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长安 第75章

作者:薄月栖烟 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悬疑推理 爽文 古代言情

  姜离悬起的?心彻底落地,“从脉象来看,性命已是保住了,接下来便是伤处护理,只要不化脓,半月之后?他的?伤便能好上大半。”

  魏氏大喜,章平也长长呼出?一口气,“公子?,您听到没有?如今您性命无忧了,您再忍几日,再忍几日就一切都好了。”

  秦柯头脸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尚难说?话,但只听他喉咙里的?“嗬嗬”气声,也知?道他听见了姜离所言,魏氏抹着眼泪让侍婢拿出?个匣子?,“前两次我吓得六神无主,行事上颇不周全,这是一点儿心意请姑娘收下。”

  姜离令怀夕接下,又检查秦柯其他伤处,末了再给方子?换了两味药,叮嘱道:“今日起饮食上多增鱼虾蔬果做食补,忌辛辣油腻,伤处万万不可?沾水,汤药还是按此?前的?吩咐内服,外用之药过几日再换。”

  魏氏和章平齐齐应是,姜离一边收拾医箱,一边看了一眼床尾的?两个丫头,“这几日都是章平在伺候?”

  章平应是,“公子?原来的?贴身小厮名?叫青书,笔墨上伺候的?极好,但此?番公子?伤重?,他那天晚上受了惊吓,第二日就病倒了,至于其他人……”

  章平欲言又止,姜离挑眉,“青书病的?可?重??”

  章平还未答,魏氏冷笑道:“哪有什么病不病的?,我看他分明是害怕来照看柯儿,那几个贱蹄子?也是,平日里恨不得腻在柯儿身边,如今柯儿出?了事,一个两个跟看到瘟神一般,也好,也不必她们伺候了,柯儿这般可?怜,秦管家也被捉走了,幸好还有章平在。”

  姜离看一眼被裹得人偶似的?秦柯,也有些明白,秦柯烧伤确是骇人,照看起来亦极费工夫,既是秦府自家事,姜离也不便多言,又叮嘱两句便提了告辞。

  魏氏知?道她还要给苏玉儿看病,便命外头的?粗使小厮带路,可?待几人到了汀兰院门口,却听屋内传来隐隐的?女子?哭声。

  怀夕在门口唤了一声,程妈妈快步迎了出?来,“大小姐来了,有失远迎了。”

  姜离进院子?,又看向屋内,“怎么回事?”

  程妈妈苦笑一下,低声道:“您刚从三公子?那里出?来,应该看到三公子?院子?里没几个人了吧?”

  姜离应是,程妈妈道:“您进去便知?道了。”

  跟着程妈妈进了上房,一墙之隔的?内室里,几道女子?哭诉声明晰起来。

  “五姨娘,如今只有您能与三姨娘说得上话了,求您帮我们说?句公道话,我们跟了三公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我们早就是三公子?的?人了,这般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三姨娘早就看我们不惯,但我们伺候三公子?何?时未尽心呢?三公子?要进学,我们也半分不敢扰他,每次都是公子?他……”

  “到头来,都成了我们的?错处,我们做奴儿的?,哪里能忤逆主子呢?”

  说?话声各有不同,竟有四人,姜离疑问地看向程妈妈,程妈妈无奈道:“这几个都是三公子?收进房里的?丫头,三姨娘早就看她们不喜了,奈何?三公子?实在喜欢,三姨娘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三公子?出?了事,科考是无望了,府里又被大理寺和拱卫司一通查抄,她便借了整肃内务之名?,留了两个最乖巧的?,要把这四个都发卖了。”

  程妈妈说?着叹了口气,“二公子去后二姨娘悲痛欲绝,已卧病在床,三姨娘如今算府里半个掌事的?,她今早发的?话,底下人不敢不遵,已经派人去找牙行了,这两日就要把人送走,但这几个丫头已委身三公子?,且在秦府好歹算个不愁吃穿的生计,出?去了便是没着没落,这便来求我们姨娘帮忙说?情了。”

  姜离想到魏氏的?话,再想到秦柯屋里只有两个丫头伺候,心中便明白过来,“我适才去给三公子?复诊,只有两个丫头和章平在跟前伺候,魏姨娘道丫头们害怕,原来伺候笔墨极好的?青书也在躲懒……”

  程妈妈连连摆手?,“哎哟,那青书可?不是躲懒,他是真病了,三公子?回来那日他受了惊吓又受了凉,当夜便发了烧,第二日又不知?吃错了什么,这两日上吐下泻不思饮食,今早奴婢去看了一眼,才三日功夫人都瘦了一圈儿,可?不是躲着。”

  姜离有些愕然,但想到魏氏眼睁睁看着秦柯受苦,心中难免有怨气,倒也懒得苛责她,

  这时,屋内苏玉儿不知?应了一句什么,几人又哀求起来。

  “天地良心,三公子?就算以后?瘫了残了,我们也不敢生二心啊,更何?况只是烧伤呢?姨娘不过是不希望三公子?像老爷那样……”

  “我们都跟了三公子?多年,没道理公子?重?伤,却发卖我们的?。”

  “我们如此?发卖出?去,就算秦府的?人不说?我们的?不是,下一家主顾又如何?做想呢?这不如逼死我们算了……”

  “最最紧要的?是,三公子?若清醒过来,他定是不会卖我们的?,他如今命悬一线,没法子?替我们说?话,我们也不忍心此?时离开啊。”

  姜离眉头微蹙,前两日秦柯的?确多有昏沉,可?适才秦柯痛感分明,也并无昏睡之象,脉象更是趋于平稳,是秦柯也不打算留她们?

  正想着,又有一人哭道:“如今姨娘最信章平了,可?姨娘也不想想,出?事那日就是章平来找的?公子?,也不知?怎么说?的?,公子?当即就跟着大公子?出?城了,但凡当日多带几个人,大公子?怎能轻易得手??可?姨娘却半点儿不怪,只把怒气撒在我们身上。”

  听到此?处,姜离忍不住走了进去,进了内室,便见四个模样秀美?的?青衣婢女跪在地上,皆是出?事那夜有过一面之缘的?,她们悲愤与?惊惧交加,把苏玉儿当做救命稻草一般。

  见姜离进来,几人连忙擦眼泪,姜离先令几人起身,又径直问:“你们刚才谁说?的?三公子?出?事那日是章平找的?三公子??”

  一个头戴玉兰银簪的?婢女立刻道:“是奴婢说?的?。”

  姜离继续道:“章平是替秦耘请你们三公子?的??”

  银簪婢女点头,“不错,当时我们公子?守灵完没多久,满身疲累,本?不想应的?,可?章平说?有重?大之事关?乎秦府将来,我们公子?不敢大意,便跟着去了,后?来才知?大公子?用的?是账面有误的?由头,可?他走得匆忙,青书都没带……”

  姜离眉尖拧起,“你们公子?和章平交情如何??”

  银簪婢女迟疑道:“从前不算亲厚,这半年来,我们公子?与?他倒是有些交集,但他本?是二公子?的?奴儿,我们公子?也不怎么看重?他……”

  姜离问的?再准确些,“你们公子?帮过他?”

  银簪婢女看向其他人,另一梳蝉髻的?婢女道:“章平是个会巴结的?,大抵看二公子?性子?残忍,便有心攀附我们公子?,我们公子?本?不搭理他,后?来见他哈巴狗儿似的?,便给过他一两次药膏,如今二公子?身亡我们公子?出?事,他满口报恩之言,但也有另寻靠山之意,偏偏不知?怎么公子?也信他,公子?虽动弹不得,但他说?话公子?总给反应,比我们管用。”

  见姜离来了,苏玉儿从床头靠坐起来,“你们几个的?苦处我知?道,但我人微言轻,光我求情只怕是没用的?,你们不若先回去再等等,万一三姨娘又回心转意呢?”

  这是婉拒之意,几人一听泪珠儿再落,又扑通跪倒在地。

  “您与?三姨娘交好,您说?话定然有用的?……”

  “您也知?道我们本?都是良家婢子?,三公子?纳了我们,我们无不尽心伺候,他喜欢吃的?我们变了花样去学去做,他的?衣裳鞋袜无不是我们亲手?缝制,他喜清瘦模样的?,我们饭都不敢吃饱,他喜欢靛青,我们的?衣裳再无别?色……”

  姜离正唏嘘几人命运,听到衣裳颜色疑心顿起,“等等,你们说?你们三公子?喜欢靛青之色?”

  那银簪婢女看过来,“不错,大小姐,我们公子?喜欢青蓝之色,尤其靛青,他自己的?衣裳巾帕,也多是靛青之色。”

  姜离想起早间她遇见的?收拾衣物的?丫头,其怀中冬衣的?确有半数皆是靛青。

  许是她问的?奇怪,四个婢女都眼巴巴望着她,姜离见状便道:“求任何?人,都不比求三公子?有用,他虽还在重?伤,但神志是清醒的?,但凡他要留下你们,想来魏姨娘为了让他安心养伤,便暂时不会发卖你们。”

  银簪婢女瞳底一亮,“大小姐所言当真?三公子?当真是清醒的??”

  姜离颔首,“一刻钟之前我为他复诊,他是清醒的?。”

  四个婢女皆是神容一振,又齐齐给姜离磕了个头,银簪婢女起身,一脸笃定道:“三公子?绝不会抛弃我们,我们这就去求他”

  话音落下,四人鱼贯而出?,见她们离开,苏玉儿微微松了口气,“让大小姐见笑了,这事儿的?确只能三公子?做主,我出?面去求,三姨娘也给不了我这个面子?。”

  姜离心有所思,一边上前为她问脉一边问程妈妈,“府里主子?们的?衣裳是在何?处做?”

  程妈妈道:“常服多是各房自己做,也有从外面定的?,料子?则多是从秦家自己的?绸缎铺子?送,大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姜离微微摇头,问脉完对苏玉儿道:“脉象比昨日稍好,你还是安心用药,天气好的?时候多出?门走走,方子?暂无需变。”

  苏玉儿应是,姜离起身道:“裴大人可?在府中?”

  程妈妈道:“在的?,早间拱卫司入府,裴大人和那位姚大人是一起来的?,还闹出?不小动静。”

  姜离遂点头,“那我先走一步。”

  姜离带着怀夕出?汀兰院,直奔摘星楼而去,到了摘星楼近前,便见大理寺武卫和拱卫司武卫守在门口,九思站在楼前梅树之下,正一脸不忿地对着卢卓说?什么。

  卢卓先看到姜离,“薛姑娘来了!”

  九思豁然转身迎上来,行礼之后?道:“姑娘来看诊?”

  姜离点头,又往摘星楼上看了一眼,“怎么这么多人?”

  九思低声道:“是姚指挥使,昨日他带着人走了,可?谁想到昨天晚上,他也不知?和陛下说?了什么,今天一早竟带着陛下的?圣旨一同来查办秦图南的?案子?,面上说?的?是命案他们不管,但秦图南乃是朔北节度使,关?系重?大,若真有贪赃枉法之行,拱卫司来查最好不过,这等三品大员的?案子?,从前也的?确有拱卫司查证的?先例,可?这一次,他分明是想借由秦图南的?案子?往那沈涉川身上查”

  姜离心头紧跳,“可?此?案与?沈涉川无关?啊。”

  九思一摊手?,“是啊,可?是他不信沈涉川会放弃这最后?一个大仇人,如今秦耘人都死了,他还想找和沈涉川有关?的?证据呢,再者,他只怕还抱有一念,他想查秦图南为官生平,万一查出?点和沈家有关?的?东西,岂不正好是对付沈涉川的?诱饵?”

  姜离秀眸微狭一瞬,又迅速牵出?一抹笑,“这些官场之事我不懂,但前日裴少卿说?过案子?尚有疑点,不知?大理寺可?查清楚了?秦耘在腊月二十九曾去自家铺子?做衣裳的?事,大理寺可?查到?”

  九思微愣,“做衣裳?没人提起啊,今日我们还在抄检秦耘的?院子?呢,也没发现什么新衣裳,您稍后?,小人去唤我们公子?来与?您说?。”

  九思转身而去,姜离往楼上看了看,神色凝重?下来。

  怀夕上前半步,“姑娘,怎么那姚璋阴魂不散的??”

  不远处便是拱卫司武卫,姜离对她摇了摇头,怀夕忙不敢再说?。

  裴晏下来的?很快,近前便道:“秦耘做衣裳?你如何?知?晓?”

  姜离这时道:“昨日在庆春楼遇见了永阳侯世子?,是他提起腊月二十九在秦氏的?绸缎铺子?遇见了秦耘,二十九乃是秦图南身亡第五日,府里丧事虽已安排周全,可?没道理那时候去做新衣裳,并且他做的?衣裳乃是靛青色,而府里喜欢靛青之色的?却是秦柯。”

  裴晏扬眉,“做秦柯喜欢的?颜色?”

  他语声利落道:“腊月二十九秦耘的?确去过绸缎铺子?,但是以查账的?理由前去,因?和案子?无关?,我们并未将铺子?里的?人都叫来查问,衣裳之事尚未听闻,不过他院子?里的?东西都在,我们去看了便知?”

  他抬手?做请,二人并肩往西北方向行去。

  裴晏一边走一边道:“昨日你离开之后?,我们又将府中上下仔细查问了一遍,如今确定秦夫人病重?的?那几日的?确古怪,当时秦图南身体不适每日都在请大夫,在她临死前一日,还有心让那大夫替她诊治,却被她严词拒绝,而当时,秦耘也站出?来制止大夫问诊,说?不想让母亲再受苦。”

  “此?外,春芳出?事的?那天下午,有人看到她和章平在小厨房不远处的?假山处生过争执,昨日我们问章平,章平说?争执是因?二公子?秦桢而起,秦桢为了养猎犬,常挪用厨房鲜肉,刚好那几日用过五姨娘的?份例,章平说?他是去赔礼的?,春芳性子?烈抢白了他两句,他也未曾还嘴,我们后?来问了厨房,秦桢确有这习惯。”

  姜离秀眉拧起,“又是章平……”

  裴晏也道:“这个章平还有一处疑点,是此?前我们查问之时未查明白的?,他有个义兄一样的?兄长当初也被买入府中,但因?当差不利,于前岁冬日被秦桢养的?猎犬追着摔下山崖,不治而亡了。”

  姜离难掩惊色,“那他难道不恨秦桢?”

  裴晏道:“昨日我们问他,他说?他和义兄进府多年,当时出?事之后?虽然有些悲痛,但那其实是个意外,猎犬碰都未碰到他义兄,因?此?他也怪不着秦桢,他神色从容。”

  说?着话二人到了秦耘院前,院中厢房内,十安正领着人抄查秦耘的?遗物,见他们同来,十安出?来见礼,又听问起新衣裳之事,十安有些奇怪,“靛青的?新衣?靛青衣裳是有的?,但应该不是新衣。”

  他带着二人入秦耘卧房,便见秦耘衣阁已空,衣裳鞋袜都被堆在临窗榻上,衣裳堆里的?确有靛青袍衫,但打眼一看便是旧物。

  十安也道:“搜检下来发觉秦耘不是个铺张之人,一件簇新衣物都没有,这卧房昨夜便搜查完毕了,我们眼下在查他的?书房。”

  裴晏扫视一圈,“可?有异常?”

  十安摇头,“生意上还算干净,和秦图南官途几乎无关?,只有几张官府下发的?茶引文书只怕是凭着秦图南的?身份才得来,公子?稍等。”

  十安快步往书房去,这片刻功夫,姜离打量起秦耘的?私物,十安说?的?不错,秦耘虽然为秦家挣下了几十万两银子?的?家业,可?他自己的?卧房却并不奢华,而他虽是个商人,卧房的?榻几上却放着数本?儒释道三家经典,足见是个好学之人。

  “公子?,这是太府寺下发的?茶引文书,印信齐全,小人已派人去太府寺榷货务查问文书可?有作假,只凭其上数额,茶引税就极骇人。”

  十安说?话的?功夫,姜离的?目光落在了衣裳堆里一段鸦青行缠之上,行缠又名?“邪幅”,是自脚背裹至膝头的?软布,常为远行兵卒所用,而寻常贵族男子?行猎跑马之时,也以此?物护腿护膝,姜离倾身细看了看,“秦耘这两年可?曾骑马打猎?”

  裴晏道:“有过,余庆交代,秦耘伤好之后?一直对伤腿耿耿于怀,在朔北之时常自己一个人出?去跑马,且不许人跟从,以免看到他残疾不便之态。”

  姜离眉头紧拧,又快步走向床尾,拔步床以西正放着五六双秦耘穿过的?纹样不同的?布靴,姜离也不嫌污渍,倾身拿起布靴观其鞋底。

  裴晏见状走过来,“怎么了?”

  姜离一双双细看,待最后?一双看完,她如遭雷击般僵了住。

  裴晏语气也严峻起来,“这布靴……”

  姜离深吸口气,只觉背脊阵阵发凉,“这世间狠辣之人,对他人再如何?残忍我们也见得多,可?大人是否想过,人为了求生,为了贪欲,能对自己狠到什么地步?”

第079章 鬼脸

  申时?初刻, 城南义?庄之中,宋亦安正?在清理?一具焦黑的骸骨,“到这个程度只能刮骨了,就是烧了太久, 骨头上便有痕迹, 也不知能否保留。”

  宋亦安戴着一副鹿皮护手, 正?费力?地拿着砂纸磋磨尸骸的左腿胫骨,姜离和裴晏站在一旁,都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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