,此外, 窗户处也没有剑痕与?刀痕, 并无外人破窗而入的迹象, 屋里虽有几处凌乱,但这些凌乱之中,并没有凶手留下的多余痕迹, 此外,还有秦图南断颈之后的血迹也颇为古怪”

  裴晏语声凛然道?:“他在东北方向的窗前被害,血色溅到了窗户上,可奇怪的是, 血液并未成飞溅状,姚指挥使武艺高强,应该知道?若是一剑封喉血迹该如何喷溅, 若是沈涉川, 他或许能做到一剑断颈, 可血迹该如何解释?且按现场血迹分布来看, 他要从?窗口离开, 多少会沾上血色, 可现场的血迹皆是完好?。”

  姚璋拧起眉头,“可是人人都知道?沈涉川要谋害秦大人。”

  裴晏挑眉, “既是人人皆知之事,沈涉川何以要如此掩人耳目?他从?前报仇之时, 可不会把案发现场处理的这般干净,今日案发之地, 几乎没有任何属于他的痕迹留下,而从?前他但凡杀了仇人,不仅不会掩饰,还会广而告之,今次行凶之人却实在畏首畏尾。”

  虽然裴晏所言有理,但姚璋想了想还是道?:“从?前是在外头,江湖之大,任他逃窜,如今在长安,他武功出神入化?,也务必要掩藏踪迹,避免被抓住,至于案发现场没发现他的痕迹,那自然是因为秦大人不会武功,他得手的太快导致,若是秦大人会武,二人打斗来回,自不一样。”

  话音落定,姚璋眯起眸子,“说起来,裴大人和沈涉川认识吧?我记得你?们是同门师兄弟,他年长你?五岁,你?们在凌霄剑宗应该有过不少交集。”

  此言一出,秦府众人都惊疑不定看向裴晏,裴晏坦然道?:“我与?他的确曾是师兄弟,正因如此,我不认为今日行凶之人是他”

  姚璋冷笑,“裴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办差时最?好?莫要掺杂私情。”

  裴晏不置可否,“秦大人遇害,你?我同奉御令,如今要紧的是找出何人谋害秦大人,而非证明?定是沈涉川谋害秦大人,沈涉川的确是嫌疑之人,但如今疑点颇多,姚指挥使一早认死凶手身份,有一叶障目之嫌。”

  见?裴晏一副目下无尘油盐不进之态,姚璋冷声道?:“也罢,裴大人有裴大人的办差之法,我也有我的行事之则,你?我殊途同归,就?看谁的手快罢了。”

  秦府众人看他二人争辩,也不敢插话,这时三公?子秦桢诚恳道?:“裴大人,我父亲刚回长安还不到一月,长安城中多有故旧,却没有人与?我父亲有仇啊,这几日府上来客络绎不绝,足证明?我父亲性情宽和与?人为善,除了那沈涉川我们都想不出第二人。”

  大公?子秦耘也道?:“不错,父亲行事周全谨慎,在朔北多年也从?未树敌,官声也极好?,既和父亲有私仇,又武功高强之人,当真?再无第二人。”

  几位锦衣妇人哭啼不止,皆是秦图南妾室,那紫衣妇人也哽咽道?:“这么些年沈涉川没有消息,我们就?怕他像当年谋害姚大人一样,是在蛰伏,如今看来,竟真?是如此,裴大人,您相信我们,真?不会再有第二人了。”

  提起当年之事,姚璋表情更是难看,他正要开口,却忽然耳尖一动,猛地看向东北方向的花厅,大喝道?:“谁在那里”

  姜离伏在屋脊良久,此刻不过想换个位置,却不想屋顶上积雪脆硬,她刚一动身,便有一雪块滑了下去,这动静虽轻微,仍立刻引得姚璋主意。

  见?姚璋欲上前探看,裴晏忽地飞身而起,直往花厅屋顶跃去,他身若疾电,衣袍当风,足尖落在屋脊上时,只看到屋顶上除了杂乱脚印痕迹之外,还有一处诡异的凹痕。

  他盯着?凹痕没动,丈余远的花厅后檐下,姜离正费劲地攀伏在房梁上。

  一人在屋顶,一人在檐下,隔着?白雪碧瓦,姜离大气?儿也不敢出。

  裴晏五六岁便开始习武,至今十多年,修为在同龄人之中已算深厚,姜离紧张地回忆来时路线,又算着?在裴晏手下,她有几分逃脱的可能……

  “是屋顶积雪滑落。”

  她一颗心?提在嗓子眼上,可出乎意料地,听见?裴晏如此一言,她心?底一喜,料想着?是今夜寒风呼啸,扰乱了裴晏的神识。

  又听一道劲风声响,正是裴晏飞身而返。

  姜离无声地松了口气?,一个拧身,轻巧落地。

  留在原地的姚璋心?知裴晏武功不弱于他,自信他所言,又道?:“裴大人,大理寺今夜审问秦府下人的公?文,明?日记得给拱卫司一份。”

  裴晏颔首,“自然,稍后便可送去。”

  雪地上的交锋归于平静,姜离此刻离的更远,秦府众人的哭诉已听不真?切,她其?实很想探得案发过程,可如今天?色将亮,四处防卫亦严,实在不宜多留。

  她又听了片刻,自秦府西北角摸出,待回到薛府之时,已经是寅时过半。

  “姑娘,您终于回来了”

  刚翻入二楼,怀夕便在黑暗之中扑了过来,“奴婢回来看您不在,便知道?您等不及自己出去了,奴婢担心?死了,外头好?多人,芙蓉巷那边因人多眼杂,今夜被重点搜查,奴婢去的时候,半晌不能近前,这才耽误了。”

  姜离扯下面?巾喘了口气?,“如何?”

  怀夕低声道?:“您放心?”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个封了火漆的纸筒来,“这是说要交给您的。”

  姜离利落换去夜行衣,又点了一盏微灯,打开纸筒倒出个纸卷,刚展开一看,眉头便拧了起来,“是何时送去的?”

  怀夕摇头,“这个没说。”

  姜离将纸卷放去灯上点燃,神色愈发幽沉,怀夕忙问:“姑娘去了哪里?秦府?秦图南当真?死了?”

  姜离看着?纸卷余烬道?:“的确死了,被割头而亡,由大理寺与?拱卫司调查。”

  怀夕惊讶不已,“这……可是……”

  姜离摇头,“不是他,是有人借他之名杀人。”

  怀夕郁闷起来,“这可真?是背上了一口大黑锅,偏生还没法子公?然解释!难道?吃了这暗亏不成?”

  姜离想起秦府中所闻,道?:“时辰不早,我们先歇下,明?日一早,让长恭去打探打探秦府之事,看看如今府里都有哪些人。”

  怀夕点头,又担心?道?:“姑娘脸色很难看。”

  姜离抚了抚心?口轻咳起来,怀夕见?状忙去箱笼之中找药,不多时捧着?一粒赤色丹丸回来,看着?姜离服下之后才松了口气?。

  翌日是腊月二十六,还有四日便要过年,薛府上下都妆点起来,姜离去给薛琦请安之时,便见?薛琦面?色十分不好?看,“父亲眼下黑青,目浊赤红,似是脾虚肝火太甚,可要让女儿给父亲看看?”

  薛琦摆了摆手,“没那么严重,就?是这几日糟心?事太多之故。”

  姜离迟疑:“是那位秦大人之事?昨日义诊时,恰好?撞见?了搜城。”

  薛琦闷气?道?:“可不是,不说我与?他有几分交情,便说如今朔北雪灾,许多事都要等他调度,可好?端端的人却被害了,他带了那么多护卫,可有一点儿用?处?还是被割了脑袋而亡……昨夜内阁至天?明?时分才散,今日又不知如何忙碌。”

  姜离从?袖中掏出一玉瓶来,“父亲可服此百花清心?丸试试,安神去火之用?。”

  薛琦没工夫看病,但姜离奉上的药他还是信任的,接过玉瓶夸赞姜离两句,又道?:“昨夜搜遍了长安也没找到那沈涉川的踪迹,这一次,这竖子又要戏耍大家了,陛下正为此着?恼,为父不好?过,你?们在府里也仔细些。”

  用?完早膳,薛琦换上官服出府上值,姜离将他送到门口时,正遇上长恭从?外头回来,姜离将人带去盈月楼,长恭利落禀告道?:“大小姐,查问出了些许”

  “秦大人是景德十年进士,如今已经五十岁,他在二十五年前娶了当时的淮南节度使范知章的女儿范静朝为妻,于次年诞下一子,便是如今的秦府大公?子秦耘,那次秦夫人伤了身子,之后不能再孕,而那位秦大人别的事上克制,却唯独好?色,他在成婚两年之后,便开始往府中纳妾,如今的二公?子秦桢和三公?子秦柯,都是妾室所出。”

  “今年七月,秦夫人在朔北病故,如今的秦府内还有至少五位姨娘,其?中以秦三公?子的母亲方姨娘最?为得宠,秦大人祖上是西北豪族,亦是书香世家,他自己凭着?进士科入朝为官,因此,他也很想让儿子们也凭进士科入仕,但三个儿子里面?,长子秦耘于十五年前骑马伤了腿,成了残疾,再参加不了科考,次子秦桢又是一心?习武,想考武举,唯有三公?子秦柯勤于苦学,天?份也高,今岁秦图南举家回长安,正是为了秦柯明?岁入科场。”

  长恭说的这些,皆是众所周知,见?姜离默不作声,他又继续道?:“大公?子秦耘虽不能考科举,但他人聪明?,极会做生意,如今二十四岁,秦府的大半产业都是他为秦家赚来;二公?子秦桢虽想走武举,可他所学颇杂,连府上的教头都不看好?他,且他为人性情爆烈,在朔北这几年有‘小太岁’之名,谁也不敢惹他,还听说他为了惩罚下人,自制了很多刑具,因此府里下人敢得罪谁也不敢得罪他;那三公?子秦柯天?份倒是有,文采也不赖,但唯独他遗传了秦图南的好?色,如今二十岁年纪,身边却有六个通房。”

  长恭一口气?说完,怀夕听得咋舌,“六个通房!”

  长恭赔笑一下,又道?:“他那几位姨娘出身皆不高,听说平日里相处的十分和睦,但这么多年来,也只得了三个孩子,还说在朔北时,他又纳了几个妾室,待回长安,在朔北纳的妾室都未曾带回来,那些姑娘都很年轻,还在等他回去,却不想他再也回不去了。”

  姜离这时问:“他遇刺的事外面?动静如何?”

  长恭道?:“百姓们都说那沈公?子又得逞了,昨夜几千人马在长安城搜寻却毫无所获,说那他只怕又逃远了,或许今日,又或许明?日,他恐怕便要昭告天?下谋害秦图南是他所为,今日外头人马和昨夜一样多,城门处更是盘查严格,看那阵势,多半还要搜上几日,除了这些,如今外头还在议论秦图南死了,秦家如何分家”

  他顿了顿道?:“秦家族地在并州,祖上官至吏部尚书,中间虽没落多年,但积累下的产业不少,再加上秦大公?子极会做生意,秦图南去朔北之后,秦大公?子利用?秦图南的威望,在北面?大肆扩张茶叶与?丝绸两道?,如今秦家的产业遍布整个北方,虽说秦家大公?子是嫡出,可另外两位公?子早就?被寄在秦夫人名下,也是嫡子的名头,而他二人一个从?武一个从?文,将来都比大公?子有出息,这分家该如何分便有意思了。”

  姜离微微点头,她当年在长安虽知道?有秦氏一族,却对这位秦大人不甚了解,魏家出事之时,秦图南已经不在刑部任职,当年的案子与?他干系不大,后来他去了朔北,她便更不知他生平,却不想府内这般复杂。

  她吩咐道?:“今日多注意外头动静,若……若抓到人了,立刻来报。”

  长恭应声而去,姜离看了眼外头阴沉沉的天?色,上二楼研习医书。

  数日义诊令她声名大噪,但那“非死症不接诊”的传言,替她挡去了许多求医之人,到了申时过半,门房处来了个伤寒数日,高热不退且昏迷不醒的老者,姜离见?时辰尚早便将其?收治进来,先施针施药,又等着?老者发汗清醒过来才算诊完,将其?送走之时,已经是暮色时分。

  诊病的地方在距离前院不远的临风阁,姜离正要回盈月楼去,长恭从?外快步跑入,激动道?:“大小姐,追到行踪了”

  姜离脚步一顿,“什么行踪?”

  长恭定定道?:“就?是那沈涉川,他被搜捕了一天?一夜不能出城,竟跑到了宫城方向去,适才城南之人被调回,说是要合围……”

  姜离与?怀夕皆是色变,怀夕道?:“这怎么可能?”

  长恭喜滋滋道?:“是真?的,人是被拱卫司发现的,说是在城北修真?坊,有人闯进了御苑去,却被守卫在那里的御林军给发现了,拱卫司已经调足了人手,城南的好?些金吾卫也已经撤了,看样子是沈涉川无疑!”

  长恭越说越兴奋,可怀夕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也许这个消息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姜离这时道?:“知道?了,若有消息再来禀告。”

  长恭应是,主仆二人继续往盈月楼去,刚走出没几步,怀夕紧张道?:“姑娘,这怎么可能”

  姜离拧着?眉头,“定是哪里出了差错。”

  怀夕又道?:“奴婢去探探?”

  姜离点头,“也好?。”

  回到盈月楼已是暮色初临,怀夕进门后忽然扶额,面?色亦是苦痛,姜离一摸脉门便道?她是受了凉,用?了几粒丸药后,让她去楼上睡下。

  时辰尚早,姜离自己在楼下暖阁温书,吉祥与?如意也在旁作陪,至酉时过半,长恭又从?外院跑了进来,“大小姐,人捉住了”

  姜离坐起身来,“怎么回事?”

  长恭语速疾快道?:“真?的捉住了,好?些人看到拱卫司的姚指挥使,带着?一个头脸被蒙住之人进了天?牢!其?他御林军也撤回了宫里!”

  姜离心?跳如鼓,“进了天?牢”

  长恭眼底明?光闪烁,“这等重犯,自然天?牢看守,这么多年了,终于抓住了,也不知来日会不会在西市行刑。”

  沈涉川从?十三年前起,便是武林与?朝堂谈之色变之人,长恭这等小厮也将旧事听闻的一清二楚,这样一个人,有朝一日竟被捉住,任是谁都觉刺激。

  姜离扶了扶额,“抓住也好?,你?去歇着?吧,我也累了,有消息明?日再说。”

  长恭应下,吉祥与?如意也一同告退。

  姜离独自上楼,看了一眼昨夜油灯里的灰烬,一颗心?仍是轻悬,她熄灭灯盏,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仍不见?怀夕归来,便如昨夜那般,换上夜行衣潜入夜色中。

  天?牢在顾政坊东北方向,紧挨着?皇城,其?内铜墙铁壁,是大周建造的最?森严坚固的牢狱,再厉害的武林高手,进了天?牢也插翅难逃。

  这夜天?寒,天?穹之上飘着?银尘似的雪粒,冷虽冷了些,可因风雪遮掩,姜离行动反而快了些,她一路穿街过巷,摸到顾政坊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

  攀上顾政坊以东的国子监馆舍屋顶,远远地,姜离正能看到这等深夜,天?牢外除了惯常的守卫之外,还多了数十乌衣侍卫,一看便是拱卫司之人。

  姜离眉头拧起,目光幽幽地看向天?牢正门上张牙舞爪的獬豸浮雕。

上一篇:天宇开霁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