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楮绪风
李怀修从寿康宫出来乘上銮舆, 没得皇上吩咐,全福海思忖须臾,只得请示圣驾可是要回乾坤宫。
良久, 他身子躬得发僵, 听銮驾内传出皇上的话声,他微微一怔, 有点惊讶,扬声下令,“摆驾永和宫。”
永和宫得信, 明裳瞄了眼漏刻,心生惊讶,她从寿康宫还未回多久,皇上这么?居然快到她这儿来。
明裳没再多想,领着宫人出殿门迎驾。
她到门前蹲身做礼, 男人手掌扶她起来, 往殿内去走。明裳眼珠偷偷瞧了瞧男人的脸色, 从寿康宫出来,这位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到内殿,宫人奉上茶水, 李怀修靠着圈椅, 看?这女子红袖添香地给他沏茶,不由想起寿康宫中,这人规规矩矩坐在那儿的模样。
他接过茶水,敷衍地抿下一口,自然地把人拉入怀中, 捏着女子的耳珠,问她, “母后与你说了什么??”
明裳伏在男人胸怀,想了想,摇头,“太后娘娘问了绥儿安儿,还没与臣妾说几句话,皇上就过来了。”
听她这语气,是嫌弃他来得太早?
李怀修眯了眯眼,拨过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腹又随意地捏那张小脸,像得了什么?趣味。
男人眸色微暗,明裳觉得这位今天怪怪的,她双臂环住男人的后颈,主动献上香吻。
这位最近很?喜欢亲她。
她刚吃了玫瑰花糕,甜得发腻。
不知何时,明裳由侧身变成?跨坐,眼眸水雾弥漫,红唇中时而闷出几声娇口今,她仰起雪白的脖颈,李怀修指腹捏了两下,正要深入,就在这时,耳边忽听一阵清脆的哭声。
明裳回神,脸颊登时生出羞色,她推了把男人胸口,李怀修拧了拧眉,神色有被打搅的不悦,他不徐不疾地拿出手掌,沉声开?口,“公主怎么?了?”
明裳急忙地整理对襟,便听屏风外的哭声一阵比一阵厉害,乳母急忙告罪,“回皇上娘娘,小公主方才睡醒,要找娘娘就哭的厉害。”
安儿黏她,有事夜中也要她陪着睡,明裳抬抬眸子,觑到男人生黑的脸色,哭笑?不得,她红唇亲了下男人侧脸,眼珠揶揄,“这可是皇上让臣妾生的。”
李怀修懒得看?她,把人从怀里扯下来,让那乳母抱着安儿进殿。
说来也奇怪,小安儿似乎有所?感觉,进了母妃殿中,哭声就渐渐小了,直到被母妃抱到怀里,抽抽鼻子,彻底不再哭闹,反而往母妃怀里拱了拱。
明裳哄着小安儿,抱到男人眼前,“安儿,这是你父皇。”
她眼珠一转,要送到男人怀中,李怀修没抱过孩子,前几个皇子公主都?是有乳母抱给他看?。
他面容紧绷,僵硬地抱过女儿,安儿恋恋不舍地望望母妃,张开?小嘴,正要哇地哭出来,乌溜溜地瞳仁就看?到了抱着她的男人,感觉些许亲切,她鼓鼓小嘴,勉强地由父皇抱一会儿她。
乳母见?之,在一旁讨喜道:“小公主只亲近皇上娘娘,瞧瞧一点都?不哭了。”
李怀修抱着女儿,手臂慢慢放松,眸色也渐渐柔和下来,他仔仔细细看?过女儿的眉眼,“安儿生的像你。”
明裳不乐意,“臣妾生的,自然像臣妾。”
那女子捏着女儿的脸蛋,李怀修望着母子二人,不由在想,安儿这爱哭爱闹的性子,怕是也像了这女子。
……
太后回宫的三日?后,皇后病愈,六宫如常去坤宁宫问安,没人敢多嘴去问,为何太后回宫,皇后的旧疾这样快就好全。
各宫到寿康宫问安这日?,皇后方从殿外进来,落下座,殿外就有宫人进殿,到皇后身侧附耳禀话,皇后细眉微拧,神色难看?。
贤妃眼眸打量一瞬那禀话的小宫女,轻声去问,“臣妾见?皇后娘娘这般心烦,是出了何事?”
皇后无奈,“不是什么?要紧事,徐答应到寿康宫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湖亭,不慎滑了一跤,跌到水里,幸而伺候的宫女得力,会些水性,才得以把人救出。”
闻言,在场的嫔妃都?掩了掩唇角,忍不住失笑?,唯有贤妃察觉,徐答应到寿康宫,为何要经?过御花园。
从寿康宫中出来,贤妃立即命人去打听,果不其然,得知今儿圣驾也去了御花园。
不怪徐答应心急,宓妃能?侍寝后,皇上就再没去过别?的宫里。
眼下这形势,她反倒举棋不定,该把赌注押到哪位皇子身上。
此时,寿康宫中,六宫嫔妃散去,皇后仍未离开?。
她摘下护甲,代替了赵月儿去揉按太后的额角解乏,“侄女数年不见?姑母,只能?从书信寥寥几字间得知姑母的音讯,侄女实在惭愧。”
太后如何看不出自己这个侄女的心思,当年她为皇帝从萧家挑选正妃,萧家三房,她不止有这一个侄女,太后原本看?中的是长房的三姑娘,知礼守节,进退有度,谈吐间可见?心胸不属于男子,做正妃就是要有容人之量。
将要定下时,太后却得知那三姑娘意外落水,被安远候府的庶子所?救,众目睽睽之下被看?了身子,这世道于女子的名节甚为苛责,太后可惜三姑娘,不得已再三挑选下,挑中了这个侄女。
直到她宣昭萧家长嫂入宫那日?,才意外得知,那三姑娘落水,全是败这个侄女所?赐。事已定下,再无更改。入王府后,她见?办事还算稳妥,便也慢慢接受,直到这么?多年过来,这个侄女按捺不住,想要养下一个皇子。
太后没有看?她,“既是惭愧,待哀家回永州,皇后不如与哀家一同过去。”
皇后面容僵住,她看?一眼太后,却看?不出太后这是与她玩笑?,还是真的将她带去永州。
她微微失神,斟酌道:“姑母,臣妾是六宫之主,离开?皇城,怕有不妥。”
太后淡淡笑?了声,微阖眸子,“凡事看?得太重,犹如束缚己身,挣脱不得。”
她这个侄女,凡事看?得太重,终将走上一条死?路。
皇后心下一紧,望向太后的面容苦笑?地牵了牵唇线,稍许她起身,跪到太后面前,“侄女谨记姑母教诲。”
太后喜静,也有些乏了,没再留她,皇后离开?,殿内有一瞬间的安静。赵月儿推开?门,手中捧着炖煮的羹汤,放到凭几上,“太后还没用?早膳,月儿去膳房亲自做了梨子汤,太后尝尝。”
她盛出糖水,放了半块口齿生津的梨子。
太后招呼她坐下,“好孩子,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赵月儿便坐下身。
“方才你进殿时,可遇到了皇后?”
赵月儿不解太后为何问她这事,点了下头,“皇后娘娘问月儿在这宫里可还习惯,缺什么?尽管与皇后娘娘说。”
她手中的汤勺搅了搅,待梨汤温热,才递到太后嘴边。
太后饮下梨汤,摇头笑?了笑?,“那哀家再问你,六宫嫔妃问安,你以为宓妃的性子如何?”
赵月儿眉眼挑了下,想起宓妃送给自己的那个玫瑰熏香,很?是好闻,她便为宓妃说了句好话,“宓妃娘娘人美心善,柔和温情,又有些女儿家恰到好处的娇气,月儿情不自禁的喜欢。”
太后讶然,神色若有所?思。
……
寿康宫并无多少伺候的宫人,皇后出殿,正遇上了送汤的赵月儿,她多关照了几句,并未将一个没什么?心机的赵月儿放在眼中。
待出宫门,皇后扶着文竹的手乘上仪仗,眸色一瞬就冷了下来。
姑母回宫这么?久,从未说起三皇子,三皇子总不能?一直养在张嫔身边。
姑母与她说的那些话,皇后听进去了,却觉得讽刺。劝她放手,姑母又何曾真正的放过自己。当年先帝在世时,倘若姑母狠不下心,又怎能?坐到今日?的位子。
她比姑母差的,不过是因为当今不似先帝那样昏庸,皇后不觉得自己有错,姑母如今想要的悉数握在手中,自然不会认为有什么?重要。可她怎能?甘心,她如今身边没有一个皇子,待他日?再三皇子大?了放到身侧,只会像宝珠一样难以养熟。
皇后坐在仪仗中,心烦意乱地揉了下额角,如今姑母不帮她,她也不能?再轻易动手,还需徐徐图之。
只是,时日?不能?太久。
她沉下眼,思虑着后宫的可用?之人。
……
皇后处理六宫事务,又要照顾宝珠,自顾不暇,每日?在寿康宫陪不了太后多久,六宫嫔妃有心侍奉太后,都?被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舒美人换了身湖蓝色的绣荷花襦裙,到寿康宫外,奉出了一卷佛经?,赵月儿接了,不一会儿出来,请舒美人进殿。
寿康宫内殿,太后手握佛珠,倚着窄榻上宝相纹花样的凭几,发鬓只簪了一只檀木的簪子,像入寺修行的老妪,气度却浑然威仪,令人不敢直视。闻她入殿,太后微微抬眼,唇边浮出慈和的笑?容。
舒美人端庄地服了身子,低眉顺目,姿容不比宓妃美艳,也可称是小家碧玉。
“嫔妾美人徐氏,请太后娘娘安,太后娘娘万福。”
太后仔细打量过舒美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祖父近来可好?”
舒美人所?答有条有理,“劳太后娘娘记挂,祖父身体康健,嫔妾入宫之时,祖父知晓太后娘娘诵经?礼佛,特给嫔妾带上这卷经?书,待他日?献给太后。”
那卷佛经?她早早带在身边,也是为以来日?,能?得见?太后。
舒美人聪明,她无法从宓妃身上下手,只能?去求见?太后。
如今后宫中宓妃诞下龙凤双胎,受宠愈甚,已无人可及,她多次到御前送羹汤,皆未得见?皇上一面,那条路子行不通,她只能?另行別路。
她低低地垂下眼睑,“嫔妾在谨兰苑整日?无事,想时常到寿康宫陪伴太后,请太后准允。”
太后脸上挂笑?,看?着恭敬而立的舒美人,“你有心了。”
舒美人凭借一卷佛经?,入了太后眼,六宫嫔妃到寿康宫问安时,常见?舒美人服侍在侧,俨然如亲女。
寿康宫中,这日?问安,太后扶着赵月儿走出内殿,方落下座,众人起身福礼之际,就见?舒美人脚步匆匆地捧着披风而出,面带嗔色,“入秋转凉,太后注意身子,多披件衣裳,总是好的。”她又恼着去对赵月儿,“月儿也不提醒太后。”
这样熟稔,叫六宫嫔妃看?了眼酸,只恨自己不得太后欢心。
明裳神情一顿,微微拧眉,注意到太后对舒美人的提醒有轻微的不喜。
她猜测,太后不是不喜舒美人,而是不喜舒美人责怪赵月儿,太后对赵月儿的保护,若是不知情的人,怕是要以为赵月儿是太后生女。她不咸不淡地提了提唇线,舒美人亲近太后,就不知要先捧着赵月儿?
舒美人急于攀附太后,自以为自己的身份高?于赵月儿,便不曾把这个等同于伺候在太后身侧的宫女放入眼中。
待众嫔妃散去,太后眼光就淡了下去,她扶着赵月儿的手起身,舒美人要上前去扶,被太后不动声色地躲避了回去,“你伺候哀家有段日?子了,过几日?有太医为哀家诊脉,你去御前通禀皇上。”
舒美人意识到什么?,神情惊愕,“太后娘娘!”
赵月儿扶着太后的手臂,眉眼也有一分忧色,她看?出太后是在为她说话,正想开?口劝上一句,就被太后用?眼色瞪了回去。
永州时,太后到佛寺上香,途遇被主母设计的赵月儿,心软救下,赵月儿性子温顺,脾气又好,但太后受不得有外人欺负自己身边的人。
她念及舒美人伺候了这段日?子,给了她想要的,日?后也不必再伺候她身边。
太后不想再听舒美人求情,移开?眼,“哀家乏了,你不必跟着哀家伺候。”
……
当夜,圣驾歇在永和宫,宫人在殿外躬着身子等主子吩咐备水,寝殿中,男人的手掌禁锢着明裳的腰肢,没让她乱动,小月复胀得厉害,明裳有点难受,想推开?,又被强硬压着。她遂作罢,眸子嗔了瞬,呼吸绵绵。
“皇上……”明裳那嗓子娇滴滴的,李怀修喉咙滚了滚,更深了些,感受到怀中人在发抖,眼眸几近失神,李怀修吻她唇角,恶人先告状,“还敢不敢再勾朕了?”
待明裳能?说一句完整的话音,边哭边委屈地说不敢了。
胡闹一通后,李怀修才把人放开?,他披衣坐起身,压了压眉心,正要吩咐宫人备水,腰身又被一双玉臂缠住,那小妖精在后面又不知死?活地磨蹭她,“臣妾还有一件事没跟皇上说呢!”
李怀修搂过人,捏一把她脸蛋,问她何事。
那人伏在他怀里,披着薄薄的衾衣。
“舒美人近来一直伺候在太后娘娘那儿。”
乍然听这女子提起太后,李怀修略一沉思,近日?他前去寿康宫,确实有见?舒美人服侍在太后身侧。皇后分身乏术,他忙于朝政,后宫有嫔妃能?伺候太后,也可昭示孝悌之道,李怀修便没多加在意。
他敛眸,“说这个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