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慵不语
三人不晓得花楼底细,说笑走进门,却被侍者客气拦下:“姑娘,本店只迎熟客,对不住。”
笛儿皱眉,正要开口,另一个侍者从店中走出,看着三人微微一怔,对那个拦人侍者微微耳语。
那侍者一怔,又缓缓看了三人几眼,眸光锁定在江晚月身上道:“可有一位是谢家夫人?”
江晚月点点头:“我是,她们都是我朋友。”
那侍者忙不迭道了歉,领三人径直上了二楼,花楼昨日已得了谢府消息,特意将二楼正对戏台的花厅位置留出以待三位贵女。
只是侍者看阿文和笛儿打扮,未曾和记忆里的贵女对上号。
阿文和笛儿在花厅落座,周遭垂着纱幔,香炉中插了袅袅线香,三人面前的桌上铺着赤色厚绸桌布。
阿文和笛儿战战兢兢坐在团花缎垫椅上张望,从戏院的楹联看到中庭的山石,低声道:“晚月,这么好的位置,要花不少钱吧,你夫家这么高调不好吧……”
商人再有钱,地位也是低微的,京城权贵遍地,还是低调谨慎为好。
江晚月微微一笑:“不必为他担心,听说今儿唱戏的是陛下赏过万两银的伶人采薇,应甚是精彩。”
言毕,舞台上出现了一名水袖轻挽,腰身婀娜的女子,她踏着凌波细步,从层层如云缥缈的纱幔中滑到戏台中间,正是伶人采薇。
观众皆屏息凝神,采薇缓缓举袖,袖口滑落,露出骨莹肤润的手腕,她轻启朱唇,吟唱道:“庆嘉节,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
声婉音转,唱出东都上元繁华,让听众身临其境。
阿文和笛儿皆听得满心憧憬,悄声问:“东都元宵节,真有如此繁华吗?”
江晚月和友人一起笑道:“明年你来看看不就晓得了?”
京城元宵节刚过,确是满城灯火,笑语盈盈,有过之无不及。
“晚月在京城,我们在京城也有人撑腰了!”笛儿理直气壮:“元宵节,想来就来。”
阿文和笛儿连连赞京城繁华,出了花楼,三人顺着东都繁华的大街缓缓走着,京城春光,垂杨芳草,莺声婉转,春风穿过婆娑树影,轻柔拂过三人裙摆,阿文从路边的卖花担上挑了粉玉兰插在鬓发上,三人对视,莞尔一笑。
又看了几家店面,笛儿拉住江晚月的小臂,有点羞赫的笑道:“我们还有个大礼要送你!因路上带着不便,早几日运过来寄存在金水河畔的船家了。”
碧胧峡众人皆是靠水为生,漕运海运,水中弄潮,皆是碧胧峡的人为多,认识几个京城的船家不足为奇,江晚月却想不到何等大礼竟路上带着都不便,失笑道:“是什么礼?倒弄得不好意思拿出来了……”
“猜错了!”笛儿直接公布答案,将锅子送到江晚月面前:“你不是最爱吃碧胧峡的锅子炖杂鱼吗,遇到什么不开心的,只要吃一顿杂鱼就会开心。”
“我们打听了,这双耳锅子是碧胧峡独有的。”
“有了这只锅,你在京城也能吃到从前的味道了。”
“我们二人想着东都定然没有这双耳锅,我们这一路看店时也留心了,确实未曾看到。”
江晚月想笑,却鼻头酸涩,想流眼泪。
怪不得方才她们两个遇到卖锅具的店铺就要进,原来藏着一口锅想要给自己。
江晚月望着友人从家乡带来的铁锅,半晌未说话。
阿文忽然道:“晚月,你在东都过得顺心吗?”
江晚月正不晓得如何回答,笛儿已笑道:“晚月是吃碧胧峡的鱼长大的,聪明着呢,怎么可能过得不顺?夫君定然是知疼知热,俊朗出众的人才。”
江晚月笑着摇头道:“待到午时初他会来接我们,你们可以直接瞧瞧。”
她知晓友人对她的夫君自是好奇的,恰好能将他们彼此引荐一番。
两人眉眼发亮,跃跃欲试:“要问的都备好了,就等他来之后好好盘问了。”
三人沿街走着,一阵悠扬的笛声从院落里隐约传来,阿文细听片刻,忽然看向江晚月道:“晚月,这不是你经常吹的曲子吗?”
江晚月眼睫微动。
这首曲子,是她初遇谢璧时,谢璧立于舟中吹的曲子。
她粗通音律,回去后,用岸边翠竹做了一支简陋的笛,她摸索着吹,时日久了,也渐渐吹出了谢璧那夜的调子。
在碧胧峡的无数个月夜,她都独自站在岸边,对着粼粼月光吹笛。
到了京城才晓得,那首曲子叫借月,是京城文人常吹的小曲。
阿文笑道:“原来叫借月,没想到京城也有人吹你喜欢的曲子。”
江晚月微微翘起唇角。
她差点就想和友人倾吐心事,从这支曲子,再到她的情谊。
江晚月终究忍住了。
她想等到话本子里两情相悦的结局。
有结局的故事,才好讲给好友听。
谢璧下朝后走下玉阶,径直坐进马车,谢璧向来不愿和生人交涉,但这次却隐隐有几分盼望。
他也想见见妻在家乡时的友人,也许还能听她们聊起过去的趣事。
谢璧唇角浮现一丝笑意,遥遥地,却瞧见秦婉身边的贴身侍女春香焦灼等在一出宫门的街头,他心里一紧,撩开车帘。
春香一见到谢璧,忙跪地道:“大人总算下朝了,求大人救救我们夫人吧!”
谢璧从马车上跃下,让她起来,脸色沉沉:“你家夫人有何事?”
“我家夫人去京城赏花,回来的路上突然腹痛,找了个临近的客栈歇下了,我们郎君去练兵了不在京城……”春香仍跪在地上,一脸惊慌,下一瞬就要哭出来:“求求谢公子和我去看一眼,救救我们家姑娘。”
谢璧挥手让她上马车:“她在哪处客栈?”
竹西出言道:“郎君且慢,夫人若是身子不适,该知会张家,或去请郎中——郎君身份贵重,不好轻去……”
春香看谢璧有几分迟疑,忙道:“求谢公子看在过往情谊的份儿上先去看看吧,张家离此地甚远,赶去也要好久,夫人就歇在这附近。”
竹西皱眉道:“可……可我们夫人还在等……”
“你先送我们去客栈。”谢璧打断他:“京城里马匹车驾甚多,晚月会想法子找人。”
秦婉从小身子娇弱,如今不明原因腹痛,又独自在客栈,怕是不能耽搁。
晚月三人成行,是在最繁华的东都,只需几文钱就能寻到车驾,再说她在碧胧峡时,也独自走了不少水路山路,想必今日也无甚大碍。
待将谢璧送到客栈,竹西忙抽了个空,去附近找人知会江晚月一声。
三人沿着御河一路走,渐渐有几分疲惫。
江晚月看了看天色,大约已到了午时,按照昨日的约定,谢璧应已在下朝后赶来。
可迟迟未见人影。
“他兴许有事耽搁了,但定然会来的。”江晚月站在约定的大槐树旁,朝宫城的方向张望道:“再等片刻,我们一同坐车去金明池。”
这句话,江晚月说了好几遍。
江晚月也不晓得为何如此相信。
也许是因了谢璧向来重诺。
也许是因了他是她的丈夫,她心底对他有天然的信任依赖。
也或者仅仅是因为,在她看过的话本里,男子总是会在女子最需要时出现。
又过了一个时辰,谢璧却仍未曾出现。
远远有人骑驴而来,是一个面生的高瘦男子,他从驴上下来,对江晚月作揖道:“夫人。”
江晚月迟疑道:“你是?”
“我是竹西的堂哥,竹西让我来给夫人捎带句话,郎君突然有事,不能来接夫人了,这附近有马车骡车,也有小轿,很是方便,您可自行带友人去金明池。”
第14章 第14章
“我是竹西的堂哥,竹西让我来给夫人捎带句话,郎君突然有事,不能来接夫人了,这附近有马车骡车,也有小轿,很是方便,您可自行带友人去金明池。”
江晚月并无太多情绪,点头道:“多谢你前来告知。”
她拿出些银钱来,甚是妥当的给了竹西的表哥,又带了面面相觑的阿文和笛儿一同坐了马车过去。
正如那人所说,东都的车马甚是方便,驾车的车夫也甚是热情,一路上介绍了不少东都的吃食风光。
阿文和笛儿短暂的错愕后也恢复了方才的活跃,还打趣说也许是晚月的郎君知晓要被盘问,干脆吓得不来了。
江晚月说笑一如往常。
可心底却逐渐冰冷沉寂。
平日谢府对她的轻视,她可一笑置之。
可谢璧事先承诺之事,也能出尔反尔。
江晚月缓缓握紧手帕,强忍着心底的酸胀空落。
其实说到底,这些也皆是小事。
可她小小的期待依赖,得到的都是一次次失望,又何谈大事?
马车停在了金明池附近的林荫栈道上,园林围池而建,约莫有二十亩,春日的金明池湛蓝静谧,鸳鸯结对徜徉湖面,衬着池畔杨柳下罗裙轻扬,宝髻玉颜的年轻姑娘,宛若蓬莱仙宫。
湖畔春花开得正盛,不少人自带帘帐席子,坐在花丛之中,隔十步左右,有身穿盔甲佩刀屹立的御林侍卫。
笛儿在湖畔荡着秋千,扭头四处闲看着,她对东都的一切都很好奇,小声道:“晚月,这地方怎么还有带刀的御林侍卫啊。”
江晚月笑了笑,低声道:“毕竟是皇家宫苑,除了百姓,想必也有很多贵人在此,我们小心些,莫冲撞了谁。”
阿文和笛儿对视一眼,皆是一怔。
江晚月素来不拘小节,大方明朗,到了京城,倒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谨小慎微。
而且她们也都看出,江晚月对金明池路线甚是陌生,显然,她并未曾来过。
友人嫁来京城,已近一年,虽说女子平日多在家宅之中,但晚月却连久负盛名的金明池都未曾来过……
二人心里已大致察觉到晚月夫家的冷落,心中酸涩,面上却如常说笑。
三人正在闲谈,忽听身旁一个年轻书生急切喊道:“来人啊!有贼人!”
周遭的人群纷纷张望,却都在踌躇,无人上前,笛儿干脆利落从秋千上跳下,对那书生打扮的人道:“贼人在何处?”
那书生面色泛红,着急一指道:“往西边山丘跑去了。”
笛儿练过粗浅功夫,三两步跑去追那贼人,江晚月和阿文担忧好友,也忙赶了过去。
那贼人年纪并不大,怀里紧紧抱着方才偷来的绫罗包袱,刷一声从怀中抽出白晃晃的刀刃,冷冷和江晚月等人对峙。