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八千
陈焕带过来的东西的确不少,穿的戴的用的,小到手镯簪子大到银瓶玉筝齐全得很。
怪不得他们只把东西放在外面,并不搬到殿内去。
这些东西,搬进去岂不是挤满了房间。
枫黎一一扫过,目光在那张和田玉精雕细琢的玉筝上停留片刻。
陈焕见了,顺着她说道:“皇上知道郡主琴技了得,特意叫奴才送来此物。”
“我擅长的曲子杀伐气太重,宫中械斗都是禁止的,不合适。”
陈焕眼皮跳了跳。
总觉得这是在明里暗里地点他呢。
枫黎从中拿起一只精致得叫人移不开视线的雕花金钗。
不知道要多少能工巧匠,花多少时间,才能制作出这么多珠宝首饰。
她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笑道:“太沉了些,戴上怕是要把我的脑袋都压低了。”
陈焕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落到那只金钗上。
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又怎么可能听不出话里的言外之意。
不知道郡主是故意这么说的,还只是随口一说。
他恭顺道:“郡主不喜繁琐,可以选些样式简单的。”
枫黎冲绪白招招手:“来,你帮我选选吧。”
她对这些装饰品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这么一堆东西,还不如送她一把漂亮的短剑。
可惜,有的东西不想要都不行。
绪白长得漂亮,虽然随了自家郡主的性子不太喜欢打扮,但品味十分不错,总是能在需要正式的场合为枫黎挑选搭配出合适的衣裳首饰,久而久之,这种活儿就都交给她去做了。
她应了一声,上前一样样过目,不敢怠慢。
枫黎又看向陈焕,笑道:“陈公公对这些宝贝最是了解,不如……也帮本郡主掌掌眼?”
陈焕心头一跳。
他知道郡主这话别无他意,可是……
他总有种自己为郡主挑选首饰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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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焕这人,看着面色沉沉,不讨好不谄媚,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性子倒是颇为耐心。
枫黎磨磨蹭蹭地挑选,他也不说什么,就陪着她选,末了,还帮她把选中的装饰一样样地摆放在了房间里,都布置好了,这才带着人离开。
“陈公公办事儿真是叫人舒心,大事有条不紊,小事儿不含糊,端茶倒水也不见不耐烦,不卑不亢,做事干净利索,怪不得皇上看中他。”
枫黎抱着小手炉站在门口,看着陈焕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她回身往屋里走,轻笑了笑:“也就是那张脸看起来阴沉了些,接触下来感觉一点儿也不像传闻里说的那么叫人害怕嘛。”
绪白也没觉得陈焕有她打听的那么吓人。
她点点头:“最初听说宫中一些小主都很是怕他,还以为有多凶神恶煞的呢。”
香阳听了,快速看她们一眼一眼。
她是没进过慎刑司,但送衣服时见过里面抬出来的尸身。
那场景,到现在她都不敢多回想一下。
“皇上重视郡主,陈总管自然是不敢怠慢的,郡主是不知其他主……”
许是平日里三人相处得极好,她险些说秃噜嘴。
顿了两秒,她才改口继续说道:“奴婢从未听说过陈总管为后宫哪位主子泡过茶呢,倒是听说连贵妃娘娘都会主动为陈公公赐茶。”
哦?
枫黎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头。
她问:“陈公公从来不做这种伺候人的活儿么?”
香阳点点头:“是没听说过,奴婢只知道陈总管一进宫就被分配到慎刑司做粗使太监,一路爬上来从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也就是得了皇上重用之后,才渐渐在皇上身边伺候。”
“那我家郡主岂不是……”
绪白说到一半,还没等被枫黎拍手背,就自己抿抿唇,把话憋了回去。
她心中嘀咕:可不是嘛……
在陈公公这儿,郡主都是皇上的待遇啦。
“这么说来,陈公公待我倒是不错。”
枫黎摸了摸下巴。
看到香阳“岂止是不错”的表情后,清脆地笑了笑。
陈公公总有些避着她的意思,说话也是顺从中搀着呛人的劲头,客客气气的但总是跟她拗着来、很少真心顺着她说话,可行为上又处处顺着她……
这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呢?
真是叫她看不懂了。
第十二章 其中利害,他算的明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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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时辰不早了,可要去用膳?”
“干爹?”
被叫了好几声,陈焕才猛地回过神来。
他扭头就撞见陈顺关心又好奇的目光,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叫什么叫?”
横眉立目的,一副不好惹的模样。
若是不了解他的人,一定会被吓个够呛。
可陈顺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知道干爹完全是用凶巴巴的表情掩盖说不出的心虚。
恼羞成怒,说的就是干爹的状态吧。
干爹以前很少这样,但自从云安郡主进宫……
状况多了起来。
陈顺被凶了也不说什么,眨巴眨巴眼睛乖乖道:“干爹,去用午膳吧,总是饿着更要清减了。”
“……”
陈焕眉头动了动,真想再骂这小子两句。
还“清减”,这是故意拿郡主的话来调侃他呢!
他瞪了陈顺一眼。
“你饿了就直说,咱家又不会说你什么。”他低低哼声,“走吧,去用膳。”
说罢,他抬脚走在陈顺前面。
脑子又一次想到了别处——
先前云安郡主叫他去殿外候着,他还以为是郡主因他摔倒冒犯而不悦却不好发作,便故意把他支出殿外去冻着呢,都做好了她要量衣量上两刻钟的准备,不想……
把他支出去是为了给他出气。
说帮他出气也不对,只是小小惩罚了刘公公一番罢了。
没有哪个主子喜欢奴才在面前搞小动作。
可他说不出的愉悦。
想到刘公公摔倒跪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而想到郡主笑盈盈看着他的模样,耳朵直红。
有些尴尬,有些羞恼,还有些……
欢喜。
陈焕攥紧了负在身后的手掌。
他总有一种,云安郡主跟梦里的宫女并无差别的错觉。
她好像跟那虚无缥缈的梦里一样,对他毫无嫌恶,只当他是个普通人。
若说一个不谙世事的年纪尚小的宫女倒可能真不知道阉人与普通男人的不同,她身为郡主,又比梦中大了些年岁,怎么可能不知道?
许是连续数日做了那样的梦,先入为主,见了郡主便产生错觉了吧。
郡主就算对他不错、有所拉拢,也不过是看中他为皇上重用罢了。
其中利害,他算的明白极了。
可不管大脑如何清醒,想到那张笑盈盈的脸,他还是会抑制不住地喜悦。
心头变得轻盈,好像有什么在一点点儿地往上飘。
就连用膳时,都在胃已经有些恶心的情况下,又多吃了两口。
完全是不自觉的,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吃下去了。
“干爹今日食欲不错,是饭菜很合口味吗?”陈顺在旁问,“以后是否要他们多备这些?”
陈焕押了口茶,掩掩嘴唇。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不必,只是今日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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