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宁夙
如今一看,这女人心?眼儿小?成这样,确是妒妇无疑。
他心?中喟叹一声,拍下?裴璋的肩膀,道:“贤弟,提前?十日行动。”
“为何?”裴璋道:“可是出了什么变故?君持兄如若不嫌,愚弟可参谋一二?。”
陆奉唇角微勾,“不必,按我说的做。”
家?有妒妇,他在外心?难安呐。
……
陆奉行事果断,一行诸多决策,虽是陆裴两位当家?一起商议,最后拍板决定的只有陆奉,他不容别人忤逆,裴璋纵然觉得有些激进,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开口。
他回到房间,拿出暗格里的樟脑丸瓷瓶,放在鼻下?轻嗅。
他近来的梦越发?多了。
除了陋巷中那个丰腴美艳的妇人,他频繁梦见书?肆中的姑娘。
他又一次见到了她,这回不是在书?肆,在他租赁的小?院中。
“喏,裴公子,我说过会还你?的。”
他看着姑娘白皙手心?里的两枚铜币,没有接。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问了书肆掌柜。而且你这里很好找,稍一打听,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位丰神俊秀的郎君。听说你经常帮街坊写信?裴郎君,你?在附近的名声很好呢。”
“哎呀,别说这么多废话,你?快拿着,我不能?出来很久,被发现就惨了。”
他依然没有接。
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姑娘,道:“我观姑娘衣着富贵,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千金。”
“不是什么千金,只是一介庶女罢了。”
姑娘垂着头?,语气骤然低落,“你?也看到了,我娘生病了,我连为她请个大夫,抓副好药都做不到。”
“寄人篱下?,是生是死,皆在别人一念之间。”
他心?中微震,原来说出那番话的倔强姑娘,竟活得如此艰难。
他问道:“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你?问这个做什么?”
姑娘往后退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亏我觉得你?是个君子,女人家?的清白有多重要?万一出了什么事,我要以死明志了!”
“姑娘不是动辄寻死之人。”
他笑了笑,道:“我与?姑娘有缘,想……帮帮你?。”
“你?看起来年纪轻轻,怎么说话神神叨叨的?看好了啊,咱俩的缘只有这个。”
她“啪”地?一声把两枚铜币放在院中的石桌上,道:“我还给你?,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你?可千万不要说见过我,我还指望嫁一个好人家?呢。”
“何谓好人家??”
他淡淡道:“貌比潘安、温柔小?意??抑或家?财万贯、权势滔天?”
“裴公子,你?青天白日做梦呢!”
姑娘没好气道,“世上真有这样的郎君,也轮不到我啊。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只要他对我好,对我姨娘好,能?护住我们母女,就心?满意?足了。”
他沉默片刻,道:“不日就是春闱,我在府试和院试中皆夺得魁首,我观一同参与?春闱者,无人出吾之右。”
“嗬!好大的口气,那我在此先恭喜裴公子高中。”
“倘若真有那一天,我蟾宫折桂,姑娘可……可愿嫁我?”
他后退一步,广袖轻扬,双手拱于身前?,在她面前?弯下?腰。
“姑娘钟灵毓秀,蕙质兰心?,裴某为之心?折,愿以余生相护,与?姑娘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他面色如常,手心?却已渗出了细汗。此举实在孟浪,姑娘颤着手,“你?……”
他做好了被骂“登徒子”的准备,没想到等了半天,那姑娘道:
“你?——”
“你?两个铜板就想娶媳妇儿,想得美!”
他怔住,转眼姑娘已经跑了出去,他起身欲追,后院传来母亲的声音,“璋儿,外头?来客人了?”
他回到母亲身边,搀扶她的手臂,“母亲,已经走了。”
“嗐,你?这孩子,怎么不请人来家?里坐坐,我们孤儿寡母,仰仗四邻颇多,咱们家?虽不富裕,也不能?失了礼数。”
“儿子知晓。”
他想了一会儿,道:“母亲,儿子心?悦一位姑娘。”
“哦?这是好事啊,我儿终于开窍了!”
母亲笑地?合不拢嘴,问他:“是哪家?的好闺女?说来与?我听,母亲为你?提亲。”
“她……身份非同一般,是名门闺秀,儿子恐怕配不上。”
“这有什么,我儿何须妄自菲薄。”
母亲用布满老茧的手请轻拍他,“如今确是有些为难,再等等罢,等我儿高中,官袍加身,就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也娶得。”
“只要你?喜欢,咱们老家?还有几亩薄田,母亲攒了一辈子,手里有些体己钱,都拿来做聘礼,定然给儿媳风风光光地?娶进门。”
……
裴璋头?痛欲裂,明明是个梦,梦中的情?形却那么真,他甚至能?感受到求娶姑娘时,心?中砰砰乱跳的紧张感。
都是假的,大梦醒来,没有什么姑娘!他如今娶的妻,是在他初来京城,囊中羞涩时,为他解围的江五姑娘。
她是他的恩人,她却不要他还银子,她要他娶她。
她哭道:“我是个庶女,自小?被家?中嫡母虐待,如今她要将我嫁给一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男人,裴公子,你?不娶我,我会被打死的。”
她是侯府小?姐,不嫌弃他的贫寒的家?境,毅然嫁给他,糟糠之妻不可弃,尽管两人婚后并不和美,他也从未动过旁的念头?。
直到见到那位指挥使夫人。
裴璋感觉自己被撕成了两半,一半是君子之道、是与?陆奉的朋友之谊,另一半被两个姑娘占据,虽然没看清脸,可他有种感觉,那个姑娘就是她!
虽然两人身量、性情?各不相同,他就是那么笃定,一定是她。
莫非我与?她是前?世的夫妻吗?
裴璋陷入深深的迷惘,这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外头?有人问:“二?当家?在吗?”
“何事?”
“大当家?吩咐,请您离我们兄弟近些,刀剑无眼,以免误伤到您。”
裴璋低声道:“嗯,替我谢过大当家?。”
***
千里之外,江婉柔的日子依然安稳。
陆府有最好的药材,太医院里的太医随意?传召,淮翊的病情?很快好转,为了他的病,江婉柔好几天没睡好觉,让陆淮翊心?中十分?愧疚。
江婉柔问了书?棋书?墨两个书?童,大概能?猜到他心?里想的什么,她挥退众人,亲自给淮翊喂汤药。
“我的儿,母亲读的书?不多,近来看到一句诗,不解其意?,你?能?为母亲解惑吗?”
陆淮翊乌黑的眼眸“唰”地?一下?亮起来,微微点头?,矜持道:“母亲请讲,”
“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家?所作。”
江婉柔缓缓道:“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淮翊,你?父亲给你?请的老师皆是当代大儒,你?来为母亲解释一番,这是什么意?思。”
陆淮翊的小?脸瞬间耷拉下?来。
他拉住江婉柔的衣袖,“母亲,对不起,我错了。”
他不该让母亲担心?。
江婉柔摸摸他的头?,温声道:“母亲不是责怪你?
,你?有上进心?,是好事,我江婉柔生了一个的胸怀大略的儿子,高兴还来不及。”
“若是旁人,我一定喜欢聪明又上进的。但你?是我儿子,我宁愿要一个平安康健的纨绔,也不愿要一个体弱多病的文曲星。”
“母亲。”
陆淮翊不甘地?嘟囔道:“儿子不会成为纨绔。”
他身边围绕着一大帮学识渊博的老师,又有父亲和圣上看着,怎么也不至于成为纨绔。
江婉柔轻叹一口气,问道:“淮翊,你?观咱们陆国公府如何?”
陆淮翊想了想,吐出四个字,“富贵无极。”
“你?父亲如何?”
“权倾朝野。”
“既然如此,你?更该明白,咱们陆国公府不需要一个超群绝伦的继承人。”
江婉柔苦口婆心?劝道:“你?父亲树敌颇多,如今咱们陆府烈火烹油,本已足够招人忌惮,如若你?再样样出色,我们岂不是更成了旁人的眼中钉?”
“可我常年体弱,我们同样是别人眼里的钉子啊。”
陆淮翊没有轻易被糊弄,他思索片刻,口齿伶俐地?反驳道:“父亲说过,对待敌人,示弱无益,唯有勇毅之心?、刚猛之拳,兵矛之利,辅之以鲜血震慑,令人恐惧而退避。”
“儿子觉得,父亲说得有理!”
江婉柔:“……”
她忍不住点了一下?陆淮翊的小?脑袋,没好气道:“你?可真是你?爹的亲儿子!”
陆淮翊手摸额头?,讨好地?朝母亲笑笑,“儿子知道母亲的意?思,我知错了。”
“我向您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您操心?。”
一碗汤药见底,陆淮翊苦得五官紧皱,愣是忍着不说,还是江婉柔心?软,给他喂了一口蜜饯。
“行了,你?好好养病,不用那么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