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夙
几个王爷一合计,陆奉不除,他们睡不安心!退一万步说,即使?最后陆奉没有坐上那个位置,不管是谁在位,谁都不想手底下有一个战功赫赫、和?戍边将?军沾亲带故的?王爷。
陆奉成了几个兄弟的?眼中钉,民间讨伐齐王的?言论甚嚣尘上,那些说齐王残暴不仁、屠戮百姓的?檄文,更是诸王爷皇子们的?手笔。可惜没什么用,正瞌睡时,陆奉触怒皇帝,亲自把把柄送到他们手上,岂能不好好利用?
……
陆奉轻慢的?态度叫几人?沉下脸色,英王冷笑一声,连面子都懒装了,道:“死到临头还嘴硬,陆奉,你犯的?是谋逆之罪,当诛九……当格杀勿论!”
陆奉淡道:“谁说本王谋逆,证据呢?”
敬王勒着马绳,居高临下道:“齐王府的?下人?找到了你私藏的?虎符,人?证物证具在,你休想抵赖。”
“这也是父皇的?命令,齐王兄,并非我们兄弟不能容你,是父皇容不下你!”
“杀,取得齐王项上人?头者,赏黄金万两。”
帝王的?偏爱既是蜜糖也是砒霜。不患寡而患不均,当初恭王因为幽州军的?事嫉恨陆奉,设计断了他一条腿,如?今他们连他的?命也容不下了,杀人?诛心,敬王要让他死,也死不瞑目。
只是陆奉今非昔比。乌泱泱的?兵马一拥而上,倏然,王府大大小小的?屋檐上涌出一排排黑影,他们身着黑衣黑甲,眸光肃杀。刹那间,密麻麻的?利箭如?雨般向王府外的?包围圈疾射而去,箭羽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尖锐呼啸。
有死士闪身为几个王爷挡流矢,三人?没受什么伤,一向温文尔雅的?贤王气急败坏道:“陆奉,你敢抗旨!”
陆奉撩起眼皮,“说不准,是有人?假传圣旨呢。”
贤王神色一怔,立刻抽出侍卫腰间跨的长刀,高声道:“别管本王,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他心虚了,确实不是皇帝的旨意。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父皇对陆奉那么偏心,陈年旧案,甚嚣尘上的?民议,甚至连陆奉私藏虎符,他都能忍,舍不得他多跪一天?。
难道只有陆奉是他的亲儿子么!
探子从?边境回京,确定虎符没有在凌霄手上,既然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斩后奏!到时候陆奉死了,掘地齐王府三尺找到虎符,届时皇帝听到的?,就?是:齐王畏罪,携虎符北逃,意图率军杀回京师,夺取皇位,已被他们兄弟斩于马下。
毕竟齐王私藏虎符是真的?,就?算皇帝生疑,他们三个人?,加上一个年纪小,怕事,此行没有亲自来的?敏王弟,四个成年王爷,难道比不上一个死人??
他们带的?是王府的?府兵,京中对王爷府兵的?规制有限制,四人?才凑齐六百兵马,但陆奉的?人?都是禁龙司精锐,各个英勇无比,以一当十,且占据地形优势。贤王渐渐觉出不对劲儿,高声道:“匹夫之勇,总抵不住御林军,御林军即刻赶到,念在你们受反王蒙蔽,束手就?擒,既往不咎。”
“巧了。”
陆奉恣意大笑,风吹起他的?衣袍和?墨发?,“本王也在等御林军。”
……
齐王府火光冲天?,厮杀声一片,自从?和?突厥和?谈后,陆奉还没有这般过瘾,他随手抽了一把王府侍卫的?长?刀,跃跃欲试之时,刀柄和?手腕上的?佛珠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陆奉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上的?珠子,他不习惯手上缠一圈东西,这珠子平平无奇,估计那些秃驴为了香油钱,诓骗于?她,也就?她把这玩意儿当宝贝。
心里这么想,陆奉站了许久,他“咣当”一声把刀扔在地上,朝暗中的?弓箭手做了个手势。
啧,女人?就?是麻烦。
***
天?边泛起鱼肚白?,京城一处荒凉的?小院厢房中,江婉柔搂着睡着的?小女儿,淮翊依偎在她身边,丽姨娘单手抱着淮翎,扒着窗户往外瞧。常安的?拇指压在刀柄上,眼光六路,耳听八方,机警地看向四周。
一整晚,几人?都没有阖眼。
“姨娘,你歇歇吧。”
江婉柔低声道。常安不能睡,淮翊不肯睡,姨娘一把年纪,还得跟着她受罪。
丽姨娘回过身,叹了一口气,“我这心里慌慌的?,也不知道王爷……唉。”
不止丽姨娘忧心,江婉柔眼底也是一片乌青一整晚,女儿在他的?臂弯里安睡,她看着明珠的?样子,她的?眉眼很像陆奉,不似女子般柔和?,反而有些英气。
淮翎是悬胆鼻,淮翊的?嘴唇薄,抿着唇的?样子,简直和?陆奉一摸一样。带着三个孩子,她怎么能忘得了他?
匣子中那些东西,在她还没有在陆府站稳脚跟时,也曾想过不如?叫陆奉休了她,一了百了。她有田有银子,自己立个女户,过得不比当个小媳妇自在?时过境迁,匣子中的?银票越来越丰厚,她却越来越离不开他。
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任何一个男人?,比他对她更好了。
江婉柔心乱如?麻,一会儿想陆奉会不会赢,一会儿想他昨晚交代的?话,去北境,找凌霄,找柳月奴,
在乌金城时,他极力推柳月奴上位,是不是早就?为今天?打算过?他在那时已经开始布局了吗?如?若他真败了,与其在大齐躲躲藏藏,不如?去已经成为突厥可汗的?柳月奴那里求得庇佑。
既然他那么厉害,这回肯定?能逢凶化吉,她都把佛珠给他了,佛祖会保佑他的?。
天?亮了,他怎么还不来?
……
江婉柔的?心思一会儿飘到这儿,一会儿飘到那儿。没个定?性,一片沉寂中,陆淮翊站起来,翻开方案上的?包裹,取出一块炊饼。
他递给丽姨娘一块,又递给江婉柔,道:“母妃,吃饼。”
江婉柔苦笑一声,“好孩子,你吃吧,母妃不饿。”
这里提前放的?有干粮,应急用的?,自然不可能和?王府的?山珍海味相比。而且夏日炎热,放多了容易馊,这是一处废弃的?小院,不能生火,否则炊烟会叫人?生疑。放的?都是馒头炊饼,饿不死罢了。
只有三天?的?量,如?果三天?还没消息,说明成败已定?,京城已不能久留,到了出城的?日子。
陆淮翊固执地伸着手,“母妃不吃,儿子也不吃。”
赶路匆忙,他身上锦袍的?衣角沾了几处脏污,但他长?得好,眉目清隽,身形也抽条了,即使?在陋室也难掩贵公子的?气度。
陆淮翊道:“母妃不用担心,父王英明
神武,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就?算万一……有儿子在,定?会侍奉母妃和?祖母终年,来日倾尽全力,为父报仇!”
江婉柔:“……”
她摸了摸他的?头,向来溺爱孩子的?她罕见地轻斥陆淮翊,“莫说丧气话。”
虽然长?子孝心可嘉,但江婉柔此时着实不需要这份孝心。母子两人?正在为一张饼争执不休时,外头传来“踏踏”的?脚步声,整齐有序,催人?心弦。
“他来了?”
江婉柔眼神一亮,急忙扒着窗户往外看。常安“唰”地一下寒刃出鞘,警惕道:“别出来!”
以防万一,陆奉连工匠的?命都没留,此处只有他和?常安知晓。主?君把妻儿的?命托付在自己手里,常安再谨慎都不为过,他抬起手掌,拇指与食指圈起,放在唇边,吹了一声恍若知了的?叫声。
外头脚步声停了,却没有应答。
常安心下一沉,用力握紧刀柄,这时外头传来粗狂低沉的?声音,“常大人?,我是霍费昂,王爷命我来此接王妃娘娘和?世子。”
“信物为证,请开门?。”
常安试探着打开门?,这里有机关,寻常人?进来一步踏错,就?落得万箭穿心的?下场,霍费昂站在门?口,常安没有关上机关,道:“信物呢,先拿出来。”
霍费昂似乎知道机关的?事,脚下纹丝不动,身后有人?奉上一个盒子,当着常安的?面打开,是一串檀木佛珠。
“只许看,不许动。”
霍费昂交代道:“这是王爷给王妃娘娘的?信物,不许旁人?染指。”
常安将?信将?疑地接过来,按照他和?陆奉的?约定?,陆奉原话是:“以哨声为信,本王亲自去接应你们。”
如?今来了个霍费昂,虽然知道他是王爷的?人?,常安还是不放心,难道中途出了什么变故?
里屋的?江婉柔看见佛珠,激动几乎留下眼泪,连声道:“对,没错。”
“是陆奉,是他!”
常安紧皱眉心,道:“王妃娘娘,您再仔细瞧瞧,这东西看起来很寻常,或者被有心人?得到……”
这时,外头传来霍费昂的?声音,“王爷有句话托下官转告王妃娘娘,得罪了。”
霍费昂清了清嗓子,道:“告诉她,除非从?本王尸体?上爬过去,她痴心妄想!”
江婉柔一下就?明白?了,她下密道前,曾说不给陆奉守寡。小心眼儿的?男人?,她又不是说真的?,值当他记到现在!
一系列的?冲击叫她既激动又无奈,她站在原地,深深吸气又呼气,对常安道:“是夫君。我们跟他走吧。”
常安不明所以,不过陆奉给他的?命令是保护王妃,但凡有变,王妃娘娘就?是他的?新主?子,在陆奉手底下做事,最重?要的?是听话。
常安撤了机关,外头一溜儿玄甲军,戒备森严,江婉柔在众人?的?簇拥下登上马车,接着是几个孩子,丽姨娘,车轮滚滚向前,江婉柔心中有一腔话,等着和?陆奉说。
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还没有走到,密道有这么长?吗?江婉柔掀开帘子往外看,疑惑道:“霍大人?,这不是回王府的?路。”
霍费昂骑马到江婉柔跟前,低下头,道:“禀王妃娘娘,齐王府昨日大乱,死伤众多,不宜歇息,王爷在皇宫等您。”
江婉柔心中大惊,这么快?
霍费昂接着道:“圣上昨夜遭国公府的?老夫人?刺杀,昏迷不醒。王爷暂代朝政,在宫中为圣上侍疾。”
第108章 尘埃落定
“老夫人?”
江婉柔更疑惑了,追问道:“是陆国?公府的老夫人?”
她曾经的“婆母”?不?是在国?公府的佛堂关着?么?,一个身体孱弱的老妇人,怎么?能刺杀皇宫里的天子?不?可置信。
霍费昂微微颔首,道:“具体事宜,等王爷与王妃娘娘细说。”
关于圣上遇刺这件事,满朝文武讳莫如深,霍费昂也不?敢多言,江婉柔朝他点头道谢,并没有为难他。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从东华门驶向?皇宫,江婉柔掀起车帘往外瞧,宫内的侍卫宫女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盘龙金柱,红墙琉璃瓦,四周的陈设和?她从前进宫时别无二致,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只是从前马车只能停在宫门外。在宫里,除了帝后和?品阶高的主子们有轿撵坐,以他人都得步行,宫里的路又直又长,江婉柔从前都是老老实实靠腿走,今天马车直接从东华门驶入,长驱直入内廷。
丽姨娘带着?两个小的去?偏殿歇息,霍费昂做了个手势,道:“王爷在养心殿内,请世子爷在外等候。王妃娘娘,请。”
金灿灿的牌匾上刻着?“养心殿”三个大字,江婉柔不?放心地看向?陆淮翊,柔声叮嘱,“淮翊,你坐着?,先吃点东西垫垫。”
陆淮翊摇了摇头,“母妃,我不?饿。”
母妃和?祖母都滴水未沾,他怎能先享乐呢?父王第一个见母妃,说明父王母妃鹣鲽情深;父王不?让他离开?,说明一会儿有事交代他,陆淮翊不?怕累,他要父王的重?视与栽培。
当初只是一个王府,一个“亲王”爵位,他尚且勤勤恳恳,生怕做不?好世子,叫父王失望。当他们的马车不?经盘查从东华门驶入,陆淮翊知道,父王早晚会登上那个位置。
他抬起头,天边泛起红色的霞光,照着?庄严肃穆的宫墙,墙内所有人都显得那么?渺小。刚过完六岁生辰的陆淮翊怔怔看着?,激动、期待,又有些茫然。
像做梦一样?。
……
江婉柔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往里走,养心殿是皇帝平时歇息的地方,她第一次来这里,穿过明黄色的层层帷幔,龙榻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负手而立。
“夫君?”
江婉柔试探地叫出声,陆奉转身。没了他的遮挡,江婉柔看见平日龙骧虎步的皇帝闭着?眼?躺在床上,胸前的衣襟染了一大片暗红的血色。
江婉柔大惊,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叫她看见皇帝就想下跪行礼,陆奉先一步上前,上下扫了她一遍,把她揽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