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琉玉
她心里虚,又知?道?黎又蘅是个厉害的人物,一刻也?不敢多?坐,没一会?儿人便说自己身体不适,让陈婧安送客。
其实?黎又蘅见吴氏这样,心中?的猜测便明了了几?分。
陈婧安还是挺亲切的,主动来挽了她的手送她。
黎又蘅想想吴氏那抱头鼠窜的样子,觉得好笑,故意说:“二婶怎么见了我,脸都白了几?分?没事吧?我回去得给家里人说一声,让他?们都来看望看望。”
陈婧安笑容僵硬:“她身子都挺好的,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黎又蘅笑着看她:“身子没病,那就是心里有病了?”
陈婧安也?不是傻子,听她这暗戳戳地讥讽了半天,便知?人家心里都有数呢。
她对上黎又蘅的目光,心一横,回头看了看,将?她拉到一边的墙角,将?吴氏去太后面前嚼舌根的事都告诉了她。
黎又蘅冷笑道?果?然。
陈婧安一脸惭愧。
那事迟早会?被查出来,就算大房的人不追究不计较,那梁王呢?今日坦白,一是她真愧疚,二是想让她们夫妇撇清关系。那对公婆,不曾给他?们小辈积福,如?今作下孽,她们也?不想跟着遭报应。
“当时你二哥不在家,我也?拦不住婆母,竟由着她办下了这糊涂事,事后一直愧疚。弟妹,今日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你能?否让大伯他?们不要迁怒我和你二哥?”
黎又蘅对她说:“二嫂放心,冤有头债有主。”
她没有再多?说,急着回去传信儿。
正好袁褚和徐应真都在家里,黎又蘅便把方?才的事情告知?了二老?,因担心陈婧安会?被吴氏算账,她只说是从二房的下人那里偶然听见的。
徐应真一听就气得差点晕过去,激动地撕扯t?着袁褚的衣袖说:“你还要护着他?们不成,你自己亲女?儿都要被那丧良心的给祸害死了啊!”
袁褚坐在圈椅里不动如?山,胸口的起伏却?越来越剧烈,他?沉默一会?儿,突然起身朝门外走。
傍晚时分,袁裕下了值,在街上瞎溜达,刚买了一瓶酒,美滋滋地喝着,突然被人从后塞上嘴巴,套了麻袋拖走。
暗巷里,袁府的几?个家丁将?麻袋里的人丢在地上,毫不留情地一通拳打脚踢,袁褚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足足打了半刻钟,他?让停手,正要走人,却?又站住,让人将?袁裕身上的麻袋取下。
袁裕被打得鼻青脸肿,眯着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张口就要骂人,奈何嘴还被塞着棉布,发不出一个音,只把脸憋成了猪肝色。
袁褚盯着他?看了许久。虽然他?们不是一母同胞,但这么多?年来,他?惦记着姨母的养恩,对袁裕这个弟弟简直比亲儿子还上心,可这并没有加深他?们兄弟间的情分,到如?今,他?只剩下一句话:“从此你我兄弟,不必再往来。”
他?转身离去,袁裕坐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下,又激愤地嚎叫了两声。
这厢袁彻刚回到家里,听说了二房干的事,自然也?是气愤不已。
正好袁褚也?回来了,徐应真问他?做什么去了。
他?面色疲惫地坐下,一言不发地喝茶。
徐应真问了他?身边的小厮,这才知?道?袁褚狠了一回心,不过要她说根本不够解气,“往日待他?们不薄,谁承想他?们竟然黑心至此!只恨不能?让他?们遭天打雷劈!”
袁褚已经是身心俱疲,起身要回屋,袁彻却?说有一件要紧的事。
“父亲,我刚得到一封表文。”
袁彻将?东西递给袁褚,“这是白大人生前,在张启起事造反的前三日,给圣上写的一封检举书?,揭发张启伙同后妃张氏造反一事。我想,当时白大人并不知?道?圣上身边的宦官杨九成也?是逆贼,这封检举书?刚递上去便被杨九成给压下来,又送到了张启手中?。不过当时搜查张启私宅时,并没有搜到这份检举书?,因为它被二叔送给张启的美妾吴妙锦给带走了。”
袁褚一边看那表文,一边听袁彻说话,神色几?番变化。
第51章 正文完
“我想?,当初张启提供的同党名单中之?所?以?会有白?大人,就是张启存心?报复,这份表文可以?证明白?大人非但没有参与谋反,还是个忠于朝廷的好?官,若是递到圣上面前,便可以洗脱他的冤屈了。”
袁彻说完,袁褚久久不语,将那表文叠起来又丢给他,“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东西若是交上去?,圣上细细查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你二叔与张启来往的事就会被翻出来?他再混账,我们自己罚了就是,若是把这丑事闹大,袁家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袁彻微微皱眉,“父亲说的这些?竟然比一个官员的清白重要?”
徐应真和黎又蘅隐隐约约地闻到了战火味,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
袁褚瞪着袁彻,冷笑一声:“好?,知道你喜欢伸张正义,可你别?忘了,当初是圣上亲自定罪下令处斩,你现在给人家主持公道,将这封表文递到圣上面前,就等于指着圣上的鼻子骂他做错了事情?,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袁彻说:“父亲是不想?让圣上知道他做错了,还是不想?承认你自己做错了?如果没有你出面帮二叔遮掩,这封表文早就被发现了,白?家兄妹也不会颠沛流离这么久。”
袁褚气?得脸红,“你倒是知道疼惜别?人,可曾想?过你父亲的不易?不孝的东西,我警告你,你若是敢胡来,我就当没能这个儿子!”
父子俩果不其然地又吵了起来,徐应真和黎又蘅分别?将两人拉走了。
回屋后,黎又蘅安慰袁彻几句,熄灯后却听见身?边的人一直在翻来翻去?。
她抱住他的腰,贴了上去?,“别?发愁了。”
袁彻揽住她单薄的肩头,沉默一会儿说:“冷静想?想?,父亲的忧虑不无道理,这东西交上去?,洗脱白?家的冤屈固然好?,可是二叔一定逃不了,若是连坐……万一你父亲也受牵连怎么办?”
黎又蘅很快给出了自己的见解:“那时你我已?经定亲,公爹为了你二叔找上我父亲,我父亲又为了我,选择帮这个忙,每个人存了点私心?就让这么重要的证据被掩盖了,否则白?姑娘或许不会流离失所?,白?公子流放半路上就被召回来了。错了就是错了,若圣上真的怪罪……就像你说的,这些?难道比一个忠臣的清白?重要吗?”
有她这话,袁彻的心?就定了,“可是岳父一定会怨怪的,当初是我们家请他帮忙,现在我们又把事情?翻腾出来,弄得他里外不是人了。”
“那你就把罪责都推到公爹身?上,反正公爹今日也说了,他不要你这个儿子了,那你就跟我回娘家,我爹疼你。”
黎又蘅拍拍他的胸口,让他放心?。
袁彻被她逗笑,抱着她渐渐睡了。
翌日,袁彻自己又想?,不然将那封表文交给岳父,由岳父呈交给圣上,如此算是岳父弥补了过失,父亲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他正琢磨着,母亲和袁瑛急匆匆地过来,说父亲出事了。
他心?头一跳,黎又蘅也听见动静赶紧过来。
徐应真一脸慌张地说:“你父亲今日去?上朝,他身?边的小厮等在宫外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出来,实在等不着人就回来报信儿,我方才?差人往韩家去?了一趟,韩大人说你退朝后你父亲就被圣上叫走了,可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人还没回来,你父亲怕不是被扣在宫里了!”
袁彻很快明白?过来,圣上刚提拔了父亲,希望袁家一心?效忠,可父亲谨慎过头,做什么事都瞻前顾后,只想?独善其身?,反倒让圣上觉得袁家不够忠诚,再加上二房家的去?亲近太后,便更让圣上不满。
可今日不治罪,只把人扣在宫里,说明圣上只是想?要敲打袁家,现在正是他们表忠心?的时候。
那这封表文,就必须由他交给圣上,主动揭露袁裕曾与逆贼张启来往密切,从此撇清和二房的关系。
徐应真心?急如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黎又蘅挽住她的胳膊,小声宽慰她。
袁瑛也急得快要哭出来,说:“哥,要不我去?找梁王,求求他,说不定他会帮忙呢?”
袁彻摸摸她的发顶,温声道:“没事,哥哥有办法。母亲也不要着急,这会儿天已?经黑了,就算去?求见圣上,圣上也不会见,等明日我再入宫。”
袁褚不在,袁彻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徐应真听他的,暂且先把心?放回肚子里。
第二日,袁彻入宫觐见,虽然他目前还处于被停职的阶段,但圣上依然见了他,他顺利地将表文呈交上去?。
袁褚昨日下朝后便被领到一处偏殿,足足待了一日一夜,直到今日午后,门终于被打开。
他跪倒在圣上面前,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圣上的用意他也猜到了,所?以?再次见到那封表文时,他唯有选择大义灭亲,亲自指出袁裕的过错,跟二房彻底割席,以?示自己的忠君之?心?。
这倒只是一桩,那表文牵扯的事可大着呢,他也不能装糊涂,于是以?额贴地,继续道:“臣当初为了一己私心?,干扰了大理寺查办逆党,罪该万死,请圣上治罪。”
头顶上传来几声咳嗦,年迈的圣上声音苍老浑厚:“其实要怨应该怨朕啊,是朕冤枉了忠臣。今日你家暨明进宫来,我本想?看?看?他要如何为你求情?,没想?到他为朕指出这一处过错,朕甚是惭愧。”
“犬子性情?耿直执拗,若有冲撞圣上之?处,臣替他请罪。”
圣上笑了两声,“就是他这样的性子,才?适合做谏臣,他之?前那个案子也查清了,过几日就官复原职吧。”
袁褚依旧跪伏在地,他看?到明黄色的袍角,听见圣上说:“暨明是个好?孩子,可你好?像不知道。再厉害的父母,也不可能给孩子铺一辈子的路,再懂事孝顺的孩子,也不可能一辈子活在父母的掌控之?中,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啊。”
袁褚出宫时,天已?经黑了,他远远地瞧见袁彻立在冷冽的风中,忽然间想?起自己的大儿子,那是个才?华出众的孩子,自幼便被他寄予厚望,却在十?八岁那年病逝。虽是病逝,但他知道根因在他,多年来对大儿子是不敢想?不愿提。
暨明……他记得暨明幼时活泼开朗t?,很爱笑,可渐渐地那小脸也板正起来,尤其是长大后,父子之?间越来越多的争执,就是没有温情?。
一直以?来,他都在孩子面前树立父亲的权威,可是这一次他确实错了。若不是袁彻手?里有那份表文,他难以?破局。
而圣上的提点犹言在耳,让他意识到,自己在袁彻身?上重复着一个更大的错误。
他一手?揣着官帽,朝袁彻走过去?,步伐越来越慢,越来越重。
袁彻没有说话,抖开斗篷,披到他的肩上。
他望向自己的儿子,沉默许久,缓缓抬起手?掌拍了拍袁彻的肩膀。
“回家吧。”
……
白?父生前写下的检举书被公布,一身?的冤屈终于被洗清,圣上下旨,厚待白?氏兄妹。而袁裕因与逆党过从甚密,被贬官到偏远之?地。
表面上是为忠臣洗冤,实际上也借此事挫伤了太后的锐气?。事情?本已?了结,却有官员跳出来说袁裕是太后的人,既然袁裕和与逆贼有来往,或许太后与当初的谋逆案也有关联。太后直接被气?病,出宫去?京郊的皇家别?院休养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不过是梁王不太高明的手?段罢了,太后主动退场也是大势所?趋,毕竟太后再老当益壮,也敌不过年轻人了。
三月,南边爆发民乱,圣上点了宣宁伯顾逍为主帅,梁王为监军前去?平乱。若是梁王此次平乱立功,回来估计就是太子了。
大军开拔之?日,黎又蘅陪在孕中的沈徽音去?城门口送顾逍,袁瑛也跟在一旁。
她站在人群中,梁王殿下坐在马车里,一眼就看?到了她,对她投来笑容。
她愣了一下,也对他绽开笑颜。二人相距得远,说不上话,一切言语都消散在暖融融的春风中了。
正是四月暮春时节,天已?经很暖和了,黎又蘅今日换了轻薄的夏衫,午后悠悠闲闲地制杨梅渴水,等袁彻下值回来,正好?给他喝一杯。
黎又蘅状似随意地摆弄桌上的杯盏,问袁彻:“今日怎么回来得比平时都早?”
袁彻微怔,表情?已?经失落起来,“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黎又蘅哑然失笑,“不就是你我成婚一周年的日子,至于你这么上心?,还提前回来?”
袁彻说当然至于。一年前的新婚夜被他搞砸了,今日他想?好?好?弥补一下遗憾,本来他设想?了许多,安排了外出行?程,但黎又蘅并不注重这样的仪式感,且她认为新婚夜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圆房……
所?以?化繁去?简,二人就安生地在家中度过,礼物也只要实用的,不要惊喜的,彼此指定了一件。
袁彻说想?要一幅画,随便什么都成,黎又蘅直接从自己老爹那里诳来了一幅名家画作。
袁彻是行?家,一看?就知那画的珍贵,岳父大人这次可是大出血了。他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心?:“我就这么横刀夺爱了,下次去?岳父家,他不会不让我进门吧?”
黎又蘅笑笑,对他摊开手?掌,“我要的礼物呢?”
袁彻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一枚金铃铛躺在里面。
虽然他按照黎又蘅的要求去?定制了这份礼物,但是搞不懂她要这个做什么,“你要戴在身?上吗?”
“猜对了一半。”黎又蘅捏着铃铛在他耳边晃了下,微笑道:“这是给你准备的,我要戴在你身?上。”
到了床上,袁彻才?彻底明白?了黎又蘅的意思,虽然有些?羞耻,但今日他绝不能扫兴,于是那枚铃铛就在他脖子上响了好?久。
终于停下来后,黎又蘅只剩手?指还有一点力气?,软绵无力地靠在袁彻的怀里,拨弄他脖子上的铃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