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琉玉
黎又蘅正在喝茶漱口,听见这话差点呛着,不解地看向吴氏。
其他人也惊着了,袁褚不容家族声名受半点侮辱,一听这话就急了,把桌子拍得震天响,“你满嘴胡喷什么!”
徐应真目瞪口呆,缓过神来,压根不信吴氏的话,料想吴氏就是记恨先前他们没有帮忙解决四郎的事,便来没事找事。
她腾地站起来,“弟妹,你疯了不成?事关全家清誉,岂容你在这儿胡言乱语!”又指指陈婧安,一脸糟心地说:“快把你婆母带回去,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了,来我们这儿撒泼!”
吴氏却说:“大哥大嫂,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你们这好媳妇儿,同那叫沈行知的暗通书信,私相授受,证据确凿!来人,把那丫鬟领上来!”
黎又蘅寒着脸,看着两个粗壮的仆妇把苍葭拽了过来。
众人见状都愣了下,目光向黎又蘅探去,观察着她的脸色,袁彻坐在黎又蘅身旁,只冷冷地看着吴氏她们,自始至终没有看黎又蘅一眼。
“我可是在门口亲眼瞧见,那沈家的小厮,把一封信和一个锦盒给了这丫鬟,那锦盒里装的定然就是信物,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
吴氏瞪着苍葭:“把东西拿出来!”
苍葭将那信和锦盒紧紧抱在怀里,气呼呼地说:“这是我们少夫人的,二夫人你没资格拿!”
吴氏冷笑:“你承认这是你家少夫人的东西就好。”说完,她递个眼色,那两个仆妇便去抢苍葭怀里的东西。
黎又蘅心里已经明白,二房他们因自己儿子被贬官,袁彻没有出手相助,而心生怨恨,便死盯着他们大房找错处。沈家的信刚送过来,苍葭到偏门上取的功夫,便被她们按下了,可见是早就盯上她了,用心良苦。
她看苍葭被那两个撕扯得头发都乱了,火气实在压不住,走过去将苍葭怀里的信物接了过来,两个仆妇还想抢,她抬手给她们一人一耳光。
“瞎了你们的狗眼,我的陪嫁丫鬟也敢打,我的东西也敢拿!”
眼瞧着都动起手了,可见黎又蘅气得不轻,袁彻走到她身旁,手掌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吴氏指着黎又蘅说:“你还耍起威风了,这么多长辈在呢,你张牙舞爪的,什么家教!也是,你都婚内和外男暧昧不清了,如此不识礼数,还能指望你尊重长辈吗?”
袁彻语气冷冷:“二婶,你若是太闲,可以去观里烧香,为你那儿子祈福,不要来我家兴风作浪!你所言之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一开口脏了我家的屋子。”
吴氏被他怼得一噎,“傻孩子,你还护着她!可知她和那沈行知有多少私情,这天都黑了,送信过来,没准儿就是要趁着天黑去私会呢!”
这样的脏水随随便便地就泼身上来了,黎又蘅着实被气着了,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身旁的苍葭就大声争辩起来:“二夫人,你这不是胡说吗!那信和物件都是沈家二小姐给我们少夫人,她和少夫人可是手帕交,好姐妹之间写个信,怎的就被你说成这样了?”
此话一出,吴氏微愣,与陈婧安对视一眼。
陈婧安也有些懵,她年少时,跟着父亲外放不在京中,同黎又蘅不在一个圈子里,根本不知道黎又蘅和谁交好,吴氏就更不知道了。她们就知道一个沈行知,还是从袁瑛口中听来的,二人确有私交无疑,于是今日逮到了苍葭收信,就风风火火地杀过来了。
闹得这么难看,竟然是她们弄错了?
吴氏不甘心,“那也没错啊,你和沈家小姐交好,自然也认识她兄长,这一来二去的看不就有交情了?”说完,自己也觉得牵强,便又补充说:“对了,他们二人还在曲江池畔私会过,袁瑛都看见了,那可是打情骂俏,亲热得很呢!”
袁瑛突然被点名,见众人都看向她,她慌忙摆手t?:“我没这么说过!”
她不过是和陈婧安提了一嘴,说见到嫂嫂和沈行知在一起说话,怎么就传成这样!她埋怨地看向陈婧安。
陈婧安的确有添油加醋,却也没想到吴氏大喇喇地就说出来了,对上袁瑛的眼神,她心虚地摸摸鼻子。
徐应真急死了,板着脸问:“瑛瑶,你胡诌些什么!”
袁瑛觉得自己好冤枉,也急得快哭了:“我真不是这样说的……”
吴氏不管她,还揪着黎又蘅不放,“我看你就是拿你那好姐妹当掩护,这信肯定就是沈行知给你写的,不然你就把信给我们看看,到底有没有私情一看便知了!”
黎又蘅压着火,冷声说:“凭这样的恶意揣测,还不至于我公布自己的信件自证清白。二婶,你纵然是长辈,也不能凭这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定我的罪吧?凡事都要讲证据,更何况是关乎女子清白、家族声誉的大事,你若是拿不出铁证就歇了吧,莫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只当你今日是发了昏,日后相见还拿你当长辈敬着,不提此事便罢了。”
黎又蘅已经让步,可吴氏还咄咄逼人:“你少来这套!铁证就在你手里啊,你要是问心无愧,就交出来。”
袁彻见吴氏步步紧逼,忍无可忍:“够了。我娘子的为人,我了解,信不必看了。二婶休要再胡搅蛮缠下去,请回吧。”
黎又蘅被他揽着肩,侧眸看了他一眼。
吴氏当然不肯走,哂笑道:“袁彻,你也别急着护她,这事关整个袁家的清誉,你想吃闷亏袒护她,也要问问我们袁家其他人答不答应!”她看向一直坐着不吭声的袁褚,“大哥,你说呢?这样的奇耻大辱,关乎全家人的脸面,可要查清楚啊!”
袁褚脸上阴云密布,沉默半晌,声音威严地开口道:“那就把信拿出来看看吧。”
袁彻眉头紧蹙,“父亲,此事不公!”
“事情说清了,对大家都好。”
可是开了信,不就表明袁家对黎又蘅不信任吗?刚进门的新妇,被逼成这样,对黎又蘅而言,实在委屈。
袁彻说:“凭这些子虚乌有,便对清清白白的人猜忌疑心,还要查她的私密之物,无疑于羞辱,我不会同意。”
他轻拍了下黎又蘅的手臂,垂眸对她说:“娘子,你先回屋吧。”
黎又蘅望进他的眼眸,里面有柔和的光亮,心口的郁气消解几分。
袁彻肯护着她是好事,但都到了这份儿上,不公开这信,袁家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会留下一个梗。
她推开袁彻,看向公婆,最终走到徐应真面前,“母亲,这信可以交给你看,若是看过之后没有问题,还请母亲替我证明清白。”
比起吴氏几句乱七八糟的话,徐应真心里自然是偏向自己儿媳的,她愿意相信黎又蘅,况且看黎又蘅这样,肯定是无愧于心的。照她说,看信没有必要,但也的确若袁褚所说,到了这个地步,刨根问底,查个清楚,对谁都好。
徐应真叹口气,正要伸手,吴氏又有话说了:“你可别打量着你婆母性子柔善好说话,指望她帮你遮掩,我们袁家清正门户,是绝容不了此等丑事的。大哥,你最公正,这信还是你来看吧。”
徐应真没藏住嫌恶,斥了一句:“你少说几句吧!”
“把信给我。”袁褚发了话。
黎又蘅却没有立刻动作,见她迟疑,吴氏料定那信有猫腻,心里得意起来。
袁彻的目光在黎又蘅凝滞的身影上落了片刻,不知她为何为难,他正要开口帮她说话,袁褚一个眼刀飞了过来。
“你闭嘴。”
袁褚向黎又蘅伸手,黎又蘅无法,将那封皱巴巴的信给了出去。
整屋子的人都静了下来,一齐向袁褚看去。
袁褚翻阅着那封信笺,凝重的脸色先是舒缓开来,又陡然变得冷肃,看到最后一张脸上只剩下明晃晃的怒意。
他抬头,视线几乎转了一圈,最终将愠怒的目光落到袁瑛身上。
“瑛瑶,你和那个叫唐惟一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缩在母亲身旁的袁瑛一下子懵了。
袁褚将几页信纸丢给她,“你自己看看,你交往的是什么人!”
第25章
那锦盒和信笺是沈徽音给黎又蘅的没错。
锦盒里装着的是螺黛,作为沈徽音对黎又蘅先前赠画的答谢,不是吴氏所想的什么信物。至于那信……
袁瑛同唐惟一私会被发现后,一副用情至深,铁了心要嫁的架势,黎又蘅心想不管到底能不能成,总要摸清楚那人的底细。她作为嫂嫂,虽不好插手小姑子的婚事,但见婆母为此事忧心,她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帮着查查那唐惟一究竟靠不靠谱,可巧她正有一条人脉。
她记起那日在曲江池畔,看见沈行知和唐惟一同游,猜测他二人关系熟稔,若要打听唐惟一的人品处事,问沈行知正好,于是上次见沈徽音时,便让她转告沈行知,请他帮忙留意唐惟一。
她这个人,在屋里有几分散漫骄纵,但到了外面行事却是极谨慎的。这世道对女子严苛,稍有不慎,名声便被损毁了,男女大防,她向来防得很严,所以事情托付给了沈行知,但书信来往都是借沈徽音的手,今日的信,也是沈徽音对沈行知回话的转述。
信的内容,黎又蘅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看,但见沈徽音这么着急,天都黑了也要把赶紧信送来,可知情况不妙。因此黎又蘅才不想让袁褚看信,就是怕唐惟一有个什么不好,袁褚得知自己女儿找上个不三不四的男人,要大发雷霆。
果真如她所料——
唐惟一并非袁瑛所看到的那般光风霁月。他是从江陵考上来的学子,家境清贫,寒窗苦读十几年考取功名属实不易,若是顺利的话,科考后,他会被授官,正式步入仕途,奈何没有通过选官的关试,只能等待录用,前途一片迷茫。说到此处,或许还让人为他惋惜,可是再往下探寻,便有些变味。
他并不是个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很擅长与人打交道,出身低微,却能在京中结识不少贵人,几乎每次宴请都会有他的身影。信中,沈徽音特别说明,沈行知说此人本就颇有文采,又伶牙俐齿,嘴皮子功夫很厉害,便是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勋贵子弟,也能被他哄得舒心,乐意与他来往。
那不谙世事的袁瑛见了他便对他死心塌地,倒也不奇怪了。
若只是这些,问题也不大,关键的就是后面的内容。约莫两个月前,一次宴饮结束后,沈行知与唐惟一一同出来,正要走时,在大街上瞧见一个妇人怀里抱着尚在襁褓的婴孩,与唐惟一拉拉扯扯。那妇人哭哭啼啼的,他去问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唐惟一把人打发走,说是家里的一个远方亲戚上京投奔他。他撇得干净,可沈行知分明看见他腰间荷包的花纹,与那婴孩小衣服上的如出一辙,想必都是出自那妇人之手,那他们怎么可能是远方亲戚?再看唐惟一急于撇清的态度,可想而知,他和那妇人之间定然有什么不能见光的关系。
这便是沈行知了解到关于唐惟一的全部,都在信中写明了。
袁瑛捧着信看完,面色怔愣,整个人跟丢了魂一般,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她抓住徐应真的手,急道:“母亲,你不是让人打听过了,他家中只有一个母亲,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吗?”
徐应真看完信,差点背过去,见袁瑛还是一副糊涂样,气得不轻,“还不明白吗!定然是那唐惟一早在江陵的时候便有了人,只等他考取功名授了官,二人便可成家,可他没能顺利谋得个一官半职,便生出走捷径的心,瞅准了你是个傻的,随便说几句甜言蜜语,便哄得你非他不嫁。有了你这千金小姐,老家的旧人自然抛之脑后了,要不是正好被人瞧见了,你还要去给人当便宜嫡母吗?”
袁瑛的脑子都成一团浆糊了,“他不是这样的人啊,母亲,还是要查查清楚啊。”
袁褚怒视着袁瑛:“你还要查什么?难不成你还要上门去,问问他家孩子叫什么名,几个月了?不如我再给你备份礼,给那孩子捎过去?”
袁瑛被父亲指着训斥,登时怕得缩了脖子,眼泪掉下来。
袁褚疾言厉色:“你还有脸哭!一直想着你年纪小,又是个女孩儿,我和你母亲对你多有纵容,便是犯了什么小错,也只当你是少不更事,不忍苛责。可若不是看了这信,我都不知道你如今混账成这样!都现在了还不知醒悟,简直愚不可及!还不回你屋里去反省!”
袁瑛被骂得哭都不敢哭,抽抽搭搭地被苏嬷嬷扶着出去,到了廊外,才忍不住崩溃大哭起来。
花厅里,一片寂静t?。袁褚刚发完火,谁也不敢说话。
信也看了,黎又蘅非但和沈行知没有逾矩的来往,还一片好意为着家里妹妹的终身大事着想。
吴氏和陈婧安这下都哑巴了,袁褚冰冷的眼神扫过来,“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来我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见识了我家真正的丑闻,可称心如意了?”
吴氏面露尴尬:“大哥,我不也是担心家里的名声嘛,这查清楚了,没事自然是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徐应真看了眼黎又蘅,心里感激着她对袁瑛的事上心出力,更是心疼她今日被人无缘无故地泼脏水,同为女人,她明白,黎又蘅这委屈受大了。
她的脸色也不似往日温和了,蹙眉问吴氏:“那你冤枉我们家媳妇的事怎么说?”
吴氏干笑两声,“这关心则乱,一时误会了,也是难免的嘛!想必三郎媳妇,也不会同长辈斤斤计较。”
她料想着新妇再横也不敢开罪她这个长辈,都这会儿了,也不肯拉下脸来道一声不是,可黎又蘅就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她直接说:“二婶,我不让你看信,你说我心里有鬼,我让你看了信,你又让我别计较。倘若我和你计较,便是我小肚鸡肠,不尊长辈,那你方才揪着我不放,随口污蔑,又是存了什么心?我实在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二婶,还请你明示。”
还明示什么?都看得出他们二房就是心中记恨,没事找事来了这么一出。吴氏没能得逞,还被黎又蘅质问上了,真是又羞又气,可嘴上又不肯饶人,哼了声说:“说到底,你也不是全无错处,这家里是没人了,非要你去找别人打听?我们袁家是要败了吗?话说回来,你既能找沈行知帮忙,说明你二人还是有私交的,也不算白冤枉了你,日后你自警醒些就是。”
黎又蘅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冷笑,“听这话的意思,二婶是还对我有疑虑,既如此,你不如直接去我屋子里翻个底朝天,看有没有你想看的东西。”
吴氏听她阴阳怪气,又瞪起眼珠子,“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黎又蘅根本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领着苍葭就离开了花厅,临走时,也没跟公婆道一句告辞。
袁彻估计她气得不轻,想赶紧去瞧瞧,但这事还没完。
他看向袁褚:“父亲,新妇自进门以来,规行矩步,没有任何错处,平白无故被人污蔑,实在是无妄之灾。今日之事,必要有所责罚,一来还新妇一个公道,二来也正一正家里的风气。”
吴氏方才敛了气焰,又听袁彻说什么责罚,火气腾地上来,“袁彻,你什么意思!你打量我们二房好欺负是不是!为着你那媳妇,你张口闭口要处置起我了?”
“我没这个权利。”袁彻脸上淡淡的,“但父亲是家主,向来公平公正,明辨是非,又最注重颜面声誉,绝不会容忍这种造谣诽谤的行径,相信父亲一定会主持公道。”
袁彻给袁褚戴好了高帽,徐应真也忍不下今日之气,推波助澜:“老爷,确实不能让人家又蘅白受委屈啊。”
袁褚沉着脸没说话,吴氏和陈婧安见他们仨说着说着就要收拾人了,都急赤白脸。
吴氏怒目圆睁地嚷嚷:“你们还想怎么着啊!”
谁知还不等袁褚发话,曾青小跑着进来,喊了声公子,惨然道:“少夫人她走了,说是要回娘家住几日。”
袁彻面色一愣,赶紧往外走,要去追人,袁褚却叫住他说:“她刚出门你就追出去,在外头拉扯起来,被旁人瞧见了,便知道你们夫妇生了嫌隙,免不了闹出些闲话,还是先别去了。”转而又对吴氏婆媳二人说:“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还嫌闹得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